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踏上了归国的路途,当时我想,这破地方,打死老子也不再来了。
我和腾是高中同学,多年后,我们在好友的婚礼上再次相遇。
腾的皮肤黝黑,我不由猜想他一定有些不同寻常的经历,几杯酒下肚,腾向我讲述了他近十年的奇特人生。
十年间,他三闯非洲,在遭遇危险时,他和端着霰弹枪的同事一起冲出去时,他一度担心自己埋骨在异国他乡,但最终,他还是为了非洲的事业,为了非洲的大象、长颈鹿、斑马、羚羊、狒狒,留在了那里。
以下是腾的口述。
我叫腾,父亲说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希望我能像大鹏鸟一样,扶摇直上九万里,展凌云之志。
我出生在中国北方的一个小城市,从小我就很喜欢外语,在各门功课中,我最喜欢上英语课,我的单科成绩中也是英语成绩最好。
2011年,我参加高考,在报志愿的时候,想继续从事和英语有关的工作,但是在学校和专业之间难以平衡,最终而求其次,选择了在河南商丘读日语专业。
在学校学习期间,我始终也没有放弃对英语的学习,更对日语进行精进。由于成绩比较靠前,得到老师的器重,大四实习期间,老师介绍我到日本去实习。学习语言,最重要的是有一种语境,我可以借此机会,好好地打磨我的口语。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祖国,我在飞机上俯视着祖国大地,想着要去异国他乡大展拳脚,不由得心中感慨万千。
飞机降落在日本札幌的新千岁机场。走下飞机,我大口地呼吸着日本的空气,除了对未知世界的新鲜感,还有一种渴望,一种堂吉诃德式的冲劲占据了我的大脑,幻想着从这里要闯出一番事业,实现好男儿仗剑走天涯的理想抱负。
实习单位是札幌大通公园附近的一家酒店。那些年非常流行到日本旅游,札幌曾经举办过冬奥会,基础设施和配套非常完善,因此是赴日旅游的重要一站,大通公园是札幌的标志性公园,紧邻札幌电视塔和钟楼,冬季还有雪祭活动,因此游客特别多。
我当时在酒店前台,主要负责接待,需要会中、英、日三国语言。由于语言环境复杂,客人有的还带有口音,我一开始很是吃力,但随着时间的积累和逐日的打磨,我已基本上能够流利地交流沟通。
半年的实习期很快就结束了,我回到学校进行了答辩。然后开始找工作。我的第一站是北京,一是离家比较近,二是就业机会比较多。
我的目标岗位是日语翻译,那个时候通过电子邮件我向许多家公司投递简历,经过层层筛选和面试,我最终被北京一家建筑国际工程公司录取。
这个岗位竞争非常激烈,共有70多人参加了面试,后来HR告诉我最终选定我,是因为我有在日本待过的经历,了解日本文化,口语流利。
因为当时公司主营是集成房屋,董事长想带着董事会的成员前往日本考察他们先进的集成房屋技术,进行引进然后办合资公司。不承想,这却成了开启我前往非洲之路的传送门。
来到公司一周以后,有一天董事长突然把我叫到了办公室,办公室里还坐着HR和一名姓申的项目经理。
董事长严肃地问我英语怎么样,我如实回答道,日常交流没问题。然后他思忖了几分钟,指着坐在我旁边的项目经理说道,有一个急活,公司一时找不到人手,你和申哥跑一趟。
就这么着,我被赶鸭子硬上架,陪同项目经理前往尼日利亚,给他做随身翻译。
这是我第一次踏上西非。心中忐忑不安,既有不知道能否顺利完成工作任务的担心,又有对当地安全环境的忧虑。
在飞机上,我塞上蓝牙耳机,单曲循环着《光辉岁月》,试图从歌声中找到平和心境,毕竟之前从新闻里看到的,那地方空气中都弥漫着火药味,还潜藏着疾病风险。
到尼日利亚后,几经辗转,我们来到了一个集成房屋项目工地现场,在一个集装箱板房里。对面坐了一排当地人,简单地进行寒暄以后,我们进行正式地洽谈。
当时我就傻眼了——非洲人的英语带有浓郁地方特色口音,况且在建筑行业里边有好多专有名词,有的词汇我连中文意思都不是很理解,更别提翻译成英文了。
特别是他们把合同、图纸和设计在办公桌上一摊开的时候,当时我就麻瓜了,基本难以再进行交流了,驴唇不对马嘴,你说前门楼子,他说胯骨轴子,就最后几句我听明白了。
他们没好脾气地用浓厚的鼻音说道,如果是这样,咱们就没法谈了。一种内疚感油然而生,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导致项目失败,我很难和公司交代。
毕竟人家是甲方,而我对于建筑也确实是门外汉,很多词汇还不了解和掌握,就和听天书一样,而且他们口音很重,就这么着,我向公司简单做了口头汇报,争取公司理解和同意,申哥紧急联系,动用各种人脉,找了在当地生活了三年的中国人,才得以继续推进项目。
大概项目洽谈了两周时间,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当地的反政府武装和政府军开战,形势立马就严峻起来。我们非常担心,因为我们当时正处于战争交汇区。
申哥毕竟是老江湖了,人情世故这块拿捏得死死的,辗转腾挪似乎是家常便饭,怪不得能得到董事长的器重。
他一边叮嘱我抓紧收拾行李,一边动用人脉各种联系如何安全回国,待我收拾完毕后,申哥大喊一声“扯呼”(撤),然后我们就撤到了尼日利亚一个重要的城市拉各斯。
拉各斯里有一个中国城,居住的基本是华人,我们在一家华人开的酒店里大概住了半个月,申哥通过各种关系,我们踏上了归国的路途。
当时我想,这破地方,打死老子也不再来了。
回到公司以后,公司继续安排我联系日本大和、三友重工等建筑公司,试图建立联系,能够适时去拜访、参观、学习、考察,然而全都泥牛入水、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半年以后公司的整体规划发生了变化,董事长也放弃了之前的想法,这件事就慢慢没有了下文,而我,一个日语翻译就被迫转岗到英语翻译,不但要负责翻译英语的图纸、设计,还必须学习CAD软件,在软件上进行修改,我也借此机会开始慢慢往业务岗上转型。
可我对建筑行业实际上一窍不通,没有理论基础,也没有实战经验,领导干脆安排我到山东青岛现场去盯工地,正好有一个尼日利亚的样板房在那,我可以从打基地一直学习到工程竣工。领导说,现场学习是最好的老师,你这就叫“干中学”。
工地的条件艰苦。我印象特别清楚,2017年12月,气温基本在零下5度,我住在工地的集中板房里,只有一个电暖器能够勉强取暖,早晨起来的时候,头天夜里水杯里剩下的水,都冻成了冰疙瘩。
工地的伙食也不行,可能因为经费少的原因,工作餐每天早晨就是小米粥、咸菜,中午就是面条、馒头,吃得我满眼冒金光,那个时候也没有多少积蓄,舍不得去外边吃小灶,人瘦了一整圈,但确实学了不少东西,就这么苦熬了一个多月,我算是在建筑行业入门了。
我们公司主要是国际业务,大多是给央企、国企在海外的项目做分包,成功转到业务岗后,我也积累了不少自己的客户,一个罗马尼亚的客户,安德烈,成了我的朋友,也是我的第二个老板。
2018年3月,安德烈到我们公司考察,由我全权负责,由于我们年纪相仿,脾气也很投缘,整个过程非常和谐圆满。他要回国时,提出想要带一块样块回去,为了赶上他早晨5点的飞机,我3点起床,打车给他送到了机场,他对我印象更上升了一层,认为我很勤奋,很勤快。
我俩一直保持着联系,慢慢地更加熟络起来。
也许有一些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人生这部书就是有这么多的巧合,在你没有读完这一页的时候,不知道下一页有什么奇妙的内容在等待你。
我们这种公司,有点类似于靠吃央企、国企过活,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所以平时公司业务不是很景气,在公司干了快3年后,我有了辞职的打算,毕竟每个月3、4000的工资难以在北京这样的城市让我生存留恋,干着也没有意思。
我向公司提交了辞职报告,然后开始交接工作。我向每一个我联系的客户进行了微信留言,推送了代替我的同事的信息。
安德烈当时正好在罗马尼亚的家里半夜起床上厕所,看见我的微信留言之后立刻把电话打了过来,询问我的情况。我简单地把我的处境和他说了一下,他立刻向我发出了邀请,问我是否有意愿去罗马尼亚给他帮忙,因为他当时正好刚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
我没有犹豫立马就答应了,可能就是因为眼缘吧,我认为安德烈是个值得交的朋友,而且我也想多去世界看看,闯荡一下。
我俩一拍即合,他帮我办理工作签,我在国内准备各种资料,畅想着在那边的生活。
然而事与愿违,我在国内等了几个月,工作签也没有办理下来,后来安德烈和我联系,说他爸在非洲那边也有产业,也需要值得信任的人,想让我可以先去那边帮帮忙,这边继续办理着工作签。
电话里我试探着问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就是那边环境怎么样,因为我刚从尼日利亚回来,对非洲的印象非常不好,那边乱不乱,我十分担心。
安德烈非常肯定地告诉我,那边环境不乱,治安很好,和西非的环境不一样,他们晚上经常出去玩。我就想着可以去试试。
就这样,2018年8月,我再次踏上了非洲之旅,来到了赞比亚。
老安德烈热情地接待了我,给我安排的工作类似于公关,主要工作就是维护公司和当地政府以及当地人之间的关系,除此之外,对公司的后勤员工的管理也交由我来做。
论起公关这一套,早在公元前咱们先辈就开始玩了,在这种文化池子里浸泡,没吃过猪肉自然也见过猪跑,所以工作我很快就上手了。
说是公关,其实就是花钱,早期中国人到赞比亚创业时,很多语言不通的,一遇上点事就给工作人员塞钱,恰巧当地政府也比较腐败,很多事用钱打点一下就都能解决。
我入职后跑得最多的就是移民局,每个月我都要去打点一番,保证他们不来检查。如果被他们检查到公司职员工作时忘带工作证了,一般会被狠狠地敲一笔。
中国人“打点”得多了,赞比亚人便认为中国人很有钱,总是要找你的茬来要钱,并由此发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创业道路,尤其是当地的政府工作人员,他们的工资普遍较低,每个月相当于中国的1000-2000元,用手里的权力,敲中国人的竹杠,成为一种惯例。
由于工作需要,我们经常跑长途,有的时候还会驱车到邻国津巴布韦办理业务。
在赞比亚,经过每一座城市都会有一个检查站,当地的工作人员看见中国人开车必拦,检查证件,找各种理由,然后揩一点油水。
一次,我驾车从赞比亚的铜带省到南方省利文斯顿,刚过了第二个检查站,就被警察拦下了,让我出示证件。
我当时办理的是临时工签,没有办法取得当地的驾驶证件,就在网上搞了一个国际驾照,说白就是翻译件,按道理就属于擦边球吧,拿着可以糊弄糊弄人。
我把国际驾照给了警察。警察看了我的证件之后当时就蒙了,然后对我说你这不行吧,让我把车停在路边和他一起去办公室请示他们领导。他们领导看了看也不确定,我极力辩解指给他看,这是国际驾照,赞比亚在这呢,完全没有问题。他们领导就说,那这样吧,你给我俩买点水吧,“Give me some drinks”,我当时就懂了,那意思不就是和我要钱嘛,我给了他们每人50克瓦查,按照当时的换算比例,和人民币的汇率大概是1:1,就这么才放我们走。
我想着路途还有好几个检查站呢,我就别开了,让同事开吧,省得惹麻烦,结果经过第三个检查站的时候又被拦下了,检查了同事的驾驶证没问题后,围着我们车子转了一圈,让我们打开后备箱,说我们的行李超重了,我们和他理论半天也无济于事,给了他20克瓦查才放我们走。
在赞比亚待了半年之后,老安德烈交给我一项任务,到瀑布城利文斯顿重新改造装修分公司。
公司在瀑布城租的办公场地,是一家废弃的餐馆,以前的老板是中国人,生意越做越大后,干脆建了一家酒店,这个餐馆就废弃了。
餐馆没法直接入驻,需要拆除和改造装修,老安德烈知道我懂建筑,就把这项工作全权交给了我,还给我配了一个财务。
为餐馆改造装修的两个月是我在赞比亚待过的比较滋润的时光,主要的活是我们在当地招募了的工人做,我只负责指导。住宿的环境也不错,是餐馆旁边的一家青年旅馆,装修精致,有游泳池和酒吧。
每晚下班后,我们在住所自己做饭,吃完饭后再到这家旅馆喝点酒,偶尔也会游泳、打打乒乓球,日子过得简单而惬意。有的时候周末无聊了,我们还会开着皮卡去周围的丛林里探险。
瀑布城是边境城市,一个大峡谷隔开了赞比亚和津巴布韦,峡谷下边湍急汹涌穿梭而过的就是壮丽的赞比西河,上游就是世界上第二大瀑布维多利亚大瀑布,开车沿着峡谷逆流而上,穿梭在丛林之中,便会碰见很多野生动物,比如斑马、羚羊、大象,我们还发现了一个二战时期废弃的军用机场,别提多有意思了。
有时候我不由感叹,人生如旷野,旷野亦人生,相对于钢筋林立的城市高楼大厦,相对于每人不足3平方米的办公空间,相对于窗明几亮西装革履的白领工作,相对于两点一线的循规蹈矩生活,我更喜欢这里自由的风,肆意的雨,更喜欢这里广袤的草原,茂密的森林,更喜欢这里动物随心地奔跑嬉戏,江河如意地奔腾流淌。
当我站在维多利亚瀑布前,轰鸣的水声震得胸口发颤,我随水声一起震动,仿佛自己已与大自然融为了一体,一起共生、共鸣。我喜欢这种没有天花板的生活。
来瀑布城时,由于我们只有2个人,出于安全考虑,我们自己配了一把霰弹枪,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餐馆改造快结束的一天晚上,我们已经熄了灯,准备睡时,听见我们屋子外边的木头轰隆一声,紧接着是“咚咚咚”的跑步声。我们知道肯定是招贼了,他踩塌了木头就要跑路,同事端着霰弹枪就冲了出去,朝天上开了几枪,告知对方我们手里有枪,不是好惹的。
我没有正式的工作签,没办法办理枪证,只能手持铁棍紧贴着同事,以防他背后遭到偷袭。
虽然有惊无险,但我还是十分后怕的,我们到瀑布城后听当地人说过,有中国酒店里的中国人遭遇过严重的抢劫。那次,劫犯全副武装,手持AK,占领了房顶上和房子周围,一些中国人掏钱的速度慢了点,或企图少给一点,却被劫犯用枪托一顿暴揍,最后被搜罗一空才作罢。
正式从瀑布城撤退时,为了防止再次发生突发事件,我特意买了防狼喷雾,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我俩一上车,就听见“呲呲”好像漏气的声音,同事左摇右晃地不知道怎么回事,寻找声音的来源,我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坏了,他肯定是坐到防狼喷雾上了,瞬间我俩就被呛下了车,车里根本进不去了。
为了不耽误行程,我又跑到周边的五金店里买了防毒面罩,就像电影里常见的做生化实验带着那种,我俩一人带一个,一边走一边笑,就这样乐了一路。
2019年,我的临时工签到期后,我回国休假,并等待正式工签的消息。
我等了一个月后才知道,给我办理正式工签的工作人员是个赌鬼,把办签的钱都拿去赌了。工签不顺,加上我回国时发烧,家人担心我的安全问题,我最终决定留在国内。我和老安德烈以及安德烈说明了我的境遇,他们表示理解并欢迎我随时回去。
我在国内找了一份家具公司的外贸主管工作,并由此认识了一位岁数相仿、比较聊得来的老乡小磊。他说他家里也是做家具的,之前一直做内销,现在想做出口业务,但他们没有一点外贸经验,既不懂得外贸的流程,也不懂得线上电商的业务,他希望我过去做外贸经理,负责开拓市场,我欣然同意。
2020年的外贸很好做,我通过线上联系到海外很多国家的客户,只需用心,不用太费劲,就能达成合作意向,成单率非常高,那段时间效益非常不错。
但随着新冠疫情的肆虐,海运费开始猛涨,很多客户下单后选择先不发货,等海运费降下来再发货。等海运费下来的时候,正赶上我的城市封城,客户的订单发不出去了,出现了大面积的退单现象。
当时,我们压力特别大,我急得一夜之间长了好多白头发,但是也无计可施。为了留住客户,我们全国各地找不封城、能生产、能发货的工厂,成本提高,利润降低,有的订单甚至赔钱,但总算是一直坚持到了新冠疫情结束。
2023年年底,我带着业务团队到国外开拓市场、开展业务。
我们第一站到俄罗斯参加了当地的一个展会,大概待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但效果不是很好,一是沟通有障碍,当地人都说俄语,我们听不懂,有的能说英语的也交流不是特别顺畅,加之我们的产品本身成本就高,金属都是不锈钢材料制成的,台面都是大理石的台面,所以价格偏贵,因此收效甚微。
从俄罗斯回来后,我马不停蹄地飞去迪拜的展会拓展市场,听说我们的产品定位很受中东市场的欢迎。
在参展期间,我们一套有瑕疵的桌子,被客户看上了。那是一个大茶几带四个小边几,在运输的过程中小边几有一条腿坏了,我们和客户说明情况后,他还是执意要买。
客户说他叫阿卜杜拉,是在当地做医院装修项目的,他非常喜欢这套产品,想把它们送给他的甲方当作礼物。
晚上展会结束后,我们找车按客户的要求给他送货,我第一次在现实里见识到中东土豪的“豪”。
阿卜杜拉家占地约5亩地,是一个带泳池的大别墅,别墅里的装潢非常高档,光客厅的水晶灯就花了50万拉迪姆(约100万元人民币),家里就住着他和妻子两个人,此外还有8个佣人,是专门的管家、厨师、保洁员、花匠等。
阿卜杜拉很和善,我提出想在当地找一个展厅,把我们的样品放进去,有客户想要下大货的时候再联系我们,他说他有个朋友是做家具的,有个展厅,愿意为我们介绍。
第二天,我再次被震惊了,阿卜杜拉朋友拥有一整座在迪拜标志性建筑金相框旁边的商场,商场一楼有个装修豪华的展厅,摆放着手工打造的家具,我看到一款用孔雀石、18K金等材料制成的60*60的边几,售价在8万元人民币左右。
阿卜杜拉的朋友很喜欢我们的产品风格,愿意让我们把样品免费地放在他的展厅里,我们由此省去了一大笔开销。
阿卜杜拉也向我提出了他的建议,他说当地有很多小批发商,更倾向于购买、销售现货,他愿意和我合作,把一些产品放在他的仓库里,我们报价后,不论卖多卖少都算他的,类似于赊销。
我们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我们需要长期合作的伙伴,但我们的价格其实在当地没有优势,此前拓展市场时,曾有客户告诉我们,在我们之前已经接待了七波中国的供应商,报价要比我们的低,所以我们也想抓住这棵大树。
回国之后,我们把样品图片给阿卜杜拉发了过去,他筛选样品后,我再和货就一起过去。一来二去我就和他熟络起来,以兄弟相称。一次,他邀请我到帆船酒店喝咖啡,我点了一杯卡布奇诺金箔咖啡,要400元人民币,那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贵的一杯咖啡。
后来,阿卜杜拉建议我去沙特开拓市场,说沙特正在进行类似于“改革开放”的变革,加大了对外贸易的投入,而且他和沙特的王储关系密切,沙特王储想把利雅得打造成第二个迪拜。
阿卜杜拉微笑着和我说道,有他和王储的关系,什么项目拿不到,咱们可以合作开一家公司,在中国成立一家合资的贸易公司,资金全部由他来投,我欣然答应,然后回国筹备办合资公司的事。
可办理合资公司的手续特别麻烦,特别是他的资金如何注入,是件十分复杂的事,在我咨询和跑办这些事情的时候,阿卜杜拉被查出是癌症晚期,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这件事也就此作罢。
2024年初,公司效益越来越不好,我也越做越灰心,线上推广、地面推广,各种渠道都尝试了还是很难打开局面。
恰逢此时,老安德烈又联系了我,邀请我回到赞比亚做空运物流项目。这个项目很火,主要从中国空运大量中国人急需的东西到赞比亚,利润很可观。我可以选择投资,也可以参与管理,占技术股份。
我心动了,过去几年,我一直关注赞比亚的新闻,我感觉我有一种执念,我莫名地感觉,我和赞比亚之间的缘分还没有尽。
我和小磊做了一次深入的交流,毕竟现在外销不好做,但内销效益还不错,我暂时没有用武之地,想去非洲那边再试试,他和我说,无论什么时候想回来,位置还给我留着,就这样,老安德烈帮我办理完工作签后,我第三次闯荡非洲。
抵达赞比亚后,我开始筹备物流项目,我利用之前在当地积累的人脉,打通了机场和海关的关系,尽量不要让他们再查货,并把物流站直接设置到了中国城里,便于华人取件。与此同时,我们在华人圈开始打广告。
在一切都顺利进行的时候,2024年3月,我们对接的埃塞航司改变了政策,之前允许通过走“挂包”模式运输的物品后来都得走货仓,大大增加了运输成本,这个项目就此搁浅了。
我又干起了老本行,在老安德烈的公司里负责维护和政府之间的关系,并且老安德烈成立了一家事务所,负责办理签证、注册公司、税务、记账等业务,也让我牵头负责。
与此同时,老安德烈的业务板块不断拓展,他又在中国城里边开了一家炸鸡汉堡店,也让我负责。
事务所和维护政府关系都已良好运转,不用我怎么操心,我就把主要精力放在炸鸡店上。
起初这家店不赚钱,因为本地有一个巨头炸鸡店,在整个南非都是连锁,规模非常大,而且我们的店面非常靠里,很多人都不知道有我们这家店。
老安德烈开这家店的初衷是了解到华人不爱吃那家店的炸鸡,因为又柴又咸。但是效益实在不好,江河日下。
我在没事的时候就四处逛,发现了一家位置不错的店面,位于首都24小时商圈里边,人流客流都非常大,我就建议老安德烈把店盘下来,然后在此基础上开一家中餐厅,也可以继续卖炸鸡。
老安德烈同意后,我就着手筹备中餐厅,从装修、设计,到机器的采购再到员工的培训,全部由我一个人负责。
2024年10月,中餐厅顺利开业,生意一直到现在都非常火爆。
我们的定位是主要做黑人市场,他们特别爱吃中餐的炒面、炒饭、煎饺,随着口碑发酵,店里客人的层次也越来越高,特别是到周末的后半夜,政府的官员、当地有名的歌手也不时来我们餐厅吃饭。
在一切步入正轨之后,我一边打理中餐厅,一边向老安德烈提出了我的新想法——发展旅游。
赞比亚的旅游资源非常丰富,不光有世界第二大瀑布维多利亚大瀑布,还有动物大迁徙。很多人都知道肯尼亚、坦桑尼亚塞伦盖蒂大草原动物大迁移,却很少有人知道赞比亚柳瓦平原角马大迁徙也十分壮观。
而且柳瓦平原文化底蕴十分浓厚,有着历史悠久的络兹部落。
络兹部落在旱季雨季交替时会举行盛大的迁徙活动,部落的酋长会坐着酋长船带着子民迁徙,雨季时,他们从低洼地带迁徙到高地,旱季时,再整体迁徙到水草丰富的低洼地带,是非常有意思、有文化的一个看点。
老安德烈同意后,我开始着手旅游项目,为了保证路线的可玩性,我几乎把好玩的景点和各种酒店全亲自体验了一遍。
我踩点旅游路线时,差点丧命。那是在赞比西下游国家公园,公园很原生态,几乎没有被商业开发。
那天,我们在凌晨三点左右出发,找了一条离首都卢萨卡比较近的道路,路上警察和大车都比较少,能开快点。
到达公园门口处,有警察负责守卫国家公园,需要对人员、车辆和随身携带的枪支进行登记,我们在这时发现车胎漏气了,修补了车胎。
我们上车后,警察特意嘱咐我们,一旦遇到象群千万要熄火停车,人不要动,更不能下车,因为非洲象比狮子老虎豹子更危险凶残。
进入公园后,一开始有路,开着开着就没路了,导航也没了信号,我们在丛林里摸索前行,本来一个小时就应该抵达的地点,我们开了八个小时也没有到。更可怕的是,我们开进了象群集中出没的区域,路上全是大象的粪便,一看就常有象群经过。
我们非常害怕,路很窄,我们无从得知会不会突然从哪里窜出来一只大象,我们想跑都跑不掉。开着开着,我们在离我们3米左右的距离发现了一只巨大的,遮天蔽日的大象,我们的越野车在它面前显得相当渺小,它带着一只小象,小象在吃树叶。
我们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开时,大象突然扭过头就冲我们奔了过来,我们猛踩油门,幸而大象没有追我们,只是在我们身后发出巨大的象鸣,对我们警告,我们这才逃出生天。
这之后,我们又开了好久,终于碰到了一家酒店的引领车,给了司机小费之后,他把我们带到了大路上。
我们离开国家公园时,已是傍晚日落时分,景色十分漂亮,落日的余晖之下,大草原上散落着象群、斑马、羚羊、奔跑的狒狒,何其美妙啊。
我们原以为离开国家公园,就会远离象群,但是没想到开着开着,在一个拐弯处,司机一个急刹车,一头大象就在我们前方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它身后的象群正在穿越土路,我们当时吓死了,它只要一撞我们或者一踩我们,我们必死无疑。
我们屏住呼吸,不知等了多久,那头大象终于调转方向慢悠悠地离我们远去,但走了一段路后,它又停住脚步注视了我们一会,然后再走,直至消失。
此时已经入夜,幸亏我们出发得早,不然我们可能就要在丛林中过夜了,那危险就更加难以预料了,当时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全部踩点结束后,我按照低中高三个档次规划了不同的旅游路线,高档路线安排的酒店,早晨起来一推开窗,长颈鹿就会把脖子伸进来和你亲昵,穿过酒店大堂能看见象群奔腾而过。我们陆续接待了几个商务考察团,例如徐工集团等等。
现在,我一边打理中餐店,一边拓展旅游版块,我想我和非洲的缘分还在继续,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一路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