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故事计划》第270期：一名被性侵女孩的自述

源济

一名被性侵女孩的自述

原创： 清桐 全民故事计划  前天

“

这些事在我心底埋藏多年，它折磨着我，我不得不找到一个出口将它讲述出来。

全民故事计划的第270个故事

一

我的记忆是从三四岁开始的。

父母迫于生计外出打工，当时将只有几个月大的我留给爷爷奶奶照顾。不像那些在山区里长大的留守儿童，我在溺爱中长大，被养得既娇气又骄纵。以至于到八九岁，我都不会穿冬天的衣服。 

很小的时候，我就体会到什么叫做孤单。爷爷奶奶每天忙着他们的那几亩地，平日里无暇顾及我。大一点的哥哥姐姐们都已上学，没有耐心带我玩。偏偏我又骄纵，和同龄人凑在一起总是打架，争执起来我一步都不让，久而久之，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

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在家。奶奶怕我闲得无聊又跑出去和别的小朋友打架，出门前经常打开冒着雪花的电视机，看我慢悠悠地踩着木头长凳，爬上大厅里那张吃饭用的方桌，等我坐稳，叮嘱一番就抓着锄头出门了。

等再大一点，电视已经没有办法吸引我的全部注意力了。我经常在奶奶出门下地后，偷偷溜出去，跑到村里别人的家中，找那些老人们玩。

也就是这样，我开始了我的被性侵史。

我遇到了一个男人，一个不管我现在怎么努力回想，在我的记忆里始终没有面貌的男人。

有一次我照例溜了出去，跑到一个老人家里玩，献宝似的唱歌跳舞，根本没在意她家多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站在那儿。一个急切需要人陪着玩耍和肯定的小姑娘在被一个不认识的大人夸奖后，自尊心和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没过几天，我就认定了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之间的“友谊”突飞猛进。

那天中午，极其的热。我午觉睡不着，看到爷爷奶奶睡熟后，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硬币，偷偷溜了出去，想去买冰棒。我碰到了他，他和我说，他家有好多冰棒，只要我和他回家，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高高兴兴地和他去了他家。吃了一根冰棒，后来他又给了我一瓶饮料，喝完后，我在他家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醒来后，脑子晕晕沉沉的，觉得很不舒服，我和他闹了好一会儿脾气，缠着他说我不舒服。他哄了我很久，我一直在哭。最后我妥协了，原因是他又给了我一根冰棒，他说，“只要你听话就给你吃，还可以带你下去玩。”我点点头，开心得跟着他下了楼。

我童年居住的那个小农村傍着一条河，弯弯绕绕，波光粼粼。好多年前，政府修了一座小型水电站，在水电站开放闸门的正上方，设计的时候分了三层。第一层离去田里的路面高一点点，供行人经过。第二层则是从闸门内部修出一条狭窄的栈道，悬空在河面之上。一二层之间，由钢筋弯折嵌进墙里的垂直梯子连接。

男人把我带到村头，在那座小型水电站开放闸门的地方停下来，他说，“下面凉快，今天在这里玩。”说完率先爬了下去。我好奇地靠过去，风拂过河面，从脚底吹上来，果真一下子凉快很多。

他走过来，把我抱了下去。怂恿我凑到栈道边缘，去看我们脚底下的河。我不敢，又不肯承认自己胆小，只是抬头望向第一层，看见一个往田里去的人走过来，我仿佛看见了救星，冲着上面嚷，“你敢不敢下来凑过去看啊？”还没说完就咯咯地笑了起来。那个人惊讶地低下头朝我们这边看，好心叮嘱了两句就走了。

那人走后，男人有点失神，自己爬了上去，把我一个扔在那里。我傻乎乎地在那呆立了一会，实在觉得无聊和害怕，竟也一个人慢慢地爬了上去，回了家。

回家后，奶奶正火急火燎地满世界找我。看到我回来，不由分说地骂了我一顿，我对奶奶撒娇，说我不舒服，奶奶还以为我在外面疯玩中暑了。

第二天，爷爷带着我去了他家，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爷爷那么生气，可以把他家的的门敲得那么响。也不明白为什么奶奶在那几天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我：一定不能和别人说这件事情。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我和原来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骄纵而普通地一天天长大。

我曾想，故事就此结束，那该有多好。

二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我上了村里的学前班，开始学习声母韵母和简单的加减。虽然有了自己的同龄小伙伴，但我更喜欢和大孩子们玩，尤其是我的哥哥姐姐们，可他们都在附近的镇上读书，不经常回家。所以，他们放假的时候，我比他们还要高兴，一天到晚，像跟屁虫一样缠着他们。

那一次，小姑结婚，表哥刚好有假就回来了。我兴致勃勃地找他玩，他却赖在床上不想动。怎么叫他，他都不搭理我。我开始发脾气，嚷着要下楼去找奶奶告状。爬下床的时候太急了，重心不稳直接摔了下去，下体狠狠地撞了在床角上，疼得我还没坐起来就趴在地上哭。

可能是怕被奶奶听到哭声，表哥赶紧过来哄我，看着我捂着下体，问我怎么了。我说不清楚，只一个劲的喊疼。他犹豫了一会，凑过来神秘地说，“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不疼了，但这是秘密，只要你答应不说出去，我就能帮你。”

我同意了，然后他脱了他的裤子……

奶奶在楼下听到了我的哭声后，大声骂着表哥，让我下楼，说她会陪我玩。我推开表哥准备下楼，表哥一把扯住我再三叮嘱，一定要保密。那时我听老师讲了雷锋的故事，天真地把他当成了默默的做好事又不留名的好人。

下了楼，奶奶还在骂他，我替表哥委屈，反驳奶奶：你不要骂哥哥了，刚才是我自己摔了一跤，刚刚他还帮我……

奶奶还没听完，脸色一下子变了，急匆匆检查了我的身体就跑上楼。我听到奶奶冲哥哥压着声音发火：“那是你的妹妹!” 

之后，我再一次被封了口。

不同于那个在我记忆里已经模糊的夏天，这一次，我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表哥会被骂，却也实实在在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有些东西，开始不一样了。

三

后来，我上了小学。妈妈因为一直在流水线工作，身体垮了。做完手术后辞了职，回家做起全职太太，趁着我放暑假，带我去东北接寄养在亲戚家的弟弟。

那个时候的我，惧怕我的妈妈，也怨恨我的妈妈。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那么小的时候她不带我，等我上了好几年小学才回来，逼着我自己做这个做那个，逼着我学习，还天天打我骂我。我总是顶撞她，渐渐地，她的耐心也消耗殆尽。

在东北期间，有一天我又开始闹脾气，妈妈不耐烦了，打了我一顿，把我留在亲戚家里写检讨反省，自己和一大帮子人逛街去了，只留了一个亲戚在家，照看我和当时只有两三岁的弟弟。

妈妈走后没多久，房间格外安静，那个亲戚把我喊过去，开始给我讲处女膜，讲体位，讲各种别人做爱的一些事情。话很露骨，以至于过去这么多年，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孩讲这些。

第一次被动接受这些勉强称得上是性的东西，我只莫名觉得刺激和好奇。讲着讲着，他让我把裤子脱下来，给他看一看我的处女膜是不是还在。

霎那间，我像被雷击了一样，大脑一片空白，脸涨得通红。嗯嗯啊啊了老半天，突然想起之前表哥的不正常和奶奶的万般叮嘱，害怕得摇头。

他又劝了几句，看我还是在摇头，最后放弃了。在妈妈回来之前，我听到了一名儿童被性侵后的第三个“约定”。我想起了奶奶叮嘱的话，突然间有一种隐私感和责任感，竟真的一个字也没和别人提。

后来，我上了初中，上了高中，读了大学。一年又一年，那些事情被埋葬在我的心里，已作古，甚至有些早已化了土，看似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的青春期一片惨淡。一空下来，我总是自虐一样一遍遍地咀嚼那些片段，近乎执拗地将已经模糊的情节一遍遍还原。

那些本该随着逝去的时间一起化土的场景，恶魔般跟在我的身后，只要我一停，它就钻出来冷笑着狠狠咬我一口，挣脱不得。

我羞耻过，自卑过，尖锐过，抑郁过甚至轻生过。和男生正常接触时，总是抱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离多远就离多远的态度，甚至有一段时间疯狂地沉溺于自慰，无法自拔。

时隔多年，它好像在我的心里已经结了疤。我好像习惯了它们的存在，变得冷漠和麻木。 

前段时间，家里过节，全家人聚在一起，聊起从前。我一时说快了嘴，说还记得四五岁时小姑坐在楼上，穿着婚纱，化着妆，一脸幸福的样子。表哥一脸诧异惊慌，看向我，犹豫一阵，问我：你还记得那么小的时候的事情啊？

我低下头，扫了眼自己的鞋面，然后抬起头，强忍着对上他的眼神，面带微笑地说：“是啊，也只记得这么多了。”

作者清桐，大一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