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波浪高:日本在近代战争中的战略抉择①
新浪军事 2019年01月04日
日本与中国分别是东亚地区最大的大陆国家和最大的离岸国家。正如欧洲大陆上的强国德国、法国与离岸强国英国长达数个世纪的反复拉锯、较量、制衡一样,中日两国在较小的战略格局中也必然走上相似的道路。由于长期的交流、融汇、对抗、斗争,中日两国之间长期存在着一种对对方的“重视”。在这种“重视”之下,今天日本自卫队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演变成有头条潜力的新闻。但与这种“重视”相对的,是我们对日本战略决策研究的漠视。迄今为止,中文学界还少有对旧日本近现代国家军事战略的研究,更遑论吸取其战略决策和战史能够对今天的我们产生的教益了。那么本期《出鞘》我们就来谈谈,旧日本的战略决策。
由于网络媒体的普及,近年来旧日本近现代战史给人留下了一种“刻板”的印象:日本的战略部署是杂乱无章的,旧日本陆军与海军长期存在的“军种斗争”致使双方各自绑架国家利益,各自为战。而自大正时代结束以来,日本又形成了以军人为代表的“新军阀”与把持国家内政外交的“精英阶层”两个相互对立的实体,两者之间的战略分歧又彻底撕裂了旧日本的国家战略,尤其是国家军事战略。
要了解贯穿旧日本近现代战争史的战略决策,我们还必须先把时针拨回到明治维新之后日本第一次大规模对外战争——甲午战争时。在历史教材中,由于表述并不完全、详尽,我们常常潜移默化的人为甲午战争是一场“中日两国间决定民族命运的决战”,这场决战采用“胜者通吃”的方式,赢得了战争的日本获得了全部的发展机遇,而失败者中国从此陷入了百年沉沦。但实际上,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场“全面战争”,日本对这场战争的期望,也仅仅是获取一场“有限的胜利”。
甲午战后,李鸿章在其奏折《据实陈奏军情折》中曾发出感慨“以北洋一隅之力,搏倭人全国之师,自知不逮”,实际上这句话也可以精辟的概括甲午战争的根本性质。纵观整个甲午战争,中国方面的作战兵力,李鸿章的淮系占了绝大多数。仅宋庆的毅军以及战争爆发时正在北洋水师“会操”的广甲、广乙、广丙三舰并非出自李鸿章的派系。换句话说,日本此时是一个近代化的民族国家,而中国却更像是两千年以前的周天子分封体系——淮系军阀的战争,自然与湘系无关。
而说到在北洋水师“会操”而被北洋水师“抓壮丁”的三艘广字号巡洋舰,这里还有一则逸闻:三艘舰中的广乙首先在丰岛海战中被日军重创,后为避免伤舰资敌而被水兵自行焚毁;广甲则在大东沟海战中与“方跑跑”方伯谦一起临阵脱逃,后触礁沉没;仅剩的广丙在甲午战后被日军所俘获,其管代程璧光在与日方交涉的时候竟以“广丙隶属广州水师,无涉甲午战争”为由要求日方归还广丙舰。这也足见当时中国国内各方势力“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的问题之严重。也正是因为当时清朝政局这种奇异的景象,日本得以避免与中国这个传统陆上强国进行一场全面战争。
在战术上,日本同样仅仅谋取“有限的胜利”。从中日双方的力量对比来看,两国海军实力大致相当而北洋水师略弱于日本海军。同时在双方的长期战争能力上,两国都面临着舰队一旦被摧毁就无法在短期内进行补充的问题。两个事实导致了李鸿章选择了“避战保船”的策略——弱小的北洋水师一旦出港就有可能被摧毁,虽然也可能给日军以重创,但这几乎不会改变双方的海上实力对比。与其贸然出战,不如保留舰队以“威慑”日军。换句话说无论这一策略还有多少政治上的出发点,总归在“纯军事角度”还是解释的通的。
但这种策略又无可避免的导致了从战争还没正式爆发开始,战区的制海权就一直被日方有效控制。于是在战争的初期,日方可以完全不受任何限制的通过海路,源源不断的将陆军兵力投送到朝鲜。而中国对朝鲜的兵力投送却仅能通过聊胜于无的陆上交通与时刻受到日本海军兵力威胁的海路。1894年7月25日,中国运兵船高升被日军击沉于丰岛海域正是在这一背景的具体体现。
运兵船高升上搭载的1116名淮军步兵本来预计于朝鲜牙山登陆,如果此番运输成功,加之后来运送的约3900名淮军步兵,中方在牙山之战中的陆军总兵力将达到约5000人,多于日军兵力4000人。而运兵船高升被击沉后,871名步兵殉难直接导致了中日两国在朝兵力的重新洗牌。可以说,通过高升号事件,日本海、陆军完成了由海军对单个目标进行孤立,使陆军能够集中力量对其各个击破的“组合拳”。
通过几乎一模一样的战术,日军相继赢得了平壤、鸭绿江、旅顺、威海等战役的胜利。在这些战役中,总兵力处于优势的中国军队处处掣肘,每每面对的都是在数量、质量、战斗意志上都优于自身的日本军队。本来唯一能寄望的人数优势完全没有施展的空间。而这一系列战役失利积累的结果,就是在中国军队乃至清廷高层的脑海中,形成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这样一来,丧失了战意的中国,自然会尽量满足日本所要求的“有限的战争红利”。
作为甲午战争结果的《马关条约》同样体现了这场战争的“有限”:2亿两白银的战争赔款出自清廷的国库,对于拥兵自重的地方大员来说,其赋税交给清廷也是交,交给清廷再由清廷送给日本人也是送,除了比平时多了一点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中国割让的辽东半岛实际上是北洋军阀旁系“毅军”的“根据地”,而台湾、澎湖被派系势力染指较少,同其他派系也并无太大干系;至于增开口岸通商,甚至是不少地方大员求之不得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