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日，韩国军人正在使用探雷器检查坠落在仁川的朝鲜垃圾气球。
文丨一墨
编辑丨漆菲
短短五天内，韩国多地遭到朝鲜垃圾气球的袭击。
据朝鲜国防省副相金刚日介绍，从5月28日晚至6月2日凌晨，朝方用3500多个各种气球向韩国边境地带和首都圈散发了废纸和污物15吨，以回应韩方行动。
◆6月2日，来自朝鲜的垃圾气球落在京畿道一处停车场，并砸中一辆车的前方挡风玻璃。
截至6月2日下午，韩国军方已在首尔、京畿道、忠清道和庆北道等地区侦获720多只气球，加上5月底发现的260多只，韩国军方侦获的朝鲜垃圾气球已达近千只。这些气球每只长3至4米，下方悬挂塑料袋，袋内装有粪便、烟蒂、废电池、塑料碎片等垃圾。
◆6月3日，居住在朝韩边境附近的韩国民众来到总统府前示威，敦促韩国政府“停止军演和禁止散发反朝宣传”。
据朝中社6月2日报道，朝方将暂停向韩国散发废纸的行动，并称该行动是针对韩方行动的对应措施。同时，朝方表示，若韩国重新散发反朝传单，朝方将再次作出回应。
对此，韩国军方批评朝鲜违反了国际法，严重威胁了韩国民众的安全，并警告朝鲜立即停止这类低级行为。6月2日，在新加坡的香格里拉对话会上，韩美两国防长共同谴责称，朝鲜对韩空投气球有违《停战协定》。
◆6月2日，新加坡香格里拉峰会期间，韩国国防部长申源湜（右）同美国国防部长奥斯汀举行会晤。
韩国政府6月4日举行国务会议，表决通过关于中止韩朝《9·19军事协议》全部效力的议案。该协议是韩朝双方于2018年9月19日签署的《平壤共同宣言》的附属协议，其中明确规定禁止朝韩采取针对对方的敌对行为。另据韩国国防部通报，从6月4日15时起，韩方将恢复在朝韩军事分界线和西北岛屿的所有军事活动。
韩国的举动，恐怕只会换来朝鲜的冷嘲热讽。此前，朝鲜领导人金正恩的妹妹、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副部长金与正就曾大骂韩国“双标”——在散发传单的行为上，韩国针对朝鲜就是“表达自由”，朝鲜与之相应的同类行为却被污蔑成“明显违反国际法”。金与正还痛斥韩国对朝空投气球的行为是“在污水沟里滋长的杂牌思想”。她警告称，这是向高喊言论自由的“自由民主主义鬼怪”发送的“真诚礼物”，韩国今后胆敢再犯，朝方将以数十倍奉还。
韩国民众感到恐慌
朝鲜这次以“屎”奉还的行为，给韩国社会带来了不小恐慌。
处于朝韩边境、与朝鲜接壤的京畿道和江原道最先遭到垃圾气球的袭击。5月28日深夜，韩国京畿道政府向当地民众紧急发送警报，该警报惊醒了不少人。“我正在睡觉，手机突然响起警报声，内文还写着‘空袭危机警报’，害我被吓到从床上跳起来。”家住京畿道水原市的一位28岁梁姓居民抱怨说。
◆5月29日，韩国江原道西北部铁原郡的稻田上空出现一只疑似从朝鲜飘来的垃圾气球。
韩国首都首尔也“天降‘翔’瑞”——首尔的钟路区、芦原区、麻浦区以及国会大厦所在的永登浦区均发现从朝鲜飘来的垃圾气球。日本方面称，5月30日在日本驻韩大使馆的屋顶也发现了垃圾气球。
在首尔芦原区的一所学校，不少人目睹到一枚气球的爆炸。“（5月29日）11时30分左右，气球突然爆裂，垃圾散落各处。”该校一名学生对此表达担忧说，“我很害怕，因为学校操场上有一些未知的东西。我与朋友交谈，‘如果里面出现奇怪的武器该怎么办？’”
为了安全起见，韩方并没有击落气球，而是待它们降落后迅速回收。韩国政府还叮嘱民众，若发现更多来自朝鲜的气球，应避免接触并向军方或警方报告，由后者进行处理。
同样在首尔，一位市民在钟路区一所小学附近听到了垃圾气球爆炸的声音，“我以为里面会有危害人体的化学物质，立马戴上了口罩”。另一位市民则说，“爆炸气球下面混杂着垃圾和排泄物。想到在首尔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让我感到非常害怕。”
在朝鲜半岛东南部，距离“三八线”两三百公里的庆尚北道和庆尚南道同样有垃圾气球的踪迹。庆尚北道一位居民立刻选择报警，据他回忆，“报警前10分钟，我听到天空传来一声巨响，发现我家葡萄园的温室大棚遭到垃圾的砸损，旁边发现了塑料残骸和疑似粪便的物体。”在庆尚南道居昌郡的农田上，这些飘荡的气球甚至干扰到农民的插秧工作。
◆5月29日，韩国庆尚南道居昌郡有疑似朝鲜空投的垃圾气球。
针对朝鲜的垃圾气球，韩国的舆论也出现分化。有些人认为“这总比朝鲜投放核弹好”；有些人却非常鄙视这一做法，认为“很低级，连小孩子都不会这么做”；更多人则担忧“紧急情况下，朝鲜会释放有害物质进行攻击”。
空投传单由来已久
早在5月26日，金刚日就宣布朝鲜将对韩国展开垃圾战。他直言，“成堆的废纸和脏物很快就会散落在边境地区和韩国国内，其（韩国人）将直接体验到清除这些垃圾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朝鲜之所以这么做，部分是针对韩国脱北者团体“自由朝鲜运动联合会”的报复。5月10日，该团体在仁川江华岛通过20个气球向朝鲜空投了30万张反朝传单以及2000个存有韩国流行音乐的U盘。
韩国向朝鲜空投传单的行为由来已久。早在朝鲜战争期间，韩国军方就向朝鲜方面空投过25亿张反朝传单。当时传单上的常见内容有“来我们这儿就能吃饱穿暖”的文字以及“士兵双手端着丰盛菜肴、口中叼着香烟、一脸幸福”的配图。到了冷战时期，韩方继续沿用这一做法，向朝鲜空投反朝传单。不过当时，由于朝鲜总体比韩国要富裕，韩方的反朝传单没有多大说服力。
但在1970-1980年代，凭借“汉江奇迹”崛起之后，韩国在与朝鲜的文宣较量中逐渐占了上风。韩国在反朝传单上图文并茂地展示了韩国的经济崛起。更离谱的是，为了诱惑朝鲜民众，韩方将泳装女星的图片制成传单，并附上文字，如“投奔韩国，就能跟漂亮的女人结婚”“勇敢的你有资格拥有我，请叫我首尔爱人”等。
韩国这波文宣攻势持续到了世纪交替之际，因朝韩关系改善才有所收敛。到了2004年，韩国时任总统卢武铉中止了一切对朝空投传单的官方活动。
可惜没消停几年，随着2008年保守派总统李明博上台，针对朝鲜的传单活动又活跃起来。这一时期，最活跃的莫过于一些脱北者团体。通过空投气球，这些团体企图利用亲情拉近与朝鲜人的关系，以及告诉对方自己在韩国过得有多好——这些气球携带的物品中，不仅有反朝传单，还有美元、巧克力、方便面、袜子、收音机乃至存有音频视频的DVD、SD卡以及U盘等。
反观朝鲜对韩空投的气球，除了垃圾，更多是一些令人热血沸腾的政治传单。41岁的首尔图书编辑金昌焕披露：“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曾在家附近的操场和山上捡到过赞美金日成的传单，然后被要求将它们扔到警察岗亭，借此能够获得铅笔作为奖励。”
虽然朝韩双方都会向对方空投文宣物品，但朝鲜向韩国空投垃圾的行为十分罕见。韩国官方称，朝鲜曾在2016年向韩空投过垃圾气球。从2016年到2017年，被韩方发现的来自朝鲜的垃圾气球共有1000多只，然而如今，朝鲜在短短五天内就向韩国空投了3500多只垃圾气球，规模着实惊人。
纵观两次朝鲜向韩国空投垃圾的背景，都是两国关系严重恶化之际。
2016年1月6日，朝鲜宣布成功进行首次氢弹试验之后，韩国立马在朝韩边境重启宣传广播。为了反制韩国的行为，同年1月中旬，朝鲜罕见地向韩国空投了垃圾。
如今朝鲜再次给韩国空投垃圾，也跟近来朝韩关系交恶相关。2022年5月，保守派总统尹锡悦上台后，主张对朝鲜采取强硬态度，引发后者强烈不满。2023年12月，朝鲜执政党劳动党宣布朝韩双方不再是“同族”与“同质”关系，而是“敌对”与“交战”关系，此后也不会再与韩国商讨统一事宜。
◆2024年1月15日，金正恩在朝鲜第十四届最高人民会议第十次会议发表演说时宣布要拆除统一门。
紧接着，今年1月，朝鲜废除了祖国和平统一委员会、民族经济合作局和金刚山国际旅游局等三个与统一有关的政府机构。金正恩还力主修宪，将“韩国作为第一敌对国”写入朝鲜宪法。同时，金正恩要求“北半部”“自主、和平统一、民族大团结”等字眼不要再出现在朝鲜宪法中。到了2月，朝鲜更是终止了与韩国所有经济领域的合作协议。
◆2024年2月，朝鲜召开高层会议，单方面废除与韩国的经济合作协议。
一波三折的气球活动
从以往冲突来看，朝鲜会在近期利用气球向韩国空投垃圾，并不意外。本世纪以来，气球早已成为丈量朝韩关系的“标尺”——这些气球会在半岛飞得多远，朝韩双方的隔阂就有多深；朝韩的关系有多善变，这些气球的命运就有多曲折。
世纪交替之际，随着冷战结束，韩国进步派轮番上台，朝韩关系得到实质性缓和，气球活动也得到压制。这一时期，朝韩双方在1991年12月签署了《北南和解互不侵略和合作交流协议书》，其中规定双方不能再利用传单、广播等方式诋毁对方；1998年金大中上台后，韩国“阳光政策”正式出台。根据该政策，韩国政府在2004年正式中断了对朝空投传单的官方活动。
“阳光政策”没过多久，2008年韩国保守派重掌青瓦台后，朝韩关系重回冰河时代，“气球”活动随之多了起来。不仅韩国民间团体重新活跃，韩国政府在2010年延坪岛炮战后也恢复过对朝投放气球活动。就这样，在保守派执政期间，韩国气球活动持续了近10年，虽然有时为了缓和关系，保守派政府会敦促相关人士不要空投传单，但也只是口头劝诫，并没有实质阻止。
这一背景下，自2012年金正恩上台以来，朝鲜升级了对韩国传单的打击力度。尤其加强部署了击落气球的高射机枪阵地。2014年10月，朝鲜宣布开启“消灭气球的战斗”。这一局势直到进步派总统文在寅2017年上台，才得以扭转。
2018年4月底，在金正恩与文在寅举行历史性会晤后，两国领导人都同意停止包括气球活动在内的一切敌对行为。随后，韩国统一部积极同民间团体沟通，要求他们停止相关活动。
◆2018年5月26日，文在寅和金正恩在板门店朝方统一阁举行首脑会晤后拥抱在一起。
2020年12月14日，在文在寅政府的推动下，韩国国会通过了《朝韩关系发展法》（又称《禁止散发反朝传单法》），禁止韩国民众向朝鲜空投传单，违者将面临3年牢狱之灾或者罚款3000万韩元（约合15.7万元人民币）。
在此之前，金与正曾发表声明，痛斥韩国的“空飘气球”是“人渣”“杂种狗”，并指责韩国政府是“杂种狗的主人”。同年6月9日，朝鲜借气球问题宣布切断与韩国的所有沟通渠道。
为了挽回濒临“断绝”的朝韩关系，当时的文在寅政府宣布将通过立法打击气球活动。同时，韩国检方还吊销了某个脱北者团体的执照，该团体经常参与对朝的气球投放活动。2016年脱北的国会议员太永浩对此抨击说，“他们（文在寅政府）仅凭金与正一句话，就将她的命令变成了（韩国）法律。”该法律颁布当天，韩国多个公民团体向宪法法院提出申诉，主张该法违宪。
然而仅过两年，尹锡悦上台后，形势又出现逆转。2022年5月，尹锡悦政府不仅为散发反朝传单的行为进行辩护，称其为“言论自由”，还表示，韩国政府有必要维护朝鲜居民的知情权和确保信息流入朝鲜，并为此付出努力。
在保守阵营的推动下，韩国宪法法院2023年9月裁定，旨在禁止对朝散布反朝传单的《朝韩关系发展法》违宪。法院的理由是，相关法律侵犯了言论自由。尹锡悦政府的这些做法导致了朝韩关系的进一步恶化。
除了投放垃圾气球，自5月29日起，朝鲜连续五天在两国海上分界线“北方界线”以北地区向韩方定位系统（GPS）发起电波干扰攻击；5月30日，朝鲜试射了18枚超大型多管火箭炮KN-25，声称是为了展示对韩国的先发制人攻击能力。
◆5月30日，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观看18枚600毫米超大型火箭炮试射。
朝鲜向韩国空投垃圾的时间点也非常耐人寻味。5月28日，空投垃圾一天前，朝鲜发射军事侦察卫星以失败告终；5月26日至27日，中日韩三国领导人会议搁置5年后在韩国首尔重启；5月29日至6月3日，第21届香格里拉对话会（亚太地区规模最大的防务安全论坛）在新加坡召开。
面对朝鲜此轮气球攻击，韩国政府6月2日召开了国家安全保障会议，讨论应对措施。韩国总统府国家安保室室长张浩镇表示，不排除在朝韩边境重启对朝扩音喊话。相关扩音器设备六年前因朝韩关系的改善而处于拆卸状态。
对此，韩国《京乡新闻》认为，对朝进行扩音喊话是朝方最反感的心理战工具之一，“韩国如果重启扩音广播，朝韩之间爆发偶发性军事冲突的可能性将会大大提高”。
狗仔卡
发表于 2024-6-5 05: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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