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征：世上不存在既对又错的事情，真理是绝对的

源济

袁征：世上不存在既对又错的事情，真理是绝对的 

原创 2016-11-21 袁征 大家

文 | 袁征

▍一

前段时间，我发了几篇文章，批评同时提出两个互相对立主张的做法，例如说“这既是对的，又是错的”。我认为那是胡扯。

可能因为流行风气的影响，不止一位读者说我的看法“太绝对”。

其实好多事情就是绝对的。

▍二

什么叫作“对”，什么叫作“错”？

按哲学大师波普尔（K. Popper）意见，符合事实的认识就是真的，就是对的。违背事实的讲法就是假的，就是错的。

在许多人的眼里，“真理”是很了不得的东西，只有特别伟大的人物才能得到这样的宝贝。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可怕。符合事实的观点就是真的，就是真理。如果“大粪可以肥田”的看法符合事实，那它就是真理。

好多人觉得“真理总是相对的”。

波普尔说，如果有人这么讲，咱们就问他：“您这话是不是相对的？”

如果他说不是，那么，他的讲法就不是真的，是瞎话。

如果他说是，那么他的讲法也是相对的，并非绝对没有绝对真理。这么一来，“真理总是相对的”主张还是站不住脚。

有人讲这是悖论。波普尔说不对。要是有人讲“我正在撒谎”，我们认为这是真的，那他讲的就是假话；我们认为这是假的，那他就不是撒谎，讲的是真话。只有这样既不能肯定，又不能否定的句子才是悖论。而“真理总是相对的”不过是自相矛盾的讲法，否定它毫无困难，算不上悖论。

一种流行的说法是：无数相对真理的积累就是绝对真理。所谓“相对真理”，往往指既有正确成分，又有错误成分的观点。无数带有错误成分的认识堆在一起，怎么会变成绝对正确的主张？难道大量带有杂质的水加起来就会变成纯净水？

▍三

人当然能够得到完全正确的认识。

有些看法是不可能错的，在逻辑学里叫“必然真命题”。例如“光棍都没有结婚”“这样做或者是对的，或者是错的”。

有些看法是不可能对的，在逻辑学里叫“必然假命题”。例如“母鸡不是母的”“这既侵犯了别人的权利，又没有侵犯别人的权利”。同时主张两个互相对立的观点必然错误。

假设我说这篇文章总共1579字。如果我点算得足够认真，那可能完全正确。一个丈夫相信天天跟他在一起的女士是自己的妻子，那几乎不可能错。老师在黑板上写：“5的-2次方是0.04”，这应该百分之一百是对的。绝大多数人下班都能凭自己完全正确的认识回到家。正确就是正确，完全没有什么“相对”。您家的地址相对到哪去了？

如果一个观点部分符合事实，部分不符合事实，那么在原有情况下，它是错误的。但剔除了错误成分，它就正确了。我们有时看到一些错误观点在缩小判断范围之后变得合理。

在我上两篇文章后面，有读者留言，说什么叫正确，什么叫错误，取决于人的立场。那不对。正确和错误取决于符不符合事实。人人的感觉和观察都受一些限制，例如家庭环境、文化水平和眼镜质量等等。掺进这些因素，人或许在观察事物的时候会出现偏差，但或许仍然能够正确地认识真相。上面已经举了好些例子，这里再讲一个：现在人们不论贫富，都认为空气污染有害健康。不同的树开不同的花，不同阶级的人也该说相同的话。

如果社会偏见或历史局限之类让一个人不能认清事实，那么，他的看法就错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 电影《目击者》剧照

▍四

我安排研究生读苏珊·沃尔夫（S. Wolf）的一篇文章。里头讲到福特（H. Ford）主演的电影《目击者》：一个费城的警察被内部的坏人追杀，躲到少数民族艾美什人的村子里。几个痞子游客知道艾美什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使用暴力，有意欺负他们。艾美什人默默忍受。但福特扮演的警察不信那一套，挥拳反抗。沃尔夫说，他们的道德标准不同，但都是对的。

讨论的时候，所有研究生都赞成这个观点。我把艾美什人和那个警察道德标准的实际区别写出来：

任何时候使用暴力进行自卫都是错误的。

有些时候使用暴力进行自卫不是错误的。

我指着黑板问：“这样两句话有可能都正确吗？”

五个年轻人一起摇头。

在正常情况下，成年人可以放弃自己的任何权利。那些艾美什人放弃自己自卫的权利，大家觉得无可指责。但这并不说明他们的道德信念正确。

伦理标准也不是相对的。

【作者简介】

袁征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华南师范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