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在苏州做小生意的70后项炎贞
想和80后的妹妹一起,
在老家宅基地为父母盖栋房子养老。
怀揣着多年攒下的200万,
推倒了临安村里的土房,
请来设计师周伟新建起两栋新房,
可以住8-10口人,
“建这个房子几乎花光了我们所有的积蓄。”
两栋房子面对面呼应 摄|董博儒
新房历经三四年才竣工,
两栋房子面对面呼应,又彼此独立,
房子没有一块砖,没有使用涂料,
有棱有角的模样在村里显得与众不同,
“这个房子在村里还蛮有争议的,
很多人觉得花了这么大的代价,
6月底,一条来到浙江临安,
和项炎贞聊了聊建造房子背后的故事,
“我们70后的一代,
养老的问题会更加严峻,
未来我们姐妹两家也打算在这里抱团养老,
用户外楼梯把每个房间串联起来,每个人有独立的空间又相互联结盖新房子在农村是“挺大”的一件事,我父母一开始是极力反对的,担心我们把精力放在盖房上,就没法兼顾家庭和工作。但我父亲有一次早上起来去种地,突然晕倒在路边,被经过的村民送到了医院,这件事让我心里起了念头——回村翻新一下父母的老房,给到他们一个晚年农村生活的改善。我爸妈都是传统的农民,在临安山脚下的小村子生活了一辈子。父亲的房子建造完了后已经有三十来年,农村的土房子在使用上还是有很多不便捷。
我跟我妹妹在这里出生,这里长大,我从农村出去后,去了苏州工作,从事服装行业,我妹妹去隔壁村子当了会计,建造房子基本上拿出了我所有的积蓄。在城市里生活了二三十年,到了四五十岁的年纪,虽然外面很方便、很便捷,但毕竟感觉不是我们的根,人还是应该落叶归根。老房子拆除后,有两个宅基地,面积在240个平方左右,我们想盖一栋区别于左邻右舍的房子,就想是不是能请一位专业的设计师来做,但是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直到有一次我们去莫干山的朋友家,看到一个造型前卫的民宿,很符合我心里对房子的设想,经过朋友介绍,认识了我们现在的设计师。
建造历经了三四年,才完成了这栋“特别”的房子。房子主体有两栋,面对面呼应,又彼此独立,乍一看好像两栋房子极其相似,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各有各的特点,就像我跟我妹妹的感情——有共同的根,相互依赖,但又有彼此不同的生活。
这个房子的结构、造型、材质非常特别。因为宅基地在山前面,恶劣天气下容易爆发山洪,设计师提出首先这需要是一个坚固的房子,住在里面的人会比较有安全感。他来到村里和我们一起住了三天,发现山上产“片岩”,它是一层一层相互咬合、包裹着的,非常符合他对这个房子的构想。所以整个房子没有一块砖,没有使用涂料,而是全部用木纹混凝土来浇筑的。整体以一种“毛坯”的形式呈现,比较粗线条,有棱有角。
一共分成南楼和北楼,中间有一个院落共享,可以在院子里劳作、吃饭,像夏天的晚上,我们就会经常摆个小桌切个西瓜纳凉。这个房子它既然在乡间,最好的资源是周边的风景,所以设计师设置了一个长坡道,回家需要先经过这里,看看远山和风景,再呲溜一下钻进房子,很有别样的乐趣。两栋房子高10米,也考虑到后期我和妹妹两个家庭一起抱团养老,每栋房子做了五六间,一共可以住到8~10口人。
房子没有一般意义上的一层、二层、三层,所有的房间都给它打散,用楼梯去关联它,人在里面走,像一个“爬山”的过程,尤其你上到三楼以后,还要下去一下才能到房间,特别有意思。你站在北楼可以向南楼打招呼,哪怕在同一栋楼里,也都可以和其他人以不同的方式相遇。以前在城市里我们可能是一进屋门一关,最好跟外界没有关系,现在大家之间的互动明显变多了,尤其是家里的小孩子最喜欢跑上跑下。
两栋房子它们看起来相似,但仔细一看,会发现其实各有各的特点,最明显的就是开窗,都是根据窗外的景来设置,长条的、竖条的……人站在不同楼层,不同房间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色,一窗一景。
一层是父母的房间,开阔的阳台可供老人日常活动,低楼层方便老人生活起居这个房子在村里还蛮有争议的,很多人不理解,他们觉得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去盖,盖完竟然是一个“毛坯房”,还不如农村传统的房子刷得白白的。盖房子的确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这样一栋“与众不同”的房子。
一开始我们找施工队整整找了一年,木纹清水混凝土浇灌对木工制模、工艺要求非常高,农村的建筑施工队很难去完成,首先第一步他图都看不懂,厚厚的一摞图纸,施工队直摇头说不是钱的问题;去找城里的大型的施工队,体量又太小,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只能是先试试看,结果第一层就出了问题,钢筋工扎错了模;当地的泥瓦匠,更是一看到这个方案完全就吓跑了,它有很多悬挑的地方,朝下的面板操作难度很大……
几番波折下,最后请到了一位有多年施工经验的朋友,过来帮我们一边看图纸,一边和工人去解释如何制模,这一待也是三四年。每一层在制模和浇筑的过程,都是提着一口气在做的,一旦倒浆的时候没有倒均匀,出现很大的孔洞,都会影响到最后出呈现出来的效果,清水混凝土这种建筑,就是一次性的,没有给到你二次返工的机会。
施工过程中也状况不断,有一天我回到工地,到工地发现工人把墙都刷白了,我吓一跳。因为施工队不理解室内也是需要保持混凝土的裸露状态,他们觉得正常的房子里面就是要刷腻子的,我们只能赶紧让工人师傅把石灰全部铲掉。
这三四年里,我和我先生每个星期五的晚上下了班以后,就要开车赶回到工地,把这里所有要交代的事情,要改动的地方捋一遍,再匆匆忙忙往回走。
经常是半夜十二点还在路上,有的时候实在太累了,就开到服务区稍微睡一下,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早上七八点了,我们干脆就洗把脸直接去上班了,那几年我们常常告诉自己为了以后家人更好地生活,忍一忍,熬一熬。
因为混凝土建筑是“现浇”,(在现场搭好模板,在模板上安装好钢筋,再在模板上浇筑混凝土,然后再拆除模板),所以在建造的过程中是完全想象不出来它拆完模以后到底是什么样子。我记得那是2021年冬天,北楼先造完了,当模拆开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样一个在农村的房子,由一帮当地的泥瓦匠把它浇筑出来,特别不容易。
那时候门窗还没有封,冬天山里特别冷,我们就在四处漏风的房间里和工人师傅一起吃饭、喝酒,那种开心很难用语言来描述。
其实在整个建造的过程中,父母也是我们最坚实的后盾。我妈基本上这三四年的时间一直就帮忙在工地做饭,不管刮风下雨,酷暑严寒。那个时候房子拆了后,我们是住在一个集装箱里面,厨房都是露天的,她经常性就是顶着烈日、风雨在做饭。
我的爸爸他其实就像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挖一下土堆,或者搬一下东西,他就马上过去帮忙,有一次他的脚被石头压到,没休息几天,瘸着腿又出现在工地上。我的公婆也帮了我们很多,我公公这三四年他每天往返于自家和工地之间帮忙监工,可以说这个房子其实是我们全家人共同完成的。
房子建完以后,我们回来的次数频繁了很多,下雨天大家会坐在一起来做个黄金粽、干菜饼。食物它呈现出来到底是好吃不好,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在一起这种感觉,乐趣增加了很多,父母笑容都多了。
因为父母常年在农村生活,所以他们更喜欢户外的空间,在院子里面打扫,坐在那里摘菜,就很高兴、很享受。
日常我们吃的蔬菜基本上都是我父母他们亲手种的,他们还在屋后的山上养了一些小鸡。碰到这种阴雨天,我们会去采一些地衣回来,“炸地衣”是我们这里很美味的一个食物。
因为回来的次数变多了,我经常也会和妹妹聊起小的时候,两个人都特别感慨。我们年龄相差不是很大,只有两岁,不懂事的时候总会有很多争吵,甚至打架,那个年代物质的比较匮乏,总会为一颗糖、一个苹果去争吵。
长大了以后再回忆,发现有一个妹妹真好,小的时候我比较胆小,晚上父母需要出去干农活,打稻子,只剩下我和我妹妹两个人在家,妹妹会和我说,姐姐你睡到里面去,我睡在外面保护你。
人其实越到年纪往上,思乡的感觉会更浓烈,越想回到你自己小的时候生活的地方,吃的家乡的菜,喝的那里的水,会特别亲切。
我们70后的一代,未来养老的问题会更加严峻,只能依靠自己去解决,我们自己也会在这里抱团养老。这个房子其实还有一个传承的意义,等孩子们长大了会给到他们,让这个房子可以一代一代传下去,家在哪里,根在哪里。
部分图片提供:存在建筑、DONG建筑影像、瀚墨视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