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今天的标准,我们幼儿园的老师应该通通不合资格。有个大胸的女老师教小男孩摸自己的乳房,她见到小男孩就喊:“来,摸包包。”还有一位女老师,她的头发又多又长,但身上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她想不开,疯了。自那开始,她很愿意跟着街上好看的男人回家。妈妈说这是“花痴病”。好在这两个老师不打人也不骂人。痦子就不一样了,她会用尖刻的声音讽刺,还会打小孩子屁股,我听到她的脚步声就会紧张害怕。每天吃饭前,强壮的孩子会抢走大勺子,用最快的速度吃完饭,抢占靠着暖气管道的板凳。大家管那叫“火车头”,地位相当于幼儿园头把交椅。我从来没有坐过那个位置。对我来说,幼儿园的食物难以下咽,我总在痦子的监管下,吃到最后一名。幼儿园里买过一批最新最好的玩具,有大盒积木、全套小人兵团,还有漂亮的装甲车与飞机模型。但这些玩具一直贴着墙脚摆放,只有领导检查的时候才有几个孩子得到玩耍的机会。我总是背手坐在小板凳上,望着那些玩具出神。其他小孩子似乎没有感到幼儿园的压抑,他们飞快地吃饭,抢“火车头”。或是在院子里玩泥巴,翻跟头,冲着教室外的猪大叫。我不知怎么和别人玩到一起,更多时候沉浸在幻想里,想象自己是强大又脆弱的英雄,编造故事。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墙角发呆。很小的时候我已经生出一种感觉——时间可以熬人。幼儿园小班的生活中,我只在一瞬间感到过开心,是喜欢的女孩带来的。因为长相甜美,她和妈妈的照片被放大很多倍,挂在厂区照相馆的招牌上。我总想着可以和她一起玩,但从来只是远远地看着。有天我在墙角发呆,她走过来伸手拉我。我很吃惊,问她做什么。她说:“一起玩呀。”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做,也不记得和她玩了什么,但她给了我最大的安慰。除了小女孩,小芳是幼儿园唯一不让我反感的人,在浴池相遇后,她也变得讨厌起来。周一,我回到幼儿园,看到小芳正在帮其他小孩整理衣服。我想她应该意识到自己昨天的失礼,看我时一定目光躲闪,带有羞愧。我刻意在她面前走过,却没有唤起注意。我又坐在墙边的小板凳上盯她。好久好久,她才看见我,眼神却像是看见一把掉在地上的勺子。我大失所望——她根本不知道浴室的小男孩是谁,我想要的歉意只是空想罢了。对我来说,小芳和痦子已无不同。她身上的独特魅力已经随澡堂的水流进下水道,任是再怎样笑也无法让我害羞了。原本糟糕的幼儿园生活变得越发难以忍受。我开始频繁地走上幼儿园二楼的露台,把肚皮贴在冰凉的石墙上,借以冷却心里的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