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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父亲去世一年后,「天才儿子」金晓宇的独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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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20 10:3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父亲去世一年后,「天才儿子」金晓宇的独居生活

 小昼 极昼工作室 2024-03-20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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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殷盛琳

编辑 王珊瑚

视频剪辑 王婉霖



漫长的托孤

我要捐献我的遗体。我说她(妻子)走了以后,我没有必要做坟墓。你(晓宇)自己单身一个人,对吧?哥哥十年、八年回来一趟,没有人去上坟的。没有意思的。
——金性勇,2022年12月29日

金晓宇始终记得父亲金性勇最后的样子。紫红色的血瘀从左胸蔓延开来,腹部、背部,全是,像闷刻在皮肤上的印记。父亲的身体变得极瘦,薄薄一片,看起来只有骨架撑起那件深蓝色做底的寿衣。

没有葬礼,亲戚们在医院的太平间举办了简单的告别仪式。他头脑昏沉,站在人群中间,忘记了哭泣。几个小时后,省红十字会的人将父亲的遗体拉走了,此前,金性勇签署了遗体捐献志愿书。三年后,才能领取骨灰。

对金晓宇来说,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父亲去世前一周,医生还说治疗差不多结束,可以出院了,只是需要注意体内的血栓。但很快,父亲的病情就急转直下。最后送进重症监护室之前,医生告诉他,有95%的可能性是出不来的,“连九死一生(的概率)都达不到”。2023年1月18号下午,父亲没能捱过去。“我想回去总能回去的,没想到回不去了”,金晓宇连恐惧也是后知后觉的。

事实上,这次住院前,金性勇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征兆。他八十多岁,胃口变得很差,连软糯的茄子也吃得少了,脚肿是头几年就有的毛病,肾脏的问题,走路变得越来越困难。金晓宇劝过几次父亲到医院看看,金性勇都拒绝了。金晓宇说,父亲害怕进医院,“他怕进去就出不来了。”去世前一段时间,金性勇曾喝野人参泡水、吃钙片,自己测量并记录血压数值,努力想要维持健康,多陪陪晓宇。

这次住院是实在无法继续拖延。2023年1月初,杭州冬天阴冷入骨,金晓宇看到父亲把客厅的电风扇打开,独自坐在沙发上吹冷风。父子俩无话。到了晚上,他被门外啪嗒、啪嗒的声音吵醒,起来发现是父亲在按厨房那盏灯的开关,“一会儿开,一会儿灭”。接着,父亲开始用剪刀剪餐巾纸,塞进嘴巴里,神志已经不大清楚了。晓宇赶紧给社区打电话,将父亲送进医院。

当晚,表哥张铮帮忙回去拿了铺盖行李,金晓宇开始了半个多月的陪护。之前许多年,都是父亲接送他去精神病院,这是金晓宇第一次陪护父亲。他每天的行程几乎固定:晚上住在病房,三顿饭也在医院吃,吃完中饭后,他回家一趟,在沙发上靠着休息一会儿,透透气,然后再去医院。

金晓宇说,父亲在生命的尾梢,睡眠变得极少。到了晚上,金性勇就坐在病床边,有时整夜无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除了提出上厕所之类的基本需求,他对晓宇没什么交代。

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老人的心事是什么。

2021年10月,金晓宇因躁郁症再次住院,那时他的母亲已经躺在病床上完全无法行动。金性勇在帮妻子喂饭、翻身的间隙,手写了一封长信,寄往《杭州日报》的副刊,将自己的“天才儿子”,一个在过去十几年来,翻译英、日、德多语言的译者金晓宇“推出去”。文章发表后,迅速在社交网络上引起热议。金晓宇也成为了浙江省翻译协会的一员,“有组织有团体”,有了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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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晓宇与父亲。殷盛琳 摄

金晓宇说,自己当时根本想不到父亲能撑起这么大的场面。如果不是因为父亲“闹这么一通”,他可能会面对完全不同的处境,“在精神病院待着,永远在那里待着。”他想象那样的生活,像“孤魂野鬼”,吃很多药,大便解不出,肝肾可能受损,翻译更是干不了。最重要的是,没人会接他出去。

父亲去世后,金晓宇开始断断续续地整理遗物。在客厅陈旧的书架上、抽屉里,他翻出了厚厚一沓信纸,是金性勇当时写给《杭州日报》那封信的底稿。金晓宇此前只知道是父亲广为流传的那封信,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但他当时正在精神病院,并不清楚事情经过。“原来缝纫机放在阳台上面,他自己一个人拖去屋里,当桌子(在上面)写,修改好多遍。他不会用电脑,只能一遍遍用手写。”他不知道父亲是哪里来的力气拖动那台缝纫机的。

讲不清是不是父亲去世的悲痛难以消解,之后没多久,晓宇就发了病,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杭州七院)。第一次是在面馆推搡了去用餐的环卫工,在七院住了两个月。第二次,晓宇独自搭地铁去了绍兴,出站时,和当地路人发生冲突,社区和派出所的人一起开车把他接了回来。又送进了七院。

在精神病院,金晓宇每周都有一次通话的机会。他只记得两个号码,一个是家里的电话,一个是父亲的手机号。但这次入院后,他不知道该打给谁,接他电话的人已经不在了。


作家、抹布与面馆

他(晓宇)两三个星期扫一扫(地),今天三个房间扫好了,明天三个房间要擦一遍,而且地要擦两遍,这些都是他做的。以前给他妈妈做,妈妈做不动了,(后来)我也做不动了。
——金性勇,2022年12月29日

两次发病后,金晓宇的堂哥和社区一起,为他在杭州市残疾人托管中心争取了一个床位。这是金性勇还在世时就申请过的,原本他打算和晓宇一起住进去,但后面发现自己不符合条件。2023年夏天,父亲去世半年后,金晓宇一个人搬了进去,在里面待了110天。

他说,自己在那里是数着日子过的,“度日如年”,再也不想进去了。

托管中心里信号很差,发微信都困难,金晓宇说。食堂里吃得也不合口味,油放得很多,在里面近4个月,金晓宇的肚子大了一圈,脸也有些浮肿。“在里面基本不锻炼,大家在那里呆坐着,走路都不太走。”三餐是定点,早上五六点钟就要起床,早午饭后有集体活动。他总是失眠,晚上睡不着,中午也睡不着。

金晓宇说,在里面住着的人,主要分两类,精神残疾或者智力残疾。宿舍是三人间,他住进去的时候,一个室友请假出去了,只剩下一个活泼的“表演家”。表演家每天三、四点钟要起床,在厕所排练节目,“一种像舞蹈一样的柔力球运动”。每天晚饭后,他喜欢领着大伙一起排练。

在托管中心,金晓宇最好的朋友是一位“作家”。作家的被托管经验相当资深,已经在那里待了6年,在进去之前,他在精神病院待了十几年。

作家和金晓宇差不多大,热衷于写作半纪实的虚构小说。他给晓宇看过一些,主要写在托管中心的故事,与养护员之间的故事。他不看金晓宇翻译的小说,只喜欢听武打小说。金晓宇记得,作家一天到晚拿个MP4,听1000多集的大部头。

金晓宇在里头没多久就后悔了,想要出去。他跟社区、堂哥原本约定的是,先体验一、两个月。但因为一些特殊状况,直到2023年10月底,他才给表哥发微信,让对方接自己出去,但表哥说不行,他要开会。金晓宇又给堂哥发微信,最后堂哥把他接了出来。

金晓宇觉得好在是虚惊一场,但他再也不想把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了,“没人接的话,可能出不来的。”他从托管中心回家后,和社区黄书记约定,只要能维持住不发病,可以暂时不住托管中心。但黄书记说,目前他是以请假的名义出来的,托管中心仍然保留着他的床位。

金晓宇回到熟悉的房间,开始一个人生活。即便之前就有意识地学习如何独自生活——母亲离世前,他曾在笔记本上记录下十道素菜、十道荤菜的做法,父亲在世时,他在旁边努力学习如何为人处事——但当至亲真的离开之后,他才发现许多事情没法通过练习而掌握。

比如厨房的抹布,他很快用破了,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一块新的来替代,就还用着旧抹布。卫生纸、洗洁精,都是以前囤积下来的,他也尽量保持着父亲在世时,原有的生活秩序。

但很快,他发现这样的状态无法长久保持。做饭是首要难题,金晓宇说,之前父亲在世时,两个人分好工,自己只需要买菜、洗碗就好了,其他的父亲来做,他没觉得有多辛苦。现在,他需要买菜、洗菜、切菜、做饭,再洗碗,发现做家务的时间被无限拉长。他几乎被消耗掉所有精力,没有力气再做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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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社区为他想了个办法,每个月交给对面楼一户邻居2000块钱伙食费,跟人“搭伙”。但一个月之后,邻居不干了。黄书记说,人家觉得晓宇要求太多,菜要吃煮得很烂的,烧起来麻烦得很。

吃饭搭子散伙后,金晓宇辗转在周边的几家面馆,是幸福里面、兰州拉面的常客。他说,周边兰州拉面开了三家,现在第四家也开张了,正在装修,每家口味都不一样。偶尔,他会到麦当劳或德克士改善伙食,吃顿“大餐”。他牢记快餐店的打折日,并充值了优惠卡——他为自己设置的生活费上线也是2000元。

父亲去世后,留给晓宇的遗产目前存在表哥那里,怕他发病后受骗或随意挥霍。他并不拮据,之前一家网站要他授权拍摄电影,给了一笔不小的费用。金晓宇只保留了小部分生活费,他已经习惯节俭,也想为自己的晚年多攒点钱。独居后,他最奢侈的一笔开支是花400块买了一件打折羽绒衣。

他几乎不拖地,觉得“一个人在家里,打扫卫生没什么劲头”。餐厅的地板上,泥渍变干后牢固地附着在上面,金晓宇踩来踩去,两个多月没有处理过。空药瓶落在了餐桌下面,他看到了,用脚踢向更深处。2024年2月底,杭州开始下起连绵的冬雨,空气里氤氲着冰冷的水汽。金晓宇在室内不断自言自语:“冷死了”,但始终没有打开空调——一个人开空调显得多余浪费。

金晓宇经常找不到东西放在哪里。有次他要出门,找一个牛津包,遍寻房间也找不到,还有电热毯,也失踪不见。以前东西都是父亲找,“他很会找东西”。

在一些很平常的瞬间,金晓宇会惊觉,原来母亲、父亲都不在了。去餐厅吃饭,他看到蔬菜炒鸡蛋,说这道菜爸爸也会做。聊到衣服,他记得爸爸有件鳄鱼牌的衬衫。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打转,他指着餐桌说,最开始坐在那里的是4个人,后来哥哥去了国外,变成3个,妈妈生病去世后,父子俩坐在那里。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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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金性勇的遗像挂在了客厅,和母亲的并排放在一起。殷盛琳 摄


影子梦魇

父爱放在两个人身上都是同等的,但是在晓宇身上我增加一份同情心,更多的关心,我不否认这点。
——金性勇,2022年12月29日

金晓宇一直惋惜,父亲的生日是农历四月初九,如果他还在,今年应该是88岁生日。以前父子俩每年过生日,都会到面馆吃一碗“虾爆鳝面”。再热闹一点的场景,都发生在久远的过去,哥哥还在的时候,兄弟俩过生日,妈妈会买来蛋糕。

父亲去世后,金晓宇对哥哥金晓天的情绪变得更复杂。当时,所有亲戚都联系不到这位已经移居澳洲多年的哥哥,发微信也没有回音。表哥张铮说,他们最后是求助了派出所,通过公安系统找到了金晓天的联系方式。

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后,金晓天当即买了回国的机票。除了办理财产公证等手续,这次回来,他要处理两位至亲的后事——2021年,母亲曹美藻去世后,骨灰盒一直放在殡仪馆,她的遗愿是等晓天回来安葬。

金晓宇说,哥哥回国后,在亲戚的陪同下去选了一片墓地,打算为母亲举办葬礼,也将父亲的名字刻在了墓碑上,算是合葬。

葬礼那天,他和哥哥一起去了殡仪馆,领回妈妈的骨灰,再到墓园去。按照习俗,下葬时需要撑一把伞,不能让阳光照到骨灰盒。从下车到坟墓那段路,要一直撑着。晓宇记得当天是晴天,他撑着伞,哥哥抱着妈妈的骨灰盒,一起走上山去。那是这么多年来,兄弟两个最亲近的瞬间。很难讲清当时的感受,金晓宇说,有些疏远,陌生,但他知道,这是世界上自己唯一的至亲了。

2023年冬至,金晓天又回来过一次,他的妻子、一对儿女也回来了,为父母扫墓。回国后,金晓天到老房子里去过两回,晓宇觉得他比以前客气一些。哥哥从澳洲给他带了一双羊皮保暖鞋,还有蜂蜜、维生素一类的保健品。但晓宇说,哥哥只站在客厅,环顾四周看看,没到里面的房间去,维持着一种微妙的界限。

金晓宇思量很久,决定把爸爸遗物里那块手表给哥哥,留作纪念。晓宇说,那块手表跟了父亲很多年,是去广州出差时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承载了这个家庭分崩离析前很多美好的回忆。

他说,这两年自己因为翻译,有了点成就,才觉得和哥哥“平等”了一些。之前的许多年,兄弟俩的命运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金晓天也成为了金晓宇难以驱逐的梦魇。

金晓宇已经记不清兄弟俩的关系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坏的。广为流传的故事里,金晓宇不幸的开端是因为童年一场意外,被邻居家小孩用气枪打坏了眼睛,而哥哥正好坐在旁边,也没有及时告知父母。但金晓宇说,他从未因此记恨哥哥,他对哥哥的愤怒,也并不来源于此。

他记到现在的有两件事。第一次是小学的时候,他在学校遭到老师批评,心情很糟糕。当时金晓宇压力大时喜欢偷东西,就把同学的笔和本子偷回了家。在未锁门的邻居家,他还偷拿过5块钱,以及人家的香烟壳。当时他和哥哥住一个房间,金晓宇把这些事写进了日记本,放进写字台的抽屉里。锁是坏的,哥哥还是看到了。后来,爸妈也知道了。

另外,有次中午,哥哥让他藏起来,中饭也不要出来。金晓宇很听话,躲到角落里头,饿得要命。爸妈问哥哥,晓宇怎么还没回来,他听到哥哥说,不知道。

初中之后,哥哥就像一个如影随形的完美参照物。金晓天数学很好,成绩常年靠前,考上了复旦大学。而金晓宇那会儿已经开始休学,沉迷围棋,处在躁郁症的初期。哥哥考上名校的暑假,买了一个出门用的皮箱。金晓宇心理压抑极了,把皮箱从当时住的四楼扔了下去。

从复旦毕业后,金晓天在杭州一家银行工作,认识了当时的女朋友,没多久就结了婚。知道哥哥要举办婚礼的时候,金晓宇大闹一场,把家里东西都砸了。“凭什么他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他缺席了哥哥的婚礼现场。

1998年,金晓天去澳洲读MBA,最开始还会回家来看看,但每次回来,金晓宇的病情都会加重一次。后面,父亲金性勇干脆把金晓天往外推,叫他少回来一些。在回国处理父母后事之前,金晓天已经接近10年没有回来。

在金晓天离家的20多年中,晓宇只收到过哥哥寄来的一封信。那时晓天出国没多久,寄信来问候新年快乐。在信里,他告诉晓宇自己正在做清洁工,为老板开垃圾车。晓宇说,后来哥哥在报社工作过,效益不好,倒闭了,如今在一家辅导机构做老师。

这次哥哥回来后的几次亲戚饭局上,兄弟俩没有坐在一起。晓宇只能从哥哥和别人的闲聊中,偷听到他零星几件事情。在饭局上,哥哥不爱讲话,喝点酒,才讲一两句,“他说全家到南京去玩去了,现在南京到处都要收门票。”

处理完父母后事后,在表哥张铮的见证下,兄弟两个平分了父母留下的遗产。晓天把自己的那部分同样交给了张铮保管,让他用于晓宇的生活。

事实上,金晓宇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还发现了一封父亲写给哥哥的信。在信里,金性勇详细记录了曹美藻生前最后的状况,并告诉晓天,自己一直很想他。

但出于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晓宇最终也没有把信交给哥哥,“给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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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晓宇在附近的餐馆吃“虾爆鳝面”,之前每次生日时,他都要和父亲一起吃面。殷盛琳 摄


另一种自由

两年前,金晓宇翻译时,需要将电脑文档显示比例放大到155%,如今需要到200%。他52岁,已经进入中年深处,无论是年少时就摘除晶体的右眼还是左眼,都已经很难长时间注视屏幕。这两年,他觉得自己体力也下降了许多,有了衰老的痕迹。

之前的许多年,他受躁郁症所困,被父母养在家里。在人生的关键选择上,几乎都是由母亲在帮他做决定:转学、参加成人自考、读最流行的国际贸易专业、学习语言做翻译。母亲相信一个道理,“小车不倒只管推”, 金晓宇曾说,自己在家里选择服从。

独居的孤独是真实的,但在所有至亲离开,推着“小车”的手悉数松开后,金晓宇反而变得更松弛。他孑然一身,不再是谁的天才儿子,也不必时时扮演一个认真的翻译家。某种意义上,他“自由”了。

以前,他在外面总是睡不着的,但上次跟着杭州译协的人到富阳开会,他意外地睡得很沉,会议主题是给公共场合的中英文翻译纠错。

金晓宇开始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不再严格遵循一个计划表。像个普通的中年男人那样活着。晚上,他经常拿手机在百度上看短视频,搞笑类的,或者民间猎奇。他看象棋小神童的对局,也知道西安有活人浑身涂满颜料,在热闹的景点扮演“铜人”。有时候能刷到凌晨一两点。他把视频开外放,音量很大,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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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晓宇坐在卧室的老旧桌子前做翻译。殷盛琳 摄

他看起来生活不怎么规律健康,时常犯懒,但神奇的是,在过去的这个冬天,他与疾病相安无事,没再入院过。“现在没人跟我吵了,不太会犯病了。”金晓宇说,之前自己总是被管束,开始是母亲,母亲去世后,这个角色由父亲替代,最好什么事都听他们的,如果不听,就要发火。他也会跟着吵起来,摔东西控制不住,就上医院去了。

社区黄书记记得有一回,她劝晓宇吃饭换换口味,不要总吃一种,晓宇说,你这样的话就跟我妈妈一样,“我后来想想,也可能以前爸爸妈妈也是管他这么多的。”但独自生活后,黄书记觉得晓宇长大了一些。上次同学来看望他时,带来了国外的巧克力,他拿到社区办公室,分给了大家。“他还是有自己的主意的”。

除了日常吃饭,金晓宇如今几乎不怎么出门。父亲去世后,他最多是到运河边走走,最远距离是走到枯树湾巷,从地图上看,离家不到1公里。他在现实里为自己圈定了安全范围:以家为轴心,一公里为半径。超过这个距离,他会感到不安。“出去以后犯病的话,家里没有人了,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2024农历新年过后,金晓宇的中学同学组织聚餐,微信群里很热闹。晓宇记得有人调侃,等大家的股票回升到“3000点”再说AA的事,这次先由在美国发展的同学请客。他不太清楚其中含义,觉得老是让别人请客没什么意思,干脆拒绝了。之前,金晓宇参与过一次同学会,已经进入中年的大家围坐在一起,谈论的话题无外乎家庭、事业与时下新闻,他都兴趣寥寥。

之前,父亲金性勇想帮他找个对象,有个照看。金晓宇曾和一位江西的女士接触过一阵子,但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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