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档案春秋 Author 刘雪芹
1882年，寓沪富商张叔和买下上海今南京西路泰兴路一带的花园别墅，并将其命名为“张氏味莼园”时，他或许从未想过三十六年后，这座园子会因城市化浪潮而败落。1918年，昔日的“海上第一名园”被分为28块地块出售，建成了28条独立弄堂，里头住进了当时在上海滩赫赫有名的人物。百年流转，斯人已去，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发展，当年的28条弄堂拆除了15条，却留下了精美的“里弄公馆”和壮观的石库门建筑群。2022年12月1日，张园正式向公众开放，在修缮了近11个月后，这片曾经的“海上第一名园”，百年老街区焕新归来。140年的光阴藏在“张园”两个字的门头里，这里头还有多少上海的历史与传奇呢？1862年，上海跑马总会出资修建跑马道——静安寺路。至此，静安寺与租界有了道路连接。由于静安寺位于租界近郊，周围河浜交叉，极为清静，寓沪侨民纷纷驱车驰马，感受上海近郊的郊野风光。一些外侨与中国的有产阶级先后沿路建造大型的花园洋房住宅，如斜桥总会、“道台花园”、盛宣怀公馆等。曾经的上海第一名园——张园，即兴建于这一时期。1882年，无锡寓沪富商张叔和购得外侨格农位于今南京西路泰兴路一带的花园别墅，将其辟为私家园林，取名为“张氏味莼园”，简称张园。1882-1894年，他又先后在园西向农户购田39.71亩，将园区进一步扩充，总占地面积最大时达61.52亩，为当时上海私家园林之首。与此同时，他还在园内建洋房、盖亭榭、遍植花草树木。1885年对外开放后，成为一个以西为主、中西合璧的新式花园。1893-1909年是张园的鼎盛时期，一时游人如织，“车马填咽，士女如云”。当时的报刊对张园盛况多有记载：1899年春节年初三，天气晴朗，“凡青楼丽质、绣阁娇娃，宝马香车，纷然麇集”。园中的安恺第大楼里，“脂香粉腻，锦簇花团”，致使途经此楼者，“恍似唐明皇之游广寒仙阙”。与此同时，寓沪之绅商，亦不约而同，联铭惠顾。游人在园中，可赏花、畅饮、饱食、嬉戏、照相……正可谓“灯火恼人意，挥车丛薄间。张园终自好，万态复相还。草树萦香吹，星河见酒颜。循廊同阅世，飞蝶对闲闲”。张园成为当时沪上闲人雅士的聚集之地。张园的兴盛，也带动了周边公园的兴起和人气的提升。19世纪八九十年代，申园、西园、愚园、哈同花园先后开园，它们与静安古寺一起成为沪民游玩娱乐的佳所，静安寺一带人气渐增。园内外遍开茶肆，游人品茶赌酒、叙旧谈笑，极尽雅兴。同时，静安寺地区的大多乡民也不再像以往那样专门从事耕作了。有的去新设立的工厂做工，男士“种花园、筑马路、做小工、推小车”，女士“做花边、结发网、黏纸锭、帮忙工”。静安寺一带的田园风光逐渐褪去，城市化进程悄然开启。张园内设有在当时颇为新奇的游乐设施，图为张园内的游乐设施：过山车1899年，公共租界西扩时，将西界从西藏中路一直延伸至静安寺，原属越界筑路的静安寺路随之被划入。20世纪初，洋人、买办和富商纷纷在道路两旁争购土地，营造私园、住宅和娱乐场所，开设店铺逾百家，初露商市端倪。随着静安寺路商业的逐渐兴起，商业地价陡升，原有的园林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原址被新式住宅、市房店铺所替代，加速了这一地区的城市化进程，原有发展模式也开始艰难转型。
1947年《上海市行号路图录》所示的张园街区（图中红色虚线范围内）1918年，张园作为休闲娱乐场所的历史宣告终结。原因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张叔和后辈不争气，家道中落；有的说合作经营者退出，张家不善经营，导致没落；有的说是由于哈同花园的冲击。也许就是这些综合因素，张园最终没抵住城市化浪潮而败落。其土地被王克敏购得，并分为28块先后出售，次第建造了28条石库门弄堂。根据1939年《上海市行号图录》统计，28条石库门弄堂分布如下：茂名路自北向南依次为德庆里、荣康里、震兴里；泰兴路（今张园主弄堂）西侧自北向南依次为武陵里、勤益新村、福如里、修德里；泰兴路（今张园主弄堂）东侧自北向南依次为鸿安里、同乐里、永宁巷、如意里、颂九坊、华严里、春阳里；石门一路自北向南依次为映晖里、人瑞里、三益里、基安坊、慎馀坊、同福里、同孚村、三瑞里；威海路自东向西依次为芝兴里、新安坊、耕桐村、盛凰里、获庆里、德年村。28条弄堂分属于28个建造商，每条弄堂大小不一，风格各异，方向不一，皆取决于地势和建造者实力。因都建在张园地块上，外界统称这28条弄堂为张家花园。28条弄堂各自独立，泰兴路从中间穿过。当时的泰兴路是公共马路，其两侧的弄堂主入口也都开在泰兴路上。其他弄堂多从毗邻的茂名路、威海路、石门路、吴江路出入。而随着市政建设的推进，张家花园的28条弄堂中，15条弄堂被先后拆除。由于张家花园毗邻“公共租界第一大马路”静安寺路，环境幽静，商业渐兴，张园的石库门房屋租金自然不菲。所以第一批租户多是殷实之家，不少是附近开店的老板，以及律师、会计师、医师等自由职业者，也不乏政府官员、文艺界人士等。如孙传芳的副官宋之瑗住修德里，时常在弄堂口舞剑晨练；清末民初著名革命志士、报人、学者与收藏家邓秋枚住福如里6号；福如里4号住的是著名的藏书家吴眉孙等。华严里的业主是国民政府原交通部长、大夏大学校长王伯群的胞弟王文华。他曾参加护国运动和护法运动。发迹后，他委托王伯群在上海为他做投资。王伯群趁机购入一块地皮，建造了华严里。华严里之“华”即王文华之“华”。为感谢王伯群，王文华将华严里14、16号两幢房屋作为谢礼送给王伯群，36号留作自住。这3幢房屋的建筑装修较华严里其他住宅精致，底楼自带大卫生间，有大浴缸、抽水马桶。房间里的电线排布均为暗线，颇为考究。华严里被记入上海地方志，写入排球史，缘于华严里排球队。据华严里的老住户丁女士回忆：20世纪40年代，从张家花园曾走出过一支排球队，后来的中国排坛名将钱家祥就是球队的一员。当时，条件很简陋，红砖墙上装两个钩子，用绳子编个排球网，挂上去就可以开打了。队员都是大学生，没啥钞票，6号祝家出钱帮他们买排球、球衣。只要他们一开打，弄堂里的人都出来看球，相当热闹。钱家祥当时还是圣约翰大学的学生，是华严里排球队的积极分子。1951年，进入中国男子排球队，后来担任国家体育总局排球处处长。20世纪80年代出任中国排球协会秘书长，创建漳州、郴州排球基地，为中国女排冲出亚洲并夺得五连冠作出重要贡献。中国女排获得“五连冠”后，当年华严里排球队的球员从世界各地飞回华严里，庆祝“五连冠”，同时回忆他们在弄堂里打球的快乐时光。1981年，钱家祥特地将男排主力汪嘉伟带到华严里，看他们当年在弄堂里打球的地方。在张家花园的28条弄堂里，有不少花园洋房点缀其间，被称为里弄公馆。其中，体量最大的洋房是位于主弄堂西侧的41号。其建造者是花旗银行的买办王俊臣。后因经营钱庄失利，王俊臣将房产变卖。抗战初期，41号被五昌公司整幢租下后，分租给涌入租界避难的难民，成为了“战时避难所”。租户都是难民中较为富裕的那部分人。当时各家都不开火灶，由底楼的大厨房烧好以后送到各家。地下室里备有大锅炉，供各房间的热水汀取暖。屋前的花园也修整得很漂亮，环境清洁。中联公司四大股东之一的周庆云住在张家花园106弄2号。洋房内部有着独具特色的顶部装饰，旋转式的木质楼梯，精美的拼花木地板和方砖，柚木的门框配以彩绘玻璃，豪华而雅致，内敛又不失庄重，含蓄中透着婉约，处处体现出房屋主人的殷实生活。然而，天有不测风云。1949年1月27日，中联公司旗下的“太平轮”在舟山群岛附近被撞沉。“太平轮”投保的保险公司因无力赔偿而宣告破产。没有保险公司的理赔金，遇难者家属找到中联公司股东索要赔偿。其他三个股东都早早逃之夭夭了，唯独负责公司财务的周庆云选择了留守。为了筹集补偿款，周庆云将家里存有的四五根“大黄鱼”、七八十根“小黄鱼”以及全家人身上的金银首饰统统卖掉，之后又卖掉了张家花园的洋房和汽车。即便如此，也只赔偿到难民的70%左右。当年5月，周庆云一家从张家花园净身出户，除了身上穿着的那身衣服，连被褥都没带。新中国成立后，官司暂告段落。但周庆云信守承诺，坚持把补偿款送到遇难者家属手中。周庆云夫妇相继去世后，三个儿子每月领到工资，就照着父母留下的账单，找家属还钱。直到1981年，才把父辈的欠款全部还清。周家人的坚守与诚信，一时被广为传颂。上海滩“金子大王”、上海和同永金铺的老板徐蒲荪住在张家花园106弄5号、7号，人称徐家花园。徐蒲荪酷爱兰花，家里一直育有兰圃。他专请江南三大兰将之一——绍兴漓渚的兰农诸涨富管理。经诸涨富的精心培育，徐氏花圃名兰荟萃，斐然可观，成为上海滩屈指可数的养兰大户。著名导演谢晋于20世纪50年代在上海拍摄 《女篮五号》时，根据剧情，在男女主角的书屋内放了两盆兰花。这两盆兰花一盆叫“宋梅”，一盆叫“西神”，是春兰中的名种，皆由徐家花园提供。《女篮五号》里的兰花，来自张园。来源/《女篮五号》截图朱德是兰花迷。1958年，朱德先后两次到徐家花园观兰。与诸涨富相遇后，朱德对他深为赏识，便邀他到北京创办兰圃。当年冬，诸涨富携女婿叶志庆赴北京，在中山公园精心培育兰圃。第二年春天，在中山公园举行兰花展览。从此江南春兰根植于北京，开创了“南花北开”的新景观。张家花园是个天然的老上海“影视城”，条条弄堂皆有戏。20世纪80年代，张家花园时常有影视剧摄制组进驻。据张园的老居民阿庄回忆：中班回来，时常看到地面被水龙头冲得干干净净，准备拍摄夜景。边上停的不是几部美式军用吉普车，就是黑色囚车。有时还能看到一大群穿长衫的学生上街游行，手挥标语，喊着口号，在风雨中奋勇前进的场面，最后游行队伍被冲散的镜头。早班回来时，时常看到弄堂里贴满了老上海广告，馄饨挑子、黄包车在弄堂穿行，弄堂里挤满了闹哄哄的群众演员队伍和慕名而来的粉丝，很是热闹。1990年，根据钱锺书小说改编，黄蜀芹导演，陈道明、英达、葛优等参演的10集电视连续剧《围城》，第10集中的部分镜头在如意里3号楼下的客堂间拍摄。陈道明（饰方鸿渐）、吕丽萍（饰孙柔嘉）两人从大门出来后，背景里有如意里的“抱朴寄庐”门额。1996年，潘虹主演的15集电视剧《走过冬天的女人》，在张园拍摄了一场阳台戏。据张园的居民阿庄回忆：为了这场在张园取景的阳台戏，导演把他家对面72弄2号的二楼后厢房借用1个月。这间屋子最入各路导演法眼，《走过冬天的女人》《股疯》等好几个电影剧组在此拍摄。2010年首播的林志玲与木村拓哉主演的日剧《月之恋人》也曾在张园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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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4 12:0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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