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浙江台州的黄岩石窟在网络爆火:
“鬼斧神工”、“炸裂打卡地”、“穿越时光的洞穴”……
这个石窟有着1500年历史,
曾是采石场,后废弃。
2023年,建筑师徐甜甜接手改造,
石窟内还藏着展厅、剧场等文化空间。
2021年,徐甜甜就曾完成了位于浙江丽水的缙云石宕的设计,在网络上大火,引发了时髦年轻人的打卡热潮。如今在浙江台州,一座千年的废弃洞窟,再次经她之手,美得震撼。
台州滨东海而立,又被一座连绵的山丘一分为二——东侧,是如今的市府驻地椒江;西侧,则是原县治所在黄岩。走进黄岩石窟的一瞬间,就被一种原始的壮丽感所击穿。
石水共生的1号窟:两座相连的编木拱桥,共同构筑了一条笔直的通道,而桥的下方,就是碧绿的水潭。
其实石窟原本无水,但千百年的开采形成了众多坑洞,上下落差高达几十米。雨水长年积累,形成了深潭奇景。“在水面下,你会发现这些洞口其实基本都是相连的。”徐甜甜说。因此,这里还有一条“水上动线”:洞内三座码头,坐船都可以到达。“而且因为矿物质比较丰富,水面就是蓝绿色,特别漂亮,正好和黄色的壁画形成对比。”
这些壁画,与历代石匠开采的凿痕重叠,形成了独特的景象。而到了夜晚,点位经过精心布置的射灯纷纷亮起,光与影开始融合律动徐甜甜口中的壁画,是黄岩石窟的另一大特色——穹顶岩壁有数十米高,铁锰矿经过亿万年的沉积,呈现出如泼墨般的天然壁画。
千年以来,人们在洞窟开辟出了大大小小的生产通道,这些原有的通道,在设计师的手下变成了交错连续的通廊,步步为景。路径上许多栏板,采用了镂空的造型。“一方面是减轻它的重量荷载,另一方面,也能形成更加柔软的肌理。”徐甜甜讲。
3D呈现的石窟剖面、黑白相间的文字拓片,还有用钢钎撑起的石厅……仿佛一场地质学与人类学的对话继续往前,就到了连接1、2号石窟的山洞,如今化身成一条艺术长廊:这里正在展出左靖团队的开幕展《石》。
穿过这条甬道,便来到了2号窟。如果说1号窟的重点在“水流”,那么2号窟的核心则毫无疑问是“声音”。三个大小各异的剧场,一个头顶岩壁,另外两个露天而居,将空间叙事推向高潮。
这里会有当地民乐团的演奏:长笛、琵琶、堂鼓,共同奏出悠扬的乐曲,在石壁的重重反射之下,尤为动听。大剧场的另一侧,则是一片空地,巧妙的留白:这里的崖壁之上,水流常年不断,滴在石上泠然作响。在建筑师徐甜甜的眼里,这座石窟并非需要雕琢,而早已浑然天成。
和黄岩的最早接触,是在2023年的年初,到现在过去了整整两年时间。
其实最开始我们是比较犹豫的,因为已经做完了缙云石宕,希望说,能不能有一些新的尝试、新的挑战。但是一进来,就觉得真的是非常震撼、非常的错综复杂:石窟的空间尺度很大,从外面看起来,好像是一座小山,但它是空腔的,往里面走又非常深。
左:山下郎村村民徐普松,石矿老会计,80岁。他说当年正是石窟的收入,给村子带来了第一座电影院右:村民周岩明,石矿工人,69岁。老周16岁进山采石,这些每块宽10公分的石板,他凿了整整17年千年以来,黄岩石窟都是手工开凿,一直到80年代,仍然还有采石。每个地方的这些关于人的故事,都是非常打动人的,它是代代相传形成的人间烟火。那么我们的建筑学,又应该从哪个角度、以什么方式,来把这种烟火表现出来?从黄岩石窟的特点出发,我们采用了“建筑针灸”的方法,也就是最小干预的思路。
90年代,这里建成了景区。我们现在还保留了个把当年的雕像、岩壁上的石刻,这些都是那段历史给大家留下的片段。所以我去看石窟,它不仅有千年的历史,也有一段是我们社会某个时期的记忆。整个石窟内部大约是2万平米,通常这个体量的建筑,投入的建设时间一般都是2年。但黄岩石窟的施工周期,前后满打满算也只有15个月。然后这么大的面积,整体的造价是在5000万左右,包括了安全加固和空间再利用的成本,这是非常经济的,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建筑学方向。我的女儿,刚刚开始读她的经济学博士。她前两周跟我说,有限资源的最优化和最大化,我觉得做建筑也是一样的。尤其是我们当下的节点,不再是像过去一样,一味地大投资、大建造,而是(去实现)节约经济、循环经济。这是更深层的一种价值观。我们设计的基础,是岩土工程师先点对点地扫描、计算、检测,做出3D模型,最后形成安全加固的方案。但洞窟不太一样,等回到现场,我们还要不断地测量、调整,(这么大的出入)在一般的建筑设计里,是不太会碰得到的。所以在里面,经常会看到比如说洞口的拱形混凝土,或者某个悬挑的岩壁下面,会有一个支柱的加固,这些都是在石窟原有的肌理上,又形成了一层新的语言、新的内容。
同时,黄岩石窟作为废弃的采石矿,它是生产形成的空间,并没有公共使用的功能。我们常讲的“宜人尺度”,在这里都不存在,洞窟内部很可能会有迷路(的情况)。那么功能、流线,一定要有一个清晰的架构,光线设计也是如此。我们和清华大学的张昕老师一起,利用大型的岩画,把照明灯光打在上面,作为视觉引导,呈现了一个连续的体验。等真正进到洞里施工,搭脚手架,要先把几十米的地下水抽干,才能开始搭建。有的地方有二十几米高,而且是从地上往下搭,难度是很大的。但石窟的难度不仅在于此,恰恰在于——所需要的施工尺度这么大,施工的作业面又非常的小。你看这几个洞口,就这么点大小,连大型的现代设备都运不进去。后来我们做了很多轮的沟通,最后才确定下来方案。这种厚重感,是黄岩石窟本身就具有的,它是从历史文化到自然人工,方方面面的综合承载,这就是一种非遗的传承。所以我们的设计,并不是要在这个已经非常丰富的文脉载体上,去强加某种个人的风格,恰恰相反,它应该让位于石窟的历史。其实我们参加乡村建设,也是在不断地学习,去思考“建筑学的边界问题”。2014年,我参与了松阳的乡村项目,我觉得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真正慢慢了解中国的乡村。如果从抽象的概念讲,这里有农耕文化,这是我们整个文明的脉络。我们之前的一些实践,像缙云石宕、福建土楼,还有湄洲岛的海产养殖,里面的生活故事都是非常打动人的。我之前提到“生产性景观”,就是在讲这个问题——建筑如何能融入到当地生产的框架体系里?相比于在城市中心建造主流的作品,这是一种“非主流”的思路,但可以在不同的形态、不同的方向上,让建筑学的边界再延伸出去一些。因为不管是新建还是再利用,建筑都应该服务于当地自身的“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