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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 【专题】全球反恐20年,世界更安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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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11 05:0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全球反恐20年|阿富汗:失落的现代化与“圣战博物馆”兴衰

澎湃新闻记者 喻晓璇 汪伦宇

2021-09-10 06:37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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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20年前的9月11日,美国纽约的世贸大厦遭两架飞机撞击轰然倒塌,举世震惊。美国、无数受牵连的民众,乃至整个世界的运行轨迹都因之而改变。20年后,恐怖主义的幽灵仍不时在世界各地肆虐,全球反恐会否“越反越恐”?20年的时间,是否足以令人类看清“9·11”在历史长河中的影响?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国际部今日起推出“全球反恐20年”专题报道,从多个维度呈现“9·11”以来这20年如何改变了个人、国家以及世界。

2001年9月11日,在两架被劫持的飞机灾难性地撞向纽约世贸大楼双子塔的几个小时后,时任美国总统小布什出现在电视上——穿着防弹衣的总统如同一名战士,表情中满是愤怒与仇恨。几天后,小布什宣布对阿富汗发动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
“我们将调动我们控制之下的每一项资源、每一种外交手段、每一种情报工具、每一种执法工具、每一项金融措施、每一种必要的战争武器,以击败全球恐怖主义网络。”布什描述了这种反恐战争获胜后可能的情形,“我们将剥夺恐怖分子的资金……我们将他们从一个地方驱赶到另一个地方,直至他们不再拥有任何避难所,也得不到任何喘息。”
听到这些,阿富汗裔美国人阿明·塔尔齐(Amin Tarzi)心情复杂。虽然彼时藏匿在塔利班政权控制下阿富汗的“基地组织”承认发动了这次袭击,但袭击者当中无一人来自阿富汗,而饱受战乱之苦的阿富汗却因此再次成了超级大国的敌人。
“作为一名拥有阿富汗血统的美国人和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员,那段时期对我来说无比艰难。由于国际恐怖主义,我现在的祖国正与我曾经的祖国交战……”现年71岁的阿明·塔尔齐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回忆道。
阿明·塔尔齐在苏联入侵阿富汗后沦为难民,1980年移居美国,他现为美国海军陆战队大学中东研究所主任,而他的另一重身份,则是大名鼎鼎的阿富汗塔尔齐家族后裔。这个庞大的家族,见证过20世纪初阿富汗一段失落的现代化历史。1928年,在革新未竟之时,阿富汗改天换地,“现代化先驱”马哈茂德·塔尔齐被一群“粗莽的传统卫道士”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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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明·塔尔齐

离散于世界各地的塔尔齐家族成员们似乎不断目睹着一段自我重复的历史。阿富汗成为了超级大国争相征服的对象,也成了“圣战者”聚集的温床。“9·11”恐怖袭击事件后,美国卷入了阿富汗新的现代化故事,实行伊斯兰教法统治的塔利班政权很快被推翻,流亡的城市精英重返家园,阿富汗努力走在拥有民主宪政的现代民族国家轨道上。
然而,近日的事态表明,始于“9·11”的时代已落下帷幕,戴着温和面具的“新塔利班”重掌政权,人们仍不知道,这片贫瘠的土地是否会再次成为“圣战者”的天堂。
被流放的“现代化先驱”
“我的家族一直都是革命性的。”谈起家族历史,阿明·塔尔齐娓娓道来,“马哈茂德·塔尔齐在土耳其长大,他是土耳其共和国首任总统凯末尔热情的追随者……塔尔齐家族1905年回到阿富汗的时候,带来了阿富汗的第一份报纸、第一套刀叉,也是他们让妇女摘下面纱。” (编者注:阿明·塔尔齐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是马哈茂德·塔尔齐的外甥,马哈茂德·塔尔齐是普什图人。)
以残暴军事统治闻名的“铁埃米尔”(The Iron Amir)阿卜杜勒-拉赫曼汗(普什图人)在1880年执掌阿富汗大权后不久,知识分子辈出的塔尔齐家族被驱逐出阿富汗。1905年,已经游历欧洲、土耳其、叙利亚等地的青年知识分子马哈茂德·塔尔齐归来,掀起了一场阿富汗的政治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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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哈茂德·塔尔齐

20世纪初的奥斯曼帝国,主张推动政治改革、实行君主立宪制的“青年土耳其党人”运动已如火如荼,马哈茂德·塔尔齐在受鼓舞之余,也将这股革新浪潮带回了阿富汗。为了让“青年阿富汗人”开眼看世界,塔尔齐创办了阿富汗第一份报纸《新闻之光》,这份报纸关注当时的国际局势,涉猎内容包罗万象。而他的学生——阿富汗国王阿曼努拉汗(普什图人)则在1923年推行了一部名为《秩序之书》(Nizamnama)的宪法,这不仅打破了阿富汗几个世纪以来遵循伊斯兰教法的传统,还破天荒地提出了“保护宗教信仰自由”的新鲜理念。阿曼努拉汗的妻子、塔尔齐的女儿索拉娅王后则在阿富汗领导了一场在今天看来依然先锋的妇女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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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拉娅王后成为1927年美国《时代》周刊封面人物

阿富汗裔美国作家塔米姆·安萨利曾在书中描绘阿曼努拉国王治下阿富汗首都喀布尔的景象,那时的都市年轻人眼界大开,看到了自己从未想象过的一切,“他们的城市堪比伯里克利时期的雅典、阿拔斯时代的巴格达、美第奇家族治下的佛罗伦萨及爵士时代的巴黎。”至于马哈茂德·塔尔齐,“则是那个时代的弄潮儿、点燃火焰的那根火柴。”
但后世的历史证明,这段短暂的现代化历程几乎是一场海市蜃楼。已官至外交大臣(1924年至1927年)的马哈茂德·塔尔齐的《新闻之光》仅仅局限在城市的精英阶层当中传播,阿曼努拉国王的新宪法也被宗教领袖们认为是大逆不道。
1927年,阿富汗国内反对改革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阿曼努拉汗却选择了出访欧洲与中东。在这次漫长的访问期间,索拉娅王后褪去面纱,香肩半露,阿曼努拉汗则穿着西装前往清真寺祈祷。他们赚足了西方的关注,也引起了政敌的幸灾乐祸——阿富汗国内反对阿曼努拉汗统治的人已也越来越多。
正是在这次欧亚之行期间,阿明·塔尔齐的外祖父古拉姆·叶海亚·塔尔齐(Ghulam Yahya Tarzi)担任了阿曼努拉汗的随行秘书,也因此得以与凯末尔谋面。这位成功缔造出现代土耳其的伟人曾亲口对他说道,“若想要实现现代化,打败这些宗教领袖,首先要确保拥有一支强大而忠诚的军队。”这让年轻的阿明·塔尔齐印象深刻,“虽然我外祖父1975年就去世了,但我从未忘记他说过的这句话。塔尔齐家族失败了——第一个原因是,他来到了一个无法接纳他的社会;第二个原因是,他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
1928年12月,塔吉克族军阀哈比卜拉·卡拉卡尼(Habibullah Kalakani)领导仅2000人叛军朝首都行进,其中只有200人装备了步枪,其余人员只有斧头与棍棒。然而,就是面对这样的一群“乌合之众”,阿曼努拉汗重金打造的现代化军队几乎未做任何抵抗便溃败了,光鲜亮丽的喀布尔很快落入了来自穷乡僻壤的“挑水夫之子”(Bachey Saqao)之手。
“我很尊重我的家族成员,马哈茂德·塔齐、索拉娅王后……但当他们回到阿富汗的时候,阿富汗不像伊朗和土耳其,这个国家并没有很好的知识分子基础。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仓促开始了一段现代化进程。”百年之后,阿明·塔尔齐反思着祖辈改造阿富汗的尝试,“很遗憾的是,彼时在阿富汗尚无可吸收现代化的场所。在阿拉伯语中,这种现象被叫做Bada’a(بدع),意思是恶劣的侵略(编者注:该词有创新、新奇之意,但有时也被解读为“异端邪说”)。”
随着阿曼努拉汗政府的倒台与反对派掌权,塔尔齐家族于1928年再度被流放。粉墨登场的宗教领袖们随即下达了四大命令:第一,让妇女重新戴上面纱;第二,取缔女性受教育的权利;第三,将留学土耳其的女学生接回国。“第四条是什么呢?驱逐塔齐家族,因为他们就是Bada’a的源头。”阿明·塔齐说道,“这并不是玩笑,这说明阿富汗的社会没有能力去接收这些现代化的信息。”
在阿富汗的近现代历史中,外来的现代化元素和内在的保守元素之间一直关系紧张。宫廷阴谋、基于种族和部落矛盾的斗争、边境战争和保守派对改革的抵制时有发生。作为一个国家,阿富汗几乎“功能失调”,首都的精英阶层吸收着外界新鲜的信息,乡村的教士、部落长老们则只服从于宗教与传统,站在他们身后的是未受过现代意义上教育的贫苦大众。
塔尔齐家族离开后,历史翻开了荒诞的一页。后世流传的笑话如此嘲讽挺入首都的“乡巴佬之军”:喀布尔宫殿里的豪华装潢让他们目瞪口呆,他们误把夜壶当成盛汤的器皿,吃掉了滚落在地上的水果,而他们大快朵颐的同时,却惊奇地发现自己本以为可吐出窗外的果核奇迹般地反弹了回来——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玻璃窗。马哈茂德·塔尔齐与阿曼努拉汗未曾想到的是,他们基于欧洲、土耳其革命经验而提出的改造阿富汗社会的设想,从未走出过喀布尔这个被玻璃窗围起的象牙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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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努拉汗担任国王时期建造的帕格曼皇家公园,大多数建筑在80年代苏联入侵和90年代内战期间被毁 法国阿尔伯特·卡恩博物馆 图

“他来到欧洲,看到了欧洲的先进,于是就想着让我们像欧洲人那样做,像欧洲人那样着装,这样变革会一夜间到来。但是在阿富汗,社会还没有这种文明的土壤去实现变革。”阿明·塔尔齐说道,“事实上,我的家族太过于西化,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而是非常格格不入的(alien),你无法把你的思想在一个无法吸收它的社会付诸实践,这就是失败的原因。”
塔尔齐家族的成员们从此四散世界各地,师从塔尔齐的国王阿曼努拉汗则在一场大雪中对自己的人民绝望地宣读了放弃改革的承诺,并在流亡中度过了悲惨潦倒的一生。那段未竟的变革和失落的现代化历程也暗中决定了未来许多关键事件的发生,甚至在近一百年后,当另一群自认为笃信伊斯兰教的武装人员接管喀布尔时,人们还可从总统加尼的出走中读到历史沉默的回响。
塔利班的崛起
1929年阿曼努拉汗黯然下台后,控制阿富汗广大农村的部落长老和地主阶层顽固抵抗任何改革。这使得其后继者纳第尔沙阿和查希尔沙阿都对改革心有余悸,不敢推动大刀阔斧的社会变革。直到达乌德汗上台,阿富汗再度迈入现代化的轨道。
1953年,查希尔沙阿任命自己堂兄达乌德汗亲王为首相,此人是一个更激进的改革派,主张加速现代化,但同时希望保证阿富汗在铁幕下保持独立。他抓住了美苏都想拉拢阿富汗的需求,左右逢源,争得苏联一亿美元贷款,又获得美国援建坎大哈国际机场的项目。
在那几十年时间里,大批外国技术人员进入阿富汗。在首都喀布尔,年轻的阿富汗女孩穿着西式短裙上街消遣,身穿西装的阿富汗商人则开着苏联和西方国家产的轿车,新式医院和学校拔地而起……
阿明·塔尔齐出生于捷克斯洛伐克,他的外祖父也曾在上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先后担任阿富汗驻苏联和捷克斯洛伐克大使。那时社会主义阵营国家曾大力援助阿富汗,塔尔齐外祖父的相当一部分工作内容便是协调这些援建项目。在1979年以前,苏联曾援建了喀布尔国际机场、北部山区公路网等大型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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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代中期喀布尔理工大学的女学生 Hulton-Archive 图

阿政府内的精英也逐渐将目光投向苏联,希望借鉴苏联国内建设的经验来迅速实现现代化和工业化。而民间精英同样积极思考国家的未来,一些大学生在毕业之后,去了彼时作为整个阿拉伯世界中心的埃及,其中一些人在开罗的爱资哈尔大学接触到了库特布主义。(编者注:库特布主义宣扬“攻击型圣战”)
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后,苏军迅速开始了对阿富汗社会的“苏维埃化”。值得注意的是,这也是伊朗伊斯兰革命爆发的年份。研究政治伊斯兰的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学者易卜拉欣·马拉西(Ibrahim Al-Marashi)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说,尽管阿富汗严格上不算是中东国家,但塔利班最近的胜利正是中东地区1979年以来政治伊斯兰大趋势的新高潮。
“阿富汗今日的问题显然可以追溯到1979年12月25日苏联入侵的那天,但同样在那一年,德黑兰爆发的伊斯兰革命和麦加禁寺围困事件(编者注:1979年11月20日,一些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在麦加禁寺劫持了人质,号召推翻他们眼中过于亲西方的沙特王室)为塔利班的兴起打了一剂强心针。这几件事凑到一起埋下了如今喀布尔变天的种子。”马拉西写道。
伊朗伊斯兰革命和麦加清真寺事件首先给沙特王室造成了巨大压力。什叶派的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全力将自身打造为一个政治伊斯兰的模板,这直接威胁了沙特王室在伊斯兰世界的合法性。麦加清真寺事件则让他们感到了真切的危险。因此,沙特王室开始拥抱严苛的瓦哈比主义,并逐步将其向外输出。
苏联入侵后,阿富汗出现了一波极端伊斯兰化浪潮,而这背后也得益于中情局联络阿各派穆斯林对抗共产主义的企图。在所谓“里根主义”的外交思想驱动下,美国当时花了约35亿美元来武装阿富汗的“圣战士”。1989年苏军撤离阿富汗以后美国虽停止了军火供应,但继续加强了与“圣战士”的政治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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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的阿富汗“圣战者”

在打击亲苏联的阿富汗世俗力量的同时,美国还一度对塔利班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根据学者阿马兰都·米斯拉(Amalendu Misra)的研究,从上世纪90年代初一直到1996年塔利班夺权前夕,美国都与塔利班保持了模糊而暧昧的合作关系。由于缺乏对塔利班背后的宗教思想体系的了解,那时华盛顿的官僚们认为塔利班可以作为一个反伊朗与什叶派阵线的一部分,从而为美国所用。
美国当时甚至一厢情愿地认为,塔利班的“宗教纯洁性”使他们专注于清除伊朗等“异教或异端大国”在阿富汗的影响,而无意争夺全国统治权,以及塔利班会打击鸦片和海洛因的生产。如此失调的认知让报道阿富汗问题的著名记者艾哈迈德·拉希德后来批评称,那时部分美国涉阿外交官天真地把塔利班当成了“古道热肠的传教士”,按照自身对基督教传教士的认知想象出了一个塔利班的形象。
然而,后来的事实说明,塔利班始终未曾抛却政治伊斯兰的行动目标。在1996年进入喀布尔之前,塔利班就宣称要以《古兰经》中的原则来建国。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的人类学学者南希·林迪斯法恩曾长期在阿富汗乡村地区进行田野调查。她告诉澎湃新闻,那时的塔利班在局势趋稳后只向人们承诺两件事:安全和结束冲突。在内部多股势力的妥协之后,塔利班将恢复国内和平、全面解除各派武装、实施伊斯兰教法和保护阿富汗的“伊斯兰特性”作为优先事项。
但同时,随着其取得政权,塔利班的思想体系也与中东地区的其他政治伊斯兰组织区分开来,带有明显的“阿富汗特性”。林迪斯法恩强调那时的塔利班普什图沙文主义色彩浓厚,对塔吉克人和哈扎拉人等少数民族持敌对态度。
记者艾哈迈德·拉希德当时则写道,1996年夺权后的塔利班既不是受穆斯林兄弟会鼓舞的激进伊斯兰主义者,也不是带有神秘色彩的苏菲派。塔利班只代表自己,只认可自己诠释的伊斯兰教义。
2001年以前的塔利班与历史悠久的穆兄会截然不同,其根本区别在于组织架构和对现代化的看法。塔利班的资深研究者安东尼奥·朱斯托齐在著作中提到,塔利班拒绝曾被穆兄会接受的“列宁式政党组织模式”,也反对穆兄会对伊斯兰现代性的追求。实际上,当时的塔利班希望完全取消现代性。
1996年夺权后,塔利班在大城市中进行了一场全面的反现代化运动。在那时,阿富汗城乡泾渭分明,比今日更甚。大量非普什图裔的城市精英聚集在喀布尔等城市,他们的生活方式与全国大部分人口迥异,也往往对外省农民流露出鄙视。
在成为难民之后的16年里,阿明·塔齐再也没有回到过阿富汗,直到1996年在乌兹别克斯坦暂住期间,他第一次进入了阿富汗北部重镇——马扎里沙里夫。阿明·塔齐目睹了一个愚昧、割裂的社会:贫穷的人们不会读,也不会写,他们对世界的认识完全来自于宗教学校的老师,对于一些阿拉伯语词汇,他们的理解甚至从出生起就是完全错误的。“当一个人用阿拉伯语说Wa Allah(凭真主起誓),人们就会觉得,他一定是全知全能的,但这实际上与伊斯兰教没有一点关系。”
由于城市精英与乡下农民长期关系紧张,苏联入侵时期甚至曾协助过亲苏的阿富汗民主共和国当局对农民的强迫式土改,因此当时主要由普什图农人、山民构成的塔利班进城后对他们实施了残酷的迫害。学者卡迈勒·马提努丁(Kmal Matinuddin)在其研究中对此解释称,城市在塔利班眼中代表了外部强加的现代性,无论是塔利班上层坚守教条的“学者型”领导者,还是下层那些在难民营中长大的基层战士,都对城市无甚好感,相反,它们成了肉眼可见的报复目标。
“圣战者”天堂
抵抗侵略穆斯林领土的超级大国——这种“圣战”理念让中东的穆斯林们深受鼓舞,阿富汗也自那时起成为了政治伊斯兰的纽带,这场反苏独立战争吸引了来自中东和北非的无数激进分子。在这些“阿拉伯裔阿富汗人”当中,一位名叫阿卜杜拉·优素福·阿扎姆的宗教学者建立起了一种新的思想体系。
阿扎姆出生在英国托管下的巴勒斯坦,早年加入巴勒斯坦穆斯林兄弟会,但他并没有加入苏联支持下的巴解组织的民族解放斗争,而是设想了一条不同的道路:进行一场超越欧洲殖民列强绘制的中东政治版图的泛伊斯兰跨民族运动。
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时,阿扎姆发表了题为“捍卫穆斯林土地”的宣传小册子,宣布阿富汗和巴勒斯坦的斗争都是“圣战”,鼓励年轻的阿拉伯“圣战者”志愿前往阿富汗。出生在沙特富裕家庭的一位年轻人阅读了这本小册子,他决定前往阿富汗——这个人就是策划了“9·11”袭击事件,并引发日后美国在阿富汗20年反恐战争的“基地组织”领导人奥萨马·本·拉登。
自上世纪80年代开始,以沙特为源头的瓦哈比主义已经开始输入到阿富汗。根据德国国际安全事务研究所专家吉多·施泰因贝格的一份研究报告,当时阿富汗一些重要的“圣战者”领导人,如阿卜杜勒-拉苏尔·萨耶夫就接受了舶来的瓦哈比主义,更不用说后来与塔利班关系颇为密切的本·拉登和他的“基地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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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裔阿富汗“圣战者”

阿扎姆提出了一种建立类似“伊斯兰全球圣战快速反应部队”的概念,这一概念被本·拉登付诸实践,阿富汗成为了这支部队的“基地”(Al-Qaeda,阿拉伯语意为“基地”)。腰缠万贯的富商本·拉登借助“基地组织”,资助了从波斯尼亚到车臣、再到菲律宾的全球“圣战”行动。
“圣战”领导人和激进的“圣战者”与在阿富汗的“基地组织”会面,建立起了网络和纽带,互相分享着军事战术和宗教宣传册。2001年美军清剿阿富汗后,发现废弃的房屋和营地里散落着各种小册子、书籍、视频和CD,所有这些都向“圣战者”们发出着召唤——核心信息是“哈里发国”的重建,让伊斯兰教回归公元8世纪时的“荣光”。
尽管塔利班似乎从未有过这种把“圣战”扩张到全球的雄心,但塔利班所在的阿富汗却逐渐成为了全球“圣战者”的博物馆。《纽约时报》2002年报道称,自1996年本·拉登在阿富汗建立“基地组织”以来,估计有2万名新兵在十几个训练营中参加了培训,他们来自埃及、沙特、伊拉克、马来西亚、索马里等20多个国家,大多数人接受了基本的步兵训练,另一部分精英还接受了西方重要人物的特工训练。
本·拉登1996年回到阿富汗之时,正值塔利班在全国各地扩张。据塔米姆·安萨里所述,本·拉登拿出300万美元帮助塔利班收买了喀布尔以南的军阀,这也让本·拉登成为了塔利班最喜爱的“阿拉伯裔阿富汗人”之一。
“阿富汗塔利班政权确实曾经庇护过‘基地组织’,因为当时这是一个只有三个国家承认的政权:巴基斯坦、沙特和阿联酋。”长期研究政治伊斯兰运动的牛津大学历史系教授费萨尔·德夫吉(Faisal Devji)对澎湃新闻说道,“阿富汗这个国家同时也贫穷到绝望,‘基地组织’似乎是唯一可以为他们提供某些帮助的人。”
但事实上,本·拉登逗留期间,“基地组织”特工在塔利班或其他阿富汗人中并不受欢迎。英国记者詹姆斯·弗格森(James Fergusson)认为原因在于,“基地组织”成员“富有、老练又国际化”。此外,他们“非常种族主义,将阿富汗人视为未受过教育的野蛮人。阿富汗人对他们驾驶装了空调外观又闪亮的新车到处跑的傲慢态度感到不满,以至于这些新车的窗户和挂着的阿联酋迪拜车牌都被人们涂黑了。”
“塔利班和更古老的政治伊斯兰运动,它们更多出于冷战的思维方式,它们是世界冷战愿景的一部分,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更多把民族国家视为基石,将意识形态视为把公民团结在一起的方式。”德夫吉指出,这正是塔利班与“基地组织”最根本的不同。
“新塔利班”归来
塔利班不愿交出本·拉登的决定酿成了阿富汗的又一次悲剧。随后发生的故事人尽皆知:美国入侵阿富汗,“基地组织”的巢穴被清剿一空,庇护他们的塔利班也难逃厄运。直到最近,美国的历史性撤军宣告了20年反恐战争的终结,以“温和面孔”示人的塔利班重掌喀布尔政权。
事实上,2008年,阿明·塔尔齐就敏锐地观察到了塔利班的变化,他提出了“新塔利班”(Neo Taliban)的术语——他们可以分为两个主要的意识形态群体,一种是与“基地组织”结盟的人,另一种群体则似乎已经回归更传统的普什图根源,并试图成为一种声音:不仅为普什图人发声,更是为阿富汗的传统穆斯林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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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迈马纳地区的乡村 世界粮食计划署 图

然而,在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缺席的日子里,另一个主张全球圣战的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正在疯狂生长。入侵阿富汗后的第三年,美国又接连入侵了伊拉克,具有暴徒色彩的约旦人扎卡维利用了当时的安全真空,流窜至伊拉克组织了与美军作战的地方武装,起初扎卡维宣誓效忠“基地组织”,但随后他杀戮成性的恶名引起了“基地组织”不满。
直到2012年,这支所谓的“基地组织”伊拉克分支以“伊斯兰国”的名义在叙利亚横空出世,并很快吸引了来自中东、非洲,甚至西方的“圣战者”加入。2014年起,自称是“伊斯兰国”中亚南亚分支的“伊斯兰国呼罗珊省”(ISIS-K)开始在阿富汗东部地区活跃,他们与塔利班争夺地盘、资金与人员,而塔利班内部一些持更激进意识形态的成员会转而倒戈ISIS-K。
“塔利班属于一个更古老的世界,它们几乎是这个旧世界的最后一批行为者,因为它们正是在苏联崩溃了之后才建立起了自己的主导地位。”德夫吉说道,“如今,塔利班必须与‘伊斯兰国’抗争,‘基地组织’虽然仍未消亡,但它基本上已经不再重要了。‘伊斯兰国’是新的全球伊斯兰圣战力量,他们的国家身份完全与全球运动和斗争混为一体。塔利班已经把‘伊斯兰国’视为敌人,他们的敌人是全球化形式的圣战。”
德夫吉认为,正因为如此,如今的塔利班不会再热衷于与这些团体合作,也不会激发全球性的恐怖主义浪潮。“这并非暴力的问题。塔利班可以像其他所有组织一样暴力,但他们怎么定位自己的暴力?他们对未来是如何设想的?他们有什么样的政治想象?”
但在阿明·塔尔齐看来,阿富汗滋生全球恐怖主义的隐患依然存在:“塔利班可否完全控制住阿富汗全国疆土?一旦有权力真空的地区,就会产生不稳定,不稳定则会带来更多的‘恐怖分子’。”
《纽约时报》评论称,20年的全球反恐战争期间,美国及其盟国确实通过军事手段在很大程度上阻止了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和“基地组织”获取地盘,然而这并没有遏制它们继续进行恐怖主义活动。不管是极端组织“伊斯兰国”还是“基地组织”,都摸索出了适应美国军事高压的办法,它们演化出更加去中心化的组织结构,还寻找到了新的热点地区继续输出恐怖主义。
具体到阿富汗问题上,塔利班迅速夺取政权并不一定意味着稳定的到来,相反,塔利班并没有实现对各派激进势力的管控。根据联合国今年6月份出台的一份报告,从美国开始撤军行动前的几个月开始,已有8000名到10000名极端分子从中亚、北高加索和巴基斯坦等地涌入阿富汗,他们中有部分人与“基地组织”或塔利班存在联系,另外一部分则倾向于支持ISIS-K。
“塔利班已经从他们1994年的错误(编者注:指塔利班1994年兴起后以严厉的伊斯兰教法统治其控制下的阿富汗领土,招致民众不满)当中汲取了教训。”阿明·塔尔齐说道,“塔利班并不是铁板一块,现在不太好说,但他们至少有两到三个分支。”他指出,其中一个分支是多哈政治办公室的负责人巴拉达尔一派,这一派人已经发生了可观的改变。另外一个分支则是塔利班创始人穆罕默德·奥马尔之子叶尔孤白一派,他领导着神秘的“哈卡尼网络”,思想更加“硬核”。
“哈卡尼网络”诞生于美国中央情报局资助的反苏“圣战”运动,1995年承诺效忠塔利班。从那时起,虽然该组织一直是塔利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它一直保持着自治的权利,并与众多国际恐怖组织有着密切联系。
“我们需要和塔利班合作,因为他们已经在那里了,但我们需要合作的对象是更加开放的一派,我们必须妥协,与巴达拉尔的人合作可能是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阿明·塔齐表示,“其次,我们要避免让那些从监狱里出来的各种‘恐怖分子’渗透到山谷乡村。”
年逾古稀的阿明·塔尔齐仍担忧着,那些被塔利班从监狱中释放的潜在“恐怖分子”也可能会成为阿富汗的定时炸弹。
“我希望我是错的,我希望永远不会再有一场反恐战争。” 阿明·塔尔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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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反恐20年|起底全球恐怖组织的资金和武器从何而来

澎湃新闻记者 南博一 实习生 薛妍

2021-09-10 10:07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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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20年前的9月11日,美国纽约的世贸大厦遭两架飞机撞击轰然倒塌,举世震惊。美国、无数受牵连的民众,乃至整个世界的运行轨迹都因之而改变。20年后,恐怖主义的幽灵仍不时在世界各地肆虐,全球反恐会否“越反越恐”?20年的时间,是否足以令人类看清“9·11”在历史长河中的影响?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国际部今日起推出“全球反恐20年”专题报道,从多个维度呈现“9·11”以来这20年如何改变了个人、国家以及世界。

数十年来的经济全球化一方面使得非国家实体可以促进自由事业、社会变革和经济进步,但是也同时促进了各种恐怖组织的全球运作,以及“恐怖主义经济”的日益复杂化。
除了“常规”的绑架、抢劫、非法征税、贩毒、走私等非法行为,全球不同的恐怖组织也有不同的融资方式。“基地组织”俨然是一个“跨国公司”,主要通过全球的空壳公司网络和金融操控来集资;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控制油田和农场等资源,通过贩卖文物甚至贩卖人口牟利;“索马里青年党”经常招募职业盗猎者猎杀邻国肯尼亚的大象与犀牛,贩卖象牙与犀角;“博科圣地”则通过大规模绑架外国人和平民来赚取赎金。
武器来源方面,“基地组织”一直致力于开发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同时也获得了沙特阿拉伯等国家秘密转移的武器;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在混乱的伊拉克获得多国进口至伊拉克的军火储备,同时也从各地走私武器;“索马里青年党”洗劫当地军事基地,掠夺军备;“博科圣地”则从联合国维和部队和西非多国军队处抢劫武器。
融资“各显神通”:开厂投资、绑架勒索
资料显示,“基地组织”由沙特阿拉伯富商奥萨马·本·拉登创立,其最初的资金来源是本•拉登个人资产。此外,也有各种私人捐赠者、慈善机构、基金会捐助资金支持“基地组织”的恐怖活动。
与此同时,本·拉登开办了各种“合法公司”,通过珠宝走私、石油交易等非法活动募集资金。本·拉登投资经营实业,在全球用各种空壳公司相互掩护,连结出一个庞大的跨国商业网络,包括基础建筑、农场、银行、投资、房地产、橡胶等等产业。“基地组织”成员也会投资金融市场投资,如在“9•11”恐怖袭击事件后,“基地组织”依托对信息的把握,不断地买卖股票赚取巨额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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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拉登与其继任者扎瓦希里。本文图片 人民视觉  资料图

“基地组织”还把绑架人质勒索赎金作为一项全球产业,用于资助其在世界各地的恐怖活动。“基地组织”也将阿富汗的毒品走私作为其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该组织曾将阿富汗打造成世界上最大的毒品生产和贸易中心,巅峰时期每年获利超数十亿美元。此外,“基地组织”还有军火走私、直接抢夺其他恐怖组织资产、知识产权犯罪等融资方式。
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是近年来最富有的国际恐怖组织之一。根据美国政府的统计,“伊斯兰国”2015年时以 20 亿美元的资产成为全球最富有的恐怖组织。资料显示,与“基地组织”一样,极端组织“伊斯兰国”也获得了非营利性组织的捐赠,同时还有国际恐怖分子的支持。
此外,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一大恐怖融资来源为其控制区内的油田和炼油厂,2014年,极端组织通过贩卖石油获得了2亿美元的收入,包括向中间商和走私商收取费用,在伊拉克和叙利亚进行石油进出口贸易等。同时,极端组织“伊斯兰国”还通过控制农田和生产资料、粮食储存和分配、水资源,来影响粮食生产,甚至人为制造粮食危机,控制农作物价格,从而获取利润。
此外,极端组织“伊斯兰国”通过对其控制区域的各种矿产资源的开采和加工来获得额外的收入,如其曾控制位于伊拉克安巴尔省的阿卡什特磷矿和阿尔卡伊姆制造工厂,并一度拥有伊拉克磷酸盐制造公司,生产硫酸和磷酸,每年可以获得 10 亿美元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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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于2019年向阿富汗政府军投降的极端组织成员,他们面前是其使用的武器。

《华盛顿邮报》曾刊文指出,2014 年,极端组织“伊斯兰国”还靠勒索伊拉克当地企业获得 了6 亿美元,靠抢劫银行获得 5 亿美元。据报道,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当年绑架了数百名人质,换取赎金。极端组织甚至还会出租和拍卖那些被杀害或逃离其新占领地区的人的财产来赚钱,同时人口贩卖也是极端组织的“业务”之一。另外,极端组织“伊斯兰国”会通过盗取文物并出售来进行融资。
极端组织“伊斯兰国”还针对其控制区域的部分货物贸易征收所谓“过境税”,2015年,极端组织对控制区个人及企业所征收的高额税收占其收入的 30%。由于局势变化,极端组织的税收及其他收入逐渐减少,故其将融资重点转向了毒品交易。2014 年,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毒品收入就已达 2.5 亿美元。
“索马里青年党”是索马里主要的恐怖组织,该组织控制着索马里中南部大部分国土,一直试图推翻非盟与西方国家支持的索马里政府,并不断制造恐怖袭击。
“美国之音”报道称, “索马里青年党”也受到国际恐怖分子的资助,此外他们对运送到邻国肯尼亚和其他非洲国家的牲畜和大宗商品征收“贸易税”,也对通过对其控制区域内的海盗行动征收 5%至10%的“贸易税”,大约每条海盗船的“税费”在7.5万至15 万美元左右,仅 2011 年“索马里青年党”就通过“征税”获得近 1 亿美元收入。“索马里青年党”还通过走私巧茶(也称阿拉伯茶,是一种软性毒品)来获得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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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索马里青年党”成员(右)

“索马里青年党”还经常招募职业盗猎者一同袭击邻国肯尼亚的自然保护区,猎杀大象与犀牛、卸取象牙与犀角,贩往东亚国家,以此获得了源源不断的现金流。曾有致力于大象保护的民间组织在2011年统计称,盗猎带来的非法象牙贸易为“索马里青年党”提供了每月20万至60万美元的收入,占这个恐怖组织收入来源的40%。
“博科圣地”是2009年兴起于尼日利亚的恐怖组织,与极端组织“伊斯兰国”乃至“基地组织”不同,“博科圣地”没有复杂的融资结构,相反,该组织历来依靠单次的行动来为其活动提供资金。
资料显示,大规模绑架外国人和平民来勒索赎金已经成了“博科圣地”主要的筹集资金方式之一。“博科圣地”有一个专门的绑架小组,专门绑架政客、商人、外国人、政府官员,以换取大笔金钱或交换其他“博科圣地”武装分子,他们甚至还会贩卖绑架来的女学生。
英国《周刊》报道称,“博科圣地”还通过抢劫来获取资金,他们在其发源地博尔诺省和尼日利亚其他两个北部地区抢劫了数百家银行,并劫持车队和企业。此外,自2004年以来,“博科圣地”一直向尼日利亚北部各州州长征收保护费。除此之外,“博科圣地”的资金还来自集团成员的捐赠、腐败的政客、政府官员以及其他国家的支持者、基金会和国际恐怖组织。也有证据表明,“博科圣地”通过确保非法毒品贸易在尼日利亚的安全过境来获得收入。
巧取豪夺获武器
“基地组织”的部分武器来自部分国家的“秘密转移”,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2019年的一项调查发现,沙特阿拉伯及其在也门内战中的联盟伙伴曾违反与美国的协议,将美国制造的武器转移给与“基地组织”有关联的武装分子,美国的一些敏感军事技术由此被“基地组织”获得。
美国《外交政策》2010年曾刊文指出,“基地组织”也一直致力于开发大规模杀伤性武器,1998年,本·拉登就宣称获得和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他的“宗教义务”,在几十年的时间里,他试图购买或开发核武器和生化武器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在2007年的一段视频中,他重申了要使用大规模武器来颠覆全球现状。
另据英国《独立报》2015年报道,极端组织“伊斯兰国”使用的武器和弹药来自至少25个不同的国家,其中很大一部分最初是由伊拉克军队从美国、俄罗斯和前苏联等国家采购的,这一现象归因于数十年来国际社会对伊拉克不负责任的武器出口,以及2003年后以美国为首的占领军未能建立武器进出口监督机制,伊拉克历届政府对军备的松散控制和普遍的腐败又加剧了这个问题。极端“伊斯兰国”2014年占领大片伊拉克政府控制的领土时获得了大量装备,包括坦克、火箭发射器和榴弹炮。此外,他们也从沙特阿拉伯、伊拉克、叙利亚和东欧等地走私武器。
“索马里青年党”的武器一部分来源于洗劫军事基地,据路透社报道,2019年,“索马里青年党”袭击了首都摩加迪沙附近的一个军事基地,在将军火库洗劫一空后撤离。
此外,据报道,为了对抗埃塞俄比亚在索马里的影响力,厄立特里亚政府长期以来一直支持“索马里青年党”,运送武器并提供人员训练,但这一说法遭到了厄立特里亚政府的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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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科圣地”曾使用的武器被尼日利亚政府军缴获。

“博科圣地”则主要通过抢劫维和部队和西非多国军队来获取武器,据报道,“博科圣地”每攻破一个军事基地,他们就会缴获突击步枪和数百或数千发子弹,以便在以后的袭击中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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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9-11 05:0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全球反恐20年|盘根错节的恐怖组织与复杂化的国际反恐斗争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刘中民

2021-09-10 13:58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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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20年前的9月11日,美国纽约的世贸大厦遭两架飞机撞击轰然倒塌,举世震惊。美国、无数受牵连的民众,乃至整个世界的运行轨迹都因之而改变。20年后,恐怖主义的幽灵仍不时在世界各地肆虐,全球反恐会否“越反越恐”?20年的时间,是否足以令人类看清“9·11”在历史长河中的影响?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国际部今日起推出“全球反恐20年”专题报道,从多个维度呈现“9·11”以来这20年如何改变了个人、国家以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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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2015年10月15日,埃及开罗,埃及法庭判处10名与基地组织有关的十名被押人员死刑。  视觉中国 资料图

20年前的9月11日,具有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双重属性的“基地”组织发动了“9·11”恐怖袭击,进而深刻影响了21世纪的国际格局。“9·11”事件后,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两场反恐战争,这两场战争不仅因重创美国而影响国际格局,还因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在伊拉克战争中诞生并在“阿拉伯之春”和叙利亚危机中壮大进一步影响了国际格局。
“9·11”事件已经整整20年,本·拉登作为恐怖主义的符号也已经在十年前被删除,但美国与袒护“基地”组织的阿富汗塔利班关系的结局则极具戏剧化,这也将继续影响国际格局的演进。而这一切,若要追根溯源,则需上溯的时间远不止20年。
从伊斯兰极端组织到国际恐怖组织及其运作与流动
(一)中东伊斯兰极端组织与国际恐怖组织的复杂关系

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宗教极端型恐怖主义成为国际恐怖主义的主要表现形式,并突出表现为一些奉行伊斯兰极端主义的极端组织转化发展成国际恐怖组织,或者某些宗教极端组织本身就是国际恐怖组织,如最具影响的“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它们既是宗教极端组织,也是国际恐怖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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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2021年8月30日,阿富汗首都喀布尔,汽车在爆炸中毁坏。喀布尔国际机场遭火箭弹袭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宣称实施了此次袭击。 人民视觉 图

伊斯兰极端组织与国际恐怖组织的关系十分复杂。伊斯兰极端主义为极端组织提供意识形态、极端组织转化为恐怖组织,还有伊斯兰极端组织效忠作为国际恐怖组织的极端组织,这是伊斯兰极端主义与国际恐怖主义的关联所在。当然,并非所有的宗教极端组织都是国际恐怖组织。
第一,从伊斯兰极端组织中分化而来的恐怖组织以穆斯林兄弟会(下文简称穆兄会)的极端派最为突出。在纳赛尔时期,埃及穆兄会内部虽有温和派与极端派的区别,但在组织上仍为一体,并未分裂。到萨达特时期,主流的温和派与暴力极端派分流,“赎罪与迁徙组织”“伊斯兰圣战组织”等极端暴力组织演变为恐怖组织。从阿尔及利亚“伊斯兰拯救阵线”中分化出的“萨拉菲宣教与战斗组织”也属于这种情况。
第二,伊斯兰极端组织本身就是国际恐怖组织的情况以“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最为典型。“基地”组织及其分支——“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基地”组织伊斯兰马格里布分支以及“基地”组织的国别分支;“伊斯兰国”及其分支机构——“伊斯兰国”西奈省、“伊斯兰国”利比亚省、“伊斯兰国”呼罗珊省,这些伊斯兰极端组织本身就是国际恐怖组织。
第三,伊斯兰世界存在许多与“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均有复杂联系的极端组织和恐怖组织,如索马里青年党和尼日利亚“博科圣地”,而非洲萨赫勒地区的极端组织和恐怖组织因效忠“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不断分化组合。
第四,伊斯兰解放党(伊扎布特)作为伊斯兰极端组织,与恐怖主义关系引发的争议十分复杂。伊斯兰解放党作为遍及中东、中亚、南亚、欧美四十多个国家的伊斯兰极端组织,具有完备的意识形态和组织体系,其意识形态的核心是反对一切非伊斯兰意识形态与社会制度,在全世界范围内建立哈里发国家。但由于其主张采取非暴力的方式实现其政治目标,导致国际社会在伊斯兰解放党是否存在恐怖主义威胁的问题上存在分歧,有观点认为该组织与“基地”组织等其他极端组织存在联系,是全球恐怖主义的“传送带”,也有观点认为没有明显证据证明该组织参与恐怖主义活动,但它有一套相对完整的意识形态体系和重建“哈里发国家”的方案,因而对相关国家的政权构成严重威胁。
第五,在社会个体层面,当今国际社会还存在大量受伊斯兰极端主义思想影响的“独狼式”恐怖分子,在中东、中亚、南亚、东南亚、非洲构成的伊斯兰世界,尤其是欧美社会,“独狼式”恐怖分子都已经成为严重的安全威胁。
(二)以中东为枢纽的极端分子流动形成了恐怖组织的人员招募网络
中东极端分子通过在中东地区内的流动、向世界冲突地带的流动、向西方世界的流动,为恐怖主义的人员招募提供来源。当代中东极端分子的三次大规模人员流动分别是:
第一,穆兄会极端派别和极端分子的全球扩散:20世纪50、60年代,穆兄会成员为逃避镇压而纷纷离开埃及;1981年“赎罪与迁徙组织”刺杀萨达特事件发生后,大批组织成员多以合法和非法的身份迁徙国外。
第二,全球“圣战”分子向阿富汗的输入与战后阿富汗老兵的回流与扩散:20世纪70-80年代,中东各国的伊斯兰极端主义者大量涌入阿富汗参加抗击苏联入侵的“圣战”;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苏联撤军后,大部分“圣战”游击队员从阿富汗陆续返回和向全球冲突地区(如波黑和车臣)扩散。
第三,“伊斯兰国”及叙利亚内战与全球“圣战”分子的聚散:2003年伊拉克战争以及2011年叙利亚内战以来,“伊斯兰国”吸收了大批来自全球的“圣战”分子,此后“伊斯兰国”溃败又与中东难民潮相交织,“圣战”分子随之回流和溃散。
国际反恐斗争深刻影响国际格局的演变
(一)国际反恐斗争对国际格局演变的复杂影响

从1979年阿富汗战争以来,伊斯兰极端势力、国际恐怖组织与包括在反恐战争在内的中东历次局部战争,都对国际格局的演变产生了深刻影响,甚至构成了影响国际格局异变的特殊力量。
第一,1979年阿富汗战争与国际格局变动、国际反恐斗争的内在关系。一方面,美国与沙特、巴基斯坦合作,支持全球“圣战”分子和“圣战”组织共同反对苏联,并最终迫使苏联从阿富汗撤军,尤其是由此导致的苏联衰落,对冷战格局瓦解产生了重要影响。另一方面,美国的错误直接导致了“基地”组织的产生以及塔利班在阿富汗坐大,不仅直接埋下“9·11”事件的恶果并导致国际格局的剧变,其留下的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毒瘤至今仍然后患无穷。
第二,1991年海湾战争、2001年阿富汗战争、2003年伊拉克战争与国际格局变动、国际反恐斗争的内在关系。一方面,1991年海湾战争后美国军队进驻沙特导致“基地”组织走向反美;美国在中东的霸权行径导致中东反美主义高涨,这一切都为伊斯兰极端主义和国际恐怖主义的发展提供条件,最终导致改变国际格局的“9·11”事件的发生。另一方面,反恐战争成为美国全球战略重心,美国错误发动 2001年阿富汗战争、2003年伊拉克战争,使美国深陷两场战争泥潭,这是2008年金融危机后美国国力衰落的深刻根源;而奥巴马政府急于从伊拉克和阿富汗撤军,又为“伊斯兰国”的崛起创造了条件,美国就此在中东陷入进退失据的困境,其影响经特朗普政府一直延续到目前的拜登政府。拜登政府撤军阿富汗的“喀布尔时刻”成为美国软硬实力遭遇重创的写照,也以特殊的方式昭示了“9·11”事件对美国、对世界的深刻影响。
第三,2011年“阿拉伯之春”以来中东恐怖主义新发展尤其是“伊斯兰国”起落与国际格局变动的关系。首先,美国国力衰落,为实行亚太再平衡战略,在中东进行战略收缩,尤其是在条件不成熟的条件下从伊拉克撤军,与“阿拉伯之春”中东形势的剧烈变动相结合,是导致“伊斯兰国”异军突起的重要原因。其次,“伊斯兰国”崛起吸引全球“圣战”分子赴叙利亚参加“圣战”,反恐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地位严重下降,导致美国力不从心,俄罗斯以打击“伊斯兰国”为由军事介入叙利亚,地区范围内则形成伊朗、沙特、库尔德人等多元反恐力量,中东的反恐格局异常复杂。最后,叙利亚危机、伊拉克乱局和利比亚内战、也门内战导致的难民危机与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同步扩散,导致欧洲出现新一轮恐怖主义泛滥,甚至影响欧洲一体化进程,如英国脱欧便深受难民问题影响。
(二)当前国际反恐斗争的复杂化
第一,反恐斗争的功利化。美国就随意把某些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定性为恐怖主义组织,如特朗普政府将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和也门胡塞武装定性为恐怖组织;如美俄在打击“伊斯兰国”斗争中对库尔德人力量的利用,库尔德人完全沦为美俄反恐的工具,但它们并不关心库尔德人的命运;如土耳其、沙特等地区国家对盘踞在叙利亚伊德利卜的极端组织的支持;如沙特在与卡塔尔的断交危机中称卡塔尔支持恐怖主义(事实上穆兄会只是埃及、沙特等国定性的恐怖主义组织);如土耳其对待“伊斯兰国”的态度也经历了从暧昧到反对的变化。
拜登上台后,美国反恐政策更趋消极和功利,更加不利于全球反恐合作。最近,美国不负责任地从阿富汗撤军,在撤军过程中遭遇了恶性恐怖袭击事件,今年美国还会完成从伊拉克撤军,这势必会导致中东、南亚乃至全球恐怖势力的反弹。此外,美国及其盟友以色列暗杀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将军和核科学家的“国家恐怖主义”,以及在巴勒斯坦问题上对以色列肆无忌惮的偏袒,置巴勒斯坦权益于不顾强势推进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和解,这些也都是刺激恐怖主义的消极做法。
第二,反恐斗争的地缘政治化。例如,在中东,域外大国和地区国家围绕打击“伊斯兰国”展开地缘政治博弈,其中既包含美俄等世界大国的地缘政治博弈,也包括伊朗、土耳其、沙特、以色列等地区国家的地缘政治博弈;又如,域外大国和地区国家围绕阿富汗反恐斗争的复杂地缘政治博弈,而美国撤军后的博弈将更加激烈。
第三,反恐斗争的阵营化。例如,在打击“伊斯兰国”的过程中,形成了以美国、俄罗斯、伊朗、沙特等国家为核心的多个打击“伊斯兰国”的联盟,尤其是沙特组建的四十多个国家参加的伊斯兰反恐联盟,在本质上是针对伊朗阵营的逊尼派联盟,其背后是沙特与伊朗民族矛盾、教派矛盾和争夺地区领导权的矛盾在反恐斗争中的反映。
总之,回顾20世纪70年代中后期以来的历史可以发现,在伊斯兰极端主义(极端组织)、国际恐怖主义(恐怖组织)、“9·11”事件和国际格局演变之间形成了复杂的因果关系,其背后更是交织着西方与伊斯兰之间充满矛盾张力的复杂关系。
在“9·11”事件20周年之际,美国败退阿富汗,塔利班卷土重来,这对美国和阿富汗都是极大的讽刺。但愿美国能够从阿富汗的教训中痛定思痛,但愿塔利班能够洗心革面,但愿世界能够逐步消除恐怖主义而走向长治久安。
(刘中民,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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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9-11 05:0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全球反恐20年|美国的“全球反恐战争”走向何方?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凌云志

2021-09-10 14:58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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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20年前的9月11日,美国纽约的世贸大厦随着飞机撞击轰然倒塌,举世震惊。无数个体生命、美国,乃至整个世界的运行轨迹都因之而改变。20年后,恐怖主义的幽灵仍不时在世界各地肆虐,全球反恐是否陷入了“越反越恐”的尴尬境地?20年的时间,是否足以令人类看清“9·11”在历史长河中的地位和影响?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国际部今日起推出“全球反恐20年”专题报道,从多个维度呈现“9·11”以来这20年如何改变了个人、国家以及世界。

今年是美国“9·11”恐袭事件20周年,随着最后一批美军撤离阿富汗,美国所发动的全球反恐战争主要战线宣告正式结束,但全球恐怖主义并没有结束。就在美军撤离前后,阿富汗恐怖活动急剧增多,喀布尔机场附近发生的爆炸袭击造成了至少103人死亡,其中包括13名美军士兵。美国总统拜登随后在白宫发表讲话,称已下令制定计划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及其分支机构“呼罗珊省”。
从2001年10月美国以“反恐”之名发动阿富汗战争到今年8月美军匆忙撤离阿富汗,20年弹指一挥间。回顾美国在这20年的全球反恐战争,不仅未能实现其初期制定的剿灭恐怖主义的目标,而且还加速了极端恐怖主义的全球化,使恐怖主义活动由原先集中在中近东一带蔓延到整个非洲、中东、南亚及东南亚,甚至在欧洲甚至大洋洲也不时出现,恐怖袭击组织的复杂性、残忍性都比以往更甚,“反恐”战争陷入了“越反越恐”的怪圈。美国也从最初国际同情的受害者转向被频频指责的施暴者,国际形象一落千丈。长达20年的反恐战争,美国可以说在战略和战术上都是失败的。如何总结反恐战争的失败,对恐怖主义“对症下药”,走出“越反越恐”的困境,值得国际社会深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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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虽然已经全部撤离阿富汗,但面临的恐怖主义威胁并没有降低。

反恐战争付出惨重代价
2001年发生的“9·11”事件是本世纪国际安全领域影响力最大的事件,直接决定了后来美国一段时间的军事战略制定以及全球领域展开军事行动的发展方向。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美国政府立即向阿富汗的恐怖主义宣战,并打着“反恐”的名义在世界各地到处发动战争,开启了全球范围的“反恐战争”。
从历程来看,美国全球反恐战争可大致分为两大阶段。在战争初期阶段,美国由于遭受了历史上最严重的本土袭击,以恐怖主义受害者的面目出现,获得了国内民众和国际社会绝大多数国家的支持与同情,其军事行动也迅速完成了预定目标,如成功推翻了阿富汗的塔利班政权。但到了战争后期阶段,美国的反恐战略开始“分心”,战争目标和战争手段都发生了变化,逐渐陷入僵局。例如,在阿富汗战争中,美军对阿富汗的地理形势、军阀势力认知不足,过于自信,再加上擅长游击战的塔利班部队在偏远山区难以清剿,导致美军在当地的战斗深陷泥沼。此外,美国以反恐为名发动的伊拉克战争几乎从一开始就受到多数国家的质疑,饱受争议,直至战争结束也始终未能在伊拉克找出任何“大杀伤力武器”,而这场以反恐为借口的战争在全球反恐问题上甚至适得其反,直接造成了“伊斯兰国”等极端组织快速崛起,成为伊斯兰极端主义组织在中东地区层出不穷的主要原因,也使得美国针对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的军事行动直至特朗普政府任内才大致完成。
总体上来看,以阿富汗和伊拉克为主体的两大战争基本定调了20年来美国全球反恐战争的主旋律,但同时也使美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据美国布朗大学战争成本核算项目日前发布的报告称,美国在这场漫长的反恐战争中导致了约90万人丧生,损失了大约8万亿美元,预计未来在安置退伍老兵等战后人员问题上,还将花费2.2万亿美元,所留下的战争后遗症至少需要花费20年时间来处理,身心疲惫的美国即将进入前途未卜的“还债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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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全球“反恐战争”并不纯粹,背后隐藏着诸多其他意图,带有明显的推行美国战略意图的倾向。

反恐战争到底输在哪里
作为世界上实力最强大的霸权国家,当前任何国家都难以对美国形成直接挑战,但是作为在实力上极不对称的恐怖主义,却让美国灰头土脸,屡次蒙羞,其深度原因是其反恐战略在制定和执行过程中违背了一些必须遵循的原则,主要表现为战略目标过于分散、反恐手段过于片面,以及未能及时适应不断变化的恐怖威胁等方面。
首先,美国的全球“反恐战争”并不纯粹,背后隐藏着诸多其他意图,带有明显的推行美国战略意图的倾向。美国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把反恐问题工具化,历届美国总统或决策者为“全球反恐战争”叠加了更多战略目标,如在目标国复制美国政体并推行“民主化”;推动当地社会的“世俗化”、“现代化”;利用其他国家的民族分离主义和恐怖主义势力牵制其他大国的崛起,借“全球反恐”的名义党同伐异,巩固自己全球霸权。当 “反恐”和“维霸”这两个本应清晰、本应泾渭分明的关键概念被刻意混淆时,就从逻辑上注定了这场反恐战争注定会无果而终。
此外,美国顽固坚持双重标准,以关系亲疏而不是恐怖主义本身来定义敌我关系。如果某个国家或政权侵害了自身利益,就将其贴上贴上 “支持恐怖主义”标签,借“反恐”之名予以颠覆;而某个组织或政权对其有利的话,即便是出现恐怖袭击等行为,也以人权、民主等借口为其开脱,甚至提供庇护和资助,从而使得恐怖主义标准混乱,各种形形色色的恐怖主义组织大肆发展,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形成了“越反越恐”的现象。例如,据数据显示,近20年来,阿境内的恐怖组织数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从个位数增加到20多个,境内的外国恐怖分子近1万人。
最后,美国在反恐战争中过度依赖军事打击和正面对抗,却未充分考虑到原教旨极端主义的滋生根源和传播催化剂,如战争、动荡、贫困、治理不善、贪腐横行等,这些都是吸引恐怖分子的磁石。而在当前互联网发达的时代,极端组织极易变得更加“扁平”、“串联”和“多中心”,而过于自负的美国则无视这种新特点、新形势,仍热衷于“斩首”、“定点清除”等传统反恐手段,穷兵黩武,从而导致手段与目标脱节的困境,也就注定了美国在反恐斗争中始终处于被动乃至失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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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反恐战争表明,单纯依靠军事手段无法铲除恐怖主义。

未来“全球反恐”走向何方
外界普遍认为,美国撤军阿富汗标志着其正在把以“反恐战争”为中心的战略转变为以“大国竞争”为中心的战略,以便在维持全球霸权与反恐战争之间取得平衡。实际上,早在21世纪的第一个10年,美国决策层就已经在思索“失去的十年”,准备“叫停”反恐战争,转而聚焦更重大的地缘政治角逐战略,但一直被反恐形势所累,难以脱身,使反恐战争一打就是20年。美国认为,这20年为亚太地区的大国快速发展提供了绝好的机遇,综合国力快速增长,已成为美国未来最大的潜在挑战者,美国必须要尽快结束反恐战争,将精力和资源集中投入到大国竞争中。
但是,已经开启的“反恐战争”并不是美国想打就打、想不打就不打的。由于美国的反恐战争并没有取得预期效果,恐怖主义、原教旨主义、极端主义仍在全球范围内蔓延,特别是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异军突起,造成了更深层次恐怖混乱,这些都意味着全球反恐的紧迫性不但没有下降,相反愈加凸显。这次喀布尔机场所发生的爆炸也证明,美国撤离后的阿富汗仍然面临着复杂难测的反恐局面。
据公开资料显示,在阿富汗境内活跃的极端暴恐组织有“伊斯兰国”残余势力、“伊斯兰国呼罗珊分支”“乌兹别克斯坦伊斯兰运动”“哈卡尼网络”、塔吉克族裔恐怖组织“安拉战士”、哈萨克族裔恐怖组织“哈里发战士”、车臣恐怖组织等。由于这些组织反美色彩浓厚,未来必将会对美国的安全构成极大威胁,不可预测性与风险进一步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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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拥有军事优势,美军也没有打败阿富汗境内的恐怖组织。

在这种情况下,未来美国在反恐问题上将面临着两难的局面,一方面在自身实力不济的情况下,极力希望从“反恐战争”中脱身,防止过度透支,导致在大国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但另一方面也不能面对不断恶化的恐怖主义局势和反美情绪而视若罔闻,彻底退出反恐战争,还是要始终关注那些“危及美国安全和全球战略的反恐和地区安全利益”。经历了过去20年的曲折反恐历程,美国已经认识到其无力独自完成反恐大业,未来只有放弃此前“反恐”依靠绝对军事实力、奉行单边主义的硬干方式,尽量减少责任,降低投入,避免直接军事介入,而转向更有技巧的利用全部资源,通过借助盟友的力量,扩大盟友选择范围、鼓励伙伴加强自身能力、增加反恐信息共享等措施,最终实现充分发挥伙伴作用,才能营造有利于己的地区战略环境,把更多资源用于大国竞争。
但是,美国的“反恐”策略转向并非易事,其长期以来颐气指使的霸权心态难以在短期内进行改变,而被推向反恐一线的“伙伴国”不仅要在所谓“反恐”中承担更多责任,而且还在可能的大国对抗中面临更大的卷入风险,因此会根据自身利益对反恐目标、方法和战略作出风险评估和选择。这些都会对未来美国反恐战略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
(作者系南京大学亚太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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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9-12 09:3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全球反恐20年|核恐怖主义远离我们了吗?

澎湃新闻记者 谢瑞强

2021-09-11 14:34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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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20年前的9月11日,美国纽约的世贸大厦随着飞机撞击轰然倒塌,举世震惊。无数个体生命、美国,乃至整个世界的运行轨迹都因之而改变。20年后,恐怖主义的幽灵仍不时在世界各地肆虐,全球反恐是否陷入了“越反越恐”的尴尬境地?20年的时间,是否足以令人类看清“9·11”在历史长河中的地位和影响?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国际部今日起推出“全球反恐20年”专题报道,从多个维度呈现“9·11”以来这20年如何改变了个人、国家以及世界。

爱因斯坦在美国向日本广岛、长崎投放原子弹后警告世界:“原子弹的杀伤力已改变除我们的思想方法以外的一切,这样,我们会逐渐陷入空前的大灾难之中。”
核武器巨大的毁伤效力让世人“谈核色变”。冷战结束后,恐怖主义活动日趋猖獗,世人担心恐怖主义组织制造核恐怖事件。
同济大学国际与公共事务研究院院长夏立平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
表示,“9·11事件”后虽然没有发生核恐怖主义事件,但核恐怖主义的威胁一直都在,不能放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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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武器巨大的毁伤效力让世人“谈核色变”。

“脏弹”带来的恐惧
2018年热播的电影《红海行动》中多次提到恐怖分子妄图得到制造“脏弹”的技术,电影中现了这么一种制造核污染的材料-黄饼,恐怖分子企图夺取核材料,并且试图得到制造“脏弹”的技术,制造出带有核污染的“脏弹”,结果被特战队员摧毁,粉碎了恐怖分子的图谋。
恐怖分子寻求能够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巨大物质损失的恐怖事件及轰动效应,拥有巨大杀伤力的核武器正是他们理想的方式。
核恐怖主义可能采取的行动样式主要包括,一是恐怖组织用非法手段获得或制造核弹(“脏弹”)进行恐怖袭击;二是袭击民用核设施,获取核材料或制造恐怖事件;三是夺取个别核武器的控制权或制造核武器意外发射事件。
“军用级别的核弹对于恐怖组织来说技术太难了,但‘脏弹’还是有可能的,” 清华-卡内基全球政策中心研究员赵通介绍说,“‘脏弹’又叫放射性炸弹,技术水平低,有常规炸药和放射性材料就可以制作‘脏弹’,常规炸药产生爆炸力将放射性物质扩散到空气当中,就可能造成严重的核辐射污染。”
“‘脏弹’的危害取决于放射性材料类型、含量和自然环境条件等,但无论威力如何,但都会造成严重的社会影响,容易引起公众心理恐慌,导致混乱局面出现。”赵通告诉澎湃新闻。
恐怖分子企图制造核弹或“脏弹”不仅存在于电影情节,现实中恐怖分子也想方设法获得这种“大杀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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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恐怖组织有可能从形势不稳定的国家或国际核黑市购买可用于制造核弹或“脏弹”的技术与核材料。

“基地”组织头目本·拉登曾在接受美国广播公司(ABC)专访时表示,获得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一种“宗教使命”,他企图再制造一个遭受核袭击的“广岛”。“基地”组织在上世纪90年代开始试图获得核爆炸装置,当时住在苏丹的本·拉登曾出资150万美元从苏丹军官那里购买武器级铀,虽然交易达成后发现被骗,但可以从中看出本·拉登对获得核爆炸装置有浓厚的兴趣。
国际恐怖组织有可能从形势不稳定的国家或国际核黑市购买可用于制造核弹或“脏弹”的技术与核材料。现在世界上有40多个国家有可用于制造核武器的核材料。虽然95%都在美国核俄罗斯手里,但一些国家的核设施核材料安全保卫有许多漏洞,每年都会发生相当次数的核材料失窃案件。
最近的核材料失窃案件发生在印度。美国军备控制协会今年8月刊文称,过去几个月印度发生两起核材料失窃案件。在第一起案件中,印度警方于5月7日在马哈拉施特拉邦逮捕了两名男子,他们涉嫌拥有7.1千克天然铀,估计价值280多万美元。
第二起案件是贾坎德警方根据一项举报,于6月3日逮捕了七名涉嫌拥有6.4千克据称铀的物质的人员。但在6月10日,印度外交部发言人否认了这一说法。这位发言人说,印度原子能部“声明(6月3日)缴获的材料不是铀,也没有放射性。”
据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2021年的报告,印度拥有约156枚核弹头,巴基斯坦估计拥有165枚核弹头,但两国都在扩大其核武库和裂变材料储存。
美国军备控制协会称,巴基斯坦近年来改善了对核材料的控制,但它和印度在核威胁倡议的2020年核安全指数中仍然排名靠后。该指数每年对各国在核材料安全和国内核设施保护方面的努力进行评级。
国际原子能机构公布的数据显示:1993年至2013年,全球发生了2400余起涉核及其他放射性材料遗失、盗窃和非法获取事件。这些核材料一旦落入恐怖主义分子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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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组织很难获得军用级别的核弹。

被惦记的核电站
切尔诺贝利和福岛核电站核泄漏事件再次提醒世人民用核设施一旦遭到破坏,后果非常严重。
近年来,世界民用核设施数量不断增多。根据最新统计,目前世界上有457个运行中的核反应堆,发电总量约256吉瓦。
“民用核设施数量的增长也对防范恐怖主义提出了更要的要求,”夏立平向澎湃新闻指出,“因为恐怖分子可能袭击民用核设施以获得制造核爆炸装置所需的核材料,或者破坏核设施造成核泄漏。”
恐怖分子袭击核电站的可能方式有多种,如使用导弹、驾驶飞行器或汽车炸弹等,从外部袭击核电站的安全壳或燃料厂房等重要设施。
历史上,曾发生过核设施遭遇袭击或威胁被袭击的事件。
1972年12月,3名犯罪分子劫持了美国南方航空公司一架客机,并威胁如果不飞到古巴哈瓦那,就要用飞机撞击美国原子能委员会位于田纳西州橡树岭的核设施。
法国的快中子增殖反应堆实证堆“Super Phenix”在建设过程中曾于1982年1月受到过核能反对派的火箭弹攻击。5发火箭弹有4发命中反应堆厂房,厂房受损。
2013年,美国得克萨斯大学“核扩散预防项目”8月15日发表名为《保护美国核设施免遭恐怖袭击》的研究报告警告称,如果遭遇类似“9.11”事件那种多名恐怖分子参与的袭击,美国现有104个商用核反应堆和3个研究性反应堆都没有能力抵御。“面对可能发生的恐怖主义袭击,美国的核电站并未采取足够防卫措施。”
2017年10月,据法国媒体“欧洲时报”报道,国际非政府组织绿色和平(Greenpeace)向法国官方提交了一份报告,指出该国19个核电站存在安全漏洞,面临恐袭的威胁。
根据报道,这些专家研究了法国境内的核反应堆可能面临的不同类型恐怖攻击。其研究报告提出的假设情况非常详细,包括武器类型、攻击计划、接近方式(空中、地面或水上)和交通设备(比如空中就可能采用飞机、直升机、无人机等)。有媒体曾报道,绿色和平的专家曾在不知会有关机构的情况下,使用降落伞顺利“突袭”空降进入核电站,难以想象如果空降者是恐怖分子,后果会有多严重。
“由于核电站安全性一直是大众关注的重点,因此,核电站从设计、建造、运行到退役全流程安全标准都比其他工业设施高很多,有更强的抵御恐怖袭击的能力,”夏立平表示,“但是为了最大限度防止恐怖袭击得逞,消除大众的顾虑,应持续加强核电站抵御恐怖袭击的能力,不能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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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尔诺贝利和福岛核电站核泄漏事件再次提醒世人民用核设施一旦遭到破坏,后果非常严重。

网络攻击的核风险
恐怖分子夺取个别核武器的控制权或制造核武器意外发射事件也可能酿成核恐怖事件。
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例行发布2020年度全球核力量报告,评估了世界核军备、裁军和国际安全现状。报告称,2020年全球核弹头的库存总量为1.34万枚,相比2019年下降了300到400枚,美俄两国的核武器仍然占到全球总数的90%以上。报告认为,尽管年度全球核弹头的数量总体上有所减少,但所有持有核武器的国家仍在继续对其核武库进行现代化和信息化。
“美俄都没有承诺‘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双方战略核导弹仍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一旦接到指令,十几分钟内就可发射,而这种状态可能给恐怖分子可乘之机。冷战时期就发生过多次美俄战略预警系统虚警事件。”夏立平指出。
“这些机会包括核安全部队纪律方面问题以及政治极化带来的隐患。比如,美国核导弹部队曾出现过吸毒、作弊等丑闻。”夏立平介绍说。
2020年2月,据福克斯新闻网报道称,美国空军一位官员透露,负责保护三个州空军战略核导弹基地的安全部队人员因涉嫌使用大麻正在接受调查。
大麻在美国一些州是可以合法消费的,但在美国军方的任何机构都是不合法的。
掌握核导弹的美军部队的种种乱象也引发了核导弹会不会被误射的担忧。不过,赵通告诉澎湃新闻,鉴于美国发射核弹的流程,即使操作人员吸毒了也无法成功发射导弹,但误操作会影响美国本土的核安全。
在信息时代,网络攻击已成为核武器面临的重大风险来源,尤其是网络风险对核指挥、控制和通信系统(NC3)造成的威胁,引发了越来越多的担忧。如果恐怖组织的黑客入侵核武器系统或者核电站,理论上也会引发核恐怖主义事件。
2018年,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发布一份报告警告称,网络敌人可能破坏核武器操控系统,这可能导致英国或者其它装备核武器的国家意外对另外的国家进行核攻击。由于其它国家和非国家组织长期存在的威胁,试图通过网络攻击核武器的可能性非常高。
这篇报告的作者贝扎·乌纳尔博士(Beyza Unal)和帕特里夏·刘易斯(Patricia Lewis)称,尽管这种风险已经存在了很长期间,最新的技术已经恶化了核武器系统所面临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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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9-12 02:0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全球反恐20年|“9·11”劫机者阿塔与政治伊斯兰的两张面孔

澎湃新闻记者 喻晓璇

2021-09-12 06:42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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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20年前的9月11日,美国纽约的世贸大厦遭两架飞机撞击轰然倒塌,举世震惊。美国、无数受牵连的民众,乃至整个世界的运行轨迹都因之而改变。20年后,恐怖主义的幽灵仍不时在世界各地肆虐,全球反恐会否“越反越恐”?20年的时间,是否足以令人类看清“9·11”在历史长河中的影响?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国际部自9月10日起推出“全球反恐20年”专题报道,从多个维度呈现“9·11”以来这20年如何改变了个人、国家以及世界。

2001年9月11日美国东部夏令时间上午8时46分40秒,一个并不专业的飞行员操纵着一件不可思议的“武器”——一架波音767客机,撞向了纽约世贸中心,飞机内满载的9万多升煤油在猛烈撞击下点燃了北塔。16分钟14秒后,另一件“武器”撞向南塔,100余万吨的玻璃、石头、钢材和近3000名遇难者的遗体,化成了一堆七层楼高的“坟山”。
随后的几天里,一个眼神锐利的阿拉伯男子出现在全球几十亿个电视屏幕上。对于许多人来说,他已然成为邪恶的化身。他乘坐了“9·11”事件中第一架撞击世贸中心的飞机,被认为是这起自杀式恐怖袭击事件的幕后策划者。
这名青年名叫穆罕默德·阿塔(Muhamed Atta),是19名劫机者中唯一一名埃及人。在“9·11”事件之前很长一段时光里,他似乎一直沿着一条既定的埃及中产阶级道路前进,从进入名牌大学,到出国留学深造,一路奋斗,不断向上。然而在某一天,他突然偏离了那条路,转向了一个人们无法理解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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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罕默德·阿塔的证件照,“9·11”事件后反复出现在媒体报道中。

阿塔出生于1968年,那是冷战中的世界喧闹、激进、爆发的一年:法国刮起“五月风暴”,民权运动席卷美国,各国青年们迷恋古巴革命家切·格瓦拉,摇滚乐与嬉皮士风靡一时……而这一年的埃及社会,也正暗潮涌动。
“1968年是非常重要的年份,那是‘六日战争’(第三次中东战争)后的第二年,这场战争的结局至关重要,它直接导致了纳赛尔主义(编者注:埃及第二任总统纳赛尔的政治思想,结合了泛阿拉伯主义、阿拉伯社会主义、阿拉伯民族主义、共和主义、反帝国主义等思想)的崩溃。”瑞士中东研究学者维克多·威利(Victor J. Willi)近日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表示。
威利今年4月出版了《第四次磨难》(The Fourth Ordeal)一书,此书基于一百多位穆斯林兄弟会的领导人、普通成员和持不同政见者的口述,讲述了自20世纪60年代末至2018年埃及穆兄会的沉浮——他叙事的起点,正是阿塔出生的1968年。
“纳赛尔对于埃及乃至整个阿拉伯世界而言,是希望的灯塔。他是不结盟运动的一部分,也是泛阿拉伯民族主义背后的真正驱动力——这是让所有阿拉伯国家扭成一股绳的意识形态。”威利说道,“但是1967年战争的失败,证明了泛阿拉伯运动的脆弱和无力,这在埃及造成了一种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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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磨难》 维克多·J·威利(Victor J. Willi)著 2021年4月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

阿塔来自一个穆兄会重获新生的埃及社会,之后他又在欧洲与“基地组织”建立了连结。虽然这两种运动有着完全不同的议程、纲领和手段,但在理论上却又分享着同一种意识形态根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阿塔的生活轨迹讲述着20世纪政治伊斯兰运动(Political Islam or Islamism)的两条不同脉络,直到今天他的故事仍可带给我们有关暴力与意识形态关系的反思。
一个恐怖分子的成年
阿塔出生在尼罗河三角洲的卡夫谢赫省,在拥挤、破旧的开罗吉萨郊区度过了自己的青春期。他的父亲是一名严肃而专注的律师,在严父的督促下,少年阿塔的世界里几乎只有学习。1985年至1990年,阿塔前往阿拉伯世界最负盛名的学府——开罗大学学习建筑学。
“尽管我们或许并不了解阿塔,但我们可以看看他是如何成年的(coming of age)。”威利描绘着上世纪60年代末以及整个70年代少年阿塔可能经历的图景:1970年纳赛尔去世后,萨达特继任,学生运动迭起,埃及的“六八一代”们仍思考着如何告别纳赛尔时代,在一片混乱与迷茫中,穆斯林兄弟会的政治伊斯兰思想重新渗透进埃及的社会生活。
“从70年代一直到1981年,当时的情况是,萨达特总统利用了穆斯林兄弟会和其他一些政治伊斯兰团体来对抗埃及涌现的一些亲苏的共产主义运动。他开放了大量的清真寺,释放了穆兄会领导人,给他们参与民主选举的机会,穆兄会的时机来了。”与阿塔几乎出生在同一时代的埃及亚历山大大学教授穆尔西·马哈茂德(Morsi Mahmoud)告诉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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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罗大学 澎湃新闻记者 喻晓璇 摄

在阿塔的埃及朋友们看来,虽然后来的恐怖分子阿塔彼时算不上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人,但他确实从那时起就显现出了虔诚的一面。在《洛杉矶邮报》的一篇报道中,多年以后,表弟伊萨姆回忆起少年时代与阿塔一同看电视的场景:“每当电视上的肚皮舞节目出现时,阿塔就离开了房间。”
上世纪80年代的开罗是各种思潮汇聚的海洋,也是各种行动策划者的天堂。拥挤的都市唯独缺少工作岗位,咖啡馆里挤满了无所事事的人,咖啡、水烟和万宝路香烟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萦绕在屋内,狭窄而凌乱的街巷中充满了轻柔的烟雾与闲言碎语——但并非所有对话都是闲聊。
“穆兄会领导人出狱了,他们看到同时发生的学生运动,开始主动与这些学生接触,说服他们加入穆兄会,而这些学生们确实这样做了。”威利指出,“这些学生所依靠的仅有两部文本:《古兰经》和赛义德·库特卜的《路标》(Ma'alim fi al-Tariq)(编者注:库特卜是埃及作家,教育家,逊尼派伊斯兰理论家,诗人。他是埃及穆兄会1950年代至1960年代的领导者。),虽然这两本书其实都没有提供一种清晰的政治方案,但是他们看到穆兄会实际上有一种政治方案——一种在社会实现伊斯兰生活方式的方案。”
自上世纪80年代起,穆兄会在校园当中进行广泛招募。他们呼吁回归“伊斯兰基本原则”,并警告远离“腐败的现代化力量”,拒绝埃及向美国倾斜。与此同时,穆兄会开始参与民主政治,不仅跻身议会选举,还开始在大学等机构的工会(Syndicate)中获得越来越多的席位。阿塔所在的开罗大学建筑学系也出现着同样的情况,也许是出于父亲“不要参与政治”的警告,阿塔似乎当时并未与穆兄会建立起联系,不过当几年后前往德国时,他确实加入了穆兄会在欧洲分支的工会机构。
1979年,总统萨达特带领埃及与以色列签署和平协议,迈出了阿以和解的历史性一步。激进的埃及穆斯林们自然无法接受,曾经让埃及遭遇“大挫折”( النكسة‎,Naksah)的宿敌以色列居然就要成为埃及的友邻,萨达特此举也为自己两年后遭“埃及伊斯兰圣战组织”在埃军中的成员刺杀身亡一事埋下了伏笔。
英国《卫报》2001年的报道称,阿塔后来在德国的一位朋友描述着与他一起前往埃及旅行时的场景,据他的观察,阿塔有着非常传统的思想,他和很多埃及穆斯林知识分子一样,对萨达特总统遇刺前埃及与西方的交好有一种“最愤怒的偏见”。
就在萨达特遇刺的同一年,持续长达八年的两伊战争爆发。“当时,一大批逊尼派穆斯林年轻人在伊拉克与什叶派的伊朗作战,他们是在伊斯兰运动的思想感召下进行着战斗,这也在影响埃及的青年们。”穆尔西教授也回忆到。
暴力还是和平?
从开罗大学毕业后,阿塔未能如愿获得攻读硕士研究生的机会。1992年,在父亲的牵线下,24岁的阿塔前往德国继续研究建筑学。20年来的各方研究都认为,事实上,阿塔的极端化过程是在欧洲完成的,在这背后暗藏的也是政治伊斯兰运动从埃及发展出的两条脉络。
1996年起,阿塔开始频繁参加德国汉堡圣城清真寺(Al-Quds)的活动。当时,随着移民劳工数量不断增长,许多穆斯林在欧洲永久定居,源于埃及的穆兄会已经在欧洲各地发展出了谱系复杂的分支,他们集中在清真寺中活动,西方社会价值观的堕落和两性关系的混乱常常是他们批判的主题,而复兴伊斯兰价值则是他们的奋斗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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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罕默德·阿塔(左四)在德国参加学生活动

离开家乡的阿塔养成了一些新习惯,他蓄起了大胡子,每日做五次礼拜,常常去清真寺,在学术上也形成了不同于常人的“体系”。美国《Slate》在线杂志2009年获得了一份阿塔的硕士毕业论文,在这份论文中,阿塔展示了自己对建设叙利亚阿勒颇城市景观的野心:拆除高速公路和高楼,重建传统的巴扎和住宅,重建一个“伊斯兰东方城市”。
在1999年底取得硕士学位后,阿塔离开了德国。几个月后,远在几千公里外的阿富汗的一场斋月宴会上,一个名叫奥萨马·本·拉登的沙特人告诉他,“你将成为一名殉道者(Shahid)。”阿塔被告知自己将领导一项摧毁美国最著名、最现代的高层建筑群的计划。某种程度,这正与他硕士毕业论文中重建阿勒颇的设想不谋而合。阿塔或许已经感到那双命运的手在推波助澜,他欣然接受了这项使命。
美国调查人员认为,就在德国圣城清真寺,阿塔曾与极端分子会面,也有极大可能被本·拉登的“基地组织”特工直接招募。调查还认为,阿塔在圣城清真寺遇到的另外两名阿拉伯青年人——齐亚德·贾拉和马尔旺·谢赫也被吸纳成为“基地组织”成员,这两人后来成为了“9·11”事件中撞击双子塔的两架客机的飞行员。
如今人们的共识是,策划实施“9·11”袭击的阿塔,与穆兄会并无直接关联,而是受雇于“基地组织”。然而,这个至今被认为罪大恶极的恐怖组织,某种程度上,确实与穆兄会在理论分享着同一种意识形态根基,却走上了一条不同的道路。
1928年,出生在苏伊士运河岸边的埃及教师哈桑·班纳创建了穆兄会。那时的苏伊士运河仍被英国殖民者把持,在当时的背景下,穆兄会的创立本是一种对西方殖民和现代化的回应,号召人们“回归传统,回归伊斯兰”。
虽然穆兄会的性质最初更多是社会和文化的,但这种理念与纳赛尔倡导的世俗民族主义格格不入,穆兄会与埃及政府的对抗也引起了组织内部思想上的巨大分歧,造成温和派和激进派割席。1981年刺杀萨达特的极端穆斯林,正来自从穆兄会分裂出的激进团体“埃及伊斯兰圣战组织”,而“基地组织”现如今的领导人扎瓦希里同样来自于“埃及伊斯兰圣战组织”。
“政治伊斯兰这个概念在上世纪20年代刚刚出现的时候,就一直有这样的辩论:使用暴力手段推动政治运动是否合法?事实上,在伊斯兰主义者内部,有一派人更关注‘达瓦’(Da’wah,دعوة,阿拉伯语原意为‘邀请’,伊斯兰教中指引人信道),他们更希望通过教育、布道的方式让他人皈依或是改宗伊斯兰教,但是另一派人说,不,我们无法只靠‘达瓦’,我们需要让它变成一项政治运动,要么就是参与政治议程,要么就是在政治上变得更加激进,也就是在抵抗敌人的时候更加暴力。”威利指出,“这样的辩论一直都让政治伊斯兰运动愈来愈分裂。”
道路的分歧点集中在上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埃及穆兄会的重要人物——库特卜身上。库特卜认为,纳赛尔的统治和对穆兄会的高压政策让埃及回到了伊斯兰教出现之前的蒙昧时期(也称贾希利亚时期,Jahiliyyah),他鼓动人们通过“圣战”的形式对国家进行直接反抗。
库特卜1966年被判密谋颠覆国家罪,后被处以绞刑,他的弟弟穆罕默德·库特卜也被判入狱,出狱后,他来到了沙特继续传播库特卜主义。本·拉登的一位密友曾透露,本·拉登定期参加穆罕默德·库特卜在沙特的讲座,而他的继任者扎瓦希里也在自己所著的《先知旗下的骑士》中向库特卜致敬。
1979年苏联对阿富汗的入侵,进一步将政治伊斯兰运动带向了暴力的十字路口。抵抗侵略穆斯林领土的超级大国——这种“圣战”理念让中东的穆斯林们深受鼓舞,这场反苏独立战争吸引了来自中东和北非的无数激进分子。阿富汗成为了将政治伊斯兰与暴力连结起的纽带,也成了本·拉登全球“圣战”的“基地”。
“确实,埃及的政治伊斯兰运动与陆续打败了苏联与美国的阿富汗政治伊斯兰运动有很多联系,第一批奔赴阿富汗的‘圣战者’当中有很多都是埃及人,他们的很多思想最初也来自埃及播下的种子。”穆尔西说道,“但他们与穆兄会又有明显的不同。”
在“基地组织”不断招兵买马、为恐怖袭击训练如阿塔这样的“圣战者”的同时,埃及的穆兄会仍在为参与政党政治而斗争,尽管已经历数次镇压,但他们未放弃过在选举框架下获得执政合法性的目标。
穆巴拉克总统在位时期推行了一定程度的政治改革,很多反对派得以重返政坛,穆兄会也抓住了机遇。2005年的议会选举中,穆兄会已经事实上成为了埃及现代历史上的第一大反对党(编者注:穆兄会成员以独立人士身份参选)。同一时期,在阿拉伯世界的其他国家,与穆兄会身份接近的政治反对派也正进行着相同的努力。
“无论是穆兄会,还是突尼斯的复兴运动,他们在激进主义的边缘突然被‘基地组织’这种新的全球性的组织取代了。”研究政治伊斯兰运动的牛津大学历史学教授费萨尔·德夫吉(Faisal Devji)向澎湃新闻指出,“基地组织”与此后的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完全不同于穆兄会,“旧的政治伊斯兰组织的观念非常民族主义,尽管他们当然有自己对于穆斯林世界的愿景,但他们更倾向于在自己的国家之内完成这项事业。”
崛起、陨落、再临?
埃及穆兄会命运的转折点出现在2010年末。“阿拉伯之春”从突尼斯席卷了整个北非,2011年1月25日开始,以年轻人为主体的数百万埃及人日日占据开罗市中心的解放广场。18天后,执政30年的穆巴拉克被迫下台,蛰伏已久的穆兄会抓住埃及政局突变的时机迅速走上了政治前台,来自穆兄会的穆罕默德·穆尔西2012年当选为埃及首位民选总统。
然而,穆兄会的上台没有让人民看到太多改变,更有人认为穆兄会“窃取”了人民斗争的果实,抗议在2013年之夏再度爆发。2013年6月30日,在穆尔西上台一周年之际,数百万民众汇集在开罗、亚历山大、塞德港等城市举行示威游行,其中既有穆尔西的支持者,也有其反对者。埃及政治局势再度陷入动荡,这位自1952年埃及独立以来首位民选、非军方背景出身的总统在就职一年后被亲手提拔的时任国防部长塞西推翻,黯然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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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之春”时期解放广场附近著名涂鸦“含泪吃面包男孩” 澎湃新闻记者 喻晓璇 摄

与前总统同名的穆尔西教授前往国外访问时常常会被问及有关穆兄会的问题,他的回答很简单:“这不是他们的时代。确实,你需要在对的时间让一个对的人上台,我只能说,2012年对于穆兄会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他们还不知道如何保持稳定,如何说服人民。”
“穆尔西犯的一个错误是,他让人们认为他已经掌握了国家的政治,然而他并没有。虽然他仅仅被放在了总统的那个位置上,但这却让人们相信一场真正的‘革命’已经发生了。”乔治城大学卡塔尔分校外交学院历史系副教授阿卜杜拉·阿里安曾分析指出,“(当时埃及)这个国家,很大程度上仍由穆巴拉克手下的同一帮人掌握。”
2013年穆尔西下台后,埃及政府立刻宣布穆兄会为非法组织,500余名穆兄会成员被判处死刑,还有更多的穆兄会支持者受审。六年后,穆尔西在一场对于他参与“恐怖主义”与“间谍罪”指控的庭审中突然去世,终年67岁。几经浮沉的埃及穆兄会,再一次不可避免地陨落了。
“阿拉伯之春”之后的几年内,与百余名穆兄会成员的接触让威利印象深刻。“我意识到,他们是历史的失败者。”威利说道,“这些穆兄会的普通成员们过着贫穷而艰苦的生活,他们是埃及社会的中下层……某种程度上,我认为,他们受到了穆兄会领导人的误导,他们没有受过教育,基本上只是在谈论政治伊斯兰。”
除了扫除穆兄会势力之外,塞西上台后还面临着反恐和治安的难题。埃及东北部的西奈省地广人稀,地形崎岖,常年有极端分子活跃,在此般安全真空下极端组织“伊斯兰国”趁势盘踞于此,以此为基地在埃及各地策划并实施了多起恐怖袭击。
2015年,塞西签署新的反恐法,并批准成立特别法庭,不过当时也有批评声音认为,塞西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因为在新法颁布后不少穆兄会支持者和政治反对派也被逮捕。穆尔西教授认为,埃及政府对穆兄会和极端组织“伊斯兰国”两种截然不同的政治伊斯兰运动几乎采取了相同的“反恐”措施,确实有出于稳定政权的现实考量,但这种措施并不完全妥当。
“穆兄会经历了四次镇压,现在的情况,我们可以参考的是50年代末、60年代初的情况,当时整个埃及有大约100万穆兄会的成员。领导人进了监狱,意识形态还可以复活。”威利表示,“2013年以后,尽管穆兄会作为一个组织来说非常的脆弱、支离破碎,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意识形态死亡了。”
最近发生在阿富汗的戏剧性转折,也让世界目睹了一支强大的政治伊斯兰力量是如何重整旗鼓的。
“虽然政治伊斯兰可能会卷土重来,但它还面临着很大的挑战,因为它从未成功过,事实上直到最近它才成功。”威利说道,“伴随着一支非常强大的军队,这种意识形态回归了,他们带着悍马车、阿帕奇直升机和战斗机、他们还有大批的步枪、夜视仪……看看今天的塔利班,他们就像是美国的战斗部队……是的,政治伊斯兰很大程度确实已经回归了。”
有分析认为,塔利班的成功对于阿拉伯世界的政治伊斯兰运动或是一种激励。在加沙地带,与穆兄会密切联系的哈马斯已经致电塔利班领导人以示祝贺。埃及政府显然也警惕着事态的发展。
“埃及的穆兄会可否卷土重来?这是一个非常不一样的问题,这取决于当前的埃及政府,以及这个政府可否真正为民众提供服务。”威利认为,假使现在埃及发生另一场“革命”(Thawrah),穆兄会依然会是一股强有力的候选力量,我不会完全否认他们卷土重来的可能性,但是这需要一场深刻的社会变革。”
“现在的埃及同样也很担心,倘若一些在阿富汗活动多时的‘圣战士’回到埃及,尝试建立一种新的政治伊斯兰运动,他们可能会采用与塔利班相同的意识形态和组织形式,埃及政府绝对不会允许这一点。”曾为埃及军方从事安全研究的穆尔西说道,“我认为政府一定会仔细审查那些从阿富汗来到埃及的人,无论他们是塔利班,还是‘圣战士’,还是阿富汗人……但是我认为,现在的埃及人并不需要这样的政治伊斯兰运动。”
“我们今天掌握的所有证据都表明,政治伊斯兰并没有一个可以被统一讲述的故事,因为在不同国家之间,它的表达、它的经验、它的未来轨迹迥然不同。”2017年,美国前国务院宗教与全球事务办公室高级顾问彼得·曼达维尔(Peter Mandaville)在北京大学历史学系的一场讲座上说道。
(清华大学国际与地区研究院助理研究员段九州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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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9-12 02:0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全球反恐20年|“伊斯兰国”何以能蛊惑人心:极端思想探源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刘中民

2021-09-12 19:06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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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20年前的9月11日,美国纽约的世贸大厦遭两架飞机撞击轰然倒塌,举世震惊。美国、无数受牵连的民众,乃至整个世界的运行轨迹都因之而改变。20年后,恐怖主义的幽灵仍不时在世界各地肆虐,全球反恐会否“越反越恐”?20年的时间,是否足以令人类看清“9·11”在历史长河中的影响?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国际部9月10日起推出“全球反恐20年”专题报道,从多个维度呈现“9·11”以来这20年如何改变了个人、国家以及世界。

笔者在上篇文章中提到中东伊斯兰极端组织与国际恐怖组织之间的复杂关系,指出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宗教极端型恐怖主义成为国际恐怖主义的主要表现形式,而这其中一些奉行伊斯兰极端主义的组织向国际恐怖组织的转化发展尤为突出。本文继续追溯、梳理、分析伊斯兰极端主义思想的源流,及其为恐怖组织提供的意识形态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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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2001年12月12日,美国海军“惠特比岛”号两栖攻击舰上,一名海军陆战队队员从墙上贴着的本·拉登时代杂志封面前经过。

背离宗教和平本质的伊斯兰极端主义
伊斯兰极端主义是从伊斯兰主义中分化衍生出来的极端思潮和运动。伊斯兰主义是指主张按照伊斯兰原初教旨变革现实社会的一种宗教政治思潮及随之而来的一场全面推行伊斯兰化的运动。其基本宗旨是反对西方化、反对世俗化,主张返回伊斯兰教的原初教旨、变革现存的世界秩序、推翻现存的世俗政权,建立由宗教领袖或教法学者统治的、以伊斯兰教法为基础的伊斯兰国家和秩序。
当代伊斯兰主义历来就有温和派与极端派之分,尽管两者的共同目标都是重建伊斯兰教法统治下的伊斯兰国家、伊斯兰社会与伊斯兰秩序,但二者的区别在于在实现路径不同,温和派主张采取合法斗争的和平方式,极端派主张采取合法斗争与暴力斗争相结合的方式,甚至滑向恐怖主义。
因此,伊斯兰极端主义背离宗教的和平本质,以宗教名义进行暴力恐怖活动,构成了宗教极端主义的本质特征。宗教极端主义与恐怖主义的联系也在于此,即通过扭曲宗教教义为恐怖主义提供意识形态支持和社会动员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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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截图)当地时间2021年5月27日,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宣布,今年5月假期前夕,该机构拘捕了2名极端组织支持者。消息称,两人试图在俄南部城市斯塔夫罗波尔发动两起恐怖袭击。当天俄联邦安全局还公布了抓捕视频。  人民视觉 图

伊斯兰极端主义思想的历史谱系
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历史渊源可以追溯到中世纪的极端派别哈瓦利吉派(al-khawarij,意为“出走者”)。哈瓦利吉派有强烈的不容异己的极端倾向和暴力倾向,强调宗教信仰的绝对化,强迫人们必须接受其教义思想,把不赞成其主张的穆斯林称为“叛教者”,同时主张对“伪信者”从肉体上加以消灭,泛化了伊斯兰教的“圣战”观念。
对当代伊斯兰极端主义影响至深的另一思想源流是中世纪的罕百里学派,尤其是其代表人物泰米叶。首先,该派主张按照字面表义来解释经训,以净化信仰的名义排拒外来思想文化。因此,它所固有的宗教保守主义思想,构成了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历史文化根源之一。其次,泰米叶强调,即使对那些已经宣布接受伊斯兰教但拒绝伊斯兰教法的名义上的穆斯林,仍可视为“圣战”的对象。“正是14世纪的伊本·泰米叶,在圣战的第一个低潮期中激活了休眠中的‘圣战’观。”总之,伊本·泰米叶的保守、偏激、狭隘和不容异己的思想对后世影响至深。
18世纪中叶以来,阿拉伯半岛兴起的瓦哈比教派成为沙特的官方意识形态,并在后来逐步分化为官方的瓦哈比主义和民间的瓦哈比主义,二者对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影响也不尽相同。进入当代后,沙特官方的瓦哈比主义在国际上主要表现为泛伊斯兰主义,并在促进伊斯兰国家团结与合作方面发挥了一定的积极作用。但是,沙特又基于自身利益需要收容伊斯兰国家政治反对派,通过各种渠道资助和支持世界各地的伊斯兰运动,甚至资助和支持激进或极端的伊斯兰组织。
沙特民间的瓦哈比主义,尤其是自称“萨拉菲派”的伊斯兰激进组织与极端主义的联系更为直接,并继承了瓦哈比主义的极端保守思想。
“萨拉菲”(Salafi)在阿拉伯语中的原意为“祖先”、“先辈”,萨拉菲派(Salafist)的基本含义为“尊古派”,是产生于中世纪的保守宗教派别,主张严格奉行《古兰经》和“圣训”,特别强调净化信仰、尊经崇圣。18世纪阿拉伯半岛的瓦哈比教派成为近代萨拉菲派的先驱。萨拉菲主义的核心主张包括根除偶像崇拜、重申认主独一。萨拉菲主义者认为他们自己是真正的穆斯林。
当代的萨拉菲主义大致可划分为传统萨拉菲主义、政治萨拉菲主义和“圣战”萨拉菲主义(Jihadist Salafism)三大派别。传统萨拉菲主义强调恪守传统宗教信仰和宗教礼仪,主张远离政治,也反对恐怖暴力行为;政治萨拉菲主义在强调宣教的同时,主张通过参政议政实现伊斯兰教法的统治,但反对暴力恐怖活动;“圣战”萨拉菲主义则主张通过发动“圣战”等暴力手段颠覆阿拉伯国家的世俗政权,建立伊斯兰教法政权。而沙特民间的瓦哈比主义者往往在泛伊斯兰主义思想掩盖下,积极输出瓦哈比派早年的宗教政治主张,极力主张对“异教徒”实施“圣战”,以此建立伊斯兰政权和伊斯兰国家。这些思想构成了“圣战”萨拉菲主义极端思想的重要来源。
在“圣战”萨拉菲主义的发展过程中,约旦裔巴勒斯坦人阿布·穆罕默德·马克迪斯和叙利亚的阿布·巴斯尔·塔图斯等人的思想对于“圣战”萨拉菲主义运动的发展有重要影响,其思想的核心是赋予萨拉菲主义以暴力思想,进而推动了“圣战”萨拉菲主义的产生。
穆斯林兄弟会(下文简称穆兄会)第二代理论家赛义德·库特布则是现代伊斯兰极端主义的重要代表人物,其代表作《路标》直接为伊斯兰极端组织提供了思想来源和精神支持。库特布对极端主义思想的深刻影响在于他提出了赋予暴力“圣战”以合法性的两个重要概念。第一个概念即“定叛”——判定某穆斯林的行为和思想违背伊斯兰教,即宣布某穆斯林为异教徒。第二个概念是“蒙昧时期”(Jahiliyya,指伊斯兰教产生以前的阿拉伯社会),所有伊斯兰世界和西方的现存政治秩序都是“蒙昧”的体现,都应予以推翻,理想的政治制度是以伊斯兰教法为基础、体现真主主权的伊斯兰制度。从穆兄会中分化出的“伊斯兰圣战组织”、“伊斯兰解放组织”、“伊斯兰集团”和“赎罪与迁徙”等组织都深受库特布思想影响,库特布也因此被西方称为“伊斯兰极端主义的教父”。
从伊斯兰极端主义汲取思想资源的恐怖组织
在20世纪后期,中东出现了“圣战”萨拉菲主义组织,如埃及的“伊斯兰圣战”组织和“伊斯兰集团”,以及阿尔及利亚的“萨拉菲宣教与战斗组织”,他们构成了当前“圣战”萨拉菲主义组织的前身。在意识形态上,他们都深受穆兄会思想家赛义德·库特布激进主义思想的影响,其核心目标在于通过“圣战”推翻现行政权并建立“伊斯兰国家”。
库特布的思想影响了一整代埃及以及其他国家的“圣战主义”思想家,本·拉登“圣战”思想的启蒙者就是穆兄会的极端主义思想家赛义德·库特布和阿卜杜拉·阿扎姆。
本·拉登的伊斯兰极端主义及其向恐怖主义演变的典型特征主要有三:首先,本·拉登肆意曲解和歪曲伊斯兰教的信仰体系,把一切问题都解释、简化为宗教问题,并大肆煽动宗教狂热。其次,本·拉登极力鼓吹“圣战”,使“圣战”成为国际恐怖主义最重要的工具。最后,伊斯兰教反对针对无辜平民的攻击和杀戮,而本·拉登领导的“基地”组织则将包括穆斯林在内的平民作为攻击的对象,完全背离了伊斯兰教的基本精神。
“伊斯兰国”的意识形态深受历史上各种伊斯兰极端主义思潮影响,而“圣战”萨拉菲主义则构成了“伊斯兰国”意识形态的核心来源。“伊斯兰国”的创始人阿布·穆萨布·扎卡维曾是马克迪斯的学生,并深受其思想影响。“伊斯兰国”的第二代领导人阿布·乌马尔·巴格达迪同样是坚定的“圣战”萨拉菲主义者,其讲话经常引用源于萨拉菲主义的权威观点。“伊斯兰国”还明确将其从事的活动描述为“‘圣战’萨拉菲主义潮流的组成部分”
“圣战”萨拉菲主义构成了“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共同的意识形态基础,但“伊斯兰国”在坚持“圣战”萨拉菲主义方面更加强硬,并与“基地”组织存在鲜明差异。“‘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都坚持萨拉菲派神学,都赋予‘圣战’运动以萨拉菲主义的特征。但是,与‘基地’组织不同,‘伊斯兰国’更加毫无妥协地坚持萨拉菲主义信条,推行萨拉菲主义的思想。”
第一,顽固坚持建立所谓“哈里发国家”。“伊斯兰国”自成立之日起就把建立“哈里发国家”作为坚持追求的目标,并强调立即付诸实施。而“基地”组织对“伊斯兰国”建立“哈里发国家”表示反对,强调建立“伊斯兰国家”条件尚不成熟。因此,在追求“建国”方面,“伊斯兰国”的坚定性远远超过了包括“基地”组织在内的其他极端组织。
第二,鼓吹教派矛盾,煽动教派冲突。“基地”组织一直提倡所谓的“泛伊斯兰”团结,反对教派互相残杀。但“伊斯兰国”则特别强调伊斯兰教逊尼派和什叶派的对立,主张其首要攻击目标是作为“叛教者”的什叶派穆斯林,且不断通过对什叶派的恐怖袭击激化教派矛盾、制造教派冲突。
第三,顽固坚持所谓的“定叛”原则。“伊斯兰国”不仅把阿拉伯世俗统治者视为叛教者和“圣战”打击的首要目标,还把反对其主张的普通穆斯林视为叛教者。
第四,坚持滥用暴力的“进攻性圣战”。相对于“基地”组织,“伊斯兰国”更为强调“进攻性圣战”的重要性,叫嚣将偶像崇拜者和不信真主的国家作为“圣战”的主要对象,向非伊斯兰世界发动武力战争,从而不断扩大哈里发国家的疆域和影响力。
综上,“伊斯兰国”作为新一代极端组织和恐怖主义的代表,其意识形态建构能力远超过“基地”组织等传统的极端组织和恐怖组织。因此,“伊斯兰国”与“基地”组织在意识形态和发展战略上始终存在尖锐分歧,这也是“伊斯兰国”最终脱离“基地”组织另立门户的根源所在。
在所谓的信仰层面和神学层面,“伊斯兰国”更重视以净化信仰、正本清源为名,用所谓经典的伊斯兰神学思想对其极端思想进行包装,尤其是它奉行的“定叛”和“进攻性圣战”等极端原则均通过“引经据典”予以论证,使其意识形态更具隐蔽性、欺骗性和蛊惑性;在目标方面,它极端重视将建立所谓“伊斯兰国”和“哈里发国”付诸实践,超越了传统极端主义批判能力有余、实践能力不足的特点,使其对全球“圣战”分子更具吸引力,其效忠者也纷纷效仿,进而对中东乃至整个伊斯兰世界民族国家体系构成严峻威胁。在现实策略方面,“伊斯兰国”的意识形态构建非常善于利用和煽动教派矛盾,以扩大其社会基础。
“伊斯兰国”的极端主义意识形态不仅与伊斯兰教本身无涉,而且严重扭曲了伊斯兰教崇尚和平、倡导中正的核心价值观,对伊斯兰文明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刘中民,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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