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久的历史中,朝代的更迭始终遵循着“乱世之后必有大治,大治之后必有大兴”的规律,如短秦长汉,短隋长唐。
在这漫长的历史洪流里,隋朝,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它以外戚夺权方式登场,以暴政方式退场,虽仅有三十多年的灿烂辉煌,却结束了三百多年分封割据的乱世,为封建王朝的人才选拔制度开了先河,也为封建王朝千年的繁荣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隋朝的权臣杨素,在人们的印象中,一直都是那个协助登上皇位、间接导致隋朝灭亡的祸国奸臣,可人们不知,这一代奸相也是位军政全能,智勇兼备,辅助隋文帝创下“开皇之治”的得力辅弼。
他的人生堪称一代传奇。
有人说,在隋朝诸多名将里,杨素若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在用兵上,他极擅谋略,勇武异常,精通各种作战方式,步战骑战水战皆长,且最喜以敌之长击敌之长的方式与敌人周旋,战法神绝,堪称军事天才。
《柳荫试马图》(局部)。作者/(元)赵孟頫(传)
开皇九年(589),隋军大举进攻南陈,南陈本想凭借自身的水军优势来阻击隋军,就将水军主力集中于三峡峡口。
不料想,杨素却以步、骑、船三军同时分袭敌方水陆据点的作战方针,并在水战中突袭大败陈军,一举摧毁了陈朝的长江舰队。
南朝将士对此闻风丧胆,畏称杨素为“江神”。
隋朝立国后,文帝又命杨素北征突厥。
在这场战争中,杨素一改传统战法,采用以突厥擅长的骑兵对阵其骑兵,最终,杨素以轻勇先冲,大军奋进的战术大败突厥,至使十余万大军遭到重创而遁,此后杨素连胜,打得突厥只好遥遥远遁,大漠之南再无虏庭也。
杨素一生征战无数,且常能取胜,其中原由除了他善用兵法之外,另一方面还归功于其治军有方。
杨素治下甚严,在他的麾下,凡是违反军纪的,无论轻重,一律会遭到斩杀。
此等对敌人残忍,对自己人更残忍的带兵方式,无不让士兵们对其心存畏惧。
不过,士兵们如果作战有功,无论功劳大小,杨素也会给予丰厚的赏赐。因此,他虽残忍,但部下们为了升官发财,都十分乐意跟随他。
在杨素的带领下,所辖军队纪律非常严明,这些战果,不仅让当时的大隋帝国成为了亚州乃至世界至强,也让华夏重归一统,结束了百年分裂。
世人皆说,真正的大将都是文武兼备的,历史上能将二者做到极致的是寥寥可数,杨素便是其中之一。
杨素自小勤奋好学,在文学和书法上颇有造诣,史书称其“善属文,工草隶。美须髯,有英杰之表”。凭借其超高的颜值和卓绝的才华,杨素的前程之路可谓是如鱼得水,平步青云。从宇文护时期的中外记室,礼曹加大都督,再到宇文邕时期的司城大夫,直至隋文帝时期的越国公,他位极人臣,几乎达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
然而除却政坛上的才干,他在文学上也占有着光彩夺目的一席之地,虽然他的诗文并不怎么出名,却也算得上是隋代的上乘之作,
杨素戎马一生,他的诗作里自是少不了军旅诗的出现,最知名的当属《出塞》了。
其一
漠南胡未空,汉将复临戎。
飞狐出塞北,碣石指辽东。
冠军临瀚海,长平翼大风。
云横虎落阵,气抱龙城虹。
横行万里外,胡运百年穷。
兵寝星芒落,战解月轮空。
严鐎息夜斗,骍角罢鸣弓。
北风嘶朔马,胡霜切塞鸿。
休明大道暨,幽荒日用同。
方就长安邸,来谒建章宫。
其二
汉虏未和亲,忧国不忧身。
握手河梁上,穷涯北海滨。
据鞍独怀古,慷慨感良臣。
历览多旧迹,风日惨愁人。
荒塞空千里,孤城绝四邻。
树寒偏易古,草衰恒不春。
交河明月夜,阴山苦雾辰。
雁飞南入汉,水流西咽秦。
风霜久行役,河朔备艰辛。
薄暮边声起,空飞胡骑尘。
——隋 杨素《出塞》二首
尽管历代的史学家们都对杨素的人品嗤之以鼻,但他的诗歌却让论者称赞,与其他空谈边塞的优秀诗作相比,杨素的诗充满了实实在在征战多年的真情实感,言语之间更是多了几分苍劲雄浑。尽管他心狠手辣,嫉贤妒能,可他的诗里却又体现出武人壮阔的胸怀,位极人臣的宝贵闲适,更有着隐士般的神远境界。
居山四望阻,风云竟朝夕。
深溪横古树,空岩卧幽石。
日出远岫明,鸟散空林寂。
兰庭动幽气,竹室生虚白。
落花入户飞,细草当阶积。
桂酒徒盈樽,故人不在席。
日落山之幽,临风望羽客。
——杨素《山斋独坐赠薛内史》其一
清代著名的诗评家沈德潜在《古诗源》中评论杨素道:"武人亦复奸雄,而诗格清远,转似出世高人,真不可解。"
一个狠毒残忍的奸雄,竟然能写出如此风格清远的诗,着实令人费解。
虽然在世人眼里,杨素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奸诈小人,但他在感情轶事上却又显得异常豁达。
唐朝孟棨的《本事诗》中曾记载过这样一个故事:
隋朝灭陈之后,陈后主的妹妹乐昌公主被隋文帝赐与杨素为妾。这位乐昌公主才貌双全,深得杨素宠爱。可杨素不知,这位乐昌公主早在陈朝时已嫁与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为妻。二人恩爱非常,并且还在陈朝灭亡、夫妻分离之时,二人曾将一面铜镜一分为二,作为日后相认的信物。
后来,乐昌公主在一次偶然间与丈夫取得了联系,但此时的她已是杨素的女人,这可怎么办?于是,乐昌公主便抱着铜镜哭了起来。
杨素见公主这么伤心,就上前询问,得知事情原委后,当即找来了徐德言,成全了这对有情人。
都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乃古代两大仇恨,可面对自己女人“红杏出墙”,杨素竟有如此胸襟,真乃一代奇人。
更奇的是,类似的事情,他后来又做了两次。
同僚李德林的儿子李百药,长得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此人虽才貌双全,却色胆包天,居然经常半夜三更到杨素家与其宠妾私通幽会。有一次,李百药在与其宠妾幽会时,被杨素当场抓了个正着。杨素本想杀了他,但看李百药也是名“年未二十,仪神隽秀”的英俊少年,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就想着试试李百药的文采,随即让李百药当场作诗。不曾想,李百药才华横溢,当场超常发挥,一气呵成, 当即成文。杨素看完后非常欣赏他,就把爱妾赐给了李百药,还以“资从数十万”相赠。据说后来,杨素还奏请文帝封李百药为尚书礼部员外郎。
不知是因为杨素的姬妾太多了,还是因为杨素年龄太大,难以照料府上的这些莺莺燕燕,他府上女子出逃私奔之事居然接二连三地发生。
《红拂图》(局部)。作者/(明)尤求
红拂,本是杨素府上的一名侍妾。
有一次,还是一介布衣的李靖去拜访杨素,可这位文武兼通的才子却被红拂给看上了。杨素知道后,就让红拂去刺杀李靖,没想到,他的这位侍妾竟然和李靖私奔了。
照常人的做法,定会派重兵去追捕,而杨素却并未对此作过多的追究,反而觉得红拂和李靖是美女配英雄。
《北史.杨素传》中写道:“素少落拓有大志,不拘小节。”
也正是因为杨素的在感情上的豁达,才成就了这三段千古美谈。
故冯梦龙大赞道:“不追红拂,放乐昌,俱越公大豪杰事!”
唐代魏征曾评价杨素为“曹孟德、桓元子再世”。
此人,复杂多层面,活得潇洒,懂得进退,亦正亦邪,实在难辩其是魔鬼还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