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开始,咖啡成了那么高深的东西?
咖啡的鄙视生物链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强烈——
喝精品咖啡的看不起喝速溶的,喝浓缩的看不起喝美式的,忘掉什么蓝山猫屎吧,现在这年头,要是不懂日晒水洗耶加雪菲,简直不敢说自己喝咖啡。
photo@《如何冲出一杯好咖啡》
咖啡种类及分布
摩卡壶就不要拿出来了。虹吸?哦,对你高看一眼。当然,如果拿出一把日本设计品牌的手冲,以及艺术家手作的咖啡杯,大家就会对你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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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冲咖啡壶
我参加过一个精品咖啡品尝会,在雾气氤氲的屋子里,每个人用不同的杯子(大的小的薄的厚的欧洲古董的日本匠人手工做的)分到一两口刚刚从拍卖会上拍下的咖啡,颤巍巍地啜饮一口,一个人说:“啊,这豆子的花香味,实在太浓郁了。”
另一个人歪着头:“不不不,你尝尝那后调的巧克力味,那才是这款豆子的关键所在。”
还有一个人微微一笑说:“这比前两天我们喝的巴拿马翡翠庄园的瑰夏差远了,它有花香,回甘也很好。”
而我,此时想的只有一件事:
有没有配咖啡的蛋糕?葱油饼也行。喝那么多,真的很饿啊!
用日晒的方法使果肉分离出去(咖啡鲜果采摘后直接在阳光下进行晾晒,干燥后才脱去果壳)。
用水洗的方法使果肉分离出去(咖啡鲜果采摘后通过水洗、浸泡、发酵去除果肉果胶后)。通常,日晒处理的豆子比较甜,水洗处理的豆子层次感更多。
耶加雪菲是埃塞俄比亚的一个小镇,初指产于那里的豆子,现在只要是埃塞俄比亚的豆子,都容易被叫做耶加雪菲。
因为希望咖啡的风味更甜蜜,人们开始用“蜜处理”来处理生豆。它和日晒很像,只是先得去掉部分果肉和果胶,再进行晾晒或阴干。根据果肉和果胶保留的程度,由多到少,蜜处理的豆子被分为黑蜜,红蜜,黄蜜和白蜜。但蜜处理很容易失手,处理不好的结果就是豆子发霉.........
我的第一任咖啡启蒙师,要是知道这些新名词,估计要原地爆炸了。
十六年前,正是他把第一杯咖啡端到我面前,喜滋滋地,用不锈钢小勺使劲地搅着。那杯子被摆在我硕大的三洋录音机前——银灰色、双卡、环绕立体声、四个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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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杯子里,棕色的漩涡扭动着,他实在搅得太卖力了。
他常常神出鬼没地端着咖啡闯进来,从不敲门。有几次,我甚至来不及把正在播放流行歌曲的收音机关掉。那些歌,音量已然甚微,都是深夜偷偷用磁带从电台翻录的。为此,我洗掉了他的《粤语学习300句》,洗掉了他的《许国璋英语》。翻录的是诸如刘若英的《后来》。
十六年过去了,刘若英都成了孩子他妈,被我洗了的磁带早已经不知去了哪里,但我还记得他端进来的那杯咖啡,用红色的马克杯端着——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这是买咖啡送的。
对,我的第一杯咖啡,是雀巢速溶。我的第一个咖啡师,是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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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巢这种速溶咖啡,是第一代咖啡浪潮的衍生物。
那是1940年——1960年。二战时的美国大兵大概是全世界最时髦的人,他们不必在肉体和灵魂都疲惫不堪的时候只靠酒精与烟草硬撑,军粮配给里,每人每年能获得15公斤的速溶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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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期间,美国红十字会为士兵们送上热咖啡
不过,这些军粮中的速溶咖啡,是过度萃取的劣质咖啡,甚至含有颇多不溶于水的木质素及淀粉,采用的豆子也不堪一提。生产者只能在速溶咖啡里加大量奶精与糖,但比起其他军队,美国大兵已经很幸福。他们甚至有专门的煮咖啡指南——1861年,南丁格尔出版了一本《营地和战地医院厨房指南》(Directions for Cooking by Troops in Camp and Hospital),这本指南里,保留了如何在战场上煮咖啡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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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美国大兵带到全世界的速溶咖啡,虽然被欧洲人吐槽为“洗脚水”,却迅速席卷了世界,也让刚刚见识世界的新中国,得以开启自己的咖啡之旅。咖啡是一种提神的饮品,在一开始,全世界是这样对待它的。
美国人津津乐道于自己“洗脚水”,意大利人坐不住了:再这么下去,世界咖啡市场要被这帮美国人搞砸的!
他们不遗余力,拿出自己深度烘焙的咖啡豆,打算推广到美洲大陆,大干一笔,大赚一票。然鹅,意大利人很快发现,美国人民开心地接手了这些机器,然后——
他们发明了一种东西,叫做美式咖啡,当然,人家也有一些微小的差别,大致可以分为Americano、LongBlack、Lungo。
哈哈哈哈,其实就是加水,加水,加水。在意大利的浓缩咖啡里加水,那几个英文单词的区别,其实就在于先加水还是后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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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人和意大利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们中国人的咖啡浪潮是怎样的?
最早,人们对咖啡的印象是:咖啡是西餐中的最后一道。
北京最早的西餐厅,据记载,开在西直门外万牲园,即今天的动物园内。它开于光绪年间,名为“畅观楼”。畅观楼的西餐按份经营,每份两元钱,先是两片面包,一盘菜汤。紧接着上菜:炸鱼、白煮鸡、鸡蛋糕等,吃停了,上果盘和——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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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观楼外观
上海的竹枝词中也有这样的一段:“大菜先来一味汤,中间肴馔辨难详。补丁代饭休嫌少,吃过咖啡即散场。”
还记得老鲁曾说的名言么?“哪里有天才,我是把别人喝咖啡的功夫都用在工作上。”那么他喝咖啡不?喝!还很暖的让许广平少喝呢:
在吃完饭后,茶房端上咖啡来时,鲁迅却很热情地向正在搅咖啡杯的许女士看了一眼,又用诫告亲属似地热情的口气,对许女士说:
“密丝许,你胃不行,咖啡还是不吃的好,吃些生果罢!”
(《回忆鲁迅》郁达夫)
1843年上海开埠。不久便有了“西菜咖啡同业公会”,公会旨在规范各咖啡馆的营业、协调各咖啡馆间的矛盾——到底有多少咖啡馆啊,需要把协调矛盾都放在规章里?1920年代,上海可查的著名咖啡馆就十余家,还不包括那些提供咖啡的西餐厅和休闲场所。据海关贸易册报告,“十九年(1030年)咖啡输入达544463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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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的上海维也纳舞厅里的咖啡屋
但我们也有本土的咖啡豆,据说在云南大理的彝族小村庄朱苦拉,拥有中国最古老的咖啡林。这个落后的小山村,每家每户都用咖啡招待客人。每到咖啡成熟,村民们去采摘咖啡果,晒干后用杵!臼!给咖啡脱壳,再用手剥去咖啡豆上的绒毛,然后,用鸡!油!或猪!油!焙炒,再用石!磨!磨成粉,一切停当,咖啡粉被包在纸包里保存(好想喝鸡油炒的咖啡豆)。
但喝咖啡的最高段位,恐怕是没有咖啡也要创造咖啡:1934年,长征开始。长征路上很难找到茶叶,茶叶无法假造,但李一氓可以“假造咖啡”。他用油把麦子炒得接近炭质,下半瓢水,煮了之后水色变黄,带着苦味,加点糖精,一杯“咖啡”就出来了。
李一氓
由此可见,咖啡好不好,其实和豆子没有关系,和手冲滤泡没有关系,和手法更没有关系,一切都取决于:
你是不是喜欢。
毕竟:
找到一杯喜欢的咖啡,
比找到喜欢的人,可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