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小笼包”的发家史,可以从北宋京都汴梁寻找源头,开封有一种唤作“灌汤小笼包”的吃食颇受百姓欢迎。到了靖康之变,赵宋君臣南渡,偏都临安,小笼包也顺黄河而下,传至江浙一带,衍生出上海南翔小笼、常州蟹粉小笼、无锡小笼等,统称“南派小笼”。
在包邮区诸多小笼中,母亲唯独钟情无锡小笼,当第一家无锡老字号“熙盛源”落户苏州,就经营得风生水起,因无锡小笼个头大、卤汁鲜甜、馅心紧致,将苏州各点心铺子的小笼包硬生生比下去。我母亲每次吃小笼,点名只吃“熙盛源”。
无锡小笼也委实“拿得出手”,无锡人去邻市走亲、访友、办事时,扎一篓无锡小笼当伴手礼,篓子是细竹丝编制,连对生活讲究精致的上海人,看到竹篓也两眼放光:无锡小笼哇!
2017年播出的一部电视连续剧《我的前半生》,两位女主罗子君(马伊琍饰)和唐晶(袁泉饰),相约在上海一家点心店谈事,各自要了一碗三鲜馄饨、一笼无锡小笼,取景地门店便是一家正宗无锡口味的小笼馆。
无锡是民族工业的摇篮,也是一个追求卓越品质的海派城市,除了将传统吃食的制作经验完好地延续下去,还在传统手艺的基础上不断创新。
无锡小笼的制作自有一套严格的标准流程,比如,皮子直径介于7-8厘米之间、中间稍厚边缘稍薄、每一只小笼包的总重应在100-110克间、外观保持完好、纹络不少于18个、收口要小,蒸熟后皮子不能太薄但要能看到馅心和汤汁。
皮冻是无锡小笼的灵魂,将上好猪皮入清水,且水位没过猪皮,煮沸两分钟、捞出,用刀刮去肥油和表皮杂质,重新入清水,加葱、姜、料酒、胡椒粉等煮沸后,转小火炖至猪皮酥烂。捞出猪皮,切成小丁,再次放入汤里,加少许盐再煮,滤去猪皮丁、葱、姜,剩下的汤汁冷藏,即成皮冻。无锡小笼不光重汤汁,更重肉馅。
取肥瘦相宜的猪前腿肉细细剁成肉糜,加入盐糖、味精、姜末、生抽、葱汁等佐料充分搅拌均匀备用。把发酵好的面团切成小块,用擀面杖反复挤压,擀成直径7-8厘米的薄面皮,放在手掌心上,盛上一勺包含皮冻的肉馅,紧接着,在师傅娴熟的拿捏之际,一个个褶纹出现在小笼包上,肉馅、皮冻也被禁锢在薄皮之中。将一只只成型的小笼包放置在蒸笼里,用沸水开蒸。
话说,无锡人的早上是被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唤醒的,街头巷尾的点心摊贩开始忙着张罗生意,若是要论无锡哪里的小笼包最经典美味?倒是有不少老字号,诸如秦园、王兴记、熙盛源,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惠山古镇上的忆秦园。说起忆秦园的来头,它历经三十几代传人,还上过央视《舌尖上的中国》。
最重要的是,连风流倜傥的乾隆皇帝也来过他家品尝小笼。话说这位乾隆爷,一生热衷游山玩水,北起黑龙江,南至苏杭,这条“渣渣龙”爱美女更爱美食,在网络热传版《乾隆迷路地图》中,江苏就有“徐州烙馍、宿迁车轮饼、靖江蟹粉汤包、镇江锅盖面、六合瓜埠赖月月饼、无锡小笼包、苏州鱼汤面、昆山奥灶面”等10道美食上榜,无锡小笼幸居其中。
清朝《无锡县志》记载,乾隆皇帝第一次南巡,到了无锡秦园(寄畅园),吃过忆秦园的小笼包,赞不绝口,有了名人效应,该店生意愈发兴旺。
不过小笼包这物什,最好趁热堂吃,打包回去,口感就逊色不少。我慕名去了一趟惠山古镇忆秦园,但见店堂布置古色古香,木桌木凳让人嗅到一股传承百年的老字号气息。秉承着“宁可人等包,不可包等人”的宗旨,排队等候的吃客络绎不绝。
当蒸笼盖子一揭开,袅袅热汽立马窜了出来,蒸熟的小笼包让跳动的味蕾躁动不已,一只只玲珑剔透、形似宝塔,轻纱似的外皮,如婴儿肌肤般吹弹可破、细嫩爽滑,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开。这种皮薄汁多的小笼包馅多卤浓、汤汁丰盈,吃它需要一定技巧,搞不好,不是烫到舌头,就是弄得满手满身汤汁淋漓。
江南人讲究精致,吃个小笼包也仪式感十足,先牢记一段口诀:“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吸汤。”准备好一小碟镇江香醋和嫩姜丝佐料,用筷子小心翼翼提起一个小笼包,移入洁净的浅碟,在薄如蝉翼的包子皮上咬开一个小口,琥珀色的汤汁如千军万马即刻涌入口中,鲜美可口、甜而不腻的卤汁在口腔中炸开,等汤汁吸得差不多,再轻蘸姜醋调料,直接咬上一大口,松软的面皮裹着饱满紧实的鲜肉馅,唇齿间萦绕着姜醋辅料一起调动的鲜甜,趁热一口一个下肚,回味无穷。“夹起不破皮,翻身不漏底,一吮满口卤,味鲜不油腻”说的就是无锡小笼。
美食家汪曾祺说过:“都说苏州菜甜,其实苏州菜只是淡,真正甜的是无锡。”无锡小笼区别于其他包邮区其他小笼的标签就是“甜”,但甜也不是一味齁甜,而是甜得讲究、甜得鲜美,有道是“一只小笼一勺卤,甜而不腻刚刚好”。在北方,吃小笼包可搭配稀饭或胡辣汤,在江南,店家会附赠一份免费的蛋皮汤,在无锡,传统搭档是一碗皮薄馅多的三鲜开洋馄饨,上好的猪肉配上干虾,面上洒些蛋丝、鸡丝、姜丝,一碗骨头汤打底,拌上辣椒油,香气不住往鼻孔里钻。吃一个小笼、喝一口滚热的骨头汤,肠胃熨帖得很。通常一客小笼包、一碗三鲜馄饨,粗壮大汉也管饱。
除却传统鲜肉小笼,忆秦园还推陈出新虾仁鲜肉小笼、蟹粉鲜肉小笼。“秋风起,蟹脚痒”,无锡濒临太湖,蟹粉即用近水楼台的太湖蟹拆出蟹肉、蟹膏、蟹黄,“拆蟹粉”是一宗技术活,费时又费力,于鲜肉馅心中加入熬熟的蟹黄油和蟹肉,蒸制时再将蟹黄分为小块,安放在包子封口处,即为 “蟹粉小笼”。蟹粉小笼外观与传统鲜肉小笼包几乎无异, 晶莹剔透的表皮吹弹可破,丰盈的汤汁、肉馅清晰可见,褶皱上一抹蟹黄在雾气中氤氲,汤卤在薄皮里滚动摇曳,在面皮边缘处轻咬一口,肉香中裹着浓郁的蟹香味,且一咬一包汤,浓浓鲜鲜的汤汁在口腔里弥撒开来,真真是“鲜到眉毛也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