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我经常会有拧巴感，尤其是当网上的内容越来越整齐划一，一个鼻孔出气后，我老觉得自己这口气跟人家的“气吞山河”聚不到一块去。
有很多事，我以为明明是这样，可网上浩浩荡荡的定论是那样。
有一些人，我以为不该说没就没，可网上的“浩然之气”就是能把活的一棍子打死，还大义凛然。
这让我时常陷入恍惚中。
在我看来，这世上最宝贵的事在于对生命的尊重和热爱。
可现实是，在一件件看似“惩恶扬善”的事情里，充满了对活生生个体生命的人格和尊严的极大蔑视和抹杀。
更让我觉得懵逼的是，很多东西还不让聊，所谓的真相只有他们发在网上的盖棺定论。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没什么表达欲。
作为一个电影工作者，我照样每周都会去影院看片，今年绝大部分院线电影我都是看完即忘，它们就跟餐厅里的食物一样，是消费品。
就是说，这些东西顾客消费结束，就成了废品。
这实在是很大的悲哀，可事实上，人们把消费的狂欢当成是电影的胜利，这就又让人很难有表达欲了。
好在，总有人是清醒又真诚的，总有电影会揭开浮华的表象，带我们感知现实的真相。
在我看来，娄烨导演的《兰心大剧院》就是这样一部电影。
如果从票房的角度来看，《兰心大剧院》无疑是惨败的，整个电影更是命运多舛，从撤档、改档到资源泄漏。
但要我说，2021年上映的国产片里，《兰心大剧院》才是那瓶愈久弥香的好酒。
有很多批评的声音说，这电影看的人一脸懵逼，都不知道他们在干啥。
事实上，这种“模糊感”是电影着重制造的。
我之所以看的感慨万分，就在于电影里的世界就和我们如今现实世界一样，真假难分， 虚实失度。
电影一开始，是在1937年。
我们看到巩俐和赵又廷，以为剧情在推进了，可谁知道，其实他俩是在排练电影中的一场话剧。
就在我们适应了他们是在演话剧时，可一转眼，他们又离开舞台，一起跑了出去......
对大部分观众而言，看电影习惯了简单直接的故事情节，可《兰心大剧院》不是这样，它是在试图还原“乱世生活”的复杂性和真实感。
电影的故事背景是1941年，我们还处于抗日战争时期，这时美日之间矛盾激化，太平洋战争一触即发，当时上海的英法租界成了“孤岛”。
电影《兰心大剧院》聚焦的，就是珍珠港事件的前一周。
电影里唱主角戏的是巩俐饰演的于堇，她是上海人人都知道的大明星。
阔别舞台四年后，于堇从香港又来到了上海，一时舆论哗然。
有人说，于堇此次回来，是为了救前夫倪则仁（张颂文 饰），他被日本人关在监狱里。
有人说，于堇回来是为了情人谭呐（赵又廷 饰），他们要把四年前没演完的话剧继续演完。
还有人说，于堇非常不简单，她此行是另有目的......
实事求是的说，《兰心大剧院》的前面部分呈现的不是很理想，有点过分倚重形式感。
而且上场人物众多，身份各异，以至于观众两眼一抹黑，偏偏电影还是黑白的，就更晕了。
但随着于堇的神秘面纱被揭开，电影就渐入佳境了，层次感也愈加丰富。
原来，于堇是一名特工。
但她是为盟军工作的，因为她的养父是个法国人，而且盟军间谍的头目。
由于于堇长的像日军一个重要人物的妻子，于是养父决定让于堇在上海接近对方，她的任务就是获取日本偷袭珍珠港的关键情报。
可是，就在于堇成功的拿到情报后，她却在最后关头给了养父一个假消息，以至于日军的偷袭计划顺利进行。
听起来，这并不是一个有多特别的故事，在原著小说《上海之死》里，几乎就是一个主旋律的故事。
在小说里，写了于堇做出最后选择的原因，那就是日本一旦轰炸珍珠港，英美等国就更会毫无保留地同日本作战，这样一来中国就不会单独作战。
因此，小说的落脚点是“于堇归根到底是个中国人，哪怕没爹没娘，依然是个中国人。”
如果是其他导演，大概率就是浓墨重彩这种情感，这种“快意”也正是现在网上沸腾的主流意识。
但导演是娄烨，他不会这么干，他要让人们看到“一种真相”外的另一种真相。
这种真相不是主流要求于堇怎么做怎么想，不是网友要求于堇怎么做怎么想，而是处在那样一种“人人做戏的孤岛”里，于堇作为一个人，她自己是怎么做怎么想的。
在《兰心大剧院》里，虽然表面上看是谍战故事。
但你会发现，电影里的谍战情节一点都不“刺激”，就跟白水一点点煮沸一样，只有令人想要保持距离的窒息感。
在电影里，于堇的心思完全不在特工这个身份上。
她喜欢和导演谭呐待在一起，生逢乱世，谭呐虽有几分懦弱，但他单纯美好，真的爱她。
电影里，于堇和谭呐排演的话剧叫《礼拜六小说》，这是一个赞美工人阶级的演出，于堇饰演的是日本工厂里的卧底，这与戏外于堇的处境相呼应。
尽管，在我自己看来，巩俐与赵又廷的感情戏稍微欠佳，没有达到那种打动人心的化学反应，但依然可以看出，于堇对谭呐，用情至深。
在整部电影里，于堇的总是一副“天塌不惊”的表情，可是在谭呐面前，她会热烈，会流泪，会慌张。
因此，在最后和日军的枪战结束后，她明知前往和谭呐约好的船坞酒吧会死，但她毅然决然的去了。
毋庸置疑，于堇是爱国的。
可在《兰心大剧院》里，我们看到了她的复杂性和真实感。
她不仅是一个爱国者，她还是一名演员，但更重要的，她是一个有着自我意志的人，她有着自己的情爱和欲望。
我们看到，于堇会把感情倾注到谭呐身上，会把感情用在舞台上，会把感情花在她的迷妹也是军统特务的白云裳身上，会看到养父时扑上去说想念，甚至看到失去妻子的日本情报人员会于心不忍。
但是，她受不了成为如机械般的特工，受不了养父以爱之名把她当成棋子。
这种反抗，在我看来，也是让于堇在最后关头谎报情报的内在驱动力。
很多事情，我们之所以会觉得拧巴，就是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你：现实如此。
所以为了适应现实，我们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
什么好爸爸、好老公、好恋人、好同事、好有正能量等等，演着演着自己都当真了。
于是给自己套上了各种道德和意识的枷锁，一天天贼累得慌。
就像电影里的人们，每个人都扮演着各种身份，于是戏与现实，善于恶，都模糊了。
可是，在导演娄烨的镜头下，他更多的是让我们看到一个个人“心理上的现实”。
比如，现在我们很多事，表面上看“群众的呼声很高”，可事实上，群众各有各的想法和情感。
而娄烨导演，就是要展现个体的丰富和深沉，以及揭开那些把个体心声扭曲成一致呼声的东西。
可以试想，当后来人谈到2021年的国产电影时，人们会发现，有一部叫做《兰心大剧院》的电影，在诚实的记录着个体的内心状态。
我想，有“历史的质感”也是电影画面用了黑白灰的原因之一吧。
虽然这些人处于“安全”的租界内，表演的表演，看戏的看戏，一派浮华景象，但在心理层面上，一个个的人又都是充满着恐惧和不安。
因此，电影的黑白灰还可以看成是时代的悲剧吞噬了一切浮华表象的色彩。
同时在娄烨标志性手持镜头的“摇晃”下，以及在镜头频繁的跳接中，整部《兰心大剧院》实际上是让我们看到了战时人们内心的兵荒马乱。
电影里，最让我为之震惊的场景是谭呐导演的话剧上演，底下坐满了观众。
这时，日军来抓捕于堇，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不长眼的子弹像四面八方扫射，观众都是一脸懵逼，自己正在看戏，子弹却从舞台上射向了自己......
多振聋发聩的视角。
就像娄烨自己说的那样：一旦暴力进入剧场，演戏的和看戏的无一幸免。
从《兰心大剧院》里，我们会发现，娄烨是很钟意尼采的。
电影上映的日期，就是尼采生日那天，而且电影最后那句几乎是总结的话也是出自尼采之口：期待爱的回报，而不是爱的要求，是一种虚荣。
这其实就是于堇内心的真实写照，她认为的爱，就是爱本身，爱没有要求。
还是希望有多一些人去看娄烨的电影，虽然可能没那么多同类，但内心会感到更纯粹丰富。
他用一部部电影告诉我们，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不一样的宏大的世界，这是他的真实，也是他的勇敢和优秀。
狗仔卡
发表于 2021-10-22 08:5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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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23 04:36 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