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心心念念顿巴斯，乌克兰难放弃

源济

普京心心念念顿巴斯，乌克兰难放弃

◆8月15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和俄罗斯总统普京在美国阿拉斯加举行会晤。

文丨陈祥

编辑丨漆菲

美俄元首阿拉斯加会谈落下帷幕许久，结束俄乌战事仍未取得任何实质进展。

俄罗斯外交部长拉夫罗夫9月3日称，莫斯科期待俄乌谈判继续进行，但必须承认新的领土现实，并建立新的安全保障体系，同时确保乌克兰保持中立、不结盟和无核地位。俄总统普京在访华期间强调，莫斯科从未反对乌克兰加入欧盟，但任何解决冲突的协议都不得以损害俄罗斯的安全为代价。

按照俄方的诉求，乌克兰应割让东部工业区顿巴斯，即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这两个州。普京要求乌军完全撤出这些地区，作为交换，他将冻结其余前线的战斗，尤其是在乌克兰南部的赫尔松州和扎波罗热州。

美国总统特朗普呼吁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接受这个交易，他在结束与普京会晤后说：“俄罗斯是个非常强大的国家，而乌克兰不是。”泽连斯基则拒绝放弃任何没有被俄罗斯占领的领土：“我们不会离开顿巴斯地区，我们不能那样做。”

顿巴斯是沙俄、苏联时代的工业重地，拥有煤矿和钢铁厂，被视为乌克兰最俄罗斯化的地区。这个传统上说俄语的地区，位于普京所期盼的“新俄罗斯”的核心地带。自2014年以来，顿巴斯地区一直是最为惨烈的战场，在2025年夏季依然是俄军攻势最猛的地区。

◆顿涅茨克市是顿巴斯地区的经济中心。

乌克兰仅剩的立足地带

当前，俄军在几乎整条1000公里的俄乌前线发动不间断的攻势，乌克兰则用无人机加强空袭俄罗斯炼油厂和燃油出口基础设施。

8月30日，俄罗斯武装力量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回顾总结了在乌克兰6个作战方向的形势。他表示，自今年3月以来，俄罗斯已控制了超过3500平方公里的乌克兰领土，并占领了149个定居点。

他在介绍顿涅茨克方向时说：“俄罗斯东部战斗群的部队正向西推进，横跨‘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领土，已控制25个定居点。卡米舍瓦哈镇昨天被解放——这是东部战斗群负责区域内的最后一个定居点。”

俄罗斯退役中校安德烈·马罗奇科（Andrei Marochko）表示：“此次最大成就是在南顿涅茨克地区取得的。我指的是前线的两个部分，一部分沿着‘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与扎波罗热州和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的边界，另一部分靠近克拉斯诺阿梅斯克（乌克兰称波克罗夫斯克）。过去一周，这两个地区的定居点都已解放，南部和东部战斗群分享了胜利的果实。”

定居点就是村庄，俄乌均是地广人稀，人口上千就算大村庄了。从俄方两位人士的发言来看，俄军在顿巴斯依然沿着公路前进，通过一场又一场的血战累积战果。

◆在顿巴斯巡逻的俄军士兵。他们将SUV和轿车改为皮卡，后排敞开用来安装机枪。

按照格拉西莫夫的说法，俄罗斯目前控制了卢甘斯克地区99.7%的土地、顿涅茨克地区东部79%的土地、扎波罗热地区74%的土地以及赫尔松地区76%的土地。

不过，乌克兰负责东部方向的第聂伯罗作战战略部队群（OSGF）发言人维克托·特雷胡博夫（Viktor Trehubov）表示，俄罗斯虽然向顿涅茨克地区派遣了大批部队，但近几个月未能攻占包括波克罗夫斯克、托列茨克和恰西夫亚尔等城市在内的关键目标。

“尽管俄罗斯在某些方面成功地压制了乌克兰阵地，但并未取得快速胜利。”特雷胡博夫称，俄军被包围在波克罗夫斯克以北的多布罗皮利亚附近，乌军则重新夺回了更北边库皮扬斯克附近的米尔内村，这是俄罗斯近期活动频繁的另一个地区。

◆当地居民离开乌克兰控制的顿涅茨克州多布罗皮利亚镇。

顿巴斯地区拥有肥沃的农田和丰富的矿产资源，是乌克兰经济的重要推动力。其地理位置也具有重要战略价值，这里的马里乌波尔港口是通往黑海的通道。分析人士认为，如果俄罗斯拥有该地区的主权，保卫乌克兰东部其他主要城市将变得更加困难。

根据路透社的估算，乌克兰当前控制着顿涅茨克地区约6600平方公里的领土。其中主要城市仅剩四座，分别是克拉马托尔斯克（Kramatorsk）、斯拉维扬斯克（Slovyansk）、康斯坦丁尼夫卡（Kostyantynivka）和德鲁日基夫卡（Druzhkivka）。前两座城市相距不到16公里，是乌军的后勤枢纽。一旦沦陷，俄军就能进攻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

乌克兰当局估计，仍有25万平民生活在上述区域。过去11年来，虽然乌军一直在丢失土地，但仍将不少地带打造成坚固堡垒。美国智库战争研究所在最近的一份报告指出，这一“堡垒地带”长50公里，遍布战壕、掩体、雷区、反坦克障碍物和铁丝网。

英国皇家联合军事研究所（RUSI）陆战研究员尼克·雷诺兹（Nick Reynolds）曾走访乌克兰前线。他曾指出，乌军在顿巴斯最后的立足地带作战有利有弊，好处在于：“这片地形相对容易防守，尤其是恰西夫亚尔高地，一直是乌军防线的支撑点。”

“从顿巴斯乃至整个乌东的地形来看，整体而言不利于乌克兰。顿涅茨克市位于高地，往西都是下坡，对防御作战来说并不理想。”雷诺兹坦言，“这不只是近距离作战或上下坡的困难，更关乎观察能力，进而影响炮火支援与协调能力。同样地，高地对于无线电波的传播更有利，有助于无人机的协调。”

不过，俄军结束阿瓦迪夫卡战役后，将恰西夫亚尔视为下一个目标。这座城市位于山顶，因耐火黏土产业而崛起，战前有2万人口。从去年4月开始，俄军历经16个月恶战，直到今年7月底占领此处。之后，俄军方便居高临下对附近的乌克兰补给线实施火力控制。

◆2024年8月，恰西夫亚尔遭遇轰炸后的场景。

乌克兰智库国家战略研究所研究员米科拉·比列斯科夫（Mykola Bielieskov）分析了顿涅茨克州剩余地区的不可替代性：“鉴于当前的军事技术更倾向于防御作战，顿涅茨克地区的要塞地带对俄军而言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战场上无人机的普遍存在，使得大规模机械化突破变得极其困难，俄罗斯只能依靠小股步兵渗透乌克兰前沿阵地。这种方法或许能有效应对防御薄弱且仓促修建的防御阵地，但对于乌克兰前线戒备最森严的地段，则不太可能奏效。”

西方盟友们同样不希望乌克兰放弃顿巴斯仅剩的“堡垒地带”。在特朗普主持召开的华盛顿峰会上，芬兰总统斯图布比喻说：“克拉马托尔斯克和斯拉维扬斯克是抵御匈奴大军的堡垒。”

普京对顿巴斯心之念念

自乌克兰在20世纪初以国家形式出现以来，顿巴斯地区就一直是各方争夺的对象。

该地区绝大多数居民原是乌克兰人，直到斯大林推行强制性的工业化运动，导致俄罗斯工人大量移民到该地区的煤矿和工厂，乌克兰农民遭到屠杀，乌克兰语遭到系统性压制。到苏联解体时，大部分顿巴斯居民视俄语为自己的第一语言。在乌克兰独立后的最初几十年里，对俄罗斯文化的认同以及俄语的地位得到进一步强化。

◆8月29日，乌克兰国民警卫队第13作战旅的士兵在哈尔科夫地区的一个射击场参加训练。

根据2001年的人口普查数据，乌克兰族占卢甘斯克州人口的58%，占顿涅茨克州人口的56.9%。俄罗斯族是当地最大少数民族，分别占两州人口的39%和38.2%。与此同时，俄语是顿涅茨克州74.9%居民的主要语言，是卢甘斯克州68.8%居民的主要语言。

乌克兰2010年大选中，约90%的顿巴斯选民将选票投给了亲俄罗斯的候选人亚努科维奇。四年后，亚努科维奇被基辅的抗议者推翻，促使普京从乌克兰手中夺走了克里米亚，并于2014年4月在顿巴斯地区策划叛乱。

俄罗斯当时派遣多个精锐部队单位助战，一举占领了该地区三分之一的土地。当时的乌军准备不足、斗志低落，但这一危机开始重塑乌克兰民族国家，也重塑乌军。因为地理原因，乌克兰夺回克里米亚无望，只能集中兵力在顿巴斯打消耗战。自那时起，多个西方国家就开始援助乌克兰，与俄罗斯有历史宿仇的波兰和波罗的海三国更是鼎力支持。

普京曾在2021年7月的一次电视讲话中说：“最卑鄙的是，乌克兰的俄罗斯人不仅被迫否认自己的根源、祖先的世代相传，还被迫相信俄罗斯是他们的敌人。”

2022年2月俄乌战事爆发之初，普京将保护顿巴斯居民作为发动“特别军事行动”的核心理由。他在电视讲话中表示，自称“人民共和国”的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已向莫斯科求助，称俄语居民正面临基辅当局的“种族灭绝”。

普京的政治顾问谢尔盖·马尔科夫（Sergey Markov）曾如此形容顿巴斯对于俄罗斯的重要性：“相较于第聂伯罗、苏梅或哈尔科夫，顿涅茨克更被视为‘我们的土地’。”

◆8月2日，俄罗斯控制的顿涅茨克地区，亲俄退役军人聚集在一起庆祝俄罗斯空降部队的年度节日——伞兵节。

弗拉基米尔·阿里耶夫（Volodmyr Ariev）是乌克兰反对党欧洲团结党的议员。他指出，围绕顿巴斯的去留让泽连斯基“陷入十字路口”。“我们没有足够兵力来无限期维持战争。”阿里耶夫说，“但如果泽连斯基割让这片土地，不仅是对我们宪法的破坏，还可能构成叛国罪。”

根据乌克兰宪法，总统无权割让领土，国家边界变动必须通过全民公投。泽连斯基如果屈服这个要求，很可能会立刻下台；但如果一直不服从，势必将进一步恶化跟特朗普的关系。

从现实主义出发，外界普遍认为，泽连斯基更可能的选择是不放弃主权，但接受土地被占领的处境。

但乌克兰议员、选民之声党副主席因娜·索夫松（Inna Sovsun）指出，这么做同样难以获得国民的理解。“对于程序应该如何，大家没有真正地理解。总统只是签署协议就行了吗？要通过政府或议会吗？我们没有设立任何的法律程序，因为你知道，宪法起草者根本没考虑到这一点。”

基辅国际社会学研究所的民调显示，出于担心俄罗斯取得顿巴斯后会继续向乌境内推进，约75%的乌克兰人反对将任何土地割让给俄罗斯。对乌克兰人来说，未来的安全保障是任何协议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毕竟，普京早在2014年4月就定义过何为“新俄罗斯”，其版图包括顿涅茨克州、卢甘斯克州、哈尔科夫州、赫尔松州、尼古拉耶夫州和敖德萨州。

不少专家认为，顿巴斯对俄罗斯的价值可能更多是象征性的，而非实质的。美国纽黑文大学政治学家马修·施密特表示：“顿巴斯对于实现普京试图打造的‘俄罗斯世界’（Russkiy Mir）的愿景至关重要。”

乌军重点发展远程攻击

战事如火如荼之际，俄罗斯石油工业迎来黑色8月。

萨马拉州新库比雪夫斯克（Novokuybyshevsk）位于伏尔加河东岸，是俄罗斯的炼油中心之一。8月28日，新库比雪夫斯克炼油厂遭遇至少17架无人机袭击，厂区被浓烟和火焰覆盖。

同一时间，伏尔加格勒、萨拉托夫和萨马拉的三家大型炼油厂也因遭遇空袭停产，另一家大型炼油厂梁赞炼油厂因为受袭而停了一半产能。路透社8月25日分析说，乌克兰近期集中无人机袭击10家炼油厂，导致俄罗斯炼油能力减少17%，即每天110万桶。除了炼油厂，乌克兰无人机还瞄准了输油管道、油库、铁路等基础设施。

路透社在8月28日披露，位于芬兰湾的乌斯季卢加港8月24日遭无人机袭击后，预计9月的日产量将下降到约35万桶，为正常产能的一半。它是俄罗斯在波罗的海方向的石油枢纽，也是遭石油禁运后最重要的燃料出口码头之一。

◆俄罗斯在波罗的海芬兰湾的乌斯季卢加港，当地的燃油产量如今降低了一半。

当前，俄罗斯各地的加油站开始出现燃油紧缺，情况最严重的是俄控制下的克里米亚半岛、俄外贝加尔地区和远东地区。由于95号汽油短缺，民众不得不改用更贵的汽油。又比如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加油站前排起长长的车队，当地政府表示这是季节性游客涌入所导致的。

卡内基俄罗斯欧亚中心高级研究员谢尔盖·瓦库连科（Sergei Vakulenko）分析称，受影响的炼油厂损失了部分产能，可能会对俄罗斯的燃料供应造成问题。他将2025年8月的无人机袭击高峰与2024年5月高峰比较，指出乌军选择时间之精妙——因为农业收获季节需要大量燃油，民众开车外出度假，炼油厂按惯例作年度维护本就减少供应量。

俄罗斯四分之一的预算收入依赖于石油和天然气出口，这笔资金支撑了俄罗斯今年国防开支增长25%，达到冷战以来的最高水平。乌军通过绞杀石油工业，对俄罗斯“不可触碰”的能源生命线造成了打击。

与此同时，乌克兰在武器方面迎来好消息。8月29日，美国终于批准向乌出售3350枚增程攻击弹药（ERAM），价值8.25亿美元，预计在约六周内开始交付。其采购资金由丹麦、挪威和荷兰联合提供。

◆美国CoAspire公司公布的增程攻击弹药模型。

这是美国为乌克兰量身定制的廉价巡航导弹，项目于拜登时期启动，计划每年生产1000枚。其弹头约500磅，射程为240-450公里，由F-16战斗机、幻影-2000战斗机、经过北约化改装的苏式战机来投掷。其成本不到“战斧”巡航导弹的十分之一，最大优点在于生产成本低，兼容多种飞机类型。外界普遍认为，大批巡航导弹的到来将会改变战场格局，这对俄罗斯来说显然不是好事。

此外，美国国防部还批准向乌克兰出售“爱国者”防空系统维护及相关设备，预计耗资1.1亿美元。

美方在联合国安理会表示，俄近来针对乌克兰的致命导弹和无人机袭击“令人质疑莫斯科对和平的诚意”，警告若战争持续将采取经济措施惩罚俄罗斯。泽连斯基则敦促盟友尽快将乌安全保障谈判提升至领导人层级。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卡拉斯称，各成员国的防长们对扩大欧盟在乌境内军事培训任务表示“广泛支持”。

◆8月30日，欧盟成员国防长非正式会议在丹麦哥本哈根举行。

美国《大西洋月刊》引述多名知情人士的话透露，美国和乌欧都对新一轮僵局深感不满。一方面，欧洲官员表示，他们对于美俄之间达成什么共识感到困惑和紧张；另一方面，特朗普近来大发雷霆，对眼下的僵局感到不耐烦，认为乌克兰和欧洲对于领土和安全的要求“不切实际”。

不过，特朗普同样对普京表达了失望。“我对普京总统非常失望，我可以这么说，我们将采取行动帮助人们生活。”他在9月2日如此表示。

此前，特朗普在接受新闻网站“Daily Caller”采访时暗示，泽连斯基和普京不太可能举行双边会晤，但他与这两人的三边会晤“将会举行”。特朗普还说，他愿意使用美军飞机作为安全保障，以结束这场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