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和歌、蹴鞠：院政时代的日本人都玩些什么？

源济

寺院、和歌、蹴鞠：院政时代的日本人都玩些什么？

国家人文历史  2022-05-20 07:49 Posted on 北京

本 文 约 3800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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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0世纪到11世纪，是日本古代史中的平安时代，也是藤原氏作为天皇外戚掌握政治主导权的摄关政治时期。藤原赖通“摄政”三代天皇，把持朝纲五十二年之久。然而，他的女儿藤原嫄子作为妃子，却终身没有生下可以继承皇位的皇子。1068年，与藤原氏家族没有血缘关系的后三条天皇即位，为摄关政治画上了句号。

此后，由摄关政治向幕府政治的过渡时期则被称为“院政时期”。1073年，后三条天皇去世后，白河天皇即位。1086年，为了彻底摆脱摄关家的控制，白河天皇让位于年仅八岁的掘河天皇，自己以“上皇”的身份继续掌管朝政。上皇的居所称为“院”，上皇“执天下政”的时期，世称“院政时代”（此时中国正处于北宋时期）。

这一时期的日本，在文化上呈现了怎样的样貌？

知识与财富的滥用与独占

院政时期，凭借强大的权威、权力以及丰厚的财力，作为所谓治天之君的新帝王，垄断着知识与财富，并以此创造了豪奢多彩的文化。在硬件方面，巨型标志性建筑的建造以及与之同步的都市建设尤为引人瞩目。

首先，在藤原师实向白河献上摄关家别院白河殿的所在地后，白河就在这块风光明媚的土地上兴建了内含金堂、讲堂、五大堂、阿弥陀堂、法华堂、经藏、钓殿等建筑的大寺院法胜寺。其中，八角九重塔即是前所未有的巨型标志建筑。由西大门向南的道路直通逢坂关，是从东国入京的必经之路。当这座巨塔映入上京人的眼帘时，他们的感受想必是万分的震撼与折服。其后，白河还陆续修建了尊胜寺、最胜寺、圆胜寺、成胜寺、延胜寺所谓六胜寺以及由白河北殿、南殿组成的院御所，白河地区实现了都市性的发展。

另外，白河让位后不久，就在鸭川与桂川合流的洛南鸟羽地区修建了由鸟羽南殿、北殿、马场殿、泉殿组成的院御所以及庞大的苑池、筑山，并在南殿修建了证金刚院。此后，鸟羽一带就成了举行歌会、赏月会、游船、管弦、赛马、骑射等活动，供院进行游兴的场所。之后的鸟羽院政期，还修建了安乐寿院、胜光明院、金刚心院等寺院，白河、鸟羽的陵墓以及供侍奉院的近臣们留宿的直庐等，鸟羽地区也逐步实现了都市化。

后白河在七条大路、八条大路跨越鸭川的一带建造了法住寺殿，并在其北侧修造了名为七条殿的院御所。在法住寺殿的西侧，平清盛为后白河建造了莲华王院，即前文提及的所谓三十三间堂。莲华王院的南侧是建春门院发愿建造的最胜光院。据说其内绘有院、女院神社参诣图的障子绘（障子相当于现代和式房间中的纸糊推拉门），是由宫廷画师常磐源二光长绘制整体轮廓，并由擅长肖像画的名手藤原隆信负责描绘面貌。

莲华王院千体千手观音立像。来源/莲华王院官网

以上的这些御所、大寺院、苑池、宝物以及以这些为中心展开的都市建设，都凝结了无数的智慧，并耗费了巨额的财富。正是拥有强大权力与雄厚财力的院政主宰者，即所谓治天之君的新帝王的出现才使之成为可能。并且，院还通过收藏、垄断各种宝物及文化产品的方式提升自身的权威。

但是白河、鸟羽两区内的御所、大伽蓝、八角九重塔，无一例外都消失在了后来的历史长河中。现在的白河、鸟羽地区已经变成了普通的城市街区，甚至连寻找这些建筑物的纪念碑都并非易事。作者过去造访鸟羽地区时，曾因发现了鸟羽东殿旧址上残存的安乐寿院而倍感安慰。另外，南殿一带作为鸟羽离宫遗址公园得以保存，但同样是全无追忆往昔之物。

和歌的兴隆

不断创造出巨型标志建筑的巨大能量，同样也被倾注在了文化的软件方面。在后鸟羽之子顺德著作的故实书《禁密抄》中，学问、音乐、和歌被视为帝王的必修教养。这三个领域在院政时期都实现了显著的发展与兴隆。

首先看一看和歌方面。白河作为天皇在位期间，于承保二年（1075）下令编撰了《后拾遗和歌集》（简称《后拾遗集》），该和歌集在应德三年（1086）十月完成了奏览。天皇敕令编撰的敕撰和歌集（略称敕撰集），始于10世纪初延喜五年（905）上奏醍醐天皇的《古今和歌集》（略称《古今集》）。此后，10世纪中期与11世纪初，《后撰和歌集》（简称《后撰集》）与《拾遗和歌集》（略称《拾遗集》）两部敕撰集先后问世，但此后一度中断。时隔约80年，白河再兴敕撰集的编撰事业。

但是，《后拾遗集》却因撰者藤原通俊实力不足而备受诟病，歌坛重镇源经信甚至专门撰写《难后拾遗集》对其进行批判。白河开始院政后，命源经信之子俊赖编撰《金叶和歌集》（简称《金叶集》）。《金叶集》的编撰过程也颇为曲折，经过三次奏览方才得到认可与采纳。但是在治世期间两度敕令编撰和歌集的，仅白河一位。可以说，敕撰集真正具有装点王权威严的功能，是从白河开始的。

然而，在和歌的内涵方面，则是堀河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在被誉为“贤王”的堀河周围，聚集了源显仲、源俊赖、藤原显季、藤原公实、藤原基俊、僧永缘、女房歌人等文化人，形成了歌坛。并且，堀河还进行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尝试，即选取标准、典型的百种歌题进行组题，令十数位歌人各咏百首和歌，制成《堀河院御时百首和歌》，即所谓《堀河百首》。其中的歌题、和歌表现，后来成了以题咏为基本的中世和歌的规范，并由此衍生出了在敕撰集编纂前创作应制百首作为撰集资料的惯例。

音乐、学问的兴隆

堀河同时精通音乐。依据儒教的礼乐思想，音乐被视为实现国家统治的手段。为此，堀河竭力进行了音乐复兴。堀河尤其重视天皇之乐器——笛子，这一传统后来还得到了鸟羽的继承。鸟羽之子后白河也颇具音乐才能，一生热衷于“今样”。后白河编纂的《梁尘秘抄》就是记录“今样”的珍贵文化遗产。后白河之子二条精通琵琶，传说具有灵力的宝器玄上（玄象）即是二条弹奏的琵琶。由于二条早逝，因此在这一阶段琵琶并没有被视为天皇的乐器，但是二条首次将琵琶与天皇联系在了一起。

另外，恰如后白河将随声消逝的“今样”以《梁尘秘抄》这种可视的形式保存下来一样，院政期将声音文字化、符号化的动向十分活跃。和歌本来也是出声诵读，通过声音与神佛交感的一种艺术形式。通过敕撰集、百首和歌的形式，和歌也实现了文字化。此外，音乐方面，乐书《龙鸣抄》、乐谱《管弦谱》《三五要录》《仁智要录》等作品的出现也使声音实现了文字化与符号化。

学问即汉学、汉诗文方面，特别值得瞩目的是大江匡房与信西。大江匡房作为智囊曾先后服侍后三条、白河、堀河、鸟羽四代君主，在该时期异常活跃。其著作不仅数量庞大，而且内容涉及故实、记录、汉诗、愿文等诸多领域，如关于朝廷政务、仪式、神佛事的仪式书《江家次第》以及《游女记》《傀儡子记》《本朝神仙传》等。《江谈抄》是藤原实兼记录大江匡房知识、经验的作品，而藤原实兼之子即是信西（藤原通宪）。继六国史（以《日本书纪》为首的六部正史）之后，受鸟羽敕令编撰的史书《本朝世纪》，自古以来法令、判例的集成之作《法曹类林》都是信西的作品。连被称为“日本第一大学生”的藤原赖长也以信西为师。不过，在天皇与院之中，除顺德与后鸟羽外，再无留下传世学问著作的。

蹴鞠、绘画的兴隆

院政期的文化是丰富多彩的。永长年间（1096）在京都流行的永长大田乐，连院、贵族都为之狂热。奥州藤原氏修建的绚烂豪华的中尊寺、毛越寺，作为寺院大众（即僧兵）政治抗议一部分的初期延年（法会后进行的艺术演出），极尽奢华之美的装饰经《平家纳经》等等，值得瞩目之物众多。下面我们就看一下和院关系密切的文化——蹴鞠与绘卷。

蹴鞠图，出自《年中行事绘卷》

蹴鞠是一种由8位鞠足（选手）连续踢鞠并计数、展示技术的一种技艺，与足球中的圆形传球类似。原本只是下﨟（身份低微者）的游戏，但自白河天皇承历四年（1080）在内里首次举行鞠会后，藤原师实、师通等高位贵族也开始爱好蹴鞠。于是，本为下﨟文化的蹴鞠就被纳入了白河的王权之下。

白河、鸟羽院政时期，是蹴鞠由下名足运用技巧、以鞠数决定胜负的下﨟鞠向安静、高级的上﨟鞠转型的过渡期。在此过程中，“蹴圣”“鞠圣”藤原成通在对上﨟鞠与下﨟鞠进行融合、扬弃的基础上，发明了“延足”蹴鞠，并且其弟子藤原赖辅还依据成通的口传撰述了《蹴鞠口传集》。于是，蹴鞠便由单纯的游戏进化为了具备范式、传承的一种技艺。

最初站上鞠场蹴鞠的院是后白河。他的技术甚至受到了藤原成通的称赞。这与后白河好奇心旺盛且不守常规的帝王作风非常符合。安元二年（1176）三月五日，鞠会被作为庆祝后白河50岁诞辰的正式活动举行，借此，蹴鞠一跃升格为可以出现在“晴仪”（朝廷盛大仪式）之上的技艺。

在今样、蹴鞠上发挥出天赋之才的后白河，还倾力制作了《承安五节绘》《年中行事绘卷》《彦火火出见尊绘卷》等绘卷，这些绘卷的总长达十数米。后白河是将帝王的权威、权力以及财富倾注于文化的艺术家与创作者。《承安五节绘》与《年中行事绘卷》分别是描绘承安元年（1171）内里五节庆祝活动与保元之乱后复兴的内里、仪式以及祭礼的绘卷，可以说二者都是将王权繁荣视觉化的产物。这些绘卷都被后白河收藏于莲华王院的宝物仓库内，成了他个人专享的文化。

另外，绘卷虽然很长，但宽度不过数十厘米，是双手即可展开、鉴赏的一种绘画。与绘于纸糊拉门与屏风之上的大规模障子绘、屏风绘不同。池田忍从性别论的角度，将障子绘、屏风绘等大画面的绘画定位为承载官方、“男性性”的媒体，将绘卷、册子等纸绘定位为承载私人、“女性性”的媒体。后白河虽在最胜光寺的障子绘上描绘了院、女院的寺社参诣图，但他最喜欢的仍然是绘卷。是后白河将官方的作用赋予了“女性性”的媒体。

以上就是对白河院政的成立以及鸟羽院政、后白河院政的概观。以这样的政治过程及文化成就为前提，院政的历史进入了后鸟羽的时代。

本文整理自《承久之乱：“武者之世”的真正到来》——

《承久之乱：“武者之世”的真正到来》

作者：[日]坂井孝一

译者：王玉玲

江苏人民出版社2022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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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日]坂井孝一

编辑 | 詹茜卉

校对 |  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