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第644期：女飞余旭是怎样炼成的

源济

腾讯网  摄影/家哥  编辑/王崴  2017-01-09
用镜头记录女飞余旭的不凡人生
文/家哥

“家妹，以后我来帮你拍摄结婚、生子、当将军、变成老太太啊。”3年前的那个夏天，饭桌上聊起摄影，我对余旭半开玩笑地说。“那你要拍我的一生啊。”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认真地答复到：“没问题。”

认识余旭，还是2009年3月底的事。我随记者团到空军某飞行学院采访，目击16名歼击机女飞行员通过毕业考核，成为我军培养的首批歼击机女飞行员。在随后的60周年国庆阅兵采访中，我也多次走进她们的生活，挖掘姑娘们刻苦训练的故事。渐渐的，我和这个爱笑、爽朗的四川籍女飞熟悉起来，在我眼里，她就像邻家小妹一样可爱。从此，每次见面我都叫她“家妹”，她则叫我“家哥”。

去年11月12日下午，突然接到几个好友的电话，问我余旭是不是出事了，我嘴上说不会的，心里却暗自祈祷。因为我知道，飞行是风险性很高的职业，特别是作为飞行表演队的队员，为了能劲舞苍穹，她们俯冲、盘旋、开花、滚转、筋斗……，要把飞机的性能飞到最佳，要用激情诠释对事业的挚爱。

还记得初见余旭时，她那略显青涩的面孔。据说空军培养每名飞行员的花费，都和与他们体重相仿的黄金等值。一路走来，余旭没有辜负亲人的寄托和空军的厚望，2005年从全国12个省市20万招飞报名的高中毕业生中脱颖而出，经过基础教育训练和初级教练机阶段的训练后，于2008年6月转入高级教练机训练，圆满完成了基础理论教育、专业理论教育、体能训练，顺利完成起落航线、航行、特技、仪表和编队等课目的训练和考核，在2009年4月通过了飞行、体能的考核及毕业论文的答辩，正式成长为我军培养的首批歼击机女飞行员。坚强的她拿到毕业证的当天，在给爸妈的电话中第一次留下了泪水，她说：“我终于做到了。”

从一名邻家女孩成长为歼击机飞行员，蜕变之路还很漫长。毕业5天后，余旭和姐妹们就受领了参加国庆60周年阅兵的任务，来到唐山机场，进行为期4个多月的全封闭集训。在那次参加阅兵的飞行员中，她们年纪最小、飞行时间最短，但她们的标准并没有降低，也要以0米0秒的误差飞越天安门。余旭在日记中写到：接受祖国和人民的检阅，将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经历。2009年6月12日的第一次考核中，担任教-8梯队三中队右二僚机的余旭和队友们的成绩不理想，那段时间她没了笑脸，与队友们认真研究解决方案；6月15日的一次飞行中，她的飞机在空中被鸟撞了，有惊无险地返回地面。备战阅兵的日子，她和姐妹们有时在空中和地面模拟器的训练时间超过8个小时，为了防止国庆天气不好，她们甚至专挑复杂气象进行飞行训练。最终，不服输的她们用近乎完美的空中姿态通过天安门，并因贡献突出，荣立集体一等功。

“请祖国检阅、请人民放心！”在2010年央视春晚上，以国庆60周年首都大阅兵为背景的小品《我心飞翔》中，余旭和15名首批歼击机女飞行员列阵舞台，以飒爽英姿、铿锵誓言，向全国观众展示了新一代空军官兵的蓝天情怀。“我们都没想到，亮相春晚就1分钟，会引起全国那么多人对我们的关注！”余旭谈及那次上春晚，高兴地说：“真的，我为我们空军感到骄傲。”

“铿锵玫瑰冲九天，蓝天巾帼不让男；头盔难掩女娇容，鏖战长空胜木兰。”春晚过后的那一年，余旭有幸能够与5名姐妹进入歼-7战斗机的改装训练，她们按照打仗的要求，不断向合格的歼击机战斗员转变着。记得在她们进行歼-7改装结业的那个冬天，原本就很苗条的余旭显得更加消瘦。机场上，当看着她驾驶着战斗机轰鸣着升空，大地为之颤抖，天空为之燃烧，我也为之热血沸腾。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充盈在她那弱小的身躯内，化作了这不可阻挡的钢铁锐气。

在我眼中，余旭不仅是个英姿飒爽的战斗机女飞行员，也是个普通的“85后”女孩。她也爱看《瑞丽》《昕薇》《悦己》等时尚杂志，每次外出都要穿上漂亮的衣服，画上最酷的淡妆，背上流行的背包。和同龄女孩相比，她失去了太多，连普通的逛街都变得那么奢侈。但1986年出生的余旭也得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荣誉，2012年7月29日，她驾驭中国自主研发的三代战机首次单飞，是中国首批能够驾驶三代战机执行任务的女飞行员之一。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歌词是：“要想飞得更高，就该把地平线忘掉。”

微笑，这是余旭留给大家最深刻的印象。2013年12月底，余旭和3名女飞行员正式加入空军八一飞行表演队，成为我国仅有的4名三代战斗机女飞行员。2014年11月11日，在第十届中国航展开幕式上，余旭和八一飞行表演队8名队员信心十足地座在驾驶舱内，准备用新的阵容、新的动作、新的形象为空军65岁生日献礼。这是中国女飞行员首次驾驶歼击机进行公开特技飞行表演。20多分钟的飞行表演结束后，当战机落地，余旭摘掉头盔、取下墨镜、挽着头发，微笑着对观众打招呼时，人群爆发出阵阵喝彩。2016年11月2日，第十一届中国航展飞行表演中，位于2号机位的余旭一直面带笑容。飞行表演结束后，只要有观众要求合影，她都尽可能地满足大家的需求，保持着微笑。她对照片要求很高，常常对我说：“家哥，不好看的照片可千万不要发表呀。”

2016年11月12日傍晚，经多方消息证实余旭真的在飞行训练中牺牲，我悄悄地躲在家中伤心地追忆着她的点点滴滴。那些天，看着朋友圈中铺天盖地地刷屏怀念余旭，我的微信却死一样的安静，我相信她不曾离去，而是飞向了更高远的天空。

2016年11月20日上午，崇州市烈士陵园内，我哽咽地对着余旭的坟墓说：“家妹，我承诺要拍摄你的人生故事，我做到了，可没想到你这一生也太匆匆……”

-完-

源济

2009年3月29日，余旭在教-8飞机前舱内进行飞行准备。这是我首次见到余旭时拍到的照片，当时她23岁，还是一名空军飞行学员。初次见面我对她并没有特别深刻的印象，每名女飞都是媒体聚焦的对象。




2009年3月29日，余旭进行体能考核。她所属的这一届女飞，是2005年从全国12个省市20万名高中毕业生中选拔出来的。经过基础教育训练和初级教练机阶段的训练，她们于2008年6月转入高级教练机训练。




2009年3月30日，余旭即将进行毕业论文答辩，那时的她面带青涩。后来答辩顺利通过，余旭与其余15名女学员一起正式成为歼击机女飞行员。她们将进入空中战斗序列，填补我军历史空白——成为我军培养的首批歼击机女飞行员。




2009年10月1日，余旭和14名歼击机女飞行员在60周年国庆阅兵中，驾驶教-8飞机组成3个楔形编队，首尾相衔，米秒不差地飞过天安门上空，接受祖国和人民的检阅。为了这场阅兵献礼，她们苦练4个多月。在参加阅兵的飞行员中，歼击机女飞行员队伍年纪最小、飞行时间最短，因贡献突出、成绩卓著，被记集体一等功。余旭说：“接受祖国和人民的检阅，是我生命中最难忘的经历。”




2010年1月9日，战友们将余旭和她的姐妹们送到火车站。按照规定，飞行学员在学习飞行期间无特殊原因不得回家探亲，所以她们已有3年多没回家了。这是她们学成毕业后第一次回家探亲。原计划1月10日离队，大家都买好了返程票，后来计划调整，通知可以提前一天离队，姑娘们集体退票，买了9号的票回家。




2010年2月2日，北京航天城内，余旭与航天员杨利伟的蜡像合影。这群年轻的女飞，她们的内心都有一个梦想，希望能够飞得更高、飞得更远。




2010年2月2日，北京故宫，余旭和队友们一道游览名胜古迹。青春、靓丽、阳光、率真、活泼的她换上便装，就像可爱的邻家小妹。从此，每次见面我都叫她“家妹”，她则叫我“家哥”。




2011年11月8日，余旭（右三）和5名歼击机女飞行员进行歼－7夜航训练前的准备。她们经过艰苦的改装训练，按照打仗的要求，不断向合格的歼击机战斗员转变。




2011年11月9日，余旭与自己的照片合影。她在照片上写道：“挑战自我，迎风远航。”那一次见她，明显感觉比以前消瘦和憔悴，尽管她没有说，但歼－7改装训练的压力可想而知。




2011年11月10日，在机场跑道的起飞线上，余旭（右一）与其他女飞合影。经过层层严酷淘汰，我军培养的首批歼击机女飞行员队伍中只剩她们6人。从20万名普通女高中生选出35名学员，再淘汰至16名歼击机女飞行员毕业生，再到如今的6名歼击机女飞行员，她们是真正的万里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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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3月6日，余旭检查歼－7战斗机，准备升空开展投弹训练。这个课目训练完毕后，她们将进行歼－10战斗机的改装。寒来暑往，余旭基本都是在机场度过，连逛街都变得那么奢侈，相比同龄女孩，她失去了太多。但余旭常挂在嘴边的一句歌词是：“要想飞得更高，就该把地平线忘掉。”




2012年3月6日，余旭查看当日训练情况。她说：“战场上没有性别之分，只有胜败之分。”




2013年3月20日，余旭在空军某航空医学研究所内进行离心机训练，最高要承受七八个G的载荷。当年，她顺利完成了歼-10战斗机的改装，能够驾驶三代战机升空训练。




2013年3月21日，余旭与几名女飞在空军某航空医学研究所内利用沙盘进行心理训练。每名战斗机飞行员，都要身体、心理、技能全面过硬，才能“人机合一”，升空作战。




2013年12月21日，空军航空兵某团的官兵们夹道欢送余旭和三名女飞离开老部队，加入空军八一飞行表演队。那天，余旭特别高兴，从老部队到八一飞行表演队的路上，兴奋地像个小鸟一样唧唧咋咋。




2014年9月23日，余旭（左一）与八一飞行表演队的队员们在机场准备拍摄宣传照片。她和其他3名女飞行员将参加第十届中国航展，进行列编八一飞行表演队后的首次公开亮相。




2014年9月23日，余旭在歼-10飞机旋梯上拍照。镜头前，余旭自信地展示着当代女飞的风采。




2014年11月9日，珠海，俄罗斯苏－35飞行员谢尔盖·波格丹用吻手礼和余旭打招呼。当她看到数码相机内被凝固的瞬间，害羞地笑着对我说：“太难看了，快删了吧。”




2014年11月11日，第十届中国航展开幕式上，余旭信心十足地座在驾驶舱内，准备在空军成立65周年纪念日里进行飞行表演。她和她的队友们将用新的阵容、新的动作、新的形象为空军65岁生日献礼。




2015年8月12日，余旭（右二）及战友们从飞机前走过。目前我军只有她们4名女飞行员可以飞三代战斗机。余旭和姐妹们一直在聚光灯下备受关注，她们早已习惯了记者的长枪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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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9月13日，在吉林长春的空军航空开放活动中，余旭和队友们进行飞行表演，用飞行这种独有的方式，播撒空天文化种子，传递空天梦想。




2016年11月2日，第十一届中国航展上，余旭和往常一样认真进行飞行前的准备。还记得她对我说：“家哥，一会聊！”虽然相识7年多了，但是我已习惯用镜头和她对话。




2016年11月2日，第十一届中国航展上，余旭和队友们进行精彩的蓝天之舞。飞行是勇敢者的事业，他们是一群刀剑上的舞者。




就在这届航展表演结束后10天，2016年11月12日，余旭在河北唐山玉田县上空进行飞行训练时不幸发生一等事故，余旭跳伞失败，壮烈牺牲。11月14日，余旭的亲人们前来事故现场祭奠。




2016年11月14日，面对女儿牺牲的现场，原本性格内敛、默默无语的父亲突然仰天高呼：“旭儿，旭儿，爸爸来看你了！”




2016年11月17日，在余旭生前的部队，上千名战友和亲人举行隆重的悼念仪式。挽联上书：“雷霆玫瑰流芳百世，余晖旭日光芒永驻”，恰是余旭蓝天壮阔人生的写照。




2016年11月18日，余旭的骨灰被亲人和战友护送回故乡四川崇州。当地上万名群众自发上街，手捧她的照片，排着长队迎接英雄归来。




2016年11月20日0点，余旭烈士灵堂前，退伍军人巫朝聪（右一）和15岁的女儿巫崇颖琦（右二）手捧鲜花祭奠英烈。巫朝聪当日中午看到新闻后，与朋友相约从西昌老家开车5个多小时来到成都七中实验学校，接上女儿后连夜赶到这里。女儿说：“我梦想着也能当兵，像余旭姐姐一样报效祖国。”




2016年11月20日上午，崇州市体育中心，礼兵手捧余旭烈士骨灰，在亲人的护送下迈着礼步走向灵车。这名中国首个歼-10女飞行员用生命践行了她的蓝天誓言，把青春与热血交给了热爱的飞行事业，走完了不平凡的短暂人生。




2016年11月20日上午，在崇州市烈士陵园内，父亲将从余旭牺牲地点带回的泥土扑在墓穴内，烈士的骨灰将在这里安葬。




等到2017年11月，余旭的名字也将镌刻在空军航空博物馆内的“蓝天魂”英雄纪念墙上，与其余1700多个名字融为一体，承载着我国空军的精神和信仰。3年前，我对余旭承诺过要拍摄她的一生；我做到了，只是不曾想到她的一生竟如此短暂。我相信她不曾离去，而是飞向了更高远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