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大明：特朗普为什么一言不合就退群

源济

刁大明：特朗普为什么一言不合就退群 

原创 2017-10-17 刁大明 大家

“如果我们无法与国会、与盟友达成解决方案的话，协议就将终止。这将是一个持续的审查过程，我们的参与可以在任何时间被作为总统的我宣告结束”。

2017年10月13日，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宣布将不再承认伊朗履行了全面核协议，并要求国会在60天内就针对伊朗的新一轮制裁做出决定。这种变相的“退出”，可谓是特朗普政府上台近9个月以来又一次的“任性”。

从上任第三天闪退《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即TPP、到退出《巴黎气候协定》再到10月12日宣布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这种“一言不合就不玩了”的“退群”做法，已经完全可以被提炼为“特氏外交”的一大特色了。

“退”字当头的特朗普外交，充斥着超级浓厚的“去奥巴马化”的味道。讽刺的是，虽然奥巴马一定极不情愿自己这些所谓的“遗产”被逐一抹去，但事实上正是他本人在椭圆办公室里的“机关算尽”为今天的无奈埋下了伏笔。换言之，特朗普如此轻易“退”的最大背景即奥巴马当年“进”得并不那么彻底。

TPP虽然在2016年2月就以得到签署，但当时美国国内选战中弥漫的反对情绪以及桑德斯等人所代表的民主党内部的不同声音，决定了国会即便是在握有“贸易快车道授权”的情形下仍无法放TPP行的窘况。最终的结果是，精疲力竭的奥巴马放弃了在任内走完TPP国内立法的理想计划。既然对外协定尚未完成国内立法审批，新科总统上台后旋即终止步伐，也算理直气壮。

同样缺少国会参议院批准的还有《巴黎气候协定》：其在美国得以“确认”的标志是奥巴马在2016年9月3日签署的相关总统行政令。由于共和党在传统能源行业利益驱动下的普遍反对，奥巴马只能通过单边方式来确保《巴黎气候协定》的快速落实。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伊核协议上。该协议虽然本身并非需要国会参议院批准的国际协议或协定，但由于国会两院应激反应式地压倒性通过的所谓《2015年伊朗核协议审查法案》，国会两院同时具备了审议相关内容的权力。也正是因此，在国会两院推动反对伊核协议立法通过失败的情况下，奥巴马在2016年1月16日绕开国会、抛出多项总统行政令，松绑了相关对伊制裁，进而确保了伊核协议的如期生效。

总结而言，特朗普如今的“单边”退出其实是在对抗奥巴马当年的“单边”进取。而奥巴马的众多“遗产”只是还未被筑牢的沙堡，经不起特朗普掀起大风大浪的几次拍打。“单边”对“单边”，直接决定了诸多政策乃至战略方向的不连贯性，而这背后被掩埋的深层原因则是在所谓“否决政治”下的举步维艰与破而不立。

也正是因为这种“更易做减法、更难做加法”的无奈，特朗普才以“退群”、拆解奥氏遗产的方式来多兑现一些承诺。虽然世界很容易把如今的“退群”都算在特朗普的头上，说这些全部是特朗普“不靠谱”或者不确定性的最好体现，但事实上真正符合特朗普本色的决策比重却并不太多。

比如，退出TPP基本上在2016年大选期间被追捧为“爆款”，不但特朗普会如此决定，桑德斯有机会的话也会选择全身而退，即便是希拉里也在高压之下承认了将不支持已知版本的内容。再如，退出《巴黎气候协定》，几乎充当了2016年大选共和党总统初选17位参与者们中间的最广谱共识，也是任何共和党人在如今入主白宫之后的“必选规定动作”。甚至，特朗普在气候变化议题上的特殊性反而在于因为伊万卡、蒂勒森等人的开放态度，这位新总统还被一度认为可能在气变议题上明显有别于共和党传统立场，不过也是事与愿违。再如，对伊朗施加更为严苛制裁，正好展现了在共和党内部具有较大影响力的更大声音。不要忘了，在2015年国会两院根据《伊朗核协议审查法案》就反对伊核协议进行投票时，共和党阵营几乎是“铁板一块”地表示反对意见。

可见，这三个“退出”要么是在回应民意诉求，要么是在遵循本党立场；目标明确，其实也都在意料之中。

这样看来，被躺枪的其实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2日的“退群”宣布，显然并不是简单地出于对会费本身的念及。虽然事发之后，有媒体基于对教科文组织工作人员的采访判断，“退群”后的美国将不会再承担已累积到5亿美元的会费欠账，但这并不意味着有朝一日美国回归时这笔陈年旧账会彻底一笔勾销。更为重要的是，与1984年里根时代因与前苏联意识形态纷争而退出如出一辙，特朗普如今的理由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巴勒斯坦作为国家的承认。这种对以色列的绝对力挺完全符合特朗普上台之后所谓“回调”中东的总体布局。而如果联想到次日对伊核协议的“迂回”表态可能令以色列不太“解气”的现实情况，这次“退群”更像是一套组合拳的第一招而已。

此外，与在联合国安理会握有否决权不同，美国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的制度性权重与其他成员基本无异，而且即便不是正式成员的美国也完全可以通过仍是成员的盟国来发挥必要的作用。一边是需要推进的中东政策、需要捍卫或安抚的关键盟友，一边是被认为可有可无且白白花钱的国际组织，特朗普用“退群”的决定选择了前者，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其对全球治理的漠视。

值得玩味的是，虽然特朗普以“退群”方式来回应民意、兑现承诺、推进政策，但这种工具化的“退群”却并非全然是单向度，其中大部分还留有闪转腾挪的微妙余地，甚至“关上一扇窗”的特朗普马上就“踢开了好几扇门”。

比如，退出TPP的决定之后马上跟进的是积极推进双边贸易谈判的政策倡议、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地引出了关于《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或者《美韩自贸协定》的重谈。

又如，10月12日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决定要到2018年12月31日才会生效，而这期间的14个半月更像是给刚刚当选新总干事的法国人奥德蕾·阿祖莱（Audrey Azoulay）一个以观后效的“整改”机会。

再如，按照相关条款，今年6月1日宣布的针对《巴黎气候协定》的退出要到2020年11月4日才能最终落实，而这一天的早上全世界都会聚焦的新闻一定是特朗普是否在前一天获得了连任。换言之，即便是在谋求连任的竞选期间，特朗普也完全可能改变退出的决定；而作为终结特朗普连任之旅的民主党人也完全可能在当选首日的早上就宣布将在上任后留在或重返《巴黎气候协定》。

更为复杂的算计被运用在了伊核协议的“迂回”决定上。

其一，不同于前两次，特朗普这次毕竟拒绝承认伊朗履约，即并非对奥巴马所订立的协定照单全收，充分回应了党内保守鹰派和犹太裔群体的政策诉求。

其二，特朗普白宫毕竟没有做出直接而彻底“退出”的决定，而是把第一决定权交回国会。如此的“甩包袱”不但保住了特政府政府在国际舞台上的些许颜面，也尽可能地降低对相关国家的得罪，避免带来连锁的负面效应。

其三，被迫要啃硬骨头的美国国会其实已经很忙了：税改、2018财年财政立法、移民政策等等，现在又多了一个对伊政策的新工作。不过，如此重要的伊核协议其实也为国会议员创造了更多的妥协或利益交换的上佳空间。试想，为了保住伊核协议，某些民主党人完全可能在税改议题上有所妥协。无论这些算计会否兑现，但让国会“背锅”的设计的确会帮助特朗普占据更为有利的政治地形。一方面，如果国会最终通过了包括对伊朗更严苛制裁、对伊朗弹道导弹技术研发限制以及对伊朗核活动的永久禁止等内容的立法，特朗普当然会充当不折不扣的执行者。另一方面，如果国会最终无法就相关政策达成一致的话，特朗普也完全可以以美国国内对伊核协议存在巨大分歧为由冠冕堂皇地正式“退群”。

因为驴象两党轮替的原因，当今的美国的确可以“去奥巴马化”的政策调整。但这种“去奥巴马化”绝对不意味着，美国可以彻底忘记了“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的朴素道理。如果当今的美国一面提升自己的军事能力，一面又在国际舞台上坐享其成，只想享受权利，不想分担责任，这种外交倾向一定会给美国带来更多困境，不但不会让美国再强大起来，反而会给这个国家的历史留下非常暗淡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