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何以被特朗普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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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兰何以被特朗普抛弃？

Original 倾听远方的 凤凰WEEKLY国际 2025年02月21日 04:54

◆2月18日，俄罗斯代表团和美国代表团在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举行会晤。

文丨思齐

编辑丨漆菲

乌克兰危机延宕三年之际，俄美关系迎来历史性转变。

当地时间2月18日，俄罗斯代表团和美国代表团在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举行会晤。这是俄乌战事爆发以来双方的首次面对面交流，双方在会后达成一些共识，包括恢复外交关系和推动乌克兰和平谈判。

这一变化引发乌克兰乃至欧洲社会的深刻担忧。前总统拜登任内，美国一直坚定声援乌克兰，建立起欧洲堡垒，并在经济和外交上孤立俄罗斯。而今，新上任的总统特朗普却对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进行猛烈抨击，称其为“独裁者”，还暗示乌克兰应对战争负责。

特朗普的言论引发了广泛争议，这预示了美国对乌克兰的支持正在减弱，或导致乌克兰在未来的谈判中被边缘化。欧洲各国也对美国新政府的立场转变感到震惊，并对乌克兰能否获得足够支持表示担忧。波兰总理图斯克警告称，如果乌克兰被迫妥协，将意味着整个西方社会的投降，“俄美重建关系的代价也可能会牺牲跨大西洋关系的稳定性。”

评价俄美会谈的成果时，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学术主任安德烈·科尔图诺夫（Andrey Kortunov）向《凤凰周刊》指出，其中最明显且最容易做到的是俄美恢复全面外交关系，这在过去几年遭受了严重损害。在他看来，乌克兰和平谈判将变得更加复杂，尤其是特朗普和平计划的细节尚未披露。“俄美经济合作也会面临复杂局面，因为它与西方针对俄罗斯的制裁密切相关。即便美国解除部分制裁，欧盟未必会采取同样的做法。”

会谈招致乌欧不满

此次俄美会谈持续了四个半小时。俄总统普京给予高度评价，称其是“改善俄美紧张关系的第一步”。但他提醒道，“在没有提高俄罗斯与美国之间的信任水平的情况下，解决包括乌克兰危机在内的许多问题是不可能的。”

参与会谈的美方代表包括国务卿鲁比奥、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华尔兹、中东问题特使威特科夫，俄方代表包括外交部长拉夫罗夫、总统助理乌沙科夫。沙特外交大臣费萨尔与国家安全顾问艾班也出现在会谈现场。

鲁比奥此前担任参议员期间，曾投票反对2024年度美国对乌克兰60亿美元的军援计划，但他在就任后明确表示，“乌克兰的主权必须得到保证”。华尔兹则与特朗普关系密切，对俄罗斯的态度相对温和，曾强调“战争应永久结束，而非暂时停火”。威特科夫则是特朗普的忠实盟友以及高尔夫球友。

俄方派出了实力派的外交官代表团，外长拉夫罗夫是俄罗斯最有经验的外交官，担任外长超过20年，精通英法双语。乌沙科夫曾任驻美大使，驻美十年的他深谙华盛顿的规则，与普京关系甚密。值得注意的是，俄罗斯直接投资基金负责人基里尔·德米特里耶夫也来到谈判现场，他虽未正式“上桌”，但其出现表明俄罗斯希望借此次会议打破美国对俄的经济制裁。

◆俄外长拉夫罗夫（左）在会谈时与鲁比奥握手。

鲁比奥形容，此次会谈是结束乌克兰危机的“第一步”，且会谈整体是“好的”。按照美国国务院的声明，美俄就解决两国间“棘手问题”和结束俄乌冲突等达成四点共识。

首先，双方同意建立磋商机制，解决双边关系中的棘手问题，其目标是采取必要措施，使两国外交使团的运作正常化。其次，双方同意任命各自的高级团队，着手努力以持久、可持续且为各方接受的方式尽快结束乌克兰冲突。第三，双方同意为未来在共同地缘政治利益问题及经济和投资机会方面的合作奠定基础，这些合作将随着俄乌冲突结束而出现。第四，当天与会团队承诺将保持接触，确保以及时和富有成效的方式推进谈判进程。

拉夫罗夫评价称，此次会谈“非常有用”，双方不仅聆听彼此的话，也把话听了进去。“我完全有理由相信，美方理解我们的立场。”他也提到，要为美俄展开更广泛的合作“创造条件”，包括针对地缘政治议题恢复磋商，以及消除妨碍互惠互利经济合作的人为障碍。拉夫罗夫还说，如果北约成员国的武装力量出现在乌克兰，无论是打着欧盟的旗号还是本国旗号，这对俄方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

俄美直接进行会谈，让乌克兰和欧洲感到“背刺”。鲁比奥事后找补说，欧盟需要在某个阶段参与进来，没有人被“排除在外”，结束冲突必须被所有相关方接受，包括乌克兰、欧洲和俄罗斯。

但对于这番解释，泽连斯基并不买账。他表示，由于乌克兰未参加会谈，因此不会接受任何谈判结果，为此他还推迟了原定于2月19日访问沙特阿拉伯的行程。“谈判不应该在我们背后进行。”泽连斯基在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会晤后举行的联合记者会上说，土耳其和欧洲应该参与结束战争的讨论，“俄美在沙特的会谈令人吃惊”。

◆泽连斯基对任何涉及割让乌克兰领土或资源的对俄妥协方案表示拒绝。

对于乌方的担忧，特朗普却毫不在意。会后，他多次抨击泽连斯基说，“我认为我有能力结束这场战争，我认为它（谈判）进展顺利。但我今天听到，‘哦，好吧，我们没有被邀请’。你本不应该让它开始。你本可以达成协议。”

不少美国媒体提到，特朗普涉及俄乌战事的一些叙述是“错误的”。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乌克兰并没有发动这场战争，这场战争始于2022年2月，当时是俄罗斯‘入侵’了乌克兰。特朗普是在‘重复’俄方的观点。”

美俄关系迎来巨变

此次俄美会谈的成果，反映出特朗普领导下的美国外交政策发生了巨大变化。

自2022年2月以来，两国外交关系跌至冷战后的低谷。此番会谈是在特朗普与普京通电话仅一周后举行的，也是自2022年1月前国务卿布林肯在日内瓦会见拉夫罗夫以来，两国最高外交官首次进行实质性的面对面会谈。

2月12日，特朗普先后同普京和泽连斯基通电话。其中同普京的通话接近90分钟，特朗普说，两人“讨论了乌克兰、中东、能源、人工智能、美元的力量以及其他各种话题”，回顾了两国在二战中共同作战的历史，谈到两国各自优势及未来通过合作将获得的“巨大利益”，颇有相谈甚欢之意。

普京在通话中说，必须消除乌克兰危机产生的根源。普京赞同特朗普有关可以通过谈判实现乌克兰危机长期解决的观点。两国领导人一致认为，俄美合作的时机已经到来。

紧接着，双方以飞快的速度敲定了重建外交关系的事宜。自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爆发以来，两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大量减少。拉夫罗夫表示，双方同意加快任命新大使，并补充说，两国高级外交官将很快举行会议，讨论“取消对美国和俄罗斯大使馆及其他使团工作的人为障碍”有关的具体事宜。

特朗普2月18日透露，“可能”在本月底前与普京会面。普京也于次日证实，两人确实有可能在本月举行峰会，但他也提醒说仍需要做准备。

◆特朗普和普京或于2月底会面。

眼下，俄罗斯正面临一系列制裁：数千亿美元外汇储备被冻结、俄罗斯的银行遭到限制，对俄罗斯经济至关重要的石油出口被制裁等。尽管俄方已经适应并避开了一些限制，但这些措施还是严重阻碍了俄罗斯的经济增长前景。俄罗斯经济发展部和央行近来也告诫称，要提防经济风险不断加剧。

而欧盟与美国的步调并不一致。2月19日，欧盟批准了新一轮对俄制裁，重点打击俄罗斯用以规避石油出口限制的“影子舰队”，显示欧洲仍决心在经济上惩罚俄罗斯。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强调，将继续向克里姆林宫施压。

欧盟将于2月24日俄乌战事爆发三周年纪念日当天通过一揽子制裁计划，除了打击俄罗斯的“影子舰队”，还包括禁止从俄罗斯进口铝，切断13家俄罗斯银行与SWIFT支付系统的联系，禁止8家俄罗斯媒体在欧洲播出节目等。

◆2月13日，莫斯科街头的报摊上到处都是以普京和特朗普前一天通话为封面的报刊。

复旦大学欧洲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丁纯在接受中国媒体采访时表示，特朗普政府近期的一系列行为让欧洲国家感到“被颠覆性抛弃”，所以形成了“团结回击”的呼声，“但这是一种被逼的、要去应对美国的一个‘战略自主’的呼声”。

丁纯强调，欧洲要想达到“战略自主”，将面临一系列问题和挑战。“一方面，欧洲长期依赖美国，尤其在军事上没有真正形成统一力量的、独立对外的军事能力；另一方面，欧洲内部存在巨大分歧，无论是成员国之间，还是各国内部民粹力量的牵制，均有制约，“在没有美国支持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意冒着跟俄罗斯产生直接军事对抗（的风险），去面对或者去谈回击的问题。”

而对于和美国关系的重启，俄罗斯也表示出审慎乐观。“我们现在的情况是，仅仅见面喝喝茶或咖啡，坐下来聊聊未来是不够的。”普京坦言，“我们需要确保我们的团队就对美俄两国都极为重要的问题做好准备。”

克里姆林宫发言人佩斯科夫也表示，“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现在已经迈出了第一个重要步骤。而现在就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乌克兰正被美国抛弃？

对俄关系缓和之际，特朗普掀起另一场与乌克兰的外交风暴。

2月19日，特郎普在社交平台上直接称泽连斯基为“独裁者”，并警告说，泽连斯基必须迅速采取行动以确保和平，否则将面临“失去国家”的风险。

他将泽连斯基贬损为“一个勉强算成功的喜剧演员”，称其“说服美国花费了3500亿美元，投入一场无法获胜的战争，这场战争本不必开始”。他称，“美国比欧洲多花了2000亿美元，欧洲的钱是有保障的，而美国却什么也得不到。”特朗普还说，自己不反对欧洲国家向乌克兰派驻维和部队，但美国不会向乌克兰派一兵一卒，“因为我们（距乌克兰）很远”。

事实上，美国国会同意的五项一揽子计划总额为1750亿美元，其中700亿美元用于美国武器生产，且部分为必须偿还的租借资金。

◆特朗普连日来接连抨击泽连斯基。

对于特朗普的一系列发言，泽连斯基回应说，乌方仅从美方收到不到千亿美元而非数千亿美元的援助，可如今特朗普政府却让乌克兰用矿产资源等偿还美国5000亿美元。他还说，自己绝不会“出卖国家”。

泽连斯基直言，特朗普正在帮助俄罗斯“打破孤立”。对于特朗普关于“泽连斯基支持率仅有4%”的说法，他说，这表明“特朗普生活在俄罗斯的虚假信息中”，这一数字“就来自俄罗斯”。

◆2月19日，泽连斯基在基辅举行新闻发布会，称特朗普生活在俄罗斯的虚假信息中。

综合各项民调来看，泽连斯基的支持率的确从曾经的极高水平下降，但只降到50%左右——与特朗普的支持率相差不大。

泽连斯基坚称乌克兰不会放弃领土，“不会轻易在热烈的掌声中签署任何协议”。他还称，“乌克兰加入北约的可能性不应被排除在和谈之外，因为（放弃让乌加入北约）有可能重演美国当年抛弃阿富汗的悲剧。”

英国广播公司（BBC）认为，虽然泽连斯基对美俄代表在会谈中的笑容感到愤怒，但他几乎无力改变美俄达成的任何协议。

科尔图诺夫向《凤凰周刊》指出，“目前这一阶段，俄乌都对停火持怀疑态度，双方都担心对方会利用停火时间进行重新集结、补给以及在接触线获得新的优势。目前尚不清楚谁将如何执行停火，2015年达成的《明斯克协议》带来的经验并不乐观，这意味着停火只能作为更全面和平安排的一部分来实现。”

《明斯克协议》是2014年9月5日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签署的停火协议，旨在解决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的冲突。该协议由乌克兰、俄罗斯及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OSCE）共同起草。

更令外界担忧的是，如果特朗普未能缓解紧张局势，善变的他也可能再度转向支持乌克兰，战争升级和战斗烈度加强的可能性也会增大。而寻找一个既能让俄罗斯接受又能让乌克兰满意的安全保障方案将是关键。“考虑到特朗普冲动的性格，如果他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也的确会随时变卦，这会让俄罗斯领导层感到担忧。”科尔图诺夫提醒道。

◆2月17日，乌克兰士兵向波克罗夫斯克方向的俄罗斯阵地发射炮弹。

特朗普“拥抱”普京的做法，被美国媒体视为八十年来美国外交政策最令人瞠目结舌的转变之一，它将迫使朋友和敌人做出根本性的调整。《纽约时报》在文章中提到，“自二战结束以来的历届美国总统都先将苏联视为需要警惕的力量，然后在短暂而虚幻的过渡期之后，将其后继者俄罗斯视为至少需要警惕的力量。而特朗普似乎把俄罗斯视为可以共创一番事业的合作者。”

国际咨询公司欧亚集团总裁伊恩·布雷默说，“目前，欧洲人认为特朗普是在实现与俄罗斯关系正常化，同时将其盟友欧洲人视为不可信任。支持被德国领导人视为新纳粹政党的德国选择党，这让特朗普看起来像是欧洲最大经济体的对手。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