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主角罗辑,本来是一个普通人,大学教授,被PDC选为了一个“面壁人”。我们发掘了他的心理变化,从一个花花公子,四位“面壁人”中最不靠谱的一个,慢慢地认识到自己无法逃避这个责任,到最后去承担这个责任的过程。同时它也是一个群像剧,小说里的主要角色都会出现,大史,丁仪,章北海,其他三位面壁人,还有我们觉得最难、费了最多心思的庄颜。
ETO组织的著名口号:“消灭人类暴政,世界属于三体”我们想把《三体》拍好,就必须让观众能理解原著中涉及到“高概”的部分。这也是我们在剧本阶段重点讨论的。在第一集里面,我们解释了粒子捕捉器。一边,丁仪在太空站带着小组操作五台粒子捕捉器,另一边,罗辑在大学教室里面,让学生扮演粒子捕捉器。
我们用实际的台词,让观众跟着学生一起理解,什么叫粒子捕捉器?人类为什么要做粒子捕捉器?三体人为什么可以通过粒子捕捉器,来阻碍人类的发展?当这些学生理解的时候,观众自然也能理解了。整个剧本的创作大概花了两年。刚拿到这个项目的时候,大家都很兴奋,拼命提供一些自己觉得很有趣的想法和创意。在那张桌子上面的人都是聪明人,大家都是《三体》的粉丝。你想出一个方案来,要能被所有的人认同,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很多很好的想法被很奢侈地想出来,又被很奢侈地放弃掉了。
“智子”是三体人发送到地球上的智能微观粒子,可以干扰实验结果,从而阻止人类的科学发展我自己的感觉是,其中任何一个方案,如果用到一个普通的剧本当中去,都是非常厉害的方案。但把这些想法都凑到一起,编出来的剧情,会更像好莱坞的动作片,或者是谍战片,就有一种很强烈的非《三体》的感觉。所以大概七、八个月后,我们就推翻了第一版的剧本。所有人清醒过来,最后决定回到一个更加符合原著气氛的,比较冷峻、凝重,很《三体》的这样一个片子。
“危机纪元”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如果我们很简单地把它拍成一个蒸汽朋克,多少有一点虚幻,都是观众以前在其他的科幻片里面看过的画面。因此,团队做了一个“二八开”的设计原则:八成是中国观众在日常生活当中,能接触到的市井的画面;二成是在“危机纪元”的时代,显得很超自然的东西,比如远远杵在天际线上面的巨大的充电塔,是给太空电梯充电用的。
比如我们在天梯的施工现场放了“安全生产”这样的口号,在马路上放了“为地球母亲再续明天”这样的标语,都是中国人很有亲切感的东西,你看到的时候,一下子就能感觉到气氛了。我们在片子里还设计了一个细节,街上面有一段广播,警告广大市民,提防以“逃亡主义”为由的金融诈骗。在原著这背后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现在就被凝聚成了这么一句短短的口号,被放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街角,但是我相信中国人听到都会会心一笑。
《三体》动画的每一集,都在尝试给观众看视觉奇观。《三体》里出现的所有物品,我们都会把它视觉化,运气好一点,四、五版就能定稿,差一点的话就要做个十几版。做航空服的时候,我们把它分解得非常的细。有内外两层的面罩,外层的罩可以隔绝一切的宇宙射线,内层的罩上可以全息投影外部环境,所以对于穿宇航服的人来说,就像是透明面罩一样。
我们还是第一个在航空服外部设计了外骨骼的科幻作品。为什么以前的航空服没有外骨骼,因为宇航员没有额外负重的需求,但是《三体》是有的。根据当时的“主流防御计划”,人类舰队要到太空站上面生产,这些外骨骼可以帮助我们的工人,在无重力环境中的生活、起居和作业。在这个剧情基础之上,才诞生了这样的航空服。整个片子里充满了这样的设计细节,除了要符合剧情,还要有科学依据。
比如说“太空电梯”这个项目,最早的时候,太空电梯的11个方案,全部都是像人类造的通天塔一样,直上直下。我相信这也符合大部分人看书时对太空电梯的设想。后来制作团队去请教了做神州空间站的一个科学家,他告诉我们说,如果按原来的设计,即使用纳米材料制造,它自身的重量也会把自己压垮。最多只能做成一根细线,50厘米到60厘米的直径,而且因为自转的原因,这条线一定是斜拉的曲线。
在这个基础上面,我们重新设计了太空电梯,变得更像人类对空发射的一枚火箭。围绕这个太空电梯,前前后后产生了14、5个方案,而且在设计之初和最后完成的时候,落差很大。这恰恰是这个片子的一个特点。很多设计粗一看觉得怎么是这样子的,当你理解了它的原理以后,你就会明白这样做是有道理的。
我们预期项目的制作周期是三年,实际上已经是第五年了,而且还没把原来的计划做完。参与到这个项目的有将近2000人,四五百人的制作团队,数以百人的动画师。
《三体》原著作者刘慈欣曾说:“希望动画能够超出原著作者所想象的东西”所有的出品方还有一个“委员会”,从19年开始,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去一次制作现场,待一周的时间。
版权方负责跟大刘保持沟通,他们选择的地方还挺浪漫的,在海南文昌的火箭发射中心。刚看完火箭发射,接下来看《三体》动画的分镜,大刘应该是觉得很不错的。
导演每隔几个礼拜,就会把做好的片子拿出来再捯饬,重新在里面增补镜头,完善细节。我问他什么时候能完成,他说:“你告诉我一个上线时间,我能一直改到上线前一天。”为了让第一集和第二集里罗辑的情绪可以很完整地连起来,一点一点地加镜头,再减掉一些原来的表演,再加一点,再减一点,这个调整发生在整整两三个月的过程当中。
我们可以说是不计成本地在做这个片子,路上该有多少行人就有多少行人,该有多少辆车就有多少辆车。
基本上能用得到的设备和动画技术,我们都会用,什么技术对这个镜头有用,我就用什么。需要处理超大资产模型的时候,我们就用渲染引擎。需要画面比较细腻的时候,就用渲染器。需要工业感、金属感的镜头,就用工业设计的工具软件。
大部分的画面都是用手K(靠动画师人工制作)的方式来完成的。动作捕捉和脸部捕捉技术我们也有,但是在《三体》里面,涉及到太多人类的面部微表情,比如眼皮微微地颤动,这些是目前的技术还反映不出来的,就需要更细腻的动画师去手动调节。
PDC所在的总部,“凡尔纳岛”,它是一个占地好几平方公里的地方。以前我们拍的话,大概就只拍一个局部了,但是艺画就把它完全做出来了,摄影机可以在里边跑起来的。我们去看的时候,感觉像游戏场景一样,这种体验还是挺震撼的。
藏在片子细节里的“罗非鱼”,是三体迷津津乐道的原著梗
章北海和父亲的病房对话:“在那之前,要多想”,是原著名台词你盲目地想要做一个所有人都能看的《三体》,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们还是想先准确击中某个群体,针对他们,我们有很多来自于原著的素材可以使用。如果你是一个最近5年看过一次《三体》的人,可能会更容易为我们设置的很多的点而感到兴奋。
比如我们在最开始,完整地、真实地再现了第一本书里的“古筝计划”,就是希望给三体粉丝一个惊喜。再比如“面壁人”泰勒的计划,我们保留了大刘最开始想的球状闪电,而不是后来改版用的蚊群舰队。这其实给我们提出了很大的难题:怎样让观众感受到球状闪电?人类如何去操作球状闪电?球状闪电把人变成量子态后,这个量子态的幽灵,怎么切实对人类产生威胁?我记得为这个问题吵了好多架,做了大概十几个不同的版本。有一天晚上我们开会,实在得不出结论来了,那就粗暴一点,所有人一起来投票,票数多的就先按照这个方向来。
《三体》动画的制作公司艺画开天位于武汉,疫情初期所有人在家办公赶动画进度那天纪录片部门还有一个小哥,他负责跟拍我们的制作,在那边待了好几年。最后有几个方案票数选不出来,导演就指定他也投一票,看哪个顺眼就投哪个。连一起去的商务妹子,也投了,总算选出了一个。结果又过了一个多月,我再去的时候,导演拿出来一个全新的东西,跟之前的十几个方案全都不一样。他拿了一块黑板,一边画一边讲,讲了三个多小时,真的特别厉害,也就是我们最后在片子当中使用的方案,大家可以期待一下。到了后面,导演会尝试着去挑战一下目前为止中国科幻片的极限。
我的感觉是,第十集之前,它还是《三体》,是标准的科幻片。但是从第十一集开始,就成为了《三体》动画,带着我们对科学的预言。在这一点上面,《三体》动画就跟中国已经有过的其他科幻片都是不一样的。现在很多团队在做《三体》,我们团队正好有一个老师,同时也会监修电视剧和海外的版本。我们和他聊下来的感受是,大家的出发点和思路完全不一样。我不能说谁是正确的,但是我对我们自己的版本是有信心的。未来我们要做到的,就是把《三体》扩散到更多的观众群体,甚至扩散到海外发行,让全世界的人能够用视觉的方式看到《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