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第157期：不一样的85岁

源济

《在人间》第157期：不一样的85岁
凤凰图片  2018-07-26

今年85岁的郭莹是一个非传统中国老太太：每天坚持上班，出门必须化妆，定期去做头发，喜欢涂浅紫色指甲油，逢重要场合一定要穿上合身的旗袍。这位出身名门世家的旧上海名媛经历过贵族式的光鲜生活和高等教育，也遭遇过中年丧夫、失去一切的艰辛磨难。如今人到晚年，她依然恪守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处世态度。图为郭莹在弹钢琴。郝文辉/摄




6月25日这天是郭莹的儿媳王玉惠的生日，一家人从位于天津五大道的家里出发，前往一家餐厅为王玉惠庆祝生日。郭莹难得穿上了旗袍和高跟鞋，在她看来，出席正式的场合，必须穿上旗袍正装，这是礼仪。




生日宴上，孙女鲍美瑶给郭莹切牛排，郭莹说：“我试试，可能咬不动，你们吃。”




每逢家人过生日或者重大节日时，郭莹一家人都会聚餐庆祝。一周前的端午节，郭莹也在家人的陪伴下过完了85岁生日。吃牛排时，她开心地跟儿媳开玩笑：“今天你生日过得比我好，我吃醋了。”




郭莹的生活方式源于家庭氛围的熏陶以及母亲的悉心培养。她出生于上海，从小就在母亲的影响下学芭蕾、弹钢琴、讲英语，并就读于十年制的中西女中，从幼儿园一直上到了初三。之后，郭莹独自一人赴越南求学，在一所法国贵族学校上高中，并因此精通了法文。图为越南西贡，15岁左右的郭莹参加演出活动当天拍的照片。




1951年，郭莹从越南回国后参加高考，被南开大学英语系录取，毕业后定居天津。在天津，经历了旧时政治动荡的郭莹几乎失去了全部的财产和依托，最窘迫时，幼年养成的才艺成了她安身立命的本钱：教英文、法语、钢琴、芭蕾……她靠这些技能养活了全家。郭莹当时的学生都是后来天津有名的名媛，可以说她是那个时代的“名媛教母”。图为1964年左右，郭莹和儿子鲍元庆在天津。




现在，郭莹每天保持着非常规律的生活作息。7点45分，她准时起床喂鱼。在卧室外侧，郭莹年轻时与爱人的合影静静地挂在墙上。丈夫鲍百宁35岁英年早逝后，郭莹经历了文革，带大了家里的孩子，独自生活了半个世纪。这些年来，她将丈夫的骨灰盒存放在床头的柜子里，以作纪念。




每天早上淋浴、化妆也是郭莹生活中坚持下来，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她觉得化妆不仅是对自我的修饰，更是对他人的尊重。家里的化妆品大多不是名牌，每次去买的时候，看到既便宜又好用的东西，郭莹都一次买够一年用的。以前偶尔出国，家人想给她买公务舱好好休息，她却拒绝：“出行不坐公务舱，上飞机就睡觉，有那个钱不如留给下一代下两代，让他们学习用。”




洗完澡，化完妆，郭莹准备去儿子鲍元庆经营的家族服装企业里上班。鲍元庆在成长过程中刚好赶上文化大革命，初中毕业就工作了。因为有朋友在日本，郭莹就把儿子送到日本学习，鲍元庆从语言学校一路读到研究生，毕业后在日本定居。1990年，鲍元庆回国在天津创办了一家服装公司，郭莹退休后，每天去儿子的公司帮忙，一直坚持到现在。图为鲍元庆在家里弹钢琴。




谈及为什么85岁高龄还要坚持上班，郭莹说：“我怕得老年痴呆，我得找点儿事儿干，所以我得要活动，我得要见着能够跟我说话的人。而且我觉得，人活一天就得有一天的价值。你得要干点儿什么，不能完全依赖别人。”图为孙女鲍美瑶陪着郭莹一起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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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负责接送郭莹的这位宋师傅跟随她多年，往返车费共18元。




来到公司后，郭莹整理下办公桌便开始认真地工作了：戴着老花镜核算销售账目、贴账本。郭莹的办公桌上没有电脑，也没有任何“现代仪器”，对数字十分敏感、记忆力很强的她，有一个计算器和一部座机电话就够了。图为郭莹的办公桌。粉色的铅笔盒下压着每天给接送司机准备的18块钱，有零有整，旁边是看材料读报用的放大镜和算账用的计算器，整齐有序。




中午十二点休息时间到后，郭莹拿起放大镜在工位上看报纸。“报纸只有中午休息时间才会看，我得以身作则，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这都得分清楚。”手中的放大镜是郭莹的公公鲍国宝工作时从法国带回来的，去世后作为遗物，留给郭莹使用至今。




郭莹的工位挨着工人车间，没事的时候，她常和这些二十多年没有辞退更换的老员工们聊天，偶尔也会抱怨几句工作中遇到的不如意。“这些厂里的员工，都是刚成立时来的年轻人，现在他们都四五十岁了，眼花了，颈椎也有毛病了，不负责任会觉得对不起他们。”郭莹希望能够对他们善始善终，到他们退休，都在这儿工作。图为6月25日，儿子和孙女不在，郭莹组织负责销售的公司员工开会。




工作间隙，郭莹常去公司旁边的一家小超市买东西，买自己平时吃的鸡蛋、简单的茶叶、还有家里一些洗衣粉之类的生活用品。除此之外，也会和公司员工一起买一点公用的东西，但郭莹结账时公私分明，分得很清楚。




下午两点回家后，郭莹大都在自己屋里休息。躺在床上时，她喜欢轻抚着爱猫“莎莎”。郭莹是个爱猫的人，无论是办公室还是卧室，都有很多猫咪造型的小物件，她也被很多网友形象地称为“猫奶奶”。




在餐厅和孙女的大姨聊天时，郭莹望向窗外的院子。衰老和年龄增长还是给郭莹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她惧怕岁月侵吞了自己的生活能力：“你们平时用的智能手机、电脑，这些我都不会，已经和时代脱节了，跟不上了。”但相比于落后于时代，郭莹更怕老年痴呆，“常用的电话号，我都记在脑子里，因为我特别怕生活不能自理。”




郭莹平时生活节俭，对她来说最“奢侈”的事便是每周都有几位按摩师来家里为她做按摩，用她的话说：“因为我懒，不运动，就选择了这种方式锻炼身体。”




晚上，郭莹最主要的任务是辅导小孙女鲍蘭宝练琴。从小经历中西文化与高等教育的郭莹，一手带大了三个孙辈。她曾对儿子和儿媳说：“让我来教育他们可以，但是你们只能当观众，不能当裁判，这是我的原则。”




周末没事的时候，郭莹偶尔会和孙女一同出门逛逛，这一天难得两人一起来到自家公司的门店巡店，一上伊势丹百货的电梯，就有人认出了郭莹：“这不是那位网红奶奶吗？”郭莹看到有人指着她，紧张地攥紧了孙女的胳膊：“幸亏我平时不爱出门，不然就真的太可怕了。”巡店之后她也会总结道：“出来透透空气挺好，但是周末的伊势丹竟然没有顾客，可能我们的东西太贵了。”图为郭莹和店员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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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莹和孙女鲍美瑶一起吃冰激淋。孙女在给奶奶拍摄短视频，郭莹正耸着肩往冰咖啡里盛放一颗香草味的冰激淋球，这是她“自创”的吃法。鲍美瑶通过社交软件上传的短视频让郭莹成了“网红奶奶”。“以前他们都叫我郭老师、郭姨，现在全改口了，都叫我奶奶。”郭莹调侃道。




淡紫色是郭莹的最爱。这种色系的指甲油，她已经涂了几十年，是由藤萝紫和深粉色调配而成的。




郭莹是个有规律也念旧的人，无论是每个月做指甲还是每周做头发，都会去固定的店里。这家常去的写字楼中的美甲小店，郭莹坚持来了九年。




离家不远的小区楼房一层，则是郭莹每周三都要光顾的老店。七十多岁的理发师宋师傅曾在服务公司工作，自1951年起，郭莹便选择在她师父李健那里做头发。李健故去以后，她就转到了宋师傅这儿来，至今也有几十年了。




每次做头发只要8块，郭莹非要给宋师傅20块。每次过来，郭莹还要“例行公事”，在宋师傅店里换一点平时用的零钱。谈起零钱，郭莹忍不住向宋师傅抱怨：“上一次我去银行换零钱，人家给了我一百个钢镚儿，我根本就拿不动。”




'6月27日，郭莹和保姆一起出门前，跟家里的两只狗狗挥手拜拜。刚刚过完85岁生日的郭莹，用一句话总结了自己的人生经验：“我总是觉得，任何人都应该有明天，只要自己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