一支经验丰富的团队、一款简约而强大的产品,加上一位目标专一的首席执行官,共同促成了一笔价值320亿美元的退出交易,也成为十年来规模最大的科技并购案之一。
2024年3月,谷歌首席执行官桑达尔·皮查伊给阿萨夫·拉帕波特发了一封邮件,表达了对他的初创公司Wiz的兴趣。在硅谷,这通常是严肃收购谈判的前奏。
然而,这封邮件在数月内都未得到回复。
这并非云安全初创公司Wiz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拉帕波特有意回避,而是他完全错过了这条信息。
当时是2024年春,Wiz已成为科技史上增长最快的初创公司之一,仅用四年时间便实现了3.5亿美元的年化经常性收入。其D轮融资3亿美元,估值达到100亿美元,据称是达成这一里程碑最快的SaaS公司。拉帕波特正频繁往返于Wiz的纽约总部和其家乡以色列特拉维夫(Wiz的工程中心之一)之间,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2024年5月,拉帕波特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在旧金山的一次网络安全会议上,一位与双方关系密切的联系人告诉他,谷歌想与他洽谈,并建议他查看邮箱。会议结束后,拉帕波特与联合创始人伊农·科斯蒂卡立即前往谷歌山景城办公室,会见了包括谷歌云业务负责人托马斯·库里安在内的多位高管,皮查伊也在场。
首席执行官阿萨夫·拉帕波特(图中与爱犬Star合影)是Wiz面向企业客户时当之无愧的代言人。图片来源:Avishag Shaar-Yashuv for Fortune
此后,事情进展迅速。不到一个月,谷歌提出以230亿美元收购Wiz,约是其当时估值的两倍。
谷歌愿意支付溢价有充分理由:尽管其云业务已是关键增长点,但企业客户迫切需要确保其在谷歌云上的数据和应用安全。Wiz的工具能轻松扫描云环境漏洞,市场需求旺盛。将两者捆绑不仅能提升安全性,也能增强谷歌对客户的吸引力。
对Wiz而言,230亿美元无疑是巨款。但拉帕波特原本的计划是推动公司IPO,而非出售。尽管对谷歌的报价感到受宠若惊,但他认为保持Wiz独立性更有利,能让团队凭借上升势头继续发展,并像其他极少数的以色列创始人一样,带领公司顺利上市。
2024年7月底,拉帕波特告知谷歌,决定拒绝收购要约。他在今年夏天接受《财富》采访时表示:“这是创始人最难做的决定之一。我们自然有顾虑,而且一切进展太快。”
这个决定当时看似艰难,但事后证明是正确的。不到一年后,谷歌再次上门,将报价提高到320亿美元,并附带高达35亿美元的巨额交易终止费。(另一个有利因素是:美国换届后的政府对大型并购更为友好。)此时,拉帕波特已有充足时间考虑出售事宜。他说:“在了解团队文化、看到每个人的卓越之处后,第二次接受收购就水到渠成了。” 今年3月18日,谷歌宣布双方终于“修成正果”。Wiz将售予谷歌,约2000名员工并入这家搜索巨头。
这笔全现金交易预计于2026年完成,拉帕波特及其他联合创始人将一跃成为亿万富翁,也为红杉资本、Index Ventures等投资方,以及霍华德·舒尔茨、贝尔纳·阿尔诺等个人投资者带来巨额回报。
这笔交易使Wiz跻身软件行业顶尖成功案例之列,成为科技并购史上金额前十、网络安全领域规模最大的收购,这也是谷歌在所有领域中进行过的代价最高昂的收购。(谷歌对此报道不予置评。)
左起:Wiz联合创始人伊农·科斯蒂卡、阿萨夫·拉帕波特、阿米·卢特瓦克、罗伊·列兹尼克及拉帕波特已故爱犬Mika。摄于2023年。四位创始人相识于以色列军方精英网络安全部队。图片来源:Avishag Shaar-Yashuv for Fortune
Wiz如何在五年内实现从零到320亿美元的飞跃?通过对拉帕波特及其核心圈子的采访,答案逐渐清晰:关键之一在于创始团队及其共同成长的经历——包括他们首家公司被微软收购后,在微软共事的数年。另一个关键是时机:Wiz在新冠疫情初期推出专为云迁移设计的工具,恰逢远程办公推动云需求激增。
此外,Wiz的成功离不开胆识,尤其体现在其首席执行官身上。拉帕波特不仅选择在巨头林立的市场开发新品、直接瞄准大企业客户,更关键的是,他拒绝了一笔“十年一遇”的交易,最终等来了更好的机会。
拉帕波特对我说:“我最大的机遇,多半始于缺席某次会议或未回复某条消息。”他对这种看似荒唐却带来好运的行为感到有趣。
这位42岁的创始人与我坐在Wiz位于哈德逊城市广场52层的豪华总部会议室,窗外是曼哈顿全景。他身着牛仔裤、运动鞋和一件白色T恤。这件T恤衫看起来既像是超市里5美元的商品,也可能是花费了500美元购自曼哈顿区西村的一家精品店。他随身携带的双肩包上有几个小饰品,包括一枚“汉堡神偷”(Hamburglar)的徽章(他说是麦当劳网络安全团队所赠)。拉帕波特带有一种孩童般的好奇心,即使面对自己的成功也是如此。尽管目标远大,他却低调谦逊。
谈及320亿美元的交易,他说:“这个数字难以消化,几乎毫无意义。”但他明白,这将改变人生。
这笔财富让他跻身顶尖科技创始人之列,但他没有马克·贝尼奥夫或马克·库班那样的张扬个性。他安静甚至有些古怪,吸引人的并非言辞或光环,而是专注、激情和不端架子。最亲近他的人说,他们从未见过有如此高智商和高情商的人,他目标明确,志在必得,又可以带动身边的人一起追求胜利。即使他看似在全神贯注地与你交流,思维却总是领先五步。
网络安全初创公司Armis的联合创始人、拉帕波特的前员工叶夫根尼·迪布罗夫说:“他想达成目标时就会全力以赴。虽然腼腆,但会竭力完成交易。”拉帕波特擅长凭直觉提拔人才,曾让24岁的迪布罗夫负责首家公司的业务开发与销售,在Wiz又将一名产品开发人员提升为首席营销官。
这位现任首席营销官拉兹·赫茨伯格表示:“即使阿萨夫去开牙科公司,我也会跟他干。”
四位创始人合作近二十五年,均来自以色列,其中三人是在服役第一天的大巴上相识的。拉帕波特、科斯蒂卡和阿米·卢特瓦克被选入精英项目“Talpiot”(编者注:以色列军方选拔顶尖学生结合服役与深造的特殊项目),随后在以色列国防军8200网络安全部队结识了第四位联合创始人罗伊·列兹尼克。这支部队以培养顶尖网络安全创业者著称,而四人在精英中尤为突出。
前8200部队指挥官、网络安全巨头Check Point首席执行官纳达夫·扎弗里表示:“在Talpiot中脱颖而出的人会备受关注。”
拉帕波特由单亲母亲抚养长大,15岁便去特拉维夫大学听数学课。他说:“高中时觉得无聊就跑大学听课。”
他的青少年时期也充满了巨大的挑战:当他在学校表现出色时,他的母亲正在接受癌症治疗,她与癌症抗争四次(并活了下来)。他的青少年时期充满挑战:母亲患癌期间,他仍坚持学业。拉帕波特说:“妈妈非常坚强。她为我打理一切,让我专注学习,没有借口不发挥潜力。”
2010年服役期满后,拉帕波特在麦肯锡工作短暂,意识到自己不适合咨询业。26岁时,他公开同性恋身份,坦言:“隐藏真实自我会占用大脑很多‘CPU’。”释放后,他得以专注创造。
2012年,四人结束服役,渴望共同创业。凭借8200部队经验,他们开发监控职场SaaS应用使用情况的工具,并将公司命名为Adallom(意为“最后防线”)。
消息在以色列科技圈传开,红杉资本以色列合伙人吉莉·拉阿南(同为8200老兵)联系了拉帕波特。她回忆:“他听说风投会投资公司然后换掉首席执行官,所以起初不愿谈。”但拉阿南坚持邀请,最终拉帕波特露面,给红杉负责人道格·莱昂内留下深刻印象。
莱昂内说:“四人团队常有人掉队,但他们各具优势,是梦之队。”红杉与Index Ventures等决定投资。拉帕波特迁至美国帕洛阿尔托设总部,研发留在以色列。
2015年,Adallom被微软以3.2亿美元收购,四人全部加入。拉帕波特说:“我们留任五年,这很疯狂。”多数创始人会在锁定期后离开,但他们延长留任,推动微软云安全业务从零成长至150亿美元规模,并学会了如何与企业客户沟通。拉帕波特还受萨蒂亚·纳德拉之托负责微软以色列研发工作。
最终,四人决定离开。2020年初,他们重聚测试新创意,这次野心更大。拉阿南回忆:“他们已做好准备。”
家得宝前首席信息安全官斯蒂芬·沃德最初对Wiz产品不看好。2020年秋,他被告知团队背景出色,但演示刚开始就心生疑虑。当时产品名为“BeyondNetworks”,功能单一,沃德需要的是能替代多款工具的一站式云安全方案。因为他要为一家年收入达到1,600亿美元(来自销售油漆、卫浴配件和耙子等商品)的公司保护客户数据、支付信息和各种其他数字信息,责任重大。
沃德直言:“我告诉他们这行不通。”但他并未拒绝,而是清晰传达了需求。其他客户也给出类似反馈,Wiz团队迅速调整,带着新方案和新名字“Wiz”回归。
新名或许不够严肃,但产品扎实:用一个界面统一监控多云环境并修复漏洞。沃德破例采购了这项早期技术(后投资Wiz并联合创立Brightmind Partners)。
当时市面有CrowdStrike和Palo Alto Networks等老牌云安全产品,但Wiz以简洁颠覆性方法取胜。拉帕波特称此次转型为“自杀计划”:“我们是最后到派对的人,处于劣势。但市场巨大而有缺陷,我们必须另辟蹊径。”
Wiz不拼功能数量,专注提升可见性和易用性。家得宝之后,摩根士丹利、宝马、玛氏等大客户相继签约(迄今Wiz已与50%的《财富》美国500强公司合作)。
拉帕波特是增长核心,他列目标、求帮助、成为激情推销员。莱昂内说:“没有首席执行官像他那样频繁请我引荐。”红杉在2020年再次投资Wiz。拉帕波特甚至求助霍华德·舒尔茨——星巴克前首席执行官。后者投资后,拉帕波特列出想结识的10位首席执行官名单,包括耐克和达美乐领袖。
两人关系密切,拉帕波特曾担心舒尔茨对出售给谷歌失望,亲自去信解释。但舒尔茨在访谈中表示:“我无法理解他们如何在疯狂环境中实现如此增长。”两代领导者互相钦佩。
除了舒尔茨如父辈般的认可,也有一些人抱怨。
尽管320亿美元是巨款,也有人认为拉帕波特本可推动IPO保持独立。但支持者亦理解其决定。风投公司WhiteRabbit管理合伙人尼尔·波拉克说:“他们本可走更远,但任何清醒的人都会做同样选择。”
今年5月,Wiz售予谷歌数月后,拉帕波特经历另一件人生大事:通过代孕成为一对双胞胎的父亲。他带新生儿回以色列探亲,期间遭遇以伊冲突,多次躲入防空掩体。他说孩子能在警报中安睡,但他不禁思考子女将面对的世界。
与许多以色列人一样,拉帕波特对“10·7”袭击事件及后续局势心情复杂。此前,他一直是科技界抗议内塔尼亚胡司法改革的领导者之一。但这不影响他对Wiz成就的自豪——谷歌收购是以色列创始人公司最大规模收购。
Thrive Capital创始人约书亚·库什纳指出:“以色列科技生态常见过早出售公司现象。Wiz的持续成功对生态至关重要。”
拉帕波特和团队计划在谷歌旗下扩大Wiz规模,尤其关注AI带来的增长机遇——既要防御新风险,也要利用AI创新产品。谈及再为大公司工作,他说:“我不天真,会学习。未知总会存在,但我们在微软有经验。”
未来会创办第三家公司吗?若有机会,Wiz已有成功剧本,且投资方必鼎力支持。莱昂内说:“巨大成功后很少有人再创业。但如果阿萨夫几年后拿出新计划,不用看计划书我就投资。”
原文作者:乐文澜(Michal Lev-Ram),财富中文网编译过程中有删减
译者:Biz
精英团队的长期价值远超短期技术:在追逐风口时,构建能打硬仗、价值观一致的“创始共同体”比商业模式本身更为关键。
“自杀式”切入,是后来者颠覆巨头的唯一机会:Wiz作为云安全市场的后来者,没有在功能上“内卷”,而是选择“自杀计划”——以极简的方案,解决客户最痛的点。
拒绝230亿美元,等来320亿美元:为团队赢得了建立声誉和更高估值的时间。这是对“公司长期价值”的精准判断。
以色列也有“军民融合”?从精英部队(如8200部队)到Talpiot项目,以色列将国家安全需求转化为顶尖科技人才的“黄埔军校”。其中一些缔造了上市公司。以下为值得关注的创业者及公司:
尼尔·祖克:Palo Alto Networks(市值1,379亿美元)
什洛莫·克雷默:Check Point(市值215亿美元)、Cato Networks(估值48亿美元)
乌迪·莫卡迪:Cyberark(被Palo Alto Networks以250亿美元收购)
梅拉夫·巴哈特:Dazz(被Wiz以4.5亿美元收购)
约塔姆·塞格夫:Cyera(估值60亿美元)
叶夫根尼·迪布罗夫:Armis Security(估值45亿美元)
(注:估值和市值截至2025年9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