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锡悦玩转“狱中政治”，文在寅急了

源济

尹锡悦玩转“狱中政治”，文在寅急了

Original 倾听远方的 凤凰WEEKLY国际 2025年02月14日 05:10

◆2月13日，尹锡悦出席总统弹劾案庭审第八场公开辩论。

文丨关珺冉 张东慧

编辑丨漆菲

2025年农历新年伊始，被拘留的韩国总统尹锡悦出席了弹劾案庭审的四场辩论。法庭上的他依然是一副总统做派——黑西装搭配红领带，头发规整地梳向脑后，手腕还佩戴了一块手表。

庭审中，尹锡悦坚称自己是被在野党扣上“内乱”的帽子，并一次次将责任甩给部下。在狱中，他每天运动一小时，还能无时间限制地会见律师。他玩转“狱中政治”，称“总统才是国民的自尊心”。

外界原本预期，第八场辩论将是尹锡悦最后一次出庭作证，但韩国宪法法院决定在2月18日举行第九场辩论，安排弹劾案发起方韩国国会以及被弹劾人尹锡悦各自进行2小时的立场陈述，整理前八次辩论中的主张和立场。

外界预测，尹锡悦的弹劾审判结果将在2月底至3月初出炉。回顾与之有着相同经历的前任们，均是在庭审辩论结束后的半个月内被裁定通过弹劾——卢武铉花了14天、朴槿惠花了11天。

高丽大学法学研究所研究员金贤贞（音）说，如果宪法法院通过弹劾案，尹锡悦将立即失去总统职务，接着韩国将在60天内举行总统大选；而如果宪法法院驳回弹劾案，尹锡悦将继续保持“现任总统”身份。几乎所有法律界人士都认为，宪法法院将做出“一致支持弹劾”的裁决。

戒严令细节接连曝光

从1月14日起，韩国宪法法院针对总统弹劾案已经进行了八场公开辩论。尹锡悦分别在2月4日、6日、11日、13日出庭了其中的四场。

宪法法院将国会的弹劾理由整理为五大项：“宣布紧急戒严”“发布第一号戒严令”“动用军警妨碍国会”“无令搜查选管委”“指示逮捕主要人士”。截至目前，宪法法院已经传唤了15名证人，国会与尹锡悦两方就多个争议展开辩论。

在审议紧急戒严是否违宪的过程中，“是否召开过国务会议”成为争议焦点。国务会议的程序问题是可能构成违宪的因素之一。国会方主张“既没有会议记录，也没有签名，召开紧急戒严的国务会议说法不成立”。尹锡悦方则以前行政安全部部长李祥敏所言“是有实质的会议”“没有会议记录是事出有因”等证言为由，主张紧急戒严符合宪法。

◆2月11日，韩国前行政安全部部长李祥敏在总统弹劾案第七次公开辩论中作证。

此外，前国防部长金龙显揽下了“内乱主谋”的罪名，主张“是我写的，与尹总统无关”。尹锡悦借机“洗白”，称“没有仔细审查戒严令，以为是警告性文件”。可最终是尹锡悦通过电视直播宣布实施“紧急戒严”，能否回避责任不得而知。而对于是否动用军警妨碍国会、是否逮捕议员，当前的证言仍存分歧。

庭审辩论中，更多有关紧急戒严事件的细节被披露出来。在检方101页的起诉书中，犯罪动机的部分就占了7页。

其中提到，从2024年3月开始，尹锡悦就曾向金龙显（时任警卫处长）等人提出了动员军队等有关紧急戒严的表态。他最终下定决心实施紧急戒严是在2024年11月29日、30日左右。尹锡悦在第五场辩论上承认，“国会提出监查院院长弹劾案后，我对金龙显说了有关戒严的话。”

前陆军特战司令郭种根更是披露了惊人内幕：在国会通过解除紧急戒严的表决后，他没接到过尹锡悦或金龙显做出的“从国会撤出特战部队”的指示。郭种根说，当时金龙显用秘密电话询问自己该怎么办，他回答说，“将停止在国会、中央选举管理委员会、共同民主党总部办公楼等地的任务后撤退”，之后特战部队就撤退了。

◆2月6日，韩国前陆军特战司令郭种根在总统尹锡悦弹劾案庭审第六次公开辩论中作证。

检察官出身的尹锡悦，在庭审辩论中始终否认内乱罪，一直用诡辩来逃避惩罚。

他虽然承认“曾指示金龙显向选举管理委员会派遣军队”，但反复主张“国会解除戒严令后就指示军队撤离了，因此什么也没发生”。

围绕总统是否指示逮捕国会议员，尹锡悦辩称，“追问是否下达（逮捕国会议员的）指示，就像是在追逐湖面上的月亮的影子一样。”

他还多次主张自己“从未作出逮捕指示”，但这遭到前国家情报院第一次长洪壮源的反驳。后者称，“接到过尹锡悦下达的‘全都抓起来’的指示”。

尹锡悦的律师还否认了检方公诉书中有关“封锁媒体、切断水电”的内容。公诉书提到，2024年12月3日戒严日当晚，尹锡悦向时任行政安全部长官李祥敏展示了一份紧急戒严指示文件。文件提到，“在午夜时分封锁《韩民族日报》等媒体，并通过消防厅实施断电断水措施。”

自开庭以来，尹锡悦的律师一直对宪法法院的审判进程感到不满，称“弹劾审判既不公正又进展过快”，要求“采纳追加申请的证人”，并暗示“法律代理团队将不得不作出重大决定”。

2016年，在针对时任总统朴槿惠的弹劾审判中，朴槿惠的律师也说过同样的话，这似乎暗示法律代理团队将会辞职。韩国法律规定，如果当事人个人没有委托律师作为代理人，则无法进行审判。但法律界认为，总统应被视为国家机关而非个人。

以总统身份下达指令

虽然身陷囹圄，尹锡悦依然稳步推进自己的“狱中政治”，给执政党国民力量党下达“指令”。他通过幕僚、律师和议员频繁传递信息，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继续操控政局，在弹劾审判与宪法法院的对峙中翻盘。

自从1月24日公调处解除了对尹锡悦的禁止探视措施，他的狱中生活变得忙碌起来。

1月31日，尹锡悦首次在首尔拘留所会见韩国总统府高级幕僚。他用现任总统的口气劝解道：“总统府是国家政务的中心，大家不要垂头丧气，要在各自的岗位上竭尽全力。”

当天30分钟的探视时间里，尹锡悦询问了幕僚们诸如“新年假期医疗系统是否正常运转，老年人是否遇到不便”等问题。谈及自己的拘留生活时，尹锡悦说：“这里也是人住的地方，我过得很好。”总统府秘书室长郑镇硕在探视后对外透露，“总统保持着健康和稳定的心态”，“他比在外面的时候更能为国家和国民思考”。

2月3日，尹锡悦在首尔看守所迎来第二拨探视人员——国民力量紧急对策委员会委员长权宁世、党鞭权性东、议员罗卿瑗。尹锡悦继续主张戒严令的“正当性”，他强调，戒严是为了解决“一党独大”的国会局面，所幸戒严让国民得知“由于共同民主党独裁”才导致国政陷入瘫痪等情况。

◆2月3日，国民力量党议员罗卿瑗探视尹锡悦后，在首尔拘留所前回答记者提问。

2月7日，尹锡悦迎来了国民力量党议员尹相现和金玟甸。这一次，他对外传递的核心信息是“团结”和“战斗”。他强调：“我们不能变成一盘散沙”，这无疑是对执政党的一次警告和号召。尹锡悦要求执政党以自己为中心团结起来。他还向执政党下达“指令”，要求他们为自己而战。

2月10日，国民力量前党首金起炫、前党鞭秋庆镐率领一众议员前往探视尹锡悦。由于申请探视尹锡悦的执政党议员达到40多名，为了“专注于审判”，此次会见后，尹锡悦宣布停止会见政治人士。

◆2月10日，国民力量党议员朴成敏、金起炫、秋庆镐、李喆圭、郑点植（从左至右）前往首尔拘留所与尹锡悦会面。

尹锡悦之所以玩转“狱中政治”，不仅仅是他个人的生存手段，更是为了团结执政党。一位党内议员直言：“对我们阵营来说，尹锡悦的发言让对抗的目标变得更加明确。”

例如，尹锡悦将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描绘成“强大的卡特尔（经济学领域的一种垄断组织形式）”。外界认为，这种二元对立叙事，巧妙塑造了一种“外敌入侵”的紧迫感，试图将执政党内部的分歧压制在“外部威胁”的压力之下。

一片批评声中，亲尹派议员不顾一切探视尹锡悦，也是为了继续吸引强硬保守群体的支持，以此为基础巩固其个人政治基础。韩媒评论道：“国民力量党已经与尹锡悦‘党人一体’，正全神贯注于‘动摇’宪法法院，并相互配合。”

不过，尹锡悦的夫人金建希至今未前往首尔看守所探视。其律师透露：“最近金女士的健康状况不佳，尹锡悦自1月15日离开总统官邸后就一直没能见到她，很担心她的状况。”

源济

积极动员年轻选民

无论如何，尹锡悦的“狱中政治”已经起了效果。

2月8日，韩国岭南地区的东大邱站周边，约5.2万人举行游行集会，反对弹劾尹锡悦，人数比一周前釜山站的集会增加了三倍。同一天，大邱以及庆北地区的十多位国民力量党议员以“个人身份”出席集会。一位执政党相关人士表示：“为了获得连任，大邱和庆北的议员们不能忽视地区的民心，即使感觉‘这样做不太好’，也不得不支持尹锡悦。”

◆2月7日，警察、媒体记者和部分尹锡悦的支持者聚集在首尔拘留所前。

眼下，支持弹劾的人每周都在减少。韩国四家民调机构今年1-2月全国指标调查（NBS）结果显示，支持弹劾尹锡悦的选民在1月第二周为62%，第三周为59%，第四周为57%，一个月内下降了7个百分点。而2月第一周仅为55%。

在狱中，尹锡悦不忘进一步动员年轻选民。他将参加西部地方法院暴力事件的年轻群体视为自己的核心支持者，呼吁他们为“自由守护运动而战”。他公开赞扬这些年轻人，称他们拥有“主人翁意识”，并表示“充分理解你们委屈和愤怒的心情”，试图借助这一群体的政治热情，将狱外的抗议活动转化为对其弹劾案的反制力量。

这样的动员的确激发了一些年轻人对宪法法院的敌对情绪。韩国的社交媒体上，出现了攻击宪法法院的言论，并使用“肃清”“诛杀”等极端表述。有人甚至上传法院平面图，讨论如何能对宪法法院施加暴力行为。

◆1月19日，尹锡悦的支持者打砸首尔西部地方法院。

大学校园里，赞成弹劾一方和反对弹劾一方举行了针锋相对的集会。1月12日下午，延世大学新村校区学生会堂前，十几名自称“延世反弹劾人士”的学生进行了支持尹锡悦的示威活动。学生们高举横幅，一些标语牌写着“谴责弹劾欺诈”“核实选举欺诈”等内容。有学生表示，“总统宣布紧急戒严不是为了损害自由民主，而是为了保护这个已满目疮痍的国家。”

在尹锡悦的母校首尔大学，一场“公告牌之争”正在展开。在批评紧急戒严令的海报上贴着“释放总统”和“李在明有四项犯罪记录”的内容。在高丽大学，网站公告版上发起“反对弹劾宣言”的签名活动，一些支持弹劾的学生则提议进行公开辩论。 

◆2月13日，在韩国首尔大学法学院公告牌上，支持与反对尹锡悦总统弹劾的内容交织粘贴在一起。

“看到很多大学只举行赞成弹劾的活动，因此我们这些志同道合的大学生聚集在一起。”旨在反弹劾的大学生组织“守护自由大学联盟”代表金俊熙（音）表示，“我们的联盟聚集了来自首尔大学、延世大学、高丽大学、汉阳大学、韩国科学技术院、韩国外国语大学等多所大学的90多名学生。”

坊间，一个名为“国民辩护团”的尹锡悦支持者团体，注册人数超过13万人。相关负责人说：“近几日，二三十岁年轻人的报名人数呈爆发式增长。”

韩国民调Realmeter的最新民调显示，国民力量党在20岁-29岁人群中的支持率上升了1.5个百分点，在30岁-39岁人群中上升了4.8个百分点；而共同民主党在20岁-29岁人群中下降了4.7个百分点，在30岁-39岁人群中下降了10.8个百分点。

在反对者看来，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接连操纵国会弹劾总统和代总统，令韩国政府接近崩溃。去年国会选举前，共同民主党打出被认为贬低年轻人的横幅“我不懂政治，但我想过富裕生活”的标语。而身为共同民主党议员的光州广域市市长姜琪正不允许反弹劾团体于2月15日在光州5·18民主广场举行示威活动，却允许在同一地点举行要求尹锡悦辞职的活动。

不少分析认为，仅仅因为想法不同，就“孤立”20岁至30多岁的年轻人，或是给反弹劾团体贴上“极右/叛乱势力”的标签，不允许他们示威，这是对民主和法治的否定。

舆论要求加快审判李在明

尹锡悦在第七场庭审辩论中称“与在野党无法沟通”。他满腹委屈地说：“我之前去国会做预算案施政演说时，在野党议员就算再讨厌我，也应该听听我讲话，鼓个掌。他们直接对我公开示威，还拒绝握手。”

Realmeter于2月10日公布的民调显示，认为“应由执政党继续掌权”的民众占45.2%，回答“应实现政党轮替”的受访者占49.2%。此外，国民力量党的支持率为42.8%，共同民主党为40.8%。

作为领跑者的李在明的支持率并未如预期般保持压倒性领先——2月13日的最新民调显示，32%的受访者支持李在明。

◆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

这一关键时刻，韩国前总统文在寅不得不站出来发声。他在接受《韩民族日报》专访时表示，自己非常后悔曾经任命尹锡悦为检察总长，“尹锡悦政府的诞生，文在寅政府负有很大责任，其中最大的责任在我”。

文在寅形容，紧急戒严就像是“进了博物馆几十年的文物”，不应该在21世纪用来“对付国民”，尹锡悦“患有严重妄想症”。文在寅对此表示万分抱歉：“尹锡悦政府太糟糕了，政治水平低下。把权力交给这样的人，我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愧疚感，对国民感到十分抱歉，晚上我都因此无法入睡。”

就在1月30日，李在明刚刚拜会了文在寅。虽然其表面宣称是例行探望，实则是为了后续的总统竞选做铺垫，试图借文在寅的影响力获得更多支持。

◆1月30日，李在明拜会文在寅。

采访中，文在寅特意提起李在明：“我想对他强调，共同民主党若要赢得胜利，必须展现出包容性以及更广泛的延展性。扩大影响力之后，我们还需将这种力量凝聚起来，最终形成团结的局面。然而，目前党内某些声音总是对特定行动或竞争加以批评，甚至视之为分裂从而排斥，这种做法是极其不妥的。它只会使共同民主党的发展空间变得更加狭隘。”

“春节假期我对前来拜访的李在明也表达了这样的看法。他对此完全认同。但似乎，他身边有些立场较为强硬的人。”文在寅若有所指道。

◆2月7日，韩国前总统文在寅接受《韩民族日报》专访。

眼下，李在明已然进入提前大选的模式，并致力于抓住更多中间派选民。2月10日的公开演讲中，李在明着重提出了“恢复”“增长”和“国民融合”等概念。他提出的愿景是实现“幸福主义”：“为了拯救经济，意识形态有什么用？为了民生，颜色又有什么意义？无论是进步政策还是保守政策，只要是有效的处方，我们就应全力以赴。”

最终能否举行提前大选，取决于尹锡悦弹劾案的审判结果。但未来的政治格局也会因李在明违反公职选举法一案的审判结果而发生动荡。随着尹锡悦弹劾案的推进，要求加快审判李在明的呼声有所增加。 

高丽大学法学院教授车真雅（音）认为：“如果让一名违反公职选举法的人士成为总统大选的候选人，将会进一步导致国家形象的下降，进而引发严重的政治混乱。所以，应尽快对李在明的案件作出判决，这才是稳定国政、减少混乱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