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第127期：野蛮生长

源济

《在人间》第127期：野蛮生长
凤凰图片  2017-09-21

当同龄的孩子还懵懂着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时，这些来自赤贫家庭的孩子们正日复一日地练习踢腿、空手翻，在不谙世事的年龄里野蛮生长，为自己寻求一个看得见的未来。



湿热的七月底，13岁的韩高攀（上）与12岁的队友郭威正在张挥公园的树林里进行力量训练。当同龄的孩子还懵懂着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时，这些来自赤贫家庭的孩子们正日复一日地练习踢腿、空手翻，在不谙世事的年龄里野蛮生长，为自己寻求一个看得见的未来。刘关关/摄（本栏目由华夏银行特约）




如果没有特殊的活动，这个位于河南省濮阳县南郊的公园可以用“人迹罕至”来形容。每天，杂技团39岁的团长兼教练刘甫都会带着孩子们在这里练习杂技。刘甫13岁开始学杂技，年轻的时候，他带着杂技团各处演出，赚了些钱之后，“恨不得横着走，没人管得了我”。直到有一天，因为酒后闹事，被判入狱3年6个月。刘甫并不避讳谈起那段往事：“这些罪犯白天很正常，但是晚上啊，你仔细听听，其实都在小声哭。”图为刘甫指导孩子们练习杂技。




在监狱里，刘甫认识了不少因偷盗、打架入狱的年轻人，这些人大多贴着类似的标签：孤儿、父母离异、贫困、无人看管、没有一技之长。一名19岁的狱友曾告诉刘甫，如果他父母不离婚，从小有人管教，也许他现在正在读大学，而不是蹲大狱。从那时起，刘甫萌生了“办学”的想法。出狱后，他开始免费接收穷孩子练杂技，从2014年2月至今，共收留了32个孩子，年龄从6岁到17岁不等。




从周一到周六，孩子们早上6点起床热身，上午8点到10点半、下午3点到5点半练习基本功。刘甫请了2个教练，连带着打小就练杂技的儿子和媳妇，一起训练看护这帮孩子。




炎热的夏季，孩子们大部分都光着脊梁训练。图为一件孩子的衣服挂在路边的树上。




按照自身条件与训练强度的不同，孩子们被分成三拨，韩高攀所在的是初级组，主要练习基本功。韩高攀的儿时是在越南度过的，10岁的时候，妈妈带着他来到河南，嫁给当地一名男子。“俺爸跟俺说，想回越南看看不？俺说想，俺爸说，那你学杂技吧，学好喽就可以回越南演出。俺就来咧。”谈起自己学杂技的经历，韩高攀操着流利的河南话侃侃而谈。图为教练用教鞭“吓唬”没有达到训练要求的韩高攀。




初级组旁边，高级组的孩子们正在进行难度稍高的动作训练。图为11岁的李海龙（左三）训练时，从外地赶来的爷爷（左二）在一旁注视着他。李海龙的爸爸去世之后，他的母亲也离开了。“我老了，过几年就照顾不了他了，送到这里，还能学门吃饭的手艺不是？”爷爷说。




6岁的二虎是杂技团最小的孩子，也是家中三个孩子里的老二，因为家里经济困难被父母送到杂技团。刚来没多久的他韧带还没完全打开，每次训练都哭得龇牙咧嘴。图为2017年7月26日，教练给摔伤的二虎上药。




这些年，有孩子吃不了练杂技的苦，来来去去走了不少，“每当来一个学生，我就高兴，走一个学生，我心里面能难受好几天。有时候都想放弃，不想去管这些孩子了。我现在看到这些小孩，有时候他们学了一个新的动作，那种感觉，你们谁都不知道。”刘甫感叹道。图为孩子们训练用的垫子摆放在树林里。




不过更多的孩子在咬着牙坚持，他们希望自己以后能像十六七岁的哥哥们一样接演出，凭本事谋生。刘甫跟孩子们说：“练杂技苦，但练出来的本事，都是自己的，谁也拿不走。”讲这句话时，很多小孩都掉了泪。刘甫懂得孩子们内心的敏感，“虽说年龄小，可他们每个人对自己家里发生了什么都知道。”“更重要的一点是，这群孩子在一起不会太自卑，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图为10岁的王来福正在刘甫的帮助下练习杂技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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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到了休息时间，这些还未长大的孩童，才完全开启放松模式。图为孩子们训练结束后走回宿舍。




孩子们的宿舍在公园的西南边上，这里本是张挥公园里一户农家乐，因生意不好，在得知杂技团没有场地后，老板把屋子免费提供给刘甫，让孩子们居住。




屋子里的地拖得很干净，16岁的张傲杰（左）和同伴正坐在床上聊天。




在这里，孩子们的日常生活几乎全部自理，洗衣洗澡、整理房间、打扫卫生，独自在外的集体生活让他们迅速成长。图为李海龙（右二）与同伴们一起除杂草。




韩高攀推开破旧的门帘子走出宿舍。虽然在越南长大，但是快速掌握的河南话以及温和的性格，让他很快融入到小伙伴当中。




每次吃饭前，孩子们都要举着拳头，齐声背诵团训。




孩子们的晚饭通常由馒头、粥以及一个素菜组成。练功最累时，有的孩子一顿饭能啃三四个馒头。刘甫说，“一斤馒头1块6，一个月下来光买馒头就得花快2000块钱。”杂技团每年请教练、厨师、伙食等的费用加起来要十多万。




“这里的条件比不上收钱的杂技学校，但其实比起孩子自己家里，已经是好的了。”刘甫说。平时刘甫自己带杂技团接活动，妻子经营一家养生理疗馆，他们还开了一家公司，一年下来，夫妻俩在濮阳能挣三四十万。如今，他们在县里买了套110平米的房子，还有辆大众车。刘甫利用这些收入，补贴教孩子练杂技的开支。




濮阳是著名的杂技之乡，公办、民办、大大小小的杂技班子不少。大的团队在外演出，小的接接县里的开业庆典、村里白事。如果家中孩子念书不行，除了外出打工，送去练杂技的并不少见。图为朗正辉在公园里练习基本功，他的爷爷、爸爸和叔叔都已去世。




濮阳有河南省唯一一所公办杂技学校，虽然学费全免，但每年300元的住宿费，加上每月400元左右的伙食费，还是让很多贫困家庭无力承担，“不是家里实在不行，谁愿意把小孩送到这里来，他们比同龄人苦多了，也更懂事。”刘甫说。图为13岁的魏传泽在训练结束后把器材送回室内，他的爸爸是残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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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起接收这些孩子时的样子，刘甫说他们大多走在两个极端上：要么不和人说一句话，要么抽烟打架不服管。因为调皮，没有双亲的苏子恒（左一）被福利院开除，后来被姑姑送到杂技团。在福利院，没有人能够管得了他，而到了杂技团，他却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图为路人递给6岁的二虎一个水果，大几岁的苏子恒赶紧告诉二虎“不能拿”。




王来福（左一）是家中七个孩子中的老五，因为经济困难，无奈选择了学习杂技这条路。他说，“练杂技很苦，但是人不能半途而废。”图为一位跟随大人前来送温暖的孩子手中的手机游戏吸引了王来福的关注，而旁边一位儿童则在试穿刚刚领到的爱心二手衣物。




只要肯吃下这份苦，杂技这条路就算走下去了。在杂技团，能演出的大孩子，每个月可以挣1000-5000元不等。图为杂技团的大孩子们在公园里拍摄视频，准备上传至“快手”。




2017年7月28日，刘甫带着团队在河南新乡一个“白事”上表演，刘甫称收入用以支持孩子们的训练。在他们的演出之前，是一个豫剧团的演出，这个豫剧团还请来了国家一级演员助阵。看了一眼台下的观众，刘甫心虚地说：“观众都是老年人，我害怕。”老年人往往喜欢豫剧，而年轻人更喜欢惊险刺激的杂技。




每到演出淡季，十里八乡，总有些慕名而来的同行，来刘甫团队学新的节目。他们也和孩子们住在一个院里，每人学费1000-2000元不等。图为2017年7月25日，15岁的杨雪飞在练习独轮车技巧。他从外地来到这个杂技团短期学习。




暑期，也会有一些孩子来杂技团体验生活。这天晚上，来体验生活的一个小女孩用手中的投影设备为大家放映动画片。




名气有了，非议也来了。“你坐过牢，能不能教好这些孩子？”“收留他们是不是为了以后留着挣钱？”“拿不懂事的孩子作秀，装吧？”面对这些的质疑，刘甫说：“你可以把他们带回你家，把他养大，让他给你挣钱。”图为演出后，刘甫的团队成员们在换衣服。




正值暑期，一位老师听闻了刘甫和孩子们的事情后，义务来给孩子们教授“弟子规”的课程。院子里的棚子底下摆上几十把桌椅，就是孩子们的课堂。近日，刘甫听说四川有个地方因为孩子没有上文化课被解散了，他为杂技团的未来深感担忧。




“这些孩子比起同龄人底子差太多了，很多人对拼音没有任何认识，十几岁写不出自己的名字，背了《弟子规》，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志愿教课的老师说。目前，刘甫正与团县委的工作人员一起，积极联系附近的学校，希望能够让孩子在杂技训练之外，能够接受正规的文化课教育。图为16岁的张傲杰在同伴的指导下学习“张”字的写法。




刘甫说，他的最终理想是能够有一块地方，集展示和培养于一体，成熟的演员能够通过表演挣钱，养活没有经济来源的孩子，等孩子们长大，再通过表演，养活更小的孩子。图为一位杂技团的少年在窗前练习。




前不久，县里有关部门给杂技团几位孩子的家长打过电话，家长说明家里的情况之后，县里表示，学杂技“那也可以”。如今，孩子们跟着刘甫回到了老家的村子里，在刘甫的弟弟以前开农家乐的地方继续训练。图为张挥公园，一位孩子试图擦掉同伴在黑板上的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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