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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防治] 那个心脏骤停倒在北京地铁的人,终于用上了A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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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7-5 07:2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那个心脏骤停倒在北京地铁的人,终于用上了AED

 人物作者 人物  2021-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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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间6月13日凌晨,丹麦对阵芬兰的欧洲杯小组赛中,丹麦队中场核心埃里克森心脏骤停突然倒地,失去意识。37秒后,医务人员冲进场地。他们带上了氧气瓶、血氧监护器、心电监护仪,还有一台AED——它可以在患者心脏骤停发生室颤时,进行电除颤帮心脏找回正常跳动的秩序。


最终,队友、急救人员一系列正确规范的处理,以及那台实施了电除颤的AED,让埃里克森死里逃生。被担架抬离赛场时,他重新睁开了双眼,苏醒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天哪,我才29岁。」


在随后的新闻发布会上,丹麦队队医说,苏醒之前,埃里克森一度死亡。「那真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也不知道当时他离死神有多近。」而在心脏除颤之后,「我们把他带了回来。」


AED全称「自动体外除颤仪」,当一个人在医院外发生心脏骤停,及时、正确的胸外按压,以及使用AED——这几乎是唯一可以挽救其生命的方式。


从2016年开始,在中国的一些城市,AED 已经在公共场所发挥作用。2020年10月27日, AED首次进入了北京的地铁站。


半年多后,2021年5月24日,在北京人流量最大的地铁站之一——北京西站地铁站,几名经过急救培训的站务员和一台刚配备不久的AED,共同挽救了一个离死亡很近的男人。这也是北京地铁AED成功救人的第一个案例。


这是一个关于改变的故事,也是一个普通人凭借常识和勇气,最终拯救普通人的故事。



 

 

文|汤禹成

编辑|金石

 



从濒危到复苏

 

一个普通的北京地铁站务员,需要在一天之内处理多少事?

 

答案是发生在这个地铁站里的所有事。最基本的,维持秩序、回答路人的各种问题、提醒人们戴好口罩、确保地铁安全离站……还有一些意外,比如有人喝醉酒闹事了,打架了,受伤了……以及,一种最极端的状况——有人突然倒地,生命垂危。

 

一个人,突然在地铁站内晕倒,原因很多,例如低血糖、中暑、喝大了,或者睡眠不足、过度疲劳引发的眩晕,所有原因中,最糟糕的那一种是:心脏骤停。

 

2021年5月24日早上5点18分,北京西站地铁站,一名50岁左右的男子突然倒在西进站口附近。事后据他的同事介绍,该男子刚刚从外地出差回到北京,事发前,他说自己心脏不舒服,没走几步,就倒在了地上。

 

进站口旁的站务员很快注意到了他,用对讲机喊来了值班站长。随后,值班站长带着几位站务员赶到,他们把倒地的男士翻正后,发现「他的眼睛已经翻白,没有鼻息,脸憋成了酱紫色」,更重要的一项身体指征是——这名男子的腹部已经看不出起伏,只有下颌能看到轻微的颤动——这种「无效呼吸状态」是判断一个人是否心脏骤停的重要指征。

 

那天的值班站长是一名短发、干练的女生。我在地铁站见过她一面,她说话时语速很快,语气坚决,感觉是个利落的人。也参与了那天救援的站务员小孟告诉《人物》,当天,在值班站长的指挥下,站务员们迅速拉起隔离带,封住男子倒地的那块区域,并把人流从西进站口引到了东进站口。

 

5点22分,男子倒地4分钟后,刚刚结束了一个急救任务、正在急救车上待命的北京市急救中心医生张荻接到了120调度中心的指令。随后,司机发动车辆驶向北京西站,与此同时,张荻拨通了报警人的电话,进一步核实信息。


在这通电话中,张荻从地铁站工作人员那里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出事的地方离南广场比较近,「你们可以把车停在南广场」——急救的本质,是一场生命与时间的赛跑,任何一个准确有效的信息,都至关重要。

 

此时,地铁站内,站务员和站长开始轮流为昏迷者进行胸外按压。在当天值班的地铁站务员里,大约有三到四人参加过专业的急救培训,拥有急救证书。在北京,地铁站每年都有这样的培训,但名额有限,一个班组通常能去三到四人。在那些培训上,他们会学习到包括心肺复苏在内的各项急救技能。

 

幸运的是,据小孟回忆,当天现场参与胸外按压的那几个站务员,「应该都有急救证」。

 

在基本的急救常识中,一则非常重要的信息是:胸外按压的频率必须达到每分钟至少100次,这样,心肺复苏才是有效的,而有效的心肺复苏可以为患者提供血流和氧气,让他的大脑和心脏保持一定活性。但在如此按压了五六分钟后,昏迷者依然没有恢复自主呼吸,面对呼唤也没有应答,于是,站务员们决定启动AED。

 

一个多月前,这台橙色的装置出现在了北京西站的地铁站中。事发当天,一个站务员跑着将它取来,它的两个电极片被贴到了患者胸上——从去年开始,地铁站工作人员的急救培训就增加了AED的内容,但即便没接受过培训,AED上也有明确的操作说明,而在机器运转的全过程中,每一步也都有清晰的语音提示,因此,AED也被称作「傻瓜机」,只要根据语音提示,任何一位普通人都可以进行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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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ED的操作很简单,每台设备上都配有详细说明   图源网络

 

此时,急救中心医生张荻已经赶到现场,当时的时间大约是5点31分,AED 已经启动。


张荻迅速替换下站务员,自己为患者按压。「还没按两下,机器就开始说话了」,AED传来提示——「请远离患者,即将开始第一次心率分析」,张荻停止了按压,往后退了退。他知道,AED做心律分析时,如果还有人继续触碰患者的身体,分析可能会不准确。

 

厂家后来公布的数据,记录了一台 AED 是如何挽救一条生命的:

 

5点31分33秒,AED进行第1次心律分析,语音提示:「建议除颤。」

8秒后,AED 自动实施150J放电,患者恢复了自主心律。

5点33分48秒,AED进行了第2次分析,结果是,「不建议除颤」。

但短短11秒后,患者再次发生室颤。

5点36分01秒,在第3次心律分析后,仪器「建议除颤」。

8秒后,仪器自动实施200J放电,患者又一次恢复了自主心律。

 

在AED进行心律分析并实施除颤的间隙,张荻和他的车组人员持续为患者做着胸外按压。

 

5点40左右,在晕倒20分钟后,患者的情况终于好转,自主心率,自主呼吸,逐渐恢复。

 

在AED留下的数据中,有一串不断变化的心电「波形」——室颤时,波形「像锯齿一样,是杂乱的」,电除颤时,波形短暂地变成一条水平的、没有任何起伏的直线,而在恢复自主心跳后,波形「是有节律的,每个周期里会有座狭长、高耸的小山峰」,「锯齿」、「直线」和「小山峰」的背后,也是一个生命从濒危到复苏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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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ED中记录的心跳波形,最上面是正常的心跳,最下面为发生室颤时的心跳   图源网络
 


「摊上事儿了」

 

这是发生在北京地铁中的,首次使用AED救人成功的案例。

 

据相关数据显示,在我国,几乎每分钟就有1人因心脏骤停而突然倒地,每年,有54.4万人因此失去生命,而抢救成功率仅为1%。

 

王西富是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的副主任医师,做了15年急救医生,他告诉《人物》:「当心脏骤停发生时,如果只依靠我这种急救车到现场,结局几乎都是死亡。在现场我能把他救到有心跳的,还是蛮多的,但几乎最后统统还是死了,因为缺血缺氧的时间太长了。」他说,在15年的从业经历中,「依靠急救车在现场救活人的,我几乎想不到这样的案例。」

 

而在具体的记忆中,一桩发生在7年前的往事始终令他难以释怀。

 

那是2014年,一对老夫妻从银川来广州旅游,丈夫身体突然不舒服,导游帮他们买了一张返程的车票,准备回家。在广州火车站的进站通道里,那位老人突然倒地,心跳骤停。一位并不在现场的火车站工作人员打来电话,王西富问他,现场怎么样,他答不上来,只是催促着王西富快点来。

 

到达现场时,王西富看到工作人员已经拉起了隔板,但遗憾的是,现场没有一个人为老人做心肺复苏。王西富马上为老人进行胸外按压。按了多久,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心电监护仪上是一条直线,老人走了。

 

老人的老伴在一旁哭成了一滩泥。王西富也哭了。这些年来,他每次想到那对老人,都会想起自己的父母。这些老人,在晚年用攒了一辈子的钱出门旅游,途中身体不舒服,导游买了一张返程的票,把他们打发回家了,火车站的人大多都没有急救经验,不敢上前对老人进行胸外按压,错过了最重要的急救时间。一条生命就这样没了。

 

王西富说,面对心脏骤停的人,快速识别、给予标准的胸外按压,并正确使用AED,这几乎是拯救一个人生命的唯一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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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外按压的基本方法   图源《人民日报》

 

一颗正常跳动的心脏,是有节律的,收缩、舒张,循环往复。而在心脏骤停的患者中,80%都会发生室颤,这意味着心脏的正常跳动变成了「快速的、微弱的、短频的,无法泵出血液的」那种颤抖。而AED提供的电除颤,可以唤醒那些「乱跳的、抖动的、不听指挥的(心脏)」。

 

在这个过程中, 4分钟是一个黄金救援时间,4分钟内进行心肺复苏,大约有50%的抢救成功率;同时配合使用AED进行电击除颤,抢救成功率可以达到90%。而每延迟1分钟,急救的成功率就下降10%。超过 10 分钟,生存率会大大降低。

 

因此,多年来,王西富一直以「急诊夜鹰」的身份,致力于AED的推广与急救知识普及。

 

最早时,他借马拉松赛事推广AED。但随着各城市地铁中的猝死案例越来越多,他的宣传焦点逐渐转向了地铁、火车站这样人流密集的公共场所。但在很多城市,这些公共场所安装AED的动力其实很小,「法律也没规定一定要装,装了之后,如果没救活,会不会反而摊上责任呢?」因此,这些年,AED进公共场所的步子,一直很缓慢。

 

2017年,厦门红十字会接受企业捐赠,向厦门地铁移交了24台AED。可是两年后,厦门网记者探访发现,AED并没有放入地铁站。地铁工作人员的回应是,配备AED设备需要「急救证」,但他们没通过审批。

 

《北京商报》也有过一则报道称,北京朝阳医院心脏中心副主任医师田颖,曾联合生产AED的朋友,提出捐赠一批AED给北京地铁,但地铁方面的反馈是,「没有政策、没有许可、没有地方放。」事情就没有继续做下去。

 

2019年底,《羊城晚报》记录了这样一件事,广东省同心圆慈善基金会计划向广州捐赠2000台AED,但最终一台都没捐出去。基金会项目主任在接受采访时叙述了当时的难点:「我们去了不少政府部门和基层街道,但他们都不太愿意。一些基层领导担心,人救不活是不是要承担责任?」

 

这是很多人的顾虑。尽管《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184条规定,因自愿实施紧急救助行为造成受助人损害的,不承担民事责任。但现实显然比法条更加复杂,迈出第一步也并不容易,无论是对普通人,还是公共基础设施的管理者。

 

5月24日那天,患者恢复心跳后,张荻和同事将他送去了附近的电力医院。张荻告诉《人物》,在自己过往的出车经历中,尤其在这种公共场所,每次到了现场,倒下的人往往自己躺在地上,很少有人敢动——毕竟,不动不会有任何法律风险,动了,出事了,可能就摊上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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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抬离球场时,丹麦球员埃里克森终于苏醒   图源网络



迈出那一步

 

在所有的城市中,上海率先迈出了第一步。

 

2016年6月,上海地铁十三号线的淮海中路站,一台安放AED的绿色小箱子被悬挂在了站台层醒目位置。2017年春节后,在一些人流量较大的地铁换乘站,往来的行人也陆续看到了AED。

 

同年,深圳也开始在人流密集的公共场所配置AED。如今,深圳全市在公共场所配置的AED已经超过5500台,覆盖率全国第一。其中,在深圳的地铁站里,一共配备了607台AED设备,这座城市不仅实现了所有地铁配备AED,并且正努力实现同一车站内,站厅层和站台层分别设置。而从今年1月28日开始,深圳巴士集团的105辆大巴上,也都配备了AED。

 

如今,在深圳,只要打开微信小程序「AED导航」,地图上就会显示出离你最近的AED在哪里。据相关数据显示,在过去的3年里,共有25人因深圳公共场所的AED而获救。

 

在上海和深圳之后,2019年8月,重庆将60台AED分配到机场、火车站、轨道站、商圈等公众场所,其中,有17座地铁站配上了AED。

 

一年后,2020年,南京完成了最后一个地铁站的AED安装,全市总计投放AED169台,实现了每个地铁站点至少一台。


 

而就在这一年的4月30日,一位27岁的南京市民,在南京苜蓿园地铁站附近的健身房锻炼时,突然倒地。那个健身房的一名教练,在地铁站民警的帮助下,从地铁站借来了AED,在心肺复苏和 AED电除颤后,等来了急救车,那条27岁的生命,最终获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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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市红十字会的专业人员正在给地铁员工讲解AED的使用   图源视觉中国


AED在公共场所的配置,为什么要从地铁开始呢?一个统计显示,作为一个封闭空间,地铁内的人群堆叠在一起,每分钟能产生500万个小颗粒,包括鞋底的扬尘、掉落的皮屑、打喷嚏的飞沫,以及衣服上的纤维等——这会引发或加重身体的不适。此外,地铁和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人潮涌动的地铁站,每个人低头疾走,就像是拼命生活的隐喻,当人们在这里倒地、晕厥、猝死,更能够让大众共情,想起生活和生命的不易,引发大量的关注。

 

事实上,很多城市最终决定迈出那一步,也是因为如此。

 

北京西站那台参与救人的 AED,来自上海光电医用电子仪器有限公司。这家公司的北京负责人黄学群知道,在地铁里安上一台AED,有多难得。

 

2019 年年末,台湾明星高以翔在参加真人秀时因心脏骤停离世,当时,全社会对 AED 的关注很高。在红十字会的介绍下,黄学群和北京地铁有过接触。双方一起开过几次研讨会,黄学群的感受是,地铁方当时有意推动这件事,但即便抛开救人失败是否需要承担责任,地铁方也有很多实际的顾虑。

 

比如,维护怎么办?地铁里站务员工作任务重,如何确保AED始终处于可用状态?

 

黄学群和他们解释,在设备的右上角,有一个圆形的小灯,只要显示绿色,就说明电量充足,设备正常,只要站务员每天巡逻时留意看一眼就行,无需付出太多心力。此外,这些捐赠的机器都配备了远程管理系统,AED的设备信息会通过一个专用路由器,传回到公司服务器,电池电量还有多少,电极片有效期到什么时候,机器是不是出现故障了,公司都能看得到,一旦发现问题也能及时通知地铁。

 

AED设备是否要上锁呢?每台AED都会配备钥匙,但厂商往往不建议使用方上锁,因为情况慌乱时,如果工作人员还要找钥匙,会丢失一段黄金抢救时间,但地铁方担忧,如果不上锁,人来人往,机器被偷了怎么办?他们放在地铁上的逃生锤就常常被偷走。

 

最终,问题的解决办法是,地铁方可以将设备放在摄像头能看见的地方。

 

还有一个问题,当装AED的柜门打开,报警声会自动响起,会不会在客流高峰引起恐慌?

 

面对这一担忧,厂商最终决定,取消这个报警的功能。

 

顾虑一点一点被打消,事情也在一点一点地推动。但没过多久,新冠疫情爆发,这件事又被迫搁置。


疫情期间,地铁公司「主要精力都放在防疫上」,每隔几小时,车厢、站台,都要消毒一次,这需要地铁公司投入很大的人力,「实在没有精力腾出手,做AED的事。」黄学群说。

 

2020年9月25日,意外再次发生。一位45岁的男销售,在北京地铁霍营站心脏骤停猝死。这已不是类似意外第一次发生——早在2016 年,北京地铁6号线,「天涯社区」副主编金波因心脏骤停倒在了北京地铁6号线;2019 年 3 月北京地铁昌平线, 11 月北京地铁 2 号线,又先后有两名乘客因心脏问题在地铁站晕倒猝死。


意外再次发生后,北京市交通委很快推动了AED进地铁,一个月内,几家生产AED设备的公司,一起向北京地铁捐助了一批 AED。黄学群所在的上海光电,捐赠了25台,有22台分别安装到了1号线的每一个站点。

 

截至2020年12月底,有58台AED被安装在了北京地铁1号、2号、13号线的每一个车站。到了今年4月,北京地铁又通知了黄学群,希望将他们剩下的机器,一台装在六里桥,一台装在北京西站——一个多月后,这台AED成功救人。

 

据《人物》了解,北京地铁运营有限公司计划进一步推进AED在地铁站的布局,目前正在进行招投标工作。他们希望,在2022年底,能让北京每一条地铁线上的每一个地铁站,都配有AED。

 

在北京推动AED进地铁后,王西富也再一次开始在广州推动这件事。他联系了厂商、红十字会、地铁公司三方,想为他们牵线。随后的一个月内,广州连续发生了三起公共场所的猝死案例:一位晨练的男子,跑了十余公里后,倒卧在了珠江边的绿道;一位夜间运动者,在天河体育中心突然倒地;还有一个上班族,在地铁三号线上心脏骤停倒地。

 

这三个人,没有一个被抢救回来。一个多月后,50台AED顺利进入了广州的部分地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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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圳某区域内的AED分布图   图源网络



普通人的勇气

 

一周多前,6月20日,深圳市香蜜公园路边,一位41岁的男性因心脏骤停倒地,深圳市中医院医生易无庸正好路过,她和几位参加过急救培训的路人及时进行了胸外按压,而香蜜公园刚刚在6月3日安装了AED设备,男子最终获救。据「北青深一度」的报道,在离开现场时,面对围观人群的掌声,易无庸回应道:「(大家)一定要去学急救。」

 

让更多的普通人去参加急救培训、学习急救知识——在AED的故事中,这是重中之重的一环,因为,在大量心脏骤停急救的案例中,最终能拯救那个普通人的,大多都是普通人。

 

王西富说,「普通人学习急救的意义,在于救那些医生都救不了、救不到的人。」平时,他也面向社会做一些急救课程的培训,他常对自己的学员说,「如果你在路上看到一个人倒下去了,只在一旁等着急救车来,一切希望都会很渺茫。」

 

但现实中,无论是王西富,还是张荻,他们在现场看到的,大多还是站着围观的人群,这些人几乎都没有接受过专业的急救培训,在很多人的认知中,急救措施还是从影视剧中看到的掐人中。

 

有数据显示,在我国,公众急救培训率仅为1%,这也是我国心脏骤停抢救率低的重要原因。而在美国,急救成功率可以达到74%;瑞典至少有45%的公众参加过心肺复苏的培训;日本中学生的急救知识普及率则高达92%;在挪威,院外心脏骤停公众实行心肺复苏率为70.7%。

 

但一个好消息是,目前,随着公共媒体对急救知识的普及,很多城市的红十字会、急救中心推出了更多急救培训的课程,越来越多的公众开始主动去学习急救常识。

 

而在现实中,掌握专业的急救知识,只是第一步,普通人愿意去急救,还需要勇气。


王西富觉得,这两者相辅相成,越了解常识,可能就越勇敢。

 

在他的培训课上,他每次都会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

 

「我会不会用AED电错人?比如有些人呼吸心跳没有停,却实施了除颤。」


「不会,AED不会电错人,它会自动分析这个患者的心率,如果他分析到这个患者不是室颤,它是不会充电的,你按任何一个按钮它都不会放电。」

 

「胸外按压会不会造成患者骨折?」


「胸按压产生胸部骨折是很正常的并发症,即使医生按压,也会可能出现骨折。和人死亡相比,骨折又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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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急救中心工作人员进行急救技能科普培训   图源视觉中国

 

深圳市民陶红是王西富2016年急救课的一位学员。今年5月的一天,她在车管所换证,遇到一位男士突然晕倒、心跳骤停。在当年的急救课上,陶红学习过AED的相关知识。她知道,当一个人心跳骤停时,AED是最有效的设备。她大声询问在场的警察,「你们有AED吗?」民警说「有!有!」很快,他们取来了一台AED。

 

在现场,民警们大声询问有没有医生,陶红想,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不是医生,也不是专业人员,她不太敢站出来。但丈夫是个急性子,见她有些踌躇,对她说,「你不是学过急救吗?你上去啊!」

 

陶红走上前去,帮忙贴上了电极片,随后,AED对患者实施了四次电除颤,最后,等来了救护车。那天回家后,陶红确实有过害怕,万一人没救回来怎么办?我有没有哪个步骤做得不对?当天下午,她送儿子去上补习班,也说起了这件事,没想到,儿子笑着鼓励她:「妈妈,你做得很对。至少他在你手上的时候,你积极地救了,你不用担心他后面怎么样。」

 

不久后,好消息传来了。陶红接到车管所的通知,患者脱离了危险。又过了几天,她在新闻里见到了那位男士。她觉得又开心又神奇,「当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怎么都叫不醒的人,竟然在摄像机前笑着接受采访了。」

 

但陶红也承认,那天敢于上前,也是因为在车管所,现场有这么多人见证。事后,丈夫问她,如果在马路上,随便倒下了一个人,周围也没什么人,你会去救吗?陶红想了想,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她和王西富说起这件事,王西富先是说,很多公共场合工作人员遇到这样的事,第一反应都是询问现场有没有医护人员,但事实上,等到找到医护人员,一大部分时间已经被浪费了,这些基础的急救,普通人就应该掌握。随后,王西富称赞她,「你很了不起啊,这些人如果只靠我(医生),是救不活的,我为什么来为大家做培训,就是因为我救不活这些人,希望有更多人参与,以后我能救活他们。」

 

而在北京西站的这则新闻里,和AED同样可贵的,也包括那些普通地铁站务员的常识与勇气。

 

地铁站务员小孟说,大家当时都没来得及害怕,但也能看得出彼此的慌张,每个人「都在用力喊着什么」,「那种(紧急)情况下,大家好像都没想太多,没考虑用AED救不回人怎么办,甭管用什么方法,身边有什么材料,都先用上。」但后来,每个站务员都有些后怕,毕竟当时,那个男子和死亡如此接近,再后来,他们听说他还在ICU昏迷不醒,大家心里更紧张了。

 

事发后的一个多月中,张荻也一直记挂着北京西站的那位患者。那段时间,每次送新病人到电力医院时,他总会多问一句对方的情况。前几次他听说,患者还住在ICU,始终昏迷不醒,可能是大脑长时间缺氧造成的。他也愁眉紧锁。最近一次去,电力医院的人告诉他,病人已经痊愈,顺利出院了。他高兴得不行,他记得,那天刚好是晴天,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的心情都明媚了起来。

 

小孟比张荻更早得知这件事,他说,这位患者过几天可能还要来地铁站感谢他们,说这句话时,口罩挡着他的嘴,但通过那双眼睛,我看得到,他笑得很开心。

 

厂商负责人黄学群说,参与急救的人,真的无需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他反复对《人物》强调,「不是只要有机器所有人就都能救回来。也有可能放几次电,人还是救不回。」地铁公司的人也和黄学群说,他们看了当时站务员们救人的视频,也觉得他们很勇敢、很有胆魄。

 

对于这一次的「北京地铁AED救人事件」,王西富是感到欣慰的,但同时,他也希望救人的站务员可以再次复盘整个急救过程,看看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做得更快、更好,「当时第一时间就想起来用AED了吗,还是过了一段时间才想起来去拿?拿来AED后马上就用了吗,还是又犹豫了一小会儿?这些细节看起来很微小,但非常值得复盘。」王西富说,「这是最好的改进机会,如果不做(复盘),那会非常遗憾。」

 

但无论是王西富、张荻,还是黄学群,他们都说,作为北京的第一例地铁AED救人成功案例,这是一次罕见的急救成功案例,也是一次需要被鼓励的案例。

 

「只要救下一个人的生命,AED的布局就是值的。」在这则新闻的评论中,有网友如此写道——因为,生命无价。Im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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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西站地铁站,那台成功救人的AED 


(文中小孟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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