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映之前，电影《断·桥》就引起不少讨论。
讨论里，一半质疑，一半期待。
导演李玉，能不能带来《观音山》《苹果》里如针扎的现实刺痛？
女主马思纯，能不能放下偏执疼痛演技？
男主王俊凯，能不能丢弃流量面具下的偶像包袱？
所有的未知，在贴片预告播了又播，终于，在退档又定档的烘托下，它唤起了更多人的好奇。
很多看过的观众都说，《断·桥》有《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影子，也有《少年的你》的质感。
显然，它离《风雨云》和《少年的你》的距离还是太远。
《断·桥》就像是一场声嘶力竭，用尽了力气的翻身仗，但，无人站起。
只有从一开始就不被在意的范伟成了这部电影最强的注脚，无法忘记。
在电影里，空气中弥漫着湿重的浊气，路边倒塌的建筑像荒野里的残骸。
导演李玉镜头下，没有一丝生机，一种腐烂的质感，贯穿始终。
在几个彩色监控镜头下，电影确定了故事时间，2011年，也确定了故事地点，一座宛如废墟的城市，黄雀市。
黄雀市发生了一起特大事故，一条横跨大江的中南大桥垮塌了。
断裂的桥墩露出一截白骨，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白骨遗物中，厚厚的一摞举报信，证明了他的身份，大桥工程师，闻亮。
原来，闻亮早早就发现了大桥的质量问题，但有人将他同秘密一起掩埋进了大桥。
八年，大桥终于支撑不住这个谎言，连带着沉寂许久的凶案，终见日月。
警方根据举报信找到闻亮的举报人——菊怀义。
但他已从烂尾楼坠下，证据连同大雨抹得一干二净。
疑案，成了死局。
直到，一个叫孟超的少年悄悄找到闻晓雨，说，养了你八年的“干爹”朱方正杀了你的父亲。
于是，闻晓雨与孟超联手追查，朱方正各种躲避，一场明知凶手是谁的追凶案开始了......
其实，仔细看，三人的每一次行动，都是没有章法的，甚至有些犹豫。
就好像他们故意把确认的真相放置一旁，偏要寻觅出自认为对的答案。
闻晓雨近距离打量熟睡的朱方正，朱方正默默坐到闻晓雨不远的小吃摊位上。
他们都出现在对方最薄弱的地方，然后转身离开。
片中几次呈现出两人这般危险的审视与观察，就好比动物世界里，捕猎者在打量猎物，等待时机。
明明有一击致命的机会，但两人都选择了隐忍，继续扮演着“父女”的角色。
这不仅是一种暗暗较量，更多的是对八年亲情的一次确认。
可闻晓雨，还是输了。
她无法伪装自己的厌恶，无法伪装自己的痛苦，她做不到像朱方正那般将伪装和生活融合到自己都分不清。
可这是朱方正的信条。
当菊怀义的情人手握证据要挟朱方正时，他表面上，接听电话还是和蔼亲切。
私下见面时，他宛如午夜屠夫，阴鸷深沉。
所以，在追凶案里，朱方正有绝对的自信，闻晓雨会输，这是他“八年的女儿”，他比谁都了解。
只是他没料到孟超的出现。
孟超，就像唤醒闻晓雨的一颗火星。
在父亲去世后，闻晓雨一直是飘忽的状态，她对于周围的一切都存在巨大的疑惑与不信任。
当闻晓雨知道了朱方正的不堪后，她一直不敢打破这种「确定」。
因为，承认八年「认贼作父」，是更大的崩溃。
所以，整部电影里，唯有和孟超蓝莓挤在烂尾楼里，她是一种稳定的状态。
她相信那是安全的。她不愿让孟超冒险自首，既是担心孟超的安危，也是不愿面对真实的逃避。
同样的，一直在闻晓雨身边的孟超，本来是个匆匆的过客，只因内心的一点不忍，让他卷入了这场旧案。
他是一座城市里最无足轻重的人。
无人在意的生，也可以无人在意的死，甚至，连他自己也不在意。
电影中，一个细节，孟超回到蜗居的烂尾楼，听着广播里的新闻。
新闻里，有城镇人口比例上升，有大学生就业前景，可没有一条，跟他相关。
这个社会没有他的位置。
孟超遇到闻晓雨后，本可以快速抽离闻晓雨的生活，继续混沌地活着。
但闻晓雨让他想到了曾给予他最多美好的姐姐，他贪恋那种温暖，于是，决定帮闻晓雨追凶。
电影里，闻晓雨和孟超经常乘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游荡。
摩托车是闻晓雨与父亲的情感关键，也成了连接闻晓雨与孟超的情感工具。
他们在对方身上寻找到了彼此人生最缺失的那段亲情，这段感情里没有一丝爱情的味道。
但是，电影结尾，急转直下的剧情，莫名为两人相互依靠的感情冠以“爱情”之名。
尤其那段突然的吻戏，非常之离谱，也是观众诟病最多的地方。
电影前半段，闻晓雨孟超追凶时的迟疑，还有证据不足的解释。
但是，当菊怀义情人被杀，重要的证据U盘被他们拿到后，两人的行为逻辑突然变得失控。
闻晓雨准备报警的前一刻，接到了朱方正的电话，没由来，她突然决定亲赴“鸿门宴”，刺杀朱方正。
同样，孟超意识到闻晓雨深陷险境时，警察都到了家门口，他愣是没有选择求助，反而选择孤身犯险。
两个人最后鱼死网破的架势，充满了一厢情愿，以及没有必要。
不止如此，片中很多人物的设立，以及情节的安排，模糊且没有缘由。
比如，全片最突兀的一个地方，闻亮情人宋雅美为何突然给闻晓雨打电话？
为何邀请她来自己工作的地方？其目的是什么？
没有解释，就是突然出现，又迅速消失。
当一宗谜案，充满了故弄玄虚的情节设置，以及没有逻辑的行为一次次让观众发出常识性的疑惑时，观众就会跳出故事，无法共情主人公的痛苦与纠结。
所以，片尾，闻晓雨和孟超的共生共死，观众很难体会到一种救赎。
反而更像是一桩自我感动的爱情戏码，充满了矫情与自怜。
当然，马思纯和王俊凯的演技，毫无意外，没有惊喜。
他们没有赋予这个角色更大的可能，反而完全被角色本身拖着走。
可以说，马思纯和王俊凯的角色换了谁问题都不会太大。
但，《断·桥》不能没有范伟。
范伟饰演的朱方正，简直像锚一般的存在，每当导演李玉飘忽的情感要收不住的时候，范伟就会稳稳地把故事拉到既定轨道。
范伟出场的第一场戏，很容易让人想起《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里的张颂文。
同样是安抚汹涌民意，他们饰演的领导干部都有一种恳切，谦卑，然后镜头一转，是冷冷的利益衡量。
只是，张颂文的角色里，更多有一种不甘，想证明自己的企图心。
但范伟，他是另一种范式。
电影《断·桥》里的他，完整展现了一个被「权」腐蚀到骨头都烂了的小人物的可憎与可怕。
朱方正这个角色非常妙，名字规矩，行为犬儒，最爱把曾国藩的名言放在嘴边，彰显自己的格调。
实际上，他清楚，道义不过是伪饰。
长时间浸染于腐烂的道义里，让朱方正整个人有一种矛盾的滑稽感。
他杀人行凶，没有凶狠，没有毒辣，甚至，就好像在做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他推闻亮入深坑，没有犹豫地拉下水泥阀，手下动作极快，没有看闻亮一眼，反而盯着一旁的菊怀义，脸上是无事发生的微笑。
他去烂尾楼拿赃款，步上台阶的姿势，没有一丝躲藏隐秘，拘禁板正的就好像要去开一个会议。
从始至终，他都给人一种违和感，紧紧和道义绑定，却做得出最肮脏的事。
即便他知道，那座大桥里藏着闻亮的秘密，他还是住在大桥旁，就像一个杀人犯欣赏自己的作品一般......
同样的，他把闻亮的女儿接到身边，认作干女儿，是悔意？还是监视呢？
他不会忏悔的，忏悔的另一面是认错，朱方正从没一刻觉得自己错了。
为什么要正直？为什么要勇敢？为什么死抓真相不放？他不理解这些在他看来可笑的事情。
他只知道，听话是最重要的。
所以，朱方正从不是本性使然，他不过是谄媚高位，一步步成了「大哥」的一条听话的狗罢了。
同时，他是懦弱的。
因此，从始至终，朱方正脸上虽然露着笑，但皮肉之下是惧怕的颤抖。
当警察找到他时，他紧紧握着手上的刀和鱼，不是为了反抗，是他下意识的恐惧，甚至，坐下站起的僵硬，让整个人显得可怜又卑微。
再比如，结尾，他与孟超对峙时，嘴上不停辱骂，是咬牙切齿的恨。
可话语也努力保持体面，佯装高贵的样子，可忍不住发抖的手和跳动的眼睑，暴露了他的慌张。
然而，朱方正不是这桩凶案里最穷凶极恶的人，最恶的是那个轻飘飘几句话就操纵了朱方正一生的「大哥」。
朱方正不过也是个可怜人。
在他最后向孟超求饶的话里，可以听出，他也是出身穷苦，是一步步爬上去的没背景没靠山的小人物。
只是他选择往上爬，丢下一切良知的爬，将别人的生死当作自己的垫脚石。
可他忘了，自己也不过是别人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在一座废墟般的城市，小人物的陨灭，就是如此，无声无息，无止无境。
电影里，片头倒塌的大桥，和片尾爆破的水塔，形成一种首尾呼应。
两座坚固巨物的轰然倒塌，就像一种隐秘的暗示，人与人关系的破碎，与现实的倒塌一样，不可挽回......
狗仔卡
发表于 2022-8-23 07: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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