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客:我在日本发现了100万个“家里蹲”
网易图片 2018-03-21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7年:“让压力见鬼去吧…我就是失败…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在日本,一切都具有两面性。它既现代又传统,看似纷繁热闹,却也相当寂寞。餐馆和酒吧总是人满为患,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大部分顾客都在独自用餐;不论任何时候,从山手线到中央本线,都能看到疲惫不堪的白领。和这些置身于人潮、拼命活着的社会人不同,在无数个霓虹灯照不到的地方,有一群“失踪人口”,他们从拥挤的社会生活中悄然撤出,终日闭门不出,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方式“调节着日本的平衡”。
佐藤,22岁。睡眠时间:一天16小时。朋友数:0。不上学,不工作,没有固定收入。家里蹲4年,生活被封装在这样的房间里。对半径3米以外的事情漠不关心,一天也不曾离开过六张塌塌米大小的单间公寓——以上是《欢迎加入日本废柴协会!》的主角设定。说起来有点荒诞,这是一部没有任何魔幻色彩的,仅仅是在叙述的现实剧。
在日本生活的半年期间,越南摄影师 Maika Elan 见到了不少活生生的“佐藤”,他们被称为 Hikikomori,蛰居族。43岁的 Shoku Uibori 就是“失踪人口”的一员。Maika Elan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7年。偶尔,他会在深夜出门,前往 7-11 购买泡面和啤酒。
他曾是一名商人,拥有过自己的公司。破产后,他整日把自己锁在屋中读书。10平米的房间就像一个当代孤独实验室,尘世的气味被隔绝在外。在这里,一切软弱和不健全都因缺乏参照物而变得无可指摘。“就像仓鼠爱它的笼子,没有笼子,仓鼠会不知所措。”
Shoku Uibori 并不孤单。像他这样的蛰居族,日本大概有100万。据日本厚生劳动省的定义,“蛰居族”有着共同的特征:拒绝参与社会生活,特别是上学或工作;没有任何亲密的社会关系,“失踪”时间超过6个月。而最高记录者,蛰居时间长达40年。据日本内阁府公布的数据,截至2017年,15到39岁之间的蛰居人数达到54.1万人,其中80%是男性,且大多数人拥有硕士学历。而研究人员则认为,真实的数字远远不止于此。由于这项调查把40岁以上的人排除在外,蛰居族们又有自我隐藏的特性,九州大学教授、神经精神病学家加藤孝宏推测,目前至少有100万日本人处于“隐居”状态,约占总人口的1%。《蛰居族》双月刊也提到,其中34%的人蛰居超过7年。
Fuminori Akoa,29岁,蛰居一年。Fuminori Akoa的自我评价很高,觉得自己大有一番作为,但兴趣和目标又总是变化无常。如今他已经渐渐迷失了方向。
一百万人“消失”了,不社交,不工作,长达数年渺无音信。情况稍微好一点的,会趁夜晚没人的时候出去溜达一圈,比较严重的,则拒绝走出房门,年迈的父母只能通过食物包装袋来确定他们是否还活着。“其实他们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有意识地把自己封闭在家里,每天就是看书、上网、玩游戏。”加藤博士称。蛰居者喜久井田在《我为什么不停地玩电子游戏》的网络日志中写道:“从7岁开始,我不再上学。洗脸,换衣服,吃饭,做完这几件事,上班族出门上班,学生出门上课,我开始我的游戏。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内心的压力大到足够杀死一只恐龙,但有游戏可玩,我不至于疯掉或者自杀。”
对桥本雅来说,父母的期待是一件沉重的事。他曾经是班里的佼佼者,某次考试失利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退学后,他成了蛰居族。他曾寄望环球旅行会使一切有所不同,但实际情况是旅行结束后,桥本雅继续过着蛰居生活,且一呆就是七年。
这些人里,有的是遭遇校园暴力后不愿意去上学的孩子;有些则是成年人,因为失业或者求职失败,回到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勇气出去。除此之外,父母离异、考试失利、感情创伤,都有可能让他们产生“劣等感”,进而陷入一种“未战先忧败”的死循环之中——“逃避”,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抚慰这种情绪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毕竟,逃避虽可耻,但有用。“我也知道这是不正常的,但我不想改变。这里(房间)感觉很安全。”
30岁的日美混血儿 Riki Cook 蛰居三年。他的家人都在夏威夷,而他独自隐居日本。在他成为蛰居族之前,生活中的小事足以让他感到疲惫,无论是忘记带书,还是找不到新教室。而事实上,Riki Cook总想出人头地,却又害怕犯任何错误。他认为,一个小小的错误就会导致自己被淘汰,而不去尝试就能避免一切错误——这让他的生活陷入僵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