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总统连任难，马克龙能打破“魔咒”再次当选吗？

源济

法国总统连任难，马克龙能打破“魔咒”再次当选吗？

原创 刘琦 看天下实验室 2022-04-24 07:37

“和其他国家相比，法国人对政客的不信任感更强。”

撰文 | 刘琦

运营 | 屈昕雨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法国大选即将尘埃落定。回头来看，马克龙的这场选战打得异常艰难。

法国人估计也没想到，在今年总统选举第一轮投票中，现任总统马克龙和极右政党“国民联盟”候选人勒庞，分别以27.8%和23.1%的得票率排在前两位，再度进入第二轮“1v1”的对决——此前不少分析人士预测第二轮竞争很可能在马克龙和佩克雷斯（首轮投票排第5）之间展开。

5年前的场景再度上演。

虽说直到最终投票前，主流媒体和分析机构都认为马克龙获胜几率更大，但马克龙的支持者们并不敢掉以轻心：一方面，当年不被看好的特朗普都能当选，勒庞为什么不能？另一方面，参考下法国历届总统的连任率，然后……就更没底气了。

当地时间2022年4月10日，法国勒图凯，法国总统马克龙在法国大选首轮投票后在海滩与选民见面。（@视觉中国 图）

自1958年法兰西第五共和国成立以来，法国总共有8位总统（不包括马克龙），其中只有3位成功连任，连任率很难说算高。而且，到本次大选之前，法国20年都没有出现过连任的总统了。

在法国，想要连任总统这个位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01

法国的“连任魔咒”

上一次法国总统成功连任，还是2002年的事情。这也是本次大选前，法国唯一一位在21世纪连任的总统——希拉克，其任期从1995年到2007年。

自1958年以来，法国也只有三位获得连任而已——另外两位分别是戴高乐（任期1958-1969）和密特朗（任期1981-1995）。根据法国宪法，总统只能连任一届。

为了宽慰自己，大选前，一些乐观的马克龙支持者换了个方法看待连任率，顿时变得“豁然开朗”——考虑到这8位第五共和国的总统，只有5位曾主动寻求连任，那么“连任率”一下子就从37.5%升至60%，希望着实增加了不少。

只是，哪怕是60%的连任率，放在全世界看也不算太高。

当地时间2022年4月10日，法国巴黎，法国大选首轮投票启动，选民参加投票。（IC Photo 图）

以法国东北部的邻居德国为例，自1990年两德统一后，每位总理都至少成功连任一届。由于是议会共和制国家，默克尔更是一口气成功连任3次，连续执政16年。

就连大选后经常陷入组阁困局的西班牙，情况都要比法国好得多。自1970年代中期恢复民主选举以来，西班牙的7位总理中，只有1位连任失败，连任一届的概率高达86%。

在同样是总统制的美国，连任也是大概率事件。用美国人自己的话说，“如果没有被刺杀、弹劾，总统几乎都会连任，除非政绩差到让人忍无可忍。”现实也基本如此，自1950年代以来，几乎所有总统都能成功连任——除了卡特、老布什和特朗普。

纵观各国，绝大多数政客都希望寻求连任。这其实并不难理解。毕竟，获得连任后，政客能有更多机会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况且还能享受一些只有首脑才能享受到的“福利”。

通常而言，选民也能接受国家领导人有限制的连任——很多国家允许两个任期——这样同样能确保政策的连续性。

法国总统自然也希望能够连任，但回顾之前成功连任的3任总统，他们的下场也“并不好过”。

2022年4月10日，法国勒图凯，法国总统马克龙偕妻子布丽吉特参加总统选举第一轮投票。（@视觉中国 图）

从最近的希拉克说起，在他1995年赢得第一次大选后的1997年，其所属政党就在议会选举中败北，不得不和左翼敌对党派联合组阁。所以，即使在2002年成功连任，由于所属政党已经不占有议会多数席位，希拉克的权力还是受到了极大限制。

密特朗情况也类似，在其1988年赢得连任后，其所属党派也丢掉了议会多数席位，被迫与右翼势力联合组阁。1965年，戴高乐虽然同样成功连任，但是在第二任期内推行宪法改革失败，于是还没有干完就提出了辞职。

“在法国，一股政治力量总是很快被另一股政治力量所取代，”法国智库Jean-Jaurès基金会政治观察总监埃梅里克·布莱希尔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即使不是发生在总统人选上，也是发生在议会层面。”

02

政党太多了

问题来了，法国总统连任为何这么难？

其中一个原因很好理解：法国政党众多，对于任何参选者来说，赢的概率都被瓜分得很小。

作为世界上最早出现政党雏形的国家，法国是施行多党制的典范。众多专家学者认为，法国“政党多”的特点，可以追溯至法国大革命时期。

法国大革命期间，封建势力多次复辟，使得各派力量都能在政治舞台上得到充分表现的机会。由于大家势均力敌，谁也吃不掉谁，便形成了五花八门的政治派别并延续下来。

因为那场革命进行得相当彻底，人们的思想里也埋下了强烈的思辨基因——伏尔泰、孟德斯鸠、卢梭等倡导自由、平等价值的思想家、哲学家都是法国人。时至今日，法国的政治自由气氛也似乎比其他欧洲资本主义国家强一些，因此各派力量能够长期共处。

2022年4月18日，法国诺曼底，法国总统候选人玛丽娜·勒庞参加竞选活动，支持等待其到来。

法国的“比例代表”选举制度，更是从架构上支持了政党的多元化。

在法国大选中，各个政党在议会中占有的席位与在选举中获得的选票成正比。只要一个党拿到了一个席位所需要的最低票额，就能选出一名议员。这种制度对于小党有利。对比之下，英、美那种“小选区多数代表制”，即在一个选区内取得票数最多的政党通吃该选区全部席位，则抹杀了小党出头的机会。

以上种种社会、制度因素都导致法国党派众多，竞选成功的几率被无限稀释。据媒体报道，去年总统大选进程正式开始前，40多个党派都表达了参选意愿，可见竞争之激烈。虽然最终只有12名候选人进入到第一轮投票，然而从结果看，票数还是被稀释得比较平均。

还有一个角度可以侧面反映法国大选的竞争难度。其实，法国总统选举并非绝对的“二轮制”，如果有竞选人在首轮就囊括半数及以上选票，即可立即当选。但是自规则设立以来，能在首轮胜出的人还未出现。

这种情况下，寻求连任者的处境更加艰难。

选民参加首轮大选投票。（IC Photo 图）

首先，第一任期相当于公开暴露自己优、缺点的5年，这给了对手“精准打击”的机会。其次，如先前所讲，法国政党众多且零散地分布在政治光谱上，因此不像“两党制”的美国那样，竞选人只需要应付对方阵营的政客，法国竞选者面对的批评则来自四面八方。

“以马克龙为例，左派人士认为他是右翼，右翼人士认为他属于左派。有些人眼中，马克龙是民族主义者，但有些人视其为激进分子。” 布莱希尔举例说道。

03

民众很“叛逆”

生性浪漫，敢爱敢恨的法国人对政客也是如此。根据Ifop的民调，2017年5月马克龙第一次赢下大选时，民众支持率一度高达66%，然而4个月不到，这一数字就跌至50%，此后任期内一直在40%左右徘徊。彭博社当时撰文调侃，“论‘失宠’速度，马克龙比奥朗德还要快。”

法国人“三分钟热度”的背后，是对当权者浓厚的不信任感，这种不信任也使总统连任变得困难。法国里尔大学专门研究选举行为的社会学家特里斯坦·侯特说，“和其他国家相比，法国人对政客的不信任感更强。”

统计机构Statista曾对12个国家的民众进行调查，收集他们对政府的信任程度，并将选择“信任”的民众比例由高到低进行排名。在2018年的统计结果中，法国以33%的数据位列倒数第一，到了2020年，这一结果略有好转，以51%的比例排在了倒数第五。

当地时间2022年4月10日，法国马赛，在当地的法国大选投票站，员工正在对第一轮投票中的选票进行计数工作。（@视觉中国 图）

有些人将“低信任”归咎于法国政客与选民的脱节——就像地方报纸屡屡批判“巴黎精英”不知民间疾苦一样。但是纵观法国周围的邻居，都有诸如女性和工人阶级在政坛中缺乏代表的状况，可对政府也没这么不信任。

那是因为英国媒体一度鼓吹的“法国衰败论”吗？——民众将社会发展缓慢的不满一股脑怪在政府头上。这种说法似乎也很难站住脚，毕竟，作为世界第七大经济体和欧盟双引擎之一，法国的经济和政治影响力都不容小觑。

《我们为何如此讨厌自己的政策》一书的作者格罗斯曼和索格认为，法国人之所以在政治上如此“叛逆”，还是因为他们被政客辜负太多次了。

就像前面说到的，由于法国大选竞争极其激烈，各位候选人都倾向于给出十分大胆的承诺（这次大选甚至有人提出要建立法兰西第六共和国）。但所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要知道，法国经济开放程度高，资金流动性也强，还是欧盟中的“老大哥”之一，所以很多时候，法国的改革并不只关乎法国自身，而同样取决于它众多的政治、经济盟友。因此，一位候选人赢下大选后，应对复杂的外部利益网络和成分复杂的国内议会，往往发现很难推动改革，或者推动改革的代价巨大，然后便食言或者延期当初的承诺。

所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每当一位新总统产生后，他的支持率总会在几个月内经历明显下降。

还有学者认为法国人的叛逆精神也与重视思辨能力有关，他们在高中就要必修哲学课，因此对政客的态度也更多是质疑。

作为联合国“五常”国家和欧盟发展的双引擎之一，法国大选动态很难不牵动着全世界的注意。法国政坛能否迎来另一位成功连任的总统和该国政策是否能保持连贯，更是结果出炉前媒体关心的主要问题。

不过面对变数，大家也都想开了，因为怎么也躲不掉：无论是勒庞胜出，还是马克龙连任，法国政坛都会迎来历史性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