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未必虚构
王荣终于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店。
你可能以为我又要讲街边的小饭馆暗藏玄机或是烤串摊主的江湖往事。那种故事总伴随下雨的弄堂,破旧的店面,湿润的炉火上翻炒出过去的爱恨情仇。一杯二锅头顺着光亮的头顶落入肚中,一叹气,你或许能闻到老板肚子里还没衰退完的辛辣豪情。
是啊,何三七的馄饨十文一碗,那当然是侠义的故事。但未免太过传奇飘然。即便是大隐于市的风尘奇侠,我也总觉得烟火气太轻了一些。所以我想讲一个俗气的人、俗气的故事、俗气的生意与俗气的结局。
结局我已能够告诉你,是一场不太特别的出走。王师傅坐着 FM3765 航班远走高飞,望着被天空覆盖的城市,有你我熟悉的惆怅、不舍与期待。
我的故事说的是王荣,他后来在机场开了一家店。
故事应该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时候的王荣还很难被称为王师傅,工厂食堂里的工友都叫他小王。
对话大约是这个样子的:「小王,把青椒肉丝端过来。」「小王,把那边碗洗一洗。」「小王,空了伐?一道吃根香烟去?」「小王,肉丝多打一点」……
如果你有些生活的经历,那么就能发现,小王的地位不算很高,但肯定也没受欺压,算是平平淡淡混日子的生活。如果不出意外,他的白色大褂将在 2018 年变得油腻无比,那时候他下班或许会眯一口黄酒——夏天则是啤酒,然后点一根红双喜香烟,住在杨浦大桥下面的弄堂里,成为熟门熟路的老爷叔。
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唯一的缺点是,老爷叔一般肚子很大,白色的跨栏背心穿在身上会被拱起一块,很不好看。
王荣并不是专门学做菜出身——在那个年代,也倒没什么人专门去学做菜。只是有的小囡高中毕业,成绩一般性,是断然考不上大学专科的。
那么家里人就谋谋出路。家里路子粗一些的,那么安排到大学里当职员,混个几年,就是事业编制了;路子再粗一点的则可以直接塞到大公司当差,顺便倒倒钢材,玩玩期货;而一般性人家则是想办法让孩子学门手艺。但这么安排的人家,自己都看不太上这门手艺,只是看好这职业未来的小恩惠。
比如安排去学开车的,肯定不是指望孩子一辈子当司机,而是希望未来当了小车队的队长,自己家里办事毕竟方便些;去学烧菜的,恐怕也多是想借着单位食堂的光,隔几天能捞些新鲜菜回来。
这倒没什么歹毒势利的心肠,只是挺可爱的小市民想法罢了。
在工厂里带他的师傅叫李国,那时候是三十来岁的年纪。像很多瘦长型的上海人一样,李国的脸颊凹陷,牙齿不好,眼睛透露聪明和狡猾的光芒。这种人最适合当「师傅」,脑子好,有路子,又喜欢充大哥,对手底下小朋友罩得住。只要小朋友懂得尊师重道,上上香烟,点点火,那在这种人手底下日子不会差的。
王荣第一天到李师傅手底下,李师傅刚坐下,手往裤脚管一放,王荣马上掏出一根中华,递上去,又顺势把整盒香烟往李师傅手里一拍——这就很讲究了,第一天见面直接送一整盒烟像送礼物,怪怪的,不合适;一根太寒酸,拿不出手;那么烟已经拆开了,再递上去,这就叫「李老师,我身上正好有一包香烟,您抽烟伐?抽的是伐?那您抽抽看」了。
李师傅一喜,没想到新收的「徒弟」这么懂规矩、会来事。他满意地点点头,唔了一声,把单根地中华夹在耳朵上,一整盒的则塞进口袋,自己又掏出一根「利群」抽了起来。
李师傅说:「小王啊,你刚进厂里面,厂里面效益最近虽然不是很好,但厂子大肯定有饱饭吃。」他又顿了顿「厂子大,有很多事情要注意的,你有什么事情拿不准就问问我好了。」
王荣说:「好的呀,李老师,有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肯定一直要来问问看的。」
这种对话就是最和善的师徒相认,你尊重我,我帮帮你,两全其美。
在工厂的日子里,王荣是很开心的,一开始是洗洗碗,烧烧饭,后来在李师傅的安排下,在窗口盛饭——这就是一份能积累人情的工作了,你给韩工多打一块肉,给陈老师的大排(即红烧猪排)稍微大一点,生杀大权尽在手中。
再后来,也是李师傅告诉的诀窍,王荣跟管后勤的几位兄弟搭上了关系,过节送几块腊肉、一罐虾酱,没事多一起抽抽香烟,那就能说得上话了。又过了几年,几位后勤的兄弟都到了说高不高,但有点小权力的位置上,王荣的日子更是快活如意了。
王荣曾问李师傅,为何他能指导的如鱼得水,自己却铮个清水面子,不谋一个「高官厚禄」?
李师傅老脸一红,夹起王荣递上的中华香烟,说道:「有些事体么,看缘分额。」
王荣心中对李师傅有些佩服,也有些不以为然。佩服的是,厂里的人脉关系,他指点的清清楚楚;不以为然的则是李师傅流氓腔太重,不学无术,饭也是烧不好的。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师傅,尊敬是一回事,看不起是另外一回事。
王荣的日子越混越好,那时候他不过年近而立,但也不用烧饭、打饭了。他的几个兄弟帮他出了力讲了好话,现在他能去坐坐办公室了,管的是最基本的后勤小物料,这在今天听起来很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在那个年代,站着干活还是坐着干活,地位是云泥之别的。
李师傅依旧坐在那里,烧着难吃的饭菜,舍不得抽中华香烟,王荣来看他时,他依然指点着江山。「采购的小欧以后有机会的,你要结识一下。」「我看管物料的张工要出事情,你不要走的太近了。」「管基建的方师傅手面很广啊,有机会认识一下吧,不过倒不要勉强……」
日子若是如此好过,那也便罢了,只是风云突变。九十年代私有经济风起云涌,第二工业厂效益越来越差,不得不裁员减薪。当中便有李师傅的一个名额。三千块钱,要走不走,那是只能走了的。协议书上按下手印,一切都成了定局。
临走那天,王荣特意摆了一桌酒,就在食堂里。酒桌上有红烧肉、鲫鱼和当时很算不上值钱的梭子蟹。李师傅对他说:「小王啊,你还是要懂进退,我是没办法了,有空来看看我就可以了,阿拉老婆也是有工作额,生活上倒不用太担心。」
小王说道:「师傅你不要这样子讲,我肯定要来看你的额。」
李师傅笑笑说:「我收的小朋友又不止你一个了,人走茶凉,人走茶凉啊。」
小王觉得气氛凝重了,开玩笑说了一句:「师傅啊,我们老早都是烧菜的,到时候么,大家再来吃饭,菜肯定都备好的。」说着他就举起了酒杯。
谁知道李师傅倒没有举杯,他说:「小王啊,我看,你们也都要早点找找出路的。」
饭局上沉默了一小会,李师傅说道「我敬敬大家,你们都是年轻人,比我了不起!不会像我这样没出息额。」他笑了几声,饭局上的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螃蟹配着香醋,热气腾腾地用两只黑色的眼睛看着他们。
现场的人都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谁都没曾想到,二厂就这么关门了。其实也不叫关门,好听点的说法叫做合并。但听到这个消息的职工们都明白,自己拿钱干活的日子,没有那么长了。就像「万能青年旅社」的那首歌里唱的一样,「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有人说,大工厂终于不再吃香了,现在体制内谋出路的地方在企业、在基建、在交通系统。
中秋前,第三批的转岗名单出来了,王荣赫然在列。这也是情理中的事情。他那些聪明的、在职要部门的兄弟们,趁还在位置上、不至于冷脸贴热屁股的时候,纷纷谋了出路。王荣脑子没动那么快,在土黄色的办公桌上领了一个土黄的信封,转身走出厂房。
他坐在马路边,水泥路上车辆飞逝而过,滴滴乱叫着。上海那时候高架不多,交通很差,从杨浦区到徐家汇运气不好要开一个半钟头的路,用胶皮连着两节车厢的客巴车摇摇晃晃让人殊不放心。头顶上香樟的叶子是不会黄的,日子总想的出办法过。
在更高的地方有一架飞机穿过,睥睨众生。
王荣蹲在路边,摸了摸厂里的劝退金,那时候是中秋,厂里很讽刺地在土黄色的信封里还夹了一张月饼票。彻底回家了,可不是团圆了吗?
王荣在路边坐到天黑,上海金黄的灯光亮了起来,温暖的、金黄色的肉月饼香味飘散开来。他站起身,走回了家里。李师傅曾告诉他要早点找出路,他心里有数,可总没想到,变化来的这么快。只能等,只能试试看。
待在家里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只是王荣家里还没有孩子,否则那些与妻子的吵闹被孩子们看到了,总是难堪的。白天妻子上班,王荣只能在待在家里,幸好他烧饭的手艺还没有忘得彻底,采买食材、烈火烹油说的真是锅中事,那总还有些事可做。
三个月后,王荣的妻子下班回家,王荣刚挂掉电话。他站起身来在不足 15 平方米的客厅里踱了一圈,说道:「有救了。」
他在二厂混的最熟阿哥,张阿六,搞路子去了上海新建的机场管招商,有一个边角的铺位,老板花大价钱买了餐饮的牌照,正好在找烧过大锅饭、脑子清楚一点的本地师傅。那时候,谁要是能让你在机场找份工作,那边是挑你发财了。王荣暗暗想:「当年喝的老酒,送的腊肉虾酱倒也不是白送、白喝的。」
当然,进机场不是几罐虾酱可以混过去的,这个道理王荣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说也是懂的。饭总要请吃的,王荣亲自下厨,红烧肉、梭子蟹、蟹粉蛋(上海之蟹粉蛋实不含蟹粉)、一条青鱼,都是拿手的菜色。中秋月饼盒子里包着五千多人民币,绿色的一叠叠。王荣以为张阿六总也要推脱下的,但张阿六顶着喝酒喝红了的大脑袋,轻轻地,把月饼盒子收下了。
那次变动之后,王荣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他在机场的主要工作是烧面条。那位老板开的店主要卖 85 块一碗的红烧牛肉面,附送泡菜一份,饮料一杯。这样的工作自然没有太大的意思与空间,只是相比失业赋闲的无助,这样的日子要好的太多了。
当然,他的兄弟张阿六,时常过来照应吃碗面,顺便跟他聊聊天。照例不必给钱,但也是一种提携——你跟机场的人称兄道弟,又有谁愿意跟你对着干呢。
这期间,他的妻子病逝,是在 2003 年,那个年份,你或许知道是什么病。王荣在葬礼上,一个人举着相片,心里在想,这是没办法的,逃不掉的。因为全城的疾病蔓延,没人肯来上一柱香。
在那期间,机场人流稀少,年景也不好,王荣的老板吃不住这家店,有出手的意思。价格很低,又附执照,王荣想了想,把杨浦区的房子用 8000 一平米的价格卖了。30 万包下了店铺——这比周围的店便宜了近 30%——又用 10 万块在南汇买了一套小房子。他想过,上海的房价不会再怎么涨了,倒是 80 块一碗的牛肉面,源远流长,他跟机场的关系又有,又硬,这生意是保大洋的。最重要的是,杨浦区的房子,50 多平米,一个人住,有些太孤单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最坏的事已经出现过,仿佛不会再出什么变动。宁静得像上海十月的天空。
或许在那一天,王荣就想到了要远走高飞的主意。他正在机场的店里坐着看电子小说,这是一种新玩意,有很多简单的、热血的故事,有点像以前金庸写的故事,但写的没那么深奥,囫囵就看过去一个下午。
王荣正准备看下一章节的时候,他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店里的服务员看到他接起电话,皱了皱眉头,然后就披上外套,匆匆地走了。从浦东机场到淮海医院,打车 145 块,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如果不太堵车的话。
李师傅年纪很大了,腮帮凹陷,原本精明的眼睛里也没了神采。病房外的人不多,一两个是王荣当年二厂熟识的,点头致意。床边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王荣认得出,这是李师傅的妻子。她向王荣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进病房。
王荣对着病床上的师父,心中有一丝愧疚,也有一丝难过。
李师傅伸出嶙峋地手,轻轻地握住王荣:「么事体额,就是身体不大舒服额,个毛病叫啥……」他转头望向身边的妻子。妻子张了张嘴唇,最终没有说出来。
王荣说:「不要紧的,师父你身体听说一直蛮好额,过两天适意些了,阿拉去吃老酒噢!」
李师傅笑了,脸上松松垮垮的皮聚在一起,「小王额,你还是这么懂道理,客套话一套一套的……」
王荣忙说:「么么么,肯定会好的,会好的。」
李师傅挥了挥手,说道:「好来!我呢,也没啥事体,就是想看看以前的朋友。」他叹了一口气,「很多人也没有来,也忙。」他抬起头,脸像一亩亩干涸的田,「哪能(如何),最近怎么样?」
王荣知道,这时候其实是陪老人多说说话,于是他讲了自己后来也「被下岗」;讲了自己卖了房子,到了南汇,但没提妻子去世,这是有些触霉头的。当他说道自己在机场朋友的照应下开了一家店,跟机场里上上下下都混得很好,套路都是李师傅当年教的时,病床上的李师傅露出了微笑又皱起了眉头。
李师傅说:「你呢,也要当心的,毕竟不是自己人,有时候该退退就退退,不要太热乎,万一出事体……」他又说:「而且这个张阿六,阿六头么他有时候糊里糊涂,就怕……你懂的噢。」
王荣说:「好额,有分寸额。」
李师傅叹了口气说:「现在说,你也不要听的。你那时候问我,为什么自己在厂里不走走路子,要呆在食堂里…嘿!我刚进厂子的时候,比你还要年轻,又没师父带的咯,自己脑子活,混三混四,也混得蛮好。后来么,贪小便宜呀,拿人家东西呀……不讲了,跟你不搭界的。」
他又清了清嗓子,还是继续了:「总之呢,这样混来混去,钻来钻去,到头也就这个样子,没意思的。有空请人家吃老酒,还不如自己出去玩玩咧。我呢?除了上海周边,册那,哪里也没去过。」这句话倒不是要让王荣出走的意思,不过顺嘴一说,但王荣也记在心里。
那天的太阳很大,午后晒进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房。李师傅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在病房里生命并没有轮回交替,不是这么悲壮的时刻。但王荣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完成了一种传承。
王荣这才知道,当初的店铺那么便宜,不是没有理由的。那张店铺的餐饮牌照,很早就过期了。张阿六也像李师傅说的那样,因为「拿东西」早早地「出了事体」。王荣的头上再也没有人帮衬照应了。
那似乎也是一个秋天,航班起降,人潮汹涌的白天过去了。晚上在这附近的登机口航班不多,店按规定时间是应该打烊的。但这时候,来了了一个穿着灰色衬衫的老头子,行李袋破破的,在衬衫胸口的袋子里,插着一包烟。那老头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些可怜。
店里的火还没关上,服务员是一个不剩都走了。王荣正在跟新来的机场管理员谈着退租的事宜。机场方态度强硬,却也有道理,一个月内必须走完流程。
那个老人来到店铺前说:「还有吃的吗?」
王荣看着眼前瘦长的、干瘪的老人,想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和梭子蟹的眼睛。他说:「其实没有了,但火没关,你要吃什么?红烧牛肉面是还有的。」
那老人似乎有些失落,王荣说:「算了,最后一包,也不要你钞票了,你等等噢。」说着他跟管理员打了个招呼,转身进了后厨。酱料包以及这个礼拜进的冷冻牛肉放进锅里,一碗面就做好了。碗轻轻放在老人面前,王荣坐回管理员的对面。
管理员说:「这个店,肯定不能开了,早点弄好,大家都开心。你赖在这里,也是没必要的。道理也不通。」
王荣知道,何止道理不通?只是当年他认识人的时候,有人轻轻就能把事情压下来。
他没有说话。
背后的老人突然咳嗽了一声。
那一瞬间,王成突然期待店里的老人其实是微服私访的领导又或者是看着寒酸却腰缠万贯的富豪,传奇地救他于危难。那是电子小说里常有的情节。
他第一次想到,自己的饭或许很特别,或许跟别人不同的,是别人应该记住的。但是这样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几秒钟后,他面前的老人摇了摇头,叹口了气「好宁额(好人阿!)作孽啊!」然后老头慢慢低下头,抬起了筷子与勺,轻柔地喝了一口汤。
管理员说:「不是今天就要赶你走,这样也难看的。要么这样,一个半月的缓冲期,这算很长了。」
管理员顿了顿,说道:「我也是张老师带出来的,也想帮忙,但是不可以的。」
王荣想:其实他们也不是没有道理,合同期限确实到了。从道理和法律上,他都应该走了,再赖着像什么样子呢?活了小半辈子,当个耍赖的瘪三吗?
于是王荣说:「那好吧。但我自己有点事——不是要拖,也不是要赖,真的有点事。我们下礼拜再谈,好吗?「他看到对方的眼里有一丝犹豫,补充了一句「我不会赖的。」
他转身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老人,对方的目光没有退缩,直盯盯又虚弱地看着他。王荣微笑了一下,他脱下身上的白色大褂,落下铁闸门,洗干净碗筷,灭了火,然后回到一个人的家中,点了一根香烟。
他想,太累了,他的一生像蚯蚓一样在钻,也像蚯蚓一样落在土里。夏虫不能语冰,蚯蚓不能领略禽鸟的翱翔,但他可以。
王荣走向窗前。上海的月光朦胧又淡,没有诗情画意。阳台上的风吹过皮肤带来舒适的凉意。中秋又快到了。
他叹了一口气,夜太凉,算了吧,又不是亡国,没人会来耻笑。累了一辈子,去走走吧。看看天空。
他坐着飞机离开,从这熟悉的地方起飞,他年纪不小了,该出去玩玩。晚上 20:00,飞机从浦东机场 T2 航站楼准时升空。王师傅看向这座用金色线条勾勒出的城市,像一亩亩用稻梗隔开的田。夜空中有不太明亮的星星,在他的脚下,黄浦江吸纳上海所有的肮脏幽暗,吐出一个黄色砖石制成的外滩。
三千里的高空,王成突然想起来,李师傅曾说:混来混去,也没什么意思。
这个故事平淡无味,主人公没有伟大的梦想,也没有最终热血地一击博命,像鲁迅先生故事里的后羿发出杀意的神威。我终于在想:
那些曾经意气风发或是头脑灵便的小职员们,终究变成了大腹便便的失意模样。
那些年少时的坚持、自以为是的钻营、市井的鸡零狗碎,终究变成了秋日里伴着阳澄湖大闸蟹的一碗黄酒。
故事也就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