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21世纪,
地球上的每个角落,
似乎都被人类测量过了。
但我们仍不知道,
生长在世界南北两端到底是什么树?
——至少从未有过精确答案。
一群“疯狂”科学家历经艰险,
太难了,但还是找到了最南端的树——
是不是应该跪下拜一拜?
但你会发现,
最南端的树,
就算你跪下都比它高。
※本文完整内容刊载于美国《国家地理》中文版《华夏地理》6月新刊上
在靠近南美洲南端的地方,科学家们沿合恩岛狂风呼啸的高原,穿过茂密的丛林,只为寻找生长在地球最南端的树。
一群耿直科学家,
他们飞越大洋,顶狂风徒步露营,
最终到达南美洲合恩岛,
只为找到生长在地球最南端的树
——桦状南青冈(Nothofagus betuloides),
Nothofagus betuloides
图源:维基百科
但当本应高大的桦状南青冈出现于大陆尽头的时候,它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中国的《诗经》中说:“南有乔木,不可休思”,单字面大意为“南边有高大的树木,可是它却不能让我于树下休憩”,现实中竟然也是如此,你完全无法在那种本该高大的树下,享受荫庇。
撰文:CRAIG WELCH
摄影:IAN TEH
生态学家Brian Buma(举着双筒望远镜)和Andrés Holz正在仔细查看合恩角冰斗壁长满草的岩壁。
在太平洋与大西洋交汇处;
在危险的浪花漩涡上方,
南美洲南端附近的山坡,
有七棵树在悄然萌发,
——其中有几棵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那些弯下腰来,
在地面上扭着身子爬行了好几米,
狂风导致它们的树干完全水平,
看起来非常扭曲。
很难想象,
我们历尽千辛万苦长途跋涉,
只是为了找到这些凌乱的标本。
探险队队长Brian Buma坐在20米长的Oveja Negra号上等待,他即将离开智利的威廉姆斯港,前往合恩岛。
我们大老远跑来,
目的是绘制科学家从未绘制过的边界,
找到生长在地球最南端的树。
随着气候变暖,
北极地区最高气温达到过38℃;
南极也首次超过20℃。
全球高山上的林木线都移到更高的地方,
树种也在向更高的纬度延伸。
但对于这些巨大的生态变化,
我们大部分知识都来自北半球的研究——
南半球,就这样被忽略了。
在亚格汉号渡船上,智利生态学家Ricardo Rozzi注视着一张地图。在之前的旅行中,Rozzi看见合恩角上长着树,但从没有人留下最南端的树木标本。
如果能找到地球最南端的树,
它将成为一座“活的实验室”,
可以研究偏远生态系统里的动物;
可以确定森林边缘有没有迁移。
但生态学家Buma必须先找到那棵树。
这是一片曾令达尔文都裹足不前、
让布莱船长差点崩溃的群岛,
在岛上寻找任何东西都不是一件易事。
事实上,
光是靠近那棵树本身就是一大难题。
(※布莱船长:18世纪英国海军将领,为寻找面包树果实曾向合恩角进发,后遭遇船员哗变而惨遭抛弃,之后他于太平洋历经万里漂流后幸存,并以此闻名于世)
迪恩特斯·德·纳瓦里诺山脉匕首般的山峰一直吸引无数游客
合恩角俨然一个巨大的船头,
它实际上是396米高的海岬,
从合恩岛的最南端直接插入大海。
再往南是一片海洋,
环绕着整个地球。
在猛烈西风吹拂下,
海面掀起被称为“灰胡子”的滔天巨浪。
这些巨浪撞上合恩角附近的浅海大陆架,
便形成地球上最混乱、最危险的海域。
险要的合恩角,这里被称为世界陆地的最南端。
Buma说,
他要找的那棵最南端的树就在这儿,
长在几百米高的岩壁上。
几乎无人敢冒险去来到这里,
智利政府禁止人们进入岛上大部分地方,
部分原因是为了保护当地珍贵植物。
除了极少数几次研究外,
半个世纪以来,
几乎没有人跨越这条河流前去探险。
乌云在地平线上聚集,探险队成员带着设备从“Oveja Negra号”下来,准备搭乘充气船穿过合恩岛的狭窄海滩。
合恩岛,
面积25.9平方公里,
形似甲虫;
从北向南延伸出一道突出山脊,
尽头是马蹄形的海湾;
海湾西侧是海角岩壁的顶端;
东侧是灯塔。
智利海军军官Andrés Morales和家人孤独地驻扎在合恩岛东岸,负责管理俯瞰德雷克海峡的灯塔。他还会为过往船只提供天气报告。
我们迎着风,
踩着胶靴,
从东侧艰难上山。
终于抵达了一座狂风呼啸的高原。
我的夹克在风中翻飞,
就像在风中咆哮的发动机。
说话完全靠吼,
摄影师Teh被吹得彻底凌乱,
一个小时我们只走了不到1.6公里。
合恩角灯塔旁有一座旧教堂,一些科考队会在教堂里躲避风雨。
最终,
我们来到一片没有灌木的广阔草地。
Buma盯着西边
爬上一个勉强可见的斜坡,
我辨认出银色树皮之上有树冠
——这是地球最南端的树林。
夜复一夜,狂风把致命的巨浪吹向海岸,队员们不得不躲在灌木丛和矮树林里吃饭。
在合恩岛上,
研究人员辨别出了三种树:
一种罕见的林仙科植物Drimys winteri
还有两种常见的南青冈属植物。
这些桦状南青冈躲在合恩岛最温柔的地方——山坡,因此避免了强风常年侵袭,从而保持笔直生长。
我们用了几天时间探索边界,
找到最南端的那棵树显然并不是件易事。
这里是南半球风暴最猛烈的地方之一。
有些地方,灌木和树木十分茂密,以至于研究人员必须小心翼翼地从植被上方走过去,防止在泥泞中滑倒,摔下陡峭的峡谷。
1月25日,
Buma终于找到了那棵树:
一团乱枝从草丛中伸了出来。
Buma以我作为标记,
读取了手持设备和数字指南针的数据。
第一眼看上去,
这棵树平淡无奇。
它只是一团扭曲的树枝和银色树皮,
藏在芦苇丛生的草地中。
这确实是棵桦状南青冈,
曾是库克船长团队最先发现的物种。
2019年1月25日,Buma(左)和Holz发现并确认了世界最南端的树:桦状南青冈。年轮显示,树龄已达41岁。
大陆最南端的树,
不是高耸入云的红杉,
也不是枝叶四散的橡树。
但Buma仍笑容满面。
由于强风持续吹拂,
这棵桦状南青冈只得匍匐生长,
虽然树龄已达41岁,
高度却只有90厘米,
它一直沿着地面生长,
水平长度:3.7米。
地球最南端的树是7棵桦状南青冈中的一棵,有几棵树已经死亡。
早些时候,
Holz惊讶于合恩角的树木生长速度之快。
我们不太清楚这是否是一种常态,
也不知道随着气候变暖,
这里发生了多少变化
——但这棵树却将为我们解答这些问题。
麦哲伦企鹅跳上合恩角的岩石海岸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Buma和Holz创造了历史
——他们的工作
为测量森林迁移奠定了科学基准线。
“一直以来,我们都想找到一个点,
一个能看到的、实实在在的点。”
最南端的树木生长过快是否为常态?
气候变暖是否会改变森林边缘?
本该是苔原的地方是否会变成密林?
这一切都尚无确切答案,
但现在最南端出现一个具体的“起点”,
以这个点为基础,
我们从此可以更具象地——
观察整个地球。
合恩角
图源:维基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