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他们在面对某些与人体相关的问题时,往往会自带专业滤镜。也因此普通人大惊小怪的事,医学生的反应往往是:就这?广西这里有一个丧葬风俗,用壮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捡骨」,在凌晨四点五点天还没亮的时候出发去墓地,把葬了几年的老人的坟墓掘开;骨头一一捡出,用一种纸擦干净,再按脊柱——四肢——手掌脚掌——头骨的顺序放进一个瓦罐里,盖上四四方方的红布,用一些泥土封好后盖上盖子;让老人的儿子像背娃一样将瓦罐背在背后,一行人拿着香烛走在其四周,行到另一处事先选好的墓地放下,最后上香祭拜。因为这个仪式非常重要,需要有年长者指导,青壮年做苦力,同时还需要清楚人体骨骼的人在场(怕捡骨时不小心把骨头漏了,这样很不吉利)。所以我作为唯一一个女孩,和表哥舅舅们一起,把我外婆的躯骨一块块拿出来,摆好在棺材旁垫好的白纸上。其他的女性长辈和平辈都只是烧香在旁边看着,没有动手参与。一个表舅,据说是医院影像科工作的主任,突然在一片寂静中发话:「XX(我的名字),胫骨腓骨是哪个?指出来给我看看?」我内心 OS:哈?这种时候还有突击考试的?一时说不出话。四周却因这句话一下子就热闹的不行,每个人话里话外都是「需要你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原本压抑气氛一下消失。这位舅舅似是不耐烦了,又问我:「怎么?不是学影像的吗?这都答不出来?那你就再拼一下你外婆两个脚掌的骨头吧。等下给我看看对了没有。」周围人手上的忙碌一下子就停了下来。我只能一边在心里吐槽我不是影像学专业的学生,只是学检验的小学鸡一只,一边奄了吧唧的在最短时间内把骨头拼好。等整副骨头快速拼完,周围人已经禁不住赞叹「啊真是太厉害了」「不愧是医学生」「这个女娃不错」之类的话的时候,魔鬼般的声音又来了——我大一军训的时候,发的胶鞋又硬又大,加上每天又是立正又是正步,结果大脚趾的指甲踢出了问题。大脚趾指甲的中部出现了紫色的淤血,刚开始自己以为过段时间就好,没想到从军训结束到放假,淤血一直在,大脚趾的指甲也没有长过,估摸着是伤到指甲根了。回家后,我无意间提到了这件事,我爸妈当即让我脱鞋,他们义正言辞地说要检查检查。检查完后,他俩给出了一个「治疗方案」:「剔除淤血部位及以上的指甲,如果半个月后指甲还没有长,那就把大脚趾上的指甲都拔掉。」我:「?你俩一个转行成了公务员,一个药剂师,真的能做?不需要麻醉?家里有器械?」我妈:「不用麻醉,你坐好别乱动就行。我原来自己做过,不痛的。」然后,我爸从破旧的铅笔盒里拿出了手术刀和镊子递给了我妈,我妈转身放到锅里去煮。煮的过程中,我洗了个脚,然后我妈用碘伏把我的大脚趾擦了一圈。擦的过程中我一直在大喊大叫,因为我已经觉得痛了……接下来,我妈主刀,我爸边指导边用镊子把割下来的指甲夹走。过程我没敢看,一直闭着眼睛,但是能感受到镊子的尖和手术刀「锯」指甲。我爸从小板凳上站起来,笑眯眯地说:「要不是我现在手不稳,你这点事情,我五分钟搞定。」我妈更过分,故意用手术刀的长柄敲了我脚指头一下说:「如果这是我的脚,我也五分钟就搞定了。」得亏后来指甲长了,我都不敢想,拔指甲他俩会怎么操作。毕业第二年,留在本市各区县的七八个兄弟回母校所在城区考执医,作为唯一一个没下临床的不务正业人员,我负责考后组局。聚会定在母校边上的一个小馆子,是我们一个同届不同班的同学老徐搞的副业。为了接待我们,老徐给我们留了一个刚装修的新包厢,此处有伏笔。分别一年,甚是想念,上菜前大家抽烟喝茶聊天打屁不亦乐乎。正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猛然间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当时,我们 N 男一女在包厢里面,隔着包厢的玻璃推拉门,老徐端着盘菜,目瞪口呆地站在外面。在我们中间,我兄弟老孙,左脚和上半身在外面,屁股在里面,右脚挂在门上。我们谁也没搞明白,刚刚还跟我们一起抽烟聊天的老孙,怎么下一秒就呈现出了一个这么狂霸拽酷炫的造型。8 分钟前,老徐进来散了圈烟,开了空调,走的时候带上了玻璃推拉门。2 分钟前,每个男生嘴里的烟快到烟屁了,唯一的女生燕子一脸嫌弃的把烟雾往窗外扇。1 分钟前,老孙发现烟屁没地方丢,看了看地上新铺的地毯,这个给我们当了五年生活委员的男人一如既往低调的准备下楼去找个烟灰缸。当我们和老徐手忙脚乱里应外合的把老孙从玻璃门上解救下来后,老孙的右脚胫骨外侧出现了一条约 20 公分长口子,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血染一地。我的第一反应是要赶紧送到医院去处理,急忙冲下楼找车。出事的地方离母校一附院两个路口,赶上晚高峰,半天拦不到车,只好打道回府准备让老徐找辆电驴先拉过去。店门口路边,老孙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椅子上,伤腿用几条毛巾做了个丑不拉几的包扎,架在一张矮凳上,身后燕子给锤着背,左右两边几位护法狗腿有说有笑。看到我,老孙老神在在的说了句:慌个啥,已经给我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同学 Y 哥对急诊值班医生说,师兄,给两个缝合包,你继续休息吧。我才知道这几个人看上了老孙的伤口,准备搞一场缝纫技能大比武。Y 哥用手比划了下伤口长度,平均分配每个人可以缝几针。燕子大喊不公平,女士优先,她不干外科没啥缝针机会要让她先过瘾。老孙划拉开燕子,表示同学之间知根知底对她的技术信任不来,内科医生不要超范围行医。Y 哥抢过针线说,老孙你一个教具要有当教具的自觉,你再哔哔我让老胡(说我呢)给你缝,妹子你别听他的,哥给你打个样,让你们看看什么叫 X 县人民医院第一针。我摇摇头说这种艳福我消受不起,你们尽兴,然后默默的掏出了古典彩屏手机做手术记录。于是 N 男一女亲热地抱住老孙的大腿你两针我两针的玩得兴高采烈。还没等到我走到值班室就听见老孙的杀猪叫和燕子奶凶奶凶的声音:你一个大男人要什么麻药,你要是个女的还不生孩子了?处理完伤口,我们把老孙送回宿舍,准备回去继续我们还没开始的酒局。结果老孙不干了,哥肉也割了,血也流了,教具也当了,你们敢不让我去喝两杯消消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