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米兰达·林为了照顾三名因新冠疫情而困在家的孩子,经常要忙到深夜才能够跟上工作进度。她担心晚睡会影响睡眠,于是开始用iPhone上的应用程序跟踪睡眠时间。 结果让她吃了一惊。“ 我发现就寝时间最早晚上9点,最晚可以到凌晨3点。”她说。为了在合理的时间内睡觉,她设置了每天提醒的闹钟 作为俄勒冈健康与科学大学(Oregon Health & Science University)的神经学家,以及 VA波特兰保健系统(VA Portland Health Care System)的睡眠障碍医师,米兰达·林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当发现自己晚间睡眠缺乏时会那么紧张。 近年来,全球研究人员发现,中年人哪怕只是轻微的睡眠不足,都很可能导致阿尔茨海默症。 米兰达·林一直在研究前沿,她说:“过去认为我们睡眠问题只是阿尔茨海默症的症状之一。而现在的发现是,睡眠不足可能与导致大脑病变的变化有关。” 研究发现,提升睡眠质量可能是显著降低老年神经退行性病变风险的最佳方法,可能也是唯一的方法。改善睡眠还有其他的益处,这或将会进一步推动本已火热的睡眠行业。 在期刊发表睡眠不足与长期神经退行性变的新联系之前,市场研究公司Infinium Global research预测,目前全球睡眠辅助设备市场包括药品、设备、专门床上用品和医疗保健服务,预计达到800多亿美元,未来五年将攀升至1140亿美元。 研究公司BCC预测的增长率与之类似。现在,BCC的生命科学内容主管蒂姆·奥布莱恩表示,该行业“突然蹿升”。 行业之所以发展迅速,不仅因为消费者强烈渴望优质睡眠带来的健康,还有一系列新疗法和技术,从睡眠药物到植入式医疗设备再到智能枕头,都有利于实现目标。 “现在人们对睡个好觉的关注度与其他健康问题差不多。”谷歌(Google)的Nest智能设备线负责人阿什顿·乌达尔说。“人们都希望获得帮助。”
大脑干涸
睡眠不好会让人感觉糟糕,反应也不那么敏锐,这已不是新闻。研究表明,睡眠不足导致13%的工人受伤,由于缺勤和效率降低,平均每位员工导致企业损失3500美元。进入新时区第二天,交通事故上升了10%。 然而,长期缺乏睡眠的人并不少。据估计,入睡或持续睡眠有困难的成年美国人百分比在50%到75%之间,连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CDC)都将睡眠不足列为公共流行病。兰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的一份报告估计,由于很多人晚上无法规律睡眠至少6小时,每年给美国经济造成的损失高达2250亿美元,其他机构的研究称损失高达4100亿美元。 针对有些头条新闻宣称睡眠过多对健康存在危害的说法,睡眠专家表示不必理会。是潜在的健康问题导致个人需要睡眠的时间达8小时以上,而非睡眠过多导致健康问题。 研究人员提供了一系列新观点,有助于了解睡眠时间不足或睡眠深度不足的影响。研究表明,睡眠不足会严重破坏身体新陈代谢,导致疲劳、体重增加和其他问题。 位于波士顿的布列根和妇女医院(Brigham and Women’s Hospital)的研究员和医生、哈佛医学院睡眠医学部(Harvard Medical School’s Sleep Medicine Division)的主任查尔斯·泽斯勒称:“睡眠充足时,不仅心情好,对伤害和疾病的抵抗力也更强,甚至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还能提升在其他人眼中的吸引力。泽斯勒还补充道,越来越多的证据甚至让军方重新考虑,是否应该继续用睡眠剥夺当成强化部队训练的手段。 根据行业研究公司PatSnap的数据,过去五年中每年关于睡眠和睡眠障碍的科学期刊文章数量大约翻了一番,2020年达到3000篇。 正因为睡眠对大脑衰老造成长期影响的发现,不仅让睡眠研究者们议论纷纷,也让消费者拼命寻找提升睡眠的解决方案。 众所周知,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往往睡眠不好。但数十年,来科学家认为睡眠问题只是该病的症状,并没有将其当成可能的病因或催化剂。 2009年,米兰达·林和同事们发现,经过基因改造的老鼠患上阿尔茨海默症之类的疾病后,如果睡眠不足会更快出现该病标志性的脑斑块。“我们发现,睡眠时斑块消除非常活跃,而白天不活跃。”她说。 那么,相关发现适用人类吗?这一关键问题一直没有答案,直到今年两项大型流行病学研究表明,中年睡眠是否充足,是预测几十年后是否会患上阿尔茨海默症和其他痴呆症的可靠因素。 其中一项连续25年的研究从50岁开始追踪约8000名英国人,发现每晚睡眠时间不超过6小时的人之后患痴呆症的风险要高出30%。 《自然》杂志(Nature)4月发表论文的主要作者、巴黎法国国家健康与医学研究院(Inserm)和伦敦大学学院(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研究睡眠的塞维林·萨比亚指出:“现在我们认为,早年建立良好的睡眠习惯有助于降低患病风险,这点非常重要。我们甚至可以利用睡眠干预,延缓阿兹海默症病人的病情。” 另一项研究发表在2月的《老龄化》杂志(Aging)上,项目跟踪了3000名65岁及以上的老人五年,发现平均每晚睡眠时间不到5小时的人患痴呆症的风险达到睡眠正常者的两倍。 “过去我们不知道如何降低风险,但现在科学表明改善睡眠可能有效。”布列根和妇女医院的睡眠科学家、哈佛医学院讲师,也是该研究的主要作者丽贝卡·罗宾斯说。同为该研究作者之一的泽斯勒指出,参与者当中睡眠不良者在研究期间死亡的可能性是睡眠正常者的四倍,动脉硬化发病率是正常者的三倍。 与此同时,米兰达·林正在努力收集证据,证明在失眠小鼠身上发现的斑块加速积聚可能也发生在人类身上,如果这一点被证实将会成为确凿证据。 如果能找到有效的方法减少老年痴呆症的潜在影响,意义将无比重大。55岁以上的人群有八分之一最终患上阿尔茨海默症或其他痴呆症,仅在美国每年就要花费6550亿美元的医疗费和其他费用。最近仅有一款治疗阿尔茨海默症的药通过了美国食品与药品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批准,引起了争议。专家们普遍认为,只有少数患者能享受很小的帮助,代价却十分巨大。如果公众意识到中年时保持优质睡眠很可能可以有效避免患病,或将疯狂注重休息。
药、泵和脉搏
睡眠行业已蓄势待发。 很多睡不安稳的人第一反应是和近1000万美国人一样,靠处方药获得更健康的睡眠,他们每年在处方药上的总花费超过40亿美元。市场上四分之一是安定之类苯二氮卓类药物,这是一种镇静剂,也可以缓解焦虑。 其余大部分是业界所谓的“Z-药物”,例如唑吡坦(安必恩)、佐匹克隆、扎来普隆和艾司佐匹克隆(舒乐安定),都可以增强促进睡眠的神经递质GABA,诱导睡眠的副作用通常比其他药少。 但是,目前研究并没有对任何现有的安眠药的长期益处给予肯定。5月发表在《英国医学杂志》(BMJ)开放版上的一项研究发现,经常服用安眠药的人在两年后的睡眠时间并不会比不服药的人群长。 罗宾斯和同事的一项研究更令人不安,该研究似乎显示服用安眠药会加大以后患痴呆症的风险。罗宾斯指出,该联系可能与导致测试者因睡眠困难而服药有关,与安眠药本身关系不大,不过研究也说明目前人们普遍服用的安眠药,并不是降低痴呆风险的正确选择。 “可以说,当前的安眠药可能会帮助睡眠,但无法获得自然睡眠的好处。”她说。 研究人员和制药公司忙于研发新药,正是因为他们清楚地意识到如果有药能够提供自然睡眠的体验,可能会非常畅销。东京制药公司卫材(Eisai)去年推出了Dayvigo,通过阻断某些帮助人保持清醒的神经递质从而发挥作用。 “我们找到了最新的作用机制。”卫材负责神经病学业务的神经科学家玛格丽特·莫林说。“我们正在研究其他可能有效实现目标的神经递质。”但到目前为止,并没有证据表明其效果更接近自然睡眠。 特别令人感兴趣的是研究如何定位大脑中专门控制深度睡眠阶段的回路,这似乎对大脑健康益处最大。麻省大学医学院(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Medical School)睡眠科学家克里斯泰勒·阿纳克莱及其同事开创的研究表明,刺激小鼠大脑某个称为面神经旁核(parafacial zone)的区域后,根据老鼠脑电波观察自然深度睡眠长达6小时,比正常单次睡眠时间长20倍。 阿纳克莱说:“我们认为很有可能取得进展,找到刺激人脑类似区域的药。”她补充说,实验室也在研究是否老鼠睡眠越深对阿尔茨海默症抵抗力更强。 与此同时,尽管实际研究并未显示相关产品对睡眠长期益处多大,仍有很多美国人利用大麻产品促进睡眠。 根据大麻市场研究公司Brightfield Group的数据,72%的大麻服用者报告说“睡前”会来一口,近5000万尝试过大麻二酚(CBD)的美国人中,主要目的都是提升睡眠质量。 “过去两年中,我们确实看到人们对睡眠的兴趣上升。”位于丹佛的Balanced Health Botanicals公司的首席增长官克里斯·范·杜森说,该公司在业内相当知名,是CBDistillery的子公司。 范·杜森指出,该公司产品是广受欢迎的非处方睡眠辅助剂,含有大麻二酚和褪黑素的软糖,销量非常好。他补充说,公司马上要推出一款新产品,将大麻二酚与CBN(另一种非精神病性大麻化合物)结合的软糖,尽管目前没有太多用以作为支撑的证据,但据说也能助眠。 另一个巨大的睡眠辅助市场则与睡眠呼吸暂停有关。睡眠呼吸暂停是一种疾病,由于睡眠过程中气道狭窄或神经信号出现错误,患者容易喘不过气,很难睡安稳。美国约有700万人被诊断患有呼吸暂停,美国睡眠医学学会(American Academy of Sleep Medicine)估计患者还有2300万人,这些人要么自己没有意识到,要么选择忽视。 泽斯勒说真正的数字可能更高,他表示未接受充分治疗的呼吸暂停患者是受到睡眠健康问题影响最严重的人群之一。泽斯勒和同事研究发现,呼吸暂停患者比正常人群出现认知障碍迹象平均早10年,出现阿尔茨海默症迹象早5年,过早死亡的可能性是正常人的6倍。 “研究人员终于开始敲响警钟。”他说。 呼吸暂停的主要疗法是所谓的CPAP机或类似设备,利用大小合适、半刚性的面罩将空气泵入患病的肺部。机器价格约为500美元起,由于制造商增加了从定制面罩配件到自动调节双向气流到无线采集数据等各种功能,很多机器的起价已经高达3000美元甚至更多。据BCC估计,该机器总体来说已在全球形成近40亿美元的市场,美国约有500万的CPAP用户。 但当被医生告知使用CPAP机时,通常约40%的患者会因为预期或实际的不适和麻烦,要么拒绝,要么停止使用。小部分不愿意使用CPAP的患者选择接受手术,切除口腔后部和喉咙顶部的组织,但存在并发症和痛苦恢复的风险,而且缓解症状的成功率仅为25%左右。 较新的替代方法是“神经调节”,是门诊即可完成的小手术。为患者植入微小的装置和电线后,夜间感知呼吸并向舌头发送电脉冲,帮助舌头弯曲并打开气道。总部位于明尼阿波利斯郊外的Inspire Medical Systems公司提供了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批准的唯一一种设备,研究显示使用该设备的一万多名患者睡眠呼吸暂停问题减少了79%。 如今,总部位于伦敦的LivaNova已经推出临床版本。该公司的呼吸暂停相关业务负责人约翰·韦伯认为,睡眠问题的坏消息能够提升人们对该技术的兴趣。“预计公众认知会出现明显的高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