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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鲜] 从凌晨到凌晨:风浪止,渔船开,海味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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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6-17 10:3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从凌晨到凌晨:风浪止,渔船开,海味鲜

 三联行读 三联美食 2023-06-15 08:02 Posted on 北京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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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没有风浪,渔船是不能休息的。”』


作者 /  黑麦


凌晨 1 点,我乘车到达岛东南侧的沈家门渔港,登记完各种手续,来到 4 号码头。远处,靠港的渔船纷纷卸货,装上补给,急匆匆地在狭窄的港内 掉头,再次冲入大海。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闯入者,因为这里极少有游客打扮的人出现,大多数人穿着胶皮制的工作服。不过,我和他们一样清楚,深夜,潮水上涨,正是潜入大海的最好时机,再晚了潮就退了。


要在黑漆漆的海上物色到一条摆渡船并非易事,顺着突突突的声音,依稀看到了这些小船的聚集地,我走上前去,向他们呼喊、招手。不知是手机 还是电筒的亮光,向我挥动了一下,突突声越来越大,有船来了。


因为不时有渔船靠港卸货,岸边的浪此起彼伏。我趁船头下沉,一个箭步跳了上去,等我站住再回头时,摆渡小船已经开始离岸。接送上船,10 元一位,水手、工人、船长一律 10 元,我掏出手机扫了付款码,开船的示意我坐稳扶好,在这条三人宽的小船里,我是他唯一的船客。大船就好上很多,接应我的林奶春师傅伸出一条黝黑的胳膊,扽着我的书包带一把给我拽上渔船。林师傅今年 40 来岁,出海快 30 年了,他之前也是船老大(船长),前年刚卖了自己的渔船,又闲不住,回来当起了水手。这条船的船老大叫毛小三,和老林及另外 7 个船员都是从温岭的同一个村子里出来打拼的,有几位在这条船上干了 18 年,他们自称是与海鲜交手的第一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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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民林奶春(于楚众 摄)


很快,我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语言不通。船员之间只说温岭话,他们中只有三四个人会说普通话——还不好意思开口,唯一的突破口是那个湖北籍船员老颜。他对我说,现在他们说的话他基本能听懂一半,我问他在船上待多久了,他回答,10 年。没有一种语言叫浙江话,在浙江地区,隔一座山,就是另一种方言,方言之间差别很大,在舟山的海上,漂浮着各种方言,这是只通行于每条船上的秘密语言,也是水手默契协作的基础。


老颜带我在甲板上转了转,所有的木板都刻有编号,且都能掀开,每块木板下的功能大不相同,有普通暗格,还有低温隔断,有专门存放活鱼活蟹的水池,在整个隔断的最下层,是一个巨大的冷冻室。走进船舱就会看到水手们休息的“房间”,其实就是个横向开合的“柜子”,里面有被褥和充电 头。“风浪太大的时候,必须拉上柜门平躺,不然就滚出去了。”老颜指了指自己的那间说,“你累了就在我这里休息,反正有你在我们不会离岸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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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浙江,海鲜自选台就是“菜单”。图为台州新荣记餐厅,厨师拿起一条舟山带鱼(于楚众 摄)


船舱的二楼是驾驶舱,船长、大副也住在这层,他们的卧室——如果这也可以叫卧室的话——大了一些,还配了卫生间,可以洗澡,船长的那间多了张写字台,大概是算账用的。老林一直在开船,很认真的样子,深夜的海上漆黑一片,他不断观瞧着 GPS 定位和雷达。


约莫两三个小时后,大概是停船了,船员们呼啦啦地走出船舱,开始下网。盘在甲板上的渔网像是一个巨大的线团,只要递到水面,就像有人接应一样,被一节节地送进海里。船大概是抛了锚,在小浪上规律地起伏。


毛老大的表情有点凝重,他只说了句“鱼少”,便走开了。我问老林,为什么我们要停在鱼少的地方,老林说:“是这几年鱼都不多。”没过多久,海上起风了,浪跟着变大,不时有海水拍打到甲板上,顺着船的夹缝再流出船外。大副看我有点晕船,一个劲儿地笑,他说:“这才 7 级风!”我问他,这船能抗多少级,不知道他是在讲笑,还是认真地回答:“17 级。”大副说:“现在出海早就不像以前那么危险了,有气象预报、巡逻船,还有卫星电话和定位,要是有预警,渔港都不让你出船。”他继续说道:“危险都是人为的,有人开船玩手机,撞啦。”


船摇了几个小时后,终于稳定了,等我再睁眼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我终于看清了水手们的样子。不知道船是不是还在原地,海风一个劲儿地吹,像是要给我们吹回岸边似的。这是船上最清闲的一段时间,老林吃了些土豆炒年糕,在甲板上踱步,我和船员们打了两把扑克,几个人之中只有我 显得焦急,大概是因为我忙于看底牌,确实,我也想看看渔网里的“底牌”。


上午 10 点刚过,毛老大冲着水手们喊了一嗓子,我没听懂,可船员们听懂了,到了收网的时间。马达声轰轰作响,渔网卷着水草和一些垃圾最先浮上海面,随后我感到了船的侧倾,那渔网显得很沉的样子。最先看到的是 一些小鱼和螃蟹,随后拉上来的是一坨一坨的,说不清那里有多少种鱼,我猜二三十种是有的。捕鱼的场面是极为壮观的,网一散开,甲板上满是鱼虾蟹,船员们不知什么时候都换好了胶鞋,在海鲜中走来走去,被清空的渔网再次被送回海里,周而复始。


清点货物,需要眼疾手快,渔民们靠多年的经验练就这种本领,他们在甲板上支起桌子,每个水手身边都有四五个塑料网筐,被拾起的海鲜,就此分类。我依稀辨认着这些海货的名字,鱿鱼、墨鱼、剥皮鱼、泽鱼、鳡鱼、马鲛、马鲛虎、梭子蟹、石斑鱼、带鱼……还有很多不知道名字的鱼。毛老大低头看了看这些海货,像是在视察,又冲水手们喊了几句,于是大家加快速度,有人从冷库里推出十几箱碎冰。


鱼躺在冰上,立刻停止了挣扎,虾也一样,不再扭动,沉沉地睡去,一箱箱的海鲜被送回冷冻室或是冷藏室,活蟹被塞进圆形的塑料筐内,扔到有海水的格子里,和几条活石斑鱼成了邻居……老颜拿起一条黄花鱼和一条东海金枪鱼笑得合不拢嘴,他说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黄鱼了,“这鱼有两斤”。我问他,咱们中午能吃这鱼吗?他并没意识到我在开玩笑,收起了笑容,继续分拣。


做饭的任务还是结结实实地落在老颜身上,他从没法分类的杂鱼箱里找出两条马鲛和几斤红虾,一头钻进船舱的厨房。没见过比老颜做饭还快的人,我觉得他在糊弄,才 20 来分钟,白灼红虾、炒青菜、马鲛鱼年糕汤就做好了。这菜吃起来挺可口,大概是太饿了,我觉得那个没有收拾干净的马鲛鱼竟然特别地鲜甜。“海上吃饭就是简单。”老颜说着,给自己了两大勺辣酱,“我一开始吃不习惯,后来就着辣椒吃,就好多了。”


天色渐暗,又收了一网,船收了锚,开始缓慢返航,我拿着手机放了一首名叫《到中国的慢船》(On a Slow Boat to China)的歌。老颜又炖了两条鱼,鱼有点腥,没什么人吃,大家消灭了一大锅菜炒年糕,大概是因为青菜少的缘故,所以每个人都专挑菜多的吃。毛老大一直拿着手机,船上的通信费价格不菲,看起来在谈一件很重要的事,等所有人都分好了货,毛老大才把手机放下,说了句:“和买家谈好了。”回港多是深夜,夜晚暗流涌动,船比出海时还要颠簸,老林仍旧手把方向舵,他想让船开得快一点,好早点卸完货,睡个踏实觉。


临近夜里 1 点钟,天空好像被什么东西照得亮起来了,船头方向隐约出现了一条亮光斑点,像是越聚越多的萤火虫,二副对这个场景没有任何想象,他沉着地说:“快到岸了,给接货的打电话。”


交易的地方还是沈家门港,就是我出发的那个码头,它隐藏在一片住宅区的后巷里,鲁家峙高架桥从两个小区中间穿过,顺着它走到海边,便能找到这里。白天的时候,它看起来像一个空旷的,甚至有点现代主义的厂房, 到了晚上,这里会呈现出另一番景象。渔船纷纷靠港,上货的三轮车、卡 车、火车像游行的队伍一样,绵延几百米,靠近码头的滨港路,站满了买鲜海货的人。小卖店里熙熙攘攘,卖得最好的是奶茶和香烟,“利群阳光”是水手们的口粮烟,船老大们揣着整条的“中华”和“玉溪”,端着泡面胡乱吃上几口,露出一种惬意的表情。


56 厘米 ×73 厘米的 K03 型白色物流货箱,足有数千个之多,每个箱子里都装满了鱼虾蟹,批发价格从 8 元到几百元不等。在探照灯的照明下,所有的海产品被一一归类,标上价码,急匆匆地送往远方的批发市场、菜市场或餐厅。东海的鱼都运送到哪里了?在渔港扫货的第一手买家李栎说,大多会被送往浙江、江苏、上海以及福建,少量会发往北京、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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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鲜市场买梭子蟹的顾客(于楚众 摄)


我们的渔船靠港时已经是凌晨 3 点,4 号码头空出了位置,渔民们戴上橡胶手套把这一天的收成一箱箱地抬上甲板,送上接驳的电动三轮车。马鲛鱼已经冻成了冰柱,带鱼看起来仍保持着刚出海时的光泽,一个装螃蟹的筐被随机剪开,梭子蟹满地乱爬,只为供买家验货,他捏了捏蟹腿和尾鳍,说了声“装上吧”,鱿鱼和活鱼、冰鲜的白虾依次被运下船。两条船的老大穿着睡衣,过来打招呼,他们都挺着肚子,嘴里讲着我听不懂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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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家门渔港,船员拎着刚捕捞上来的比目鱼(于楚众 摄)



船老大说,这一船货卖了 8 万块钱,不算差,但也算不上好,和前几年是没得比了。“我们一般都在海上待个两三天,”他说,“这样出一次海才比较划算,现在油贵、材料贵,人工成本涨得飞快,人又不好招……”卸完货,我们就此暂别,我下船往酒店走,水手回到船舱。老林仍旧开着船,他试图在最近的地方找到一处可以停船的角落,好睡上一觉。中午,我接上从摆渡船下来的船员,老林和老颜提着螃蟹和鱼,蹲在地上展开给我看,是六只膏蟹和两条石斑。“膏蟹一只能卖 50 多块钱。”老林说,“这些都是拿给你吃的。”说着,一行人开始往市区的方向走。船员们都换上了日常的着装,夹克、牛仔裤,看起来十分精神,大概是因为很享受在陆地上行走的时间。我们徒步走了两公里,随后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家名叫 “董小姐”的海鲜餐厅。


这些船员是这里的常客,和经理聊起了家常,声音很大,像是在吵架。等我们 10 个人在包房里坐下,他们全部显出一副睡眠严重不足的样子。桌子上的转盘转了多少圈,小劲酒开了多少瓶,都不记得了,这些水手很像一群威尼斯商人,不停地聊着各种营生:新水手给 8000 还是 1 万;谁在搞囤柴油的生意;一条新渔船要卖 800 多万元。当我问到孩子们时,他们大都摇着头说,年轻人都不想上船,也不想搞水产,天天玩网游。船老大突然笑起来,说自己也没少玩。


这桌菜里最好吃的就是那几只螃蟹,蟹膏足,肉紧,和餐厅里卖的那些海货很不一样。我问这螃蟹为什么好吃,老林说,因为是咱们一起捕的。服务员端上一条鱼,包厢里突然没了声音,所有人都安静地吃起鱼来。他们吃得很细致,我也夹起一筷子,吃了一口只觉得满嘴是刺。颜叔说,这是鳓鱼,最麻烦的鱼。大副吐出一根鱼骨,说,这是最好吃的鱼。


陆地上的时光是快乐且短暂的,老林说,去年因为有疫情,在老家多住了两个月,很开心。临别前,老林问我下午要不要和他们“去 OK”,我说我唱得不好,你替我唱首《水手》送给大家吧,老林拍着我呵呵地笑。我问:“唱完歌晚上还要继续出海吗?”老林说:“只要没有风浪,渔船是不能休息的。”


以上内容选自《中国味道:刻在胃里的思念》,作者丘濂,黑麦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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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本文作:黑麦
     微信编辑:孙孙Boy

微信审核: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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