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让我们一起穿越去民国吃花酒吧！

源济

让我们一起穿越去民国吃花酒吧！

2016-03-19 李舒 山河小岁月

1、你真的知道如何逛窑子吗？

2、你以为老鸨好做？选姑娘也是个技术活

3、胡适教你吃花酒

4、跟着名妓布置房间

5、65年前的上海妓女改造，究竟成功了没有？

6、春色撩人，与名妓一起荡马路去！

源济

你真的知道如何逛窑子吗？ 

2015-10-27 李舒 山河小岁月

写这个题目，我也是蛮羞耻的。

但是每次看到电视里逛窑子的镜头，我就很抓狂——老鸨总是浮夸地热情，用一块明显是的确良边角料做成的手帕，挥舞着喊：

哎哟，大爷，您多久没来啦！我们春红姑娘可想死你了！

所以，还是开一个民国嫖妓指南的巨坑，以上海欢场为例，说说究竟什么是妓院？分为几等？如何做，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恩客……这会是一个较长的帖子，所以要分几次推送。在推送之前，请你们答应我：

1、不要举报。

2、不要催更。

3、看完觉得涨姿势了的话，请大力转发，也欢迎后台溜须拍马。

首先，你要了解，“窑子”是个很粗俗的称谓。一个张嘴只会说“逛窑子”的客人，一看就是暴发户，连红倌人的面都见不着。

先普及一个词：书寓。

“书寓”出现于清朝咸丰初年(1851年)，创始人是一个叫朱素兰的女子。她擅长说书，也会填词，于是创设书场，挂上了书寓（说书人的寓所）的牌子。

朱素兰创建书寓时，已经五十多岁了，据说，她在说书时，总是打扮得非常庄重，有来听书的客人戏谑道：“这是在额头上立贞节牌坊！”

早期书寓有严格的规则，妓女要取得书寓的名号，要进行考核（每年一次，春秋二季）。应试的妓女，先说一段传奇，然后弹一曲琵琶，由业内养家的高手为评委评论打分，及格就取得书寓称号。后来因为生意红火，书寓考试放宽，传奇可以被京剧和昆曲代替，但必须说、唱全能。如果不能说道白，就不予通过。同治年间很红的周瑞仙、严丽贞就是以会说传奇《三笑姻缘》而出名的。

书寓禁止留客过夜，即使有情投意合的郎君，也不能放在脸上，这是堂子里的规矩，也是一个“先生”的自尊。朱素兰的姐姐朱品兰曾经爱上了某位客人，想要嫁给他，结果被假母（即鸨儿）锁在房间里，很快便被卖掉。书寓中也有嫁得金龟婿的例子，如苏州的小桂珠，她擅长唱俞调、画兰花，但每次接客只接待文人，不接待商贾，因为她发誓“要嫁一个翰林”。最后终于如愿，嫁给了福建的某太史。

△赛金花也是妓女中的传奇，她曾嫁给状元洪钧，做了公使夫人。

除了说书弹唱，书寓的娼妓们还有一项工作，便是陪酒。陪酒时可与客人亲近些，但喝完酒便须与客人保持一尺以上的距离，以示尊严。书寓的收入除书场的包酬外，一场书得大洋一元。

因为有以上种种规矩，通常称那些娼妓为“书史”（说书倌人）、“词史”（诗词倌人）和“先生”，后来，便统称“先生”。晚清王延鼎日记《南浦行云路》自杭州至南昌沿途记听书：“难后（灭太平天国后）女说书者风行与沪上，实即妓也，亦称先生。”

△前清的“先生”

这个词现在看来有点讽刺。先生，乃是对有文化的男性的称呼。现在却用在娼妓身上，而且，这个称呼，是男性文人最先叫起来的。清朝绿意轩主人写的《海上花魅影》里，初来乍到的孔先生被朋友杨先生拉去书寓，见书场中走来一个大脚姨娘，说：“杨老唔哩，先生请杨老点戏。”孔先生听得叫了“先生”一字，只说是叫他，说：“我不认得妳，为何叫我这一句？”便惹得书楼上面哄堂大笑。

书寓有时也出门陪酒，名曰出堂差。早期的书寓不卖淫则已，一旦卖淫，其身价高昂，远非一般商人可以承担得了的。

△长三被“龟公”背着出局

光绪初年(1875年)，书寓从城内向公共租界迁移，人数从100发展到300之多，大多分布在公共租界的东西画锦里、百花底、桂馨里、兆荣里、兆 华里、兆富里、兆贵里、尚仁里、久安里、同庆里、日新里等弄堂中。为了保持书寓的地位，专门成立了书寓公所，规定入场唱说的须由公所批准承认资格。不过，这一严苛的规定慢慢变松，发展到后来，只需向公所交纳三十元大洋，即可挂上一块书寓的招牌了。

书寓中的娼妓，籍贯多为苏州、常熟、吴江、扬州。亦分帮派，扬州帮第一个败下阵来，紧接着是吴江帮，苏帮最终独霸一方。《海上花列传》以苏州话为蓝本，便是苏帮女子获胜的佐证之一。

苏帮独霸书寓后，书寓便渐渐放弃原先只卖艺不卖身的传统。只要有钱，春宵一度不是一件难事了。这是在光绪十年(1884年)时的事情。到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时，从事该行业的已达400人。虽然如此，由于传统习惯的根深蒂固，进书寓的妓女仍需找介绍人推荐，并得学会几句词书装装门面。这仍让人感觉手续繁，于是，一种身分与书寓相当，而无须履行这种繁杂手续的娼妓“长三”，便应运而生了。

到民国初年，上海的妓院渐渐形成了几种等级，最上等的曰“长三”；次等的曰“幺二”；再次曰“雉妓”，曰“烟妓”。

为什么会叫“长三”和“幺二”呢？“长三”本来指的是牌面为两排三点的骨牌，初辟租界设立长三、幺二妓院时，凡游客前往茶会，须给资三元，召妓侑觞每次亦需三元；幺二的价钱比较便宜，茶会一元，堂唱二元。

整个民国时期，长三居于娼妓等级之最。她们能歌善舞，有的会评弹，有的擅昆曲清音，但节目花样，已经远远不能和同光时期的书寓相比了。比如《海上花》里，黄翠凤还能拉着胡琴一曲“荡湖船”，小小的李浣芳也唱得来《长生殿•小宴》的“天闲云淡”，但新买来的周双玉没几天就出局，乡下来的赵二宝也好像没经什么培训就挂牌了。

难怪20年代的报纸中，常有文人墨客写文章，叹息今日之花场，格调大大不如往昔，真正的“书寓”就这样消失了。

明日推送内容：如何和长三约会？

源济

你以为老鸨好做？选姑娘也是个技术活 

2015-11-02 李舒 山河小岁月

今天是山河小岁月的第四十九次推送。

好吧，咳！咳！我承认，昨天，我写了一个错别字。输入法和你们一起伤害了我！所以，昨天，我在夜里吃了两个大闸蟹，以为惩罚（此条已经屏蔽了我的医生）。

先回答一个后台提问：挑选长三的标准是什么？我看那些名妓的照片，也不算多美嘛！

嗯，确实，从长相上来说，我无法辩驳什么。毕竟，下面就是当年上海滩“最美名妓”的“四大金刚”照片：

但换句话说，如果长这样的她们，居然还能够成为沪上最牛长三，你们是不是更加好奇，她们究竟是凭借什么特殊技能，让男人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甘心为她们花钱？

昨天我们说的胡宝玉，做的是细分市场，有会说英文的丫鬟，可以接待洋大人。

林黛玉在1888年的花榜评选中获得第8名，评语：“蓄意缠绵，含情绵邈，嫣然一笑，神在箇中，以韵胜。”

任何时代，对女人的美都有不同阐释，当然，做妻子的要求和做小妾的要求是不一样的。选长三的要求，更加不同。

今天，让我们回到明朝，看看那时候，人们怎么选和长三相似的“扬州瘦马”。

“瘦马”当然不是马。

“瘦马”指的是贫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明清时期，专门有人出资把她们买回后调习，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长成后，要么卖与富人作妾，要么入秦楼楚馆做红倌人。之所以叫“瘦马”，是因为选来的姑娘，多半都很瘦。那时候，“瘦马”以扬州的最好。

买回来的瘦马，会很快被分为三、六、九等。丁耀亢在《续金瓶梅》记载，第一等“瘦马”被教授“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这样的“瘦马”能卖得一千五百两以上的银子，主要用以卖给富豪之家。

二等资质的女孩，也能识些字、弹点曲，重要是能记账。因为这类姑娘的主要客户群体是商贾。

三等资质的女孩则不让识字，只是习些女红、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炉食、摆果品、各有手艺”，被培养成合格的主妇。

那么，如何算是一个好瘦马呢？

和我一样无聊的张岱在他的《陶庵梦忆》里详细记下了当年选瘦马的过程。

到了瘦马家，坐定，喝口茶，然后镇定一下，准备看姑娘。牙婆扶着瘦马走出来，曰：“姑娘拜客。”下拜。

曰：“姑娘往上走。”走。

曰：“姑娘转身。”转身向明立，面出。

曰：“姑娘借手睄睄。”尽褫其袂，手出、臂出、肤亦出。曰：“姑娘睄相公。”转眼偷觑，眼出。

曰：“姑娘几岁？”曰几岁，声出。

曰：“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裙，趾出。

最关键的部分来了。“趾”就是脚，当然是小脚。当时人对小脚的标准是“瘦、小、尖、弯、香、软、正”

看小脚有个诀窍，看姑娘走动时，裙幅响动静大，这个人一定是大脚；如果姑娘把裙子系得很高，人还没走出来，先给你看小脚，那脚一定很小。

如果这家看不中，可以去别家看。有看中的姑娘，就拿金簪或者金钗，插在姑娘的鬓间，这个术语叫“插带”。如果看不中也要出钱，毕竟不能白看。但钱数只有数百文。

这样看了五六十个人，张岱的感想是“白面红衫，千篇一律”，每个姑娘看上去都长得差不多，言谈举止也差不多，实在是看晕了。

所以，长相其实没那么重要，到最后，还是要有个性。清末民国的长三们，比瘦马要聪明太多，也有更多的自主权。

有些时候，我甚至怀疑，她们是女权主义的先锋代表。比如，胡宝玉喜欢选黄色的布料做内衣，这在当时无疑是僭越的。春节时，名妓们喜欢穿红色的绉纱裙，这是婚礼上新娘的穿着。连当时的报纸都评价说：“此风惟海上为然，他处断不敢僭越。”在年末，这些长三们甚至大胆的摆局，自己着男装，邀请那些一年来照顾自己生意的客人，是为“反做花头”。

《游戏报》曾经在头版报道过一则事件，有一个浙江人，第一次到上海，去四马路散步。忽然看见一乘轿子，轩然而来，前面有一盏灯笼，上面写着“正堂公务”四个字。浙江人以为轿子里坐的是官员，“非蓝顶即水晶顶也”，赶紧避让到一边。结果留心一看，居然坐着一个抱琵琶的女子。气得这位乡巴佬大叫：“此婊子也，何以称正堂公务！”

这种反叛和讽刺，是我痴迷长三世界的原因之一。

源济

胡适教你吃花酒 

2015-10-29 李舒 山河小岁月

先转两条有关昨天帖子的有趣转发和后台评论。

一个是著名京剧专家柴俊为老师的，他给我们提供了一条有关长三的“真国粹”戏词：“此番出门把家离，我有几句言语要牢牢紧记，现如今好人少，坏人多来兮，小白脸一见就注了你的意，花言巧语把你来迷。吃大菜，看影戏，打一个过门就卖了你。长三幺二倒还可以，怕的是马路之上去当野鸡，那时节后悔不吃咦咦咦……”

一个来自后台的“西瓜”，他告诉我们，插图中所流行的“林黛玉”式的眉妆造型是为啥呢？这种眉毛的发明者、民国花界“Kate Moss”林黛玉女士在没有红的时候得过梅毒，后来虽然治好了，但全身包括头脸都起了毒疮，眉毛也掉光了。于是，她便开始画这种粗粗的眉型。没想到，居然引领了花界时尚。

△右立者为林黛玉

我的朋友、复旦大学历史系的姜鹏老师昨天很疑惑地问我：逛窑子究竟有什么乐趣呢？

姜鹏老师作为新一代学术男神，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只能说明，他的书读得实在太多了，可能另有所思。当然，也可能是姜老师急于向太太表明自己的高尚和清白。

今天，我们有请胡适博士告诉大家，喝花酒的生涯究竟是怎样的？

胡适第一次喝花酒是在上海，大约在1909年冬天，18岁。

这是胡适到上海的第六个年头，这年10月，他所寄身的中国新公学解散，“心绪灰冷，百无聊赖”，更加不幸的是，这时他的“家事败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母亲病倒，亲人亡故，族中人忙着争那么一点的家产。

胡适生活潦倒，他自己在日记里说，近来只做三件事：一是索债，二是借钱，三是典当衣服。

在这时，他遇到了一个朋友。这个人叫何德梅（Ottomeir），此人的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中国人。他是胡适的室友，常去喝花酒，于是带着胡适，去开开心。

先是打牌：

“何德梅常邀这班人打麻将，我不久也学会了。我们打牌不赌钱，谁赢谁请吃雅叙园。”

再是喝酒：

“我们这一班人都能喝酒，每人面前摆一大壶，自斟自饮。”

最后，他自己坦白“从打牌到喝酒，从喝酒又到叫局，从叫局到吃花酒，不到两个月，我都学会了”。

初次喝花酒，是如何进行的呢？1909年12月14日，胡适授课结束，“过桂梁家，桂梁令书赠妓联”，胡适拒绝了。但仅仅过了两天，他和朋友们在雅叙园吃茶，被朋友们一怂恿，胡适居然接受了“借局”（要知道借局的同学请去复习昨天的《喝花酒是一件很累很累很累的事》）。“借局”的长三叫赵春阁。

又过了两天，刚刚拒绝桂梁给妓女写对联的胡适，居然跟着桂梁去逛伎家了。

1910年2月2日，胡适受朋友君墨之邀，一名叫花瑞英的伎家，说有要事商量，其实并没什么事，他只是看胡适曾称赞过此妓，以为胡适意有所属，于是以有事商量之由将胡适招来：“花瑞英者，去年余于金云仙家观之，时与金韵籁同处，皆未悬牌应客。君墨亟称此二人，谓为后起之秀，余亦谓然。乃今年，二人皆已应征召，君墨仅得金韵籁地址，而不知花瑞英所易姓名及所居何里，近始得之。君墨以余尝称此伎，遂以为意有所属，故今日遽尔见招”。

根据日记可知，当时花瑞英刚开始“挂牌营业”，胡适的朋友以他要与花瑞英定情，便有意撮合。胡适当时的经济能力，当然做不到。

有关这位被胡适看上的花瑞英倒还有后续。一年后，17岁的花瑞英嫁与40来岁的南浔富翁张石铭，张是民国元老张静江的哥哥。谁知张石铭是个花花中年，娶了很多小老婆，又在外面包养外室。花瑞英愤而出走，重操旧业。

△张石铭

18年后，1928年5月12日，胡适看到《晶报》上的新闻《张石铭身后一公案》后，感慨万千。他想起1920年的那个初春，虽然没有钱给这个小姑娘定情，但还是经常去看望她，赞美她的美丽，甚至给她写了两句诗，内里镶嵌了她的名字：“倚槛观花瑞，攀林搴落英。”

1910年的2月，胡适吃花酒的频率简直可怕。

2月5日，他“聚饮于伎者白玉茹家”，回家已是十一点。

2月6日，他又到花瑞英家“打茶围”，一直到一点钟。还不算完，打完牌又去另一个妓女陈彩玉家，把人家硬是叫醒，继续打了一个通宵牌。

2月10日，他再次到花瑞英家喝酒，十二点回家。

2月12日，胡适在“一家‘堂子’里吃酒，喝得不少了，出来又到一家去‘打茶围’。”他喝得大醉，于是雇一辆人力车回家，遇到巡捕盘问，胡博士乘着酒劲，光着脚板，用皮鞋醉打巡捕，此后被罚款五元。车夫乘他酒醉，顺手牵羊，剥了他的衣裳，偷了他的钱包，把他扔在雨里。

这个充满戏剧化的夜晚，让胡适的喝花酒生涯暂时告一段落，很多年之后，胡博士回忆起这段往事，还要为自己辩解说：自己“赌博到吃馆子为止，逛窑子到吃‘镶边’的花酒或打一场合股份的牌为止。”

△上海的名妓们

后来，胡适再也没有这样大规模地吃过花酒、打过茶围。功成名就之后的胡适，也逛过妓院，但这绝对不是基于兴趣，更近于一种好奇和应酬。

比如，1922年，胡适到济南参加“第八届全国教育会联合会讨论新学制”会议。10月13日他去理发，因为太累，理发的时候都睡着了。这天晚上，邮局失火停电，大约无事可做吧，他“就到济源里去看看济南的窑子是个什么样子。进去了三家，都是济南本地的，简陋的很；大都是两楼两底或三楼三底的房子，每家约二人至四人不等，今夜因电灯灭了，只点油灯，故更觉简陋。十时半回寓，早睡。”

1925年9月底，胡适应武昌大学和武昌商科大学邀请去做演讲，他忙中偷闲，与朋友们一起又要看看窑子的生活了：“有一天夜里，小朋、达夫、金甫和我把周老先生（鲠生）拉去看汉口的窑子生活；到了一家，只见东墙下靠着一把大鸡毛帚，西墙下倒站着一把笤帚，房中间添了一张小床，两个小女孩在上面熟睡”。

这不是他在武汉的唯一一次“看窑子”。又有一天，“孤帆得了夫人的同意，邀我们去逛窑子，到了两家，较上次去的清洁多了。在一家的席上，有一个妓女是席上的人荐给金甫的；席散后，金甫去她房里一坐，她便哭了，诉说此间生活不是人过的，要他救她出去。此中大有悲剧，因是意中的事。此女能于顷刻之间认识金甫不是平常逛窑子的人，总算是有眼力的。”金甫便是杨振声。

△杨振声

回到公寓，胡适立刻很得意地和郁达夫、杨振声说：“娼妓中人阅历较深刻，从痛苦忧患中出来，往往more　capable　of　realromance（擅长谈情说爱），过于那些生长地安乐之中的女子。”

1926年2月初，在上海，胡适带外国人L.Gannett去逛妓院。没料到，此洋朋友倒是力劝胡适不要将精力花费到这些无聊的游戏之中。直到8月22日，胡适为庚款的事情欧游时，才得以有空给他复信，并在23日日记里深刻自省：“他在二月初，在上海见着我，谈的很多。有一天晚上我要叫他看看中国情形，带他去杨兰春、桂女亘两妓家。他是我的旧友，别后于三月五日从北京寄我信，（深情）劝告，怕我把有用的精力浪费在无用的嬉戏里”。

虽然胡适数次和朋友表示，自己再也不会把“有用的精力浪费在无用的嬉戏里”里，但他的好基友徐志摩出卖了他。

他给陆小曼主动坦白自己的“胡同经历”时，顺便把胡适给出卖了：

晚上，某某等在春华楼为胡适之饯行。请了三四个姑娘来，饭后被拉到胡同。对不住，好太太！我本想不去，但某某说有他不妨事。某某病后性欲大强，他在老相好鹣鹣处又和一个红弟老七发生了关系。昨晚见了，肉感颇富。她和老三是一个班子，两雌争某某，醋气勃勃，甚为好看。

△徐志摩和陆小曼

在武汉时被胡适教育过的郁达夫也很快“沉沦”了，他的嫖娼记录如下：

我一个人住在被厚雪封锁住的乡间，觉得怎么也忍耐不住了，就在一天雪片还在飞舞着的午后，踏上东海道开往东京去的客车……受了龟儿鸨母的一阵欢迎，选定了一个肥白高壮的花魁卖淫女，这一晚坐到深更，于狂歌大饮之余，我觉得竟把我的童贞给破了。

△郁达夫

是不是没想到大师们居然有这么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生活？还是国学大师季羡林坦诚，人家在日记里如是说——

---

源济

跟着名妓布置房间 

2015-11-01 李舒 山河小岁月

今天是山河小岁月的第四十八次推送。

好多人催着更新“嫖娼指南”，但明明也有人在后台骂我“无聊”，又要求我写一些高雅的，你们说，我苦不苦？

好吧，今天继续讲起来。

上一次我们讲到，当一个客人和一个长三定情之后，他们成为了一对形式上的“露水夫妻”。如果这个长三之前是一位从来没有接过客的小先生，那么仪式上会更隆重一些，是为“点大蜡烛”，价钱也十分“辣手”。据说当日房间布置，和民间嫁娶一样，老鸨甚至会在送入洞房之后，对客人说：“大少，请你多照应些，不要害了伲阿囡一世。”

明知是虚情假意，倒也是一瞬间的情真。

如果不是小先生，留宿定情，便没有那么多花样。只是第二天起身，记得要给佣人们一笔赏钱，最低不得低于二十元。然后，这堂子里的每个长三，便会对这客人转口，改叫“姐夫”。

虽然《海上花》里强调，“客人不是只做一个倌人，一个倌人也不是只做一个客人”，长三们在正式定情之后，还是会顾及到客人的感受，尽量不让客人感觉到自己还有别的客人。也有一些长三，定情之后便不再接待其他客人了，当然，这个客人的压力就会大一些，比如海上花里的王莲生。

那么，如果客人不请自来，不巧那天倌人又有别的客人，那会不会引起尴尬呢？不会。每个倌人的房间门口，都有布门帘，有客来，那门帘便会放下。无论是多么有身份的客人来找倌人，只要看见门口的门帘垂下，便只能等待。如果这时候进去，被称为“闯房间”，会容易引起口交，甚至大打出手。

做了恩客之后，每逢朔望，三节两寿，这两人都要在一处过，当然，客人也要再付费用。在任何应酬场合，比如吃饭、看戏、打牌，这位客人都会带上这位长三，而不是他的夫人，不过，长三不能入席，只能坐在身后，代客划拳，代客喝酒。

也会有一些假戏真做的客人。《上海六十年花界史》中有一个故事，说有一位姓奚的颜料商，曾经在六马路的里弄买下了一座“私第”，供他和定情的长三陆兰芬居住。两个人像一对真正的夫妻一样生活着，陆甚至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但最后，这个故事还是以悲剧收场，陆兰芬以前的相好——一个戏子因为嫉妒而找上门，把奚先生打死了。

在1898年的《海上繁华梦》里，一位倌人和客人刚刚定情，他们开始布置自己的家。这位倌人就给客人开出了一个清单，客人是从苏州来的乡巴佬，唯一能看懂的，是帐单：五百二十六块四角五分。

这张帐单出自张福利公司，这家公司1893年在南京路开业，是上海第一家百货商店。苏州客人让自己在洋行做买办的朋友看了看单子上的内容，翻译如下（括号里是我翻译的）：

一个“四泼玲跑托姆沙发”（spring-bottom sofa 弹簧沙发）

一个“叠来新退勃而”（dressing table 梳妆台）

一个“狄玲退勃而”（dining table 餐桌）

一个“华头鲁勃”（wardrobe 衣柜）

一个“辨新脱勃”（bathing tub 浴缸 ）

两把“开痕西铁欠挨”（cane chairs 藤椅）

两对“梯怕哀”（tea table 茶几）

……

是不是惊呆了，一个1898年的名妓，用的东西都是舶来品。这些名字看起来那么复杂，有一瞬间，简直以为是宜家的设计师设计的。

一个长三的家，应该是什么样的？

暧昧俗气的粉红灯光，角落里藏着的奇技淫巧椅子，来路不明的吊床？

有这些想法的官人们，你们的想象原型，大概还停留在路边理发小店和九十年代香港三级片。

一个名妓的样板房，大致应该是这样的：

墙上挂着西式大镜子，煤油灯或煤气灯光线明亮，屋子里放着不止一种灯。丝制灯罩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家里摆着欧式三脚圆茶几。

窗边有可供斜躺的西式藤艺沙发和皮质的扶手椅。皮沙发上斜倚着妩媚的美人儿，简直是赏心悦目：

请客人来打牌时的带圆形靠背椅，需要有坐垫。

墙上一定要有画。卧房里要有梳妆台，虽然造型是中式，但有西式的镜子：

只有一件事值得吐槽，为什么那么重要的床，倌人们却喜欢选不太舒服的铁床，而且居然这么窄：

长三们几乎引领了当时上海时髦家具的所有元素。有许多现代人喜爱的家具风格，也是从长三们开始流行起来的，比如广式红木家具。

这是由一位上海传奇名妓胡宝玉带回来的。

胡宝玉在上海滩最大的名气来自她接待外国客人。据说，她的第一桶金就是来自一个洋人。在苏州妓一统江湖的上海花界，胡宝玉真的是一朵奇葩。

清末小说《九尾狐》写的就是胡宝玉：

这个妓女却巧姓的是胡，名叫宝玉。本姓潘氏，原籍金陵。其父叫“小镜子”，是个无赖之徒，在咸丰癸丑年间，从反贼刘丽川戕官劫狱，占据了上海县城。其时小镜子姘识一个桶匠的妻子，珠胎暗结，遂生下宝玉一女。隔了几年，官兵势大，克复上海，把他满门老小尽行诛戮。幸得宝玉之母住在他处，所以母女二人得能保全性命，不至骈首西郊。然两口儿伶仃孤苦，无依无靠，住在这上海地面，怎能度得日子？故勉强过了数年，其母实在支持不下，只得将宝玉卖入娼家。此时宝玉只有十余岁，并不叫什么“胡宝玉”，那块做生意的牌子取名叫林黛玉。真是天生的尤物，出落得风流俊俏，袅娜娉婷，面若夭桃，腰如弱柳，姊妹行中罕有其匹。而且应酬周到，对答如流，天然有一种媚态，从头上至足上，没有一处不媚。不论说一句话，做一件事，走一步路，无不用那柔媚的工夫。所以一时的妓女，那个及得他来？可称为青楼之翘楚，北里之班头。况且这个时候，上海洋场十里远不如今日的繁华，烟花未盛，金粉无多，忽闻有此美妓，惹得一班富商贵介个个争先恐后前来报效，不但吃酒碰和，还有私下酬赠东西，无非金珠首饰与那绸缎衣服等类，故宝玉声价之高，服物之奢，一时无出其右，我且按下慢表。

胡宝玉的名字当然来自《红楼梦》，和之前所说的“林黛玉”一样。胡宝玉在上海滩做出了许多“第一”：

第一个接待洋人的妓女。

第一个雇佣会说英文的广东咸水妹的妓女。

第一个穿男装的妓女。

第一个骈名戏子的妓女。

必须要说一句，姘戏子的妓女有好几个，但像胡宝玉这样，能够集齐这么多款著名戏子的，绝对是绝无仅有：黄月山、杨月楼、十三旦、汪桂芬……戏迷们请自动张大嘴巴，非戏迷自己百度吧。

胡宝玉能当红于世，以至有沪上三胡之说:一、实业家胡雪岩；二、书画家胡公寿；三、即胡宝玉。她的房子被当时人称为“水晶宫”，小说里这样形容：

室中牙签玉轴，宝鼎金炉；冷玉一秤，图书四壁。华丽而兼风雅，盖有人为之位置也。另辟精室一间，洁无纤尘，其中陈设，尽是西洋器具。以银光纸糊壁，地铺五彩绒毯。夏则西洋风扇，悬挂空中，凉生一室；冬则置外国火炉，奇燠异常。床亦系西式，不用帐幔，穷极奢华。

也许有人会说，房间再好，也是妓女的房间。不要歧视，要知道，当时那些客人们的妻子也会想办法光顾那些妓馆，因为她们想通过那些房间，那些椅子，打听丈夫的真正喜好。《申报》里曾经还登过一个离奇的报道，某位好奇的妻子女扮男装去找丈夫在堂子里的相好，结果，她居然也爱！上！了！那！个！相！好！！！这实在是颠覆我的三观了。

也有一位官员的母亲，表示很想在有生之年，能够像男人一样，看一看上海妓院的样子。于是这位孝顺的儿子便在妓院设宴，让自己的妻妾都去陪同。老太太们被这些名妓哄得十分开心，甚至赏赐她们自己的金簪——我很想穿越过去看这和谐的一幕，这也许才是真正的天地大和谐。

源济

65年前的上海妓女改造，究竟成功了没有？ 

原创 2015-11-24 李舒 山河小岁月

今天是山河小岁月的第五十九次推送。推送之前忽然发现，我终于成为了原！创！号！！大家也终于可以直接评论了，撒花！！！！

嫖娼指南还在继续，但今天要聊一个光（bei）明（shang）的话题，新社会，妓女如何脱胎换骨，变成新人。

因为我得到了一本奇书。

这本书的前言是曹漫之写的，1949年，他被任命为上海军事管制委员会副主任、市人民政府副秘书长兼民政局长，主管任务中，有一项是禁娼。

这大概是因为他之前在解放区有过多年的禁娼经验。

但很快他发现，上海的娼妓数量之多，规模之大，根本非解放区可比。

连市长陈毅的警卫也领教到了南京路上的香风究竟有多香：

https://res.wx.qq.com/mmbizwap/z ... sprite.2x26f1f1.png); background-color: transparent; -webkit-background-size: 37px; background-size: 37px; max-width: 100% !important; box-sizing: border-box !important; background-position: 0px 0px; background-repeat: no-repeat no-repeat;"> 夜上海 周璇 - 群星会2

当时禁娼的方法，由各地独立展开。北京的方法最激烈。一开始是限制嫖客去妓院。据说特意刻了“嫖客查讫”的大圆戳，查到嫖客，把戳子盖在嫖客的身份证上。有一次，一个50多岁的老汉逛窑子，他身上没有任何证件，民警便在老汉的白汗衫两边领角盖上了两个鲜红的“嫖客查讫”大圆戳。后来，一提“打戳子的来了！”就会把嫖客吓跑。

再后来，索性由公安局长带头，一夜之间将所有的妓院关闭，妓院主老鸨法办，13013个妓女被运往分设在韩家潭和百顺胡同的八个妇女生产教养所。

这当然是很激烈的做法。上海人做不来。更何况，上海的娼妓数量，更为庞大。抗日战争胜利后，上海市警察局民国35年调查称，全市估计有妓女4万人。民国37年，仅会乐里，就有妓院151家，妓院主200人，妓女587人，妓佣374人，总数逾千。

曹漫之去做过很多调研，上海的许多妓女圈子里，流传着不少谣言：

“据说要送到东北配伤兵!”

“共产党啊要共产共妻的!”

“剃光了头送到苏北去敲石子!”

……

之前，上海也不是没有禁过娼妓，但国民党的手段实在是太！幼！稚！了！

只听过摇号买车，谁听过摇号关窑子？

真的有。民国9年，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纠风委员会举行了首次摇珠禁娼。摇珠仪式在南京路议事厅举行。珠上标明妓院执照号码和门牌号，凡摇到号码的妓院限令停止营业。第一次摇去174家，妓女500人，皆予以登报公布。

这不过是过场而已。

妓馆给政府带来了不菲的税收，这是国民政府一直不能禁娼的主要原因。1949年5月10日，第三野战军负责人在谈到税收问题时也不得不强调，“既然娼妓还存在，当然也还是要收……”5月27日，上海宣布解放，仍旧继续给妓院和妓女发执照并收捐。

1949年6月，上海市终于开始了万里禁娼第一步。

首先是针对嫖客。嫖客去妓院，必须实名制（登记姓名、职业、住址，每天送公安机关备查）

这招太厉害了，很快狎客大幅度减少，一批高级妓院首先遇到了冲击，自动停业。

然后规定，妓女不准当街拉客，有性病的不准接客。这主要针对的是三等妓女，也就是拉住陈毅市长的警卫员的那姑娘。

紧接着，是废除妓女和老鸨之间的一切契约，老鸨不允许阻碍妓女脱离妓院。也就是说，愿意主动从良的，可以立刻走人。同时，一旦从良，阶级成分也会被划分成“贫民”。

但收效甚微。

最根本的问题是，妓女们觉得，做妓女挺好的。1948年，一项对上海市500名妓女的调查发现：56%的妓女对她们的职业表示满意。主要因为这一职业比起她们所能从事的其他职业来说，收入更加丰润一些，有一半人表示无意改换职业，有大约四分之一的人表示若找一个有钱的丈夫，会考虑洗手不干。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1951年的11月25日，上海市也走了北京的路，警察出动，封闭全市剩余妓院72家，收容妓女501人，同时逮捕老鸨、龟公等324人。

虽然当日上海的报纸上表示，妓女们对这一行动是非常支持的，还拍下了她们满面笑容奔向新生活的照片：

但根据曹漫之的回忆：“汽车把她们装上，这些人都哭了，都不上车，每一个人都管老鸨叫老妈妈，叫爸爸啊，共产党要杀我们啊，我们不愿意去，又要卖我们了。我们愿意跟着妈妈爸爸啊，又哭又叫，唧唧哇哇。”

她们被安置在位于通州路418号的上海妇女教养所。截止1958年教养所撤销，这里一共收容了7513名妇女。

当管理干部在劳教所大门口，列队欢迎用卡车拉来的妓女时，她们发现这些教育对象满面泪痕。

做劳动报告的曹漫之也被妓女们集体抗议了：“有一个妓女喊了，姐姐妹妹，哭！很灵，她这么一喊，三百多人一齐哭。有的叫：妈妈啊，你在哪里啊，孩子在这里连通信给你都不行啊。我坐在那里，叫警卫营长搬来一个凳子，看着哭。哭了几个小时，送饭来，盛完了，都泼在地上，没有一个吃的。”

教养干部们很想不通，她们认为，教养所的生活待遇还是不错的，比一般市民都好。妓女们可以穿自己的衣服，每顿饭也有四菜一汤。

他们都没看过我的文章啊，不知道从前的妓院，待遇究竟有多好。

一位曾经参加过改造的妓女说，“我们看那些女管理干部人人穿个二尺半大褂子，心想：男不男女不女的，还不如我呢！”

还有个妓女公开对教养干部说：“你去过百乐门吗？吃过大菜吗？”

英明的党对付这些小娘们儿还想不出办法？必杀技是：免费给她们看病。

据《1950年北京市处理妓女工作总结》：“经过血液、细菌等一系列检查后发现，在全体1303名学员中，患有性病的占了96.6%，没病的只有44个人。”在上海，被检查的妓女中也发现94%患有梅毒、淋病等性病，还有不少人有肺结核、心脏病。

这一举措得到了许多妓女的好感。她们开始渐渐愿意走上改造之路。

首先要改变的是作息。这些人以前一向是夜间活动，白天一觉睡到下午4时，大白天不睡觉就浑浑噩噩，无精打采。（这条是在说我们吗？）

然后要劳动，当然，不是说妓女们以前不劳动，但性质不同。一开始是抬石子、修操场，每天8小时，但效果并不好，很多人借口上厕所、大姨妈……各种理由溜号。后来劳动项目换成了摇纱、织袜、织毛巾、缝纫等，劳动积极性大大提高。

△改造妓女们正在做针线活

开忆苦会必不可少。一个叫陈翠英的女子控诉妓院老板将自己骗入妓院、强迫卖淫，还将自己的姐妹罚跪在碎玻璃上，最终活活流血而死的事情。上海也仿效北京的做法，枪毙了一批“罪大恶极”的老鸨和龟公。

△老鸨们在批斗会上做检讨

1953年，教养所开始陆续释放改造好的妓女。释放标准是：政治表现好；疾病治好；没有恶习；有技术。

释放之后，在上海有亲戚的就地释放，包分配工作；没有亲戚的送回老家。一些先进学员在教养期间，就找到了自己的终身。书里的配图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如意郎君：

最终剩下的那些姑娘，则被送到了甘肃、宁夏和新疆的国营农场，因为“那里没有的女的，大部分人找不到老婆”。

我一直很想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那些姑娘们究竟过得好不好。

源济

春色撩人，与名妓一起荡马路去！ 

原创 2016-03-15 李舒 山河小岁月

春风吹在脸上是痒痒的，让你心里也痒痒的。

△去戒台寺赏牡丹，它们的主人可是“鬼子六”奕䜣哦！

心里有一个声音——还不快去赏花玩耍！！坐在花树下喝着小酒吃着小菜，看来往每个人，眼波流转，全是春色。

https://res.wx.qq.com/mmbizwap/z ... sprite.2x26f1f1.png); background-color: transparent; -webkit-background-size: 37px; background-size: 37px; max-width: 100% !important; box-sizing: border-box !important; background-position: 0px 0px; background-repeat: no-repeat no-repeat;"> 痒 黄龄 - 痒

1890年的春天，四马路的名妓们也是这般。不过，她们比我洋气多了——

她们有马车。

和今天的豪车一样，马车也有很多款式。当时在上海最流行的是维多利亚马车，因为弹簧车厢非常舒服，橡胶轮胎也没有噪音。排名第二的是面对面维多利亚马车（the double victoria）、第三则是朗道马车（the landau），还有专供下雨天出行的四轮有蓬马车（the brougham）。

名妓们穿着最明丽的衣衫，和客人驰骋于闹市之中，惊鸿一瞥，已经成为上海最夺目的风景。王韬曾经在香港回忆说：“今日西洋马车多减价出贷，青楼中人，晚妆初罢，喜作闲游。每当夕阳西下，怒马车驰，飒飞雷迈。其过如瞥，真觉目迷神眩”。

△名妓月仙的这套打扮，明显是外出服。

一开始，是名妓们自己出游，所以侯孝贤的《海上花》里，张慧贞暗示沈小红开销大是因为噶姘头时，王莲生还没意识到，只说“小红开销大，要坐马车。”平日里四马路的灯红酒绿再热闹，总比不上出外郊游的自由快活。名妓们大多喜欢尝试冒险，坐着马车不断探索这座城市：安静的小弄堂，可爱的小公园，好玩的跑马场……

△名妓们打起台球来，比你们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所以，渐渐地，坐马车出游变成了高级书寓的一项服务。名妓们不仅在衣着上争奇斗艳，还用各种方法装饰自己的马车。比如胡宝玉选择用红蝴蝶结来装点马匹和马车，这种方法很快引来了名妓们的跟风，连报纸上都不免批评“西人马车多朴实，华人则盛饰”。

让我们来看看，100年前的名妓们，为我们开创了一条怎样的春游路线——

行程起点是高级书寓的大本营——四马路，也就是现在的福州路。马车一路经过福州路上的标志性建筑：四海升平楼茶馆、一品香番菜馆、印书馆……向麦家圈驶去。麦家圈（Medhurst Circle）是以传教士Medhirst的名字而命名，那里没有围墙，只有栅栏，可以看见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还有美丽的新天安堂（Grand English Church）。新天安堂建于1886年，哥特式建筑。教堂外墙红砖砌筑，其高耸的尖塔曾是苏州河南岸的制高点。1949年后，这里被改为上海照明灯具厂办公楼。2007年毁于大火，现在它变成了一个特别高档的名字——外滩源。（放一张对比图，从上到下分别是从前的新天安堂，20世纪初的新天安堂，2007年火灾后的新天安堂，重建后的新天安堂）

然后，马车从山东路经广东路路口拐进了宝山路，这里是福州路附近最豪华的商业区和娱乐区。然后，驶过北海路，经过上海第一所理学院——格致公学，又过了中泥城桥，在跑马场兜了一圈。

马车现在驰骋在静安寺路上，名妓们喜欢这条路，因为这里有许多精美的西式私家宅邸，还有修剪考究的小花园。名妓们中途最喜欢的驻留地是张园。张园，是中国清朝末年上海最大的市民公共活动场所，被誉为“近代中国第一公共空间”。

张园原来是农田，1882年，中国商人张叔和购得此园，总面积21亩，起名为“张氏味莼园”，又称张家花园。张叔和对该园屡加增修，至1894年，全园面积达61.52亩，为上海私家园林之最，

△老明信片上的张园

园中最著名的建筑是有着当时上海最高楼之称的安垲第楼（Arcadia Hall），Arcadia的原意是希腊的世外桃源，这座楼包括一个常常表演京剧的戏园子（可以坐500人），一个西式舞厅，一个茶馆，一个西餐馆，还有一个台球厅。哦！你不会想到，这里还有中国第一个电子游戏厅——最著名的玩具是一只电动狮子，一按钮就会发出狮吼。

如果是第一次陪同坐马车的客人，妓女们还会贴心地提供拍照服务，张园门口有守候着的摄影师，可以让客人坐在马车上合影留念。

△一张珍贵的老照片，安垲第楼外打牌的人们。

1885年开始，张园向游人开放，初免费，不久因园内游人太多，收费每人一角，1893年安垲第落成后，又改为免费，但设立各种服务设施收取费用，游人如织，一时甚至阻塞道路。这里见证过霍元甲力战外国大力士，也举行过宋教仁追悼会。1949年后，张园改建为上海市政协礼堂。

△张园里提供照相，许多妓女的广告照都是在这里拍摄的。

马车游上海的最后一站是南京路，这里遍布了花哨的商店，可供客人们豪气的一掷千金。在1900年代早期，南京路上的商店卖的是舶来品，建筑却是中式的，刚刚看了一堆西洋建筑，换成中式建筑洗洗眼，这就是马车游的魅力之一。从南京路经由湖北路回到福州路，名妓带你游上海才宣告结束。

△当年的游览路线，为了大家能看清楚，我加了一些重要地点标注。

你以为这项业务仅包含和美人一起坐坐马车看看风景？图样图森破！《点石斋画报》用许多张版画告诉我们，妓女和嫖客们在马车上可以做什么，比如这幅叫做《见色忘命》，根据图片说明，画上画着一个轻薄的客人，带着妓女坐马车去西郊，“辄于车尘马足之间作神女襄王之会”，因为“情浓兴急”，声音太大，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跟着马车的姨娘就叫姑娘咬住客人的人中穴，让他冷静下来，但姑娘一时慌张，居然咬到了鼻子。

△点石斋画报

一百年过去，虽然没有了马车，也没有了特殊服务，但你仍旧可以在这个明媚的春天里，沿着一百多年前长三们的脚步，去探访这座至今令人沉醉的城市。至于骑车、步行、或者坐车，那就丰俭由人了。

毕竟，最重要的还是和你一起游春的那个人嘛！

源济

喝花酒，是一件很累很累很累的事 

2015-10-28 李舒 山河小岁月

同学们昨天的热情，把我森森吓到了，后台的留言我至今也没看完。先谢谢大家喜爱这样无耻的话题，昨天我们主要讲了讲“书寓”，有同学在后台问，“书寓”看起来这么高级，那究竟是妓女还是艺术家呢？

回答：“书寓”的先生不是不卖，而是价钱高，一般人无法问津。

“书寓”衰落，“长三堂子”兴起，是不是以为着只要有点钱，就可以泡到传说中的小桃红姑娘呢？

当然不是。

所以，今天的推送，我们聊一聊，喝花酒的正确姿势。

继续强调规则：

1、不要举报

2、不要催更。

3、如果觉得好，请大力转发。

4、应男性群众要求加一条，如需转发，记得屏蔽女朋友/老婆。

首先，你要找对地方。旧上海著名的红灯区，是在福州路会乐里。

会乐里前临福州路，北靠汉口路，东邻云南路，西到西藏路，如图所示：

百度地图了一把，差不多就是今天的——来福士广场！

所以，我每次去那里，看见穿着时尚正在等人的姑娘们，都实在忍不住感慨一声，一百多年来，这里总是美女如云啊！

会乐里分为新会乐里和老会老里，紧靠汉口路的是老会乐里，即现在的云南中路253弄和265弄。如果想要喝一个高级的花酒，这里就不用去了，因为这里集中的，都是向导社、野鸡堂子之类的低级妓院，如二号的“天鹅”、四号的“美星”、八号的“黄猫”等。

福州路726弄是新会乐里，这里才是上等妓院长三堂子的集中地。

△名妓与恩客一起用餐。（出自沪上游戏主之《海上游戏图说》）

会乐里当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1904年，一个叫刘景德的商人看中了这块本来都是人力车夫居住的低级地区，他买下并进行了翻建，并取名为会乐里。1912年，租界的势力西移，市面逐渐繁荣，会乐里一带开始热闹起来。

1924年，刘景德又把沿四马路一边的老会乐里房子拆除一部分，翻造成新的里弄，弄内的房屋造型改为新式石库门式样。

△早期的石库门平面图

会乐里的全盛时期，28栋房屋中，除了一家药房之外，其余全开着妓院，大约有100多家，都是长三堂子。据1948年登记的户口簿记载，这里有妓院151家，妓院主200人，妓女587人，依靠妓院为生的佣工374人，总人数1161人。

△祝如椿，晚清名妓，1912年5月在上海发起成立青楼进化团，组织妓女学习文化

有人问了，这么多房子，这么多人，我怎么知道哪家是小桃红？哪家是小春香啊？不要着急，每幢房子的门口都挂上一盏盏的门灯，后来也有改为霓虹灯的，其形状有圆的、方的、八角棱形的，上面都写着妓女的名字，一看便知。我曾经在《时事新报》上见过一则记载：“那时节，会乐里大弄口耸立着巨型彩牌，蒋主席大幅画像的四周，装着无数电灯，光耀夺目，与弄内‘红、玉、香、琴’之类的艳名广告灯互相争辉。吉普车与流线型汽车代替了过去弄堂里的三轮车与自备包车。”（1946年1月17日）不知道蒋主席本人得知，有什么想法。

找到了小桃红，下一步怎么办？

直接冲进去？NO！NO！NO！NO！三十秒之后，你就会被人提溜出来，并且被列入不能欢迎的黑名单，这辈子也见不到小桃红了。

第一步，你需要找一个去过的熟人。

长三堂子是完全预约制，需要由有身份的恩客介绍。恩客介绍新客人，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价。但同时，他也会为这个人做保人。如果这位生客欠了妓院的钱，介绍人需要为之掏钱。所以，介绍人很重要！

熟人带着，你便可以开始万里长三第一步——“打茶围”。

“打茶围”的时间是在下午，拜访时间不能太长，去得也不能太早。如果你一点就去，肯定是见不到小桃红的，因为名妓一般凌晨才就寝，那时候还没起床呢；去得太晚也不行，因为名妓们晚上要见客，提前需要梳洗打扮。

“长三”打茶围时，外场一见有生客到来，便高声叫喊“客到”，并用堂中茶碗泡一碗茶，表示接待。茶水和鸦片烟都是免费的。这一次见面之后，你见到了小桃红姑娘，如果她对你不讨厌，你就可以叫她“出局”了。

“叫局”是第二步。局有酒局、牌局、戏局，以酒局为主。嫖客叫局即是差仆人或酒馆的跑堂把局票送到妓院。局票上有相好的妓女名片，上面有名字和地址。妓女接到局票，立即应召“出局”。妓女出局风雨无阻，不能随便推却。

△《海上花》里的局票

如果你不愿意经历“打茶围”，想要直接“叫局”。那你只能让一个叫过小桃红的朋友帮你叫，是为“借局”。

△名妓和客人玩西式游戏。味莼园是上海第一个提供“现代”娱乐的公园

觉得手续繁复，想要炸裂了？唉，长三就是这么有格调，觉得麻烦，你也可以去找幺二。幺二妓女的名字会贴在大门口的纸条上，你走进去，龟奴就会高喊：“移茶”。这时候，没有客人的妓女就会集中到一个房间里让客人挑选。

贴心提示一下，如果我是你，这时候不能慌张，不能挑花了眼，要知道，这一轮进来的幺二，多半都是比较低级的，高级的幺二不会露面，若是客人不愿从中挑选，龟奴就会再喊“移茶”，比较红的妓女才会进入房间里。

△局票

长三和幺二见生客的区别，当然是因为长三的地位和幺二不同。《海上花》里，沈小红的恩客王莲生去做了幺二张惠贞，沈小红气得去打架，把张惠贞的衣服头面全部打坏。大家倒都不怪沈小红，因为沈小红是长三，她的恩客去找幺二，是对长三的一种侮辱。

△沈小红

话说，你已经叫了几次小桃红的局了，什么时候才能和她春宵一度、二度和N度呢？

What！难道废了这么多功夫，你还没睡到小桃红吗？

对不起，是的。你的路还很长。

对长三来说，睡意味着“定情”，急吼吼就睡，那你去找幺二野鸡吧。而对于那些去长三堂子寻欢的男子们来说，他们也不这么着急。他们是来寻找爱情的，要睡，回家睡太太睡小妾睡丫鬟就可以了。

要达到终点，你不得不从起点开始。

博取小桃红欢心的最重要行动，是在妓院里设宴，款待你的朋友们。这叫“摆台面”。这桌饭当然价格不菲，小桃红在饭局里，是唯一的女主人。她负责唱歌、陪你的朋友们喝酒，但不吃饭。饭局结束之后，她会把你的朋友们请到自己的房间里，为你们一一斟茶，这叫“谢台面”。

摆了很多次这样的“台面”之后，你要记得去买一件贵重的礼物。

点翠头面也好，纯金镯子也罢，最差也要一件织金牡丹盆景竹根青杭宁绸棉袄。反正，最好是一件首饰和一块绸缎。在摆完台面之后，你把礼物拿出来，这件礼物，通常被叫做“抄小货”。

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了，小桃红会叫你今晚留下，你正式成为了她的恩客。从今夜开始，你们便是会乐里的“露水夫妻”。从今夜开始，你要承担无数的经济重担，当然也会享受妻子情人的双重服务，双方都有许多新添的义务。

△《海上花》剧照

当然，如果你是王思聪一样的豪客，根本不在乎小桃红还是小柳绿，你也可以在摆完一桌台面之后接着摆第二桌，这个也有术语，叫做“吃双台”。一位客人在确定倌人之前，也可以在叫局时叫两位妓女相陪，这叫“双局”。

总而言之，丰俭由人。

bokchoy888

源济

春风何处好，嫖娼指南又来了 

原创 2017-03-29 污力舒 山河小岁月

春暖花开，啊，又想起了我的万年巨坑——民国嫖娼吃花酒指南。

好久不见，甚为想念。

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名女人尤其难。

在妓女圈，这句话同样适用。

做幺二难，做长三更难，做一个如超级大V一般吃香的著名长三，尤其难。

陈无我先生的《老上海三十年见闻录》里说，光绪末年，上海的长三有一千二百余人。这一千二百多人，对于庞大的市场需求来说，仍然供不应求。“四大金刚”之一的林黛玉，一辈子嫁九次，58岁担任花国总统大选评委，登台做了一场“做妓如做官，做官如做妓”的演讲，听者如痴如醉，纷纷在报纸上撰文，遥想当年秀色。

大约也是因为长三数量有限，能够去长三堂子消费的恩客，都不是随随便便的一般人。

要和长三约会，步骤是蛮多的，我之前在《喝花酒，是一件很累很累很累的事》里有讲，这里简要复习一下：

第一步，你需要找一个去过的熟人。

长三堂子是完全预约制，需要由有身份的恩客介绍。恩客介绍新客人，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价。但同时，他也会为这个人做保人。如果这位生客欠了妓院的钱，介绍人需要为之掏钱。所以，介绍人很重要！

熟人带着，你便可以开始万里长三第一步——“打茶围”。“长三”打茶围时，外场一见有生客到来，便高声叫喊“客到”，并用堂中茶碗泡一碗茶，表示接待。茶水和鸦片烟都是免费的。打茶围的基本消费为一块钱。

打过茶围之后，如果双方都满意，就可以叫她“出局”。当时长三出局的收费是三块钱，后来改成如果代办酒席，为十块钱，出局费则可以降为一块。有时会有客人叫“双台”，也有“双双台”。就是两张或者三张桌子拼接起来，同时上两桌和三桌菜。这当然是为了摆阔。如果吃饭之后打牌，那么长三在牌局中抽头两块。

嫖客叫局，即是差仆人或酒馆的跑堂把局票送到妓院。局票上有相好的妓女名片，上面有名字和地址。妓女接到局票，立即应召“出局”。如果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则由龟奴背在肩头跑去应局，算是妓院的一个隐形人肉广告。

△《海上花》里的局票

当然，如果你特别喜欢这个长三，也可以选择长包。长包要花的钱和精力是可怕的，生日要开趴梯做高定送包包，端午节清明节七夕中秋过年都要开爬梯做高定送包包，认识我一个月要开爬梯，半年也要开爬梯，一年更要开爬梯。我妈花钱找你，我妹妹花钱找你，你的运气要是不太好，我包养的小白脸花钱也要找你。

所以，最常见的嫖客与长三的关系，是维持在第二步——叫局上的。人生游戏，一场不尽兴，下次再来，这样最好。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大V长三，在同一时间接到了很多局，那就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李公子约吃饭，王老爷约打牌，罗先生要带你去看戏，应该怎么选择？

通常的方法是，可以找你的同事帮你“代局”。

当然，你也可以一个一个局赶过去。在这个局里坐一坐，再在另一个局里坐一坐，大家都不得罪，叫“赶局”。

一般来说，赶局大家是都能够体谅的。毕竟你们没有长包我呀。但是赶局带来的问题就是——服务质量不够。

这是嫖客和长三长期不可调和的矛盾。

对于嫖客来说，在意的是服务质量。

对于长三来说，在意的是钱。

用一句对白表示就是：

嫖客：万水千山总是情，少给十块行不行？ 

长三：人间哪有真情在，多赚十块是十块。

所以，也有的长三会选择，去你的局，不去他的局。这样问题又来了，一边当然是宾客尽兴，另一边，则是雷霆暴怒。

比如，有一位叫“玉峰渔隐”的人，就遇到了这样的事。他说自己长期和叫金含香的长三相好。这个长三原名朱小卿，原本是野鸡（低级妓女）出身，据说人长得一般，服务态度也不好。“玉峰渔隐”却一直很捧她的场。谁知道，前几天在聚丰园开爬梯，叫她的局她不来，在大家面前，“玉峰渔隐”面子坍台了，理智也没有了，以前的恩爱也没有了，他跑到报馆，刊登了一则题为“野鸡长三”的公告：

第二天，围观群众们就在同一广告栏，看到了这次“嫖客投诉妓女放鸽子事件”的第二话——题目叫：“严大少请看”。

这是金含香小姐的一篇回应——这篇文章写得实在太精彩了，看了之后，我觉得金小姐如果写公号，肯定是大号。

金小姐上来便说，自己那天并不是放鸽子，而是迟到。（“及赶至聚丰园，严大少主宾已散”）

而这样的情况，在当时上海滩是很常见的（“上海官人出局多者，偶尔塌局，在所恒有”）。

幸亏大家担待，都不怪罪我。（“诸位大少均无后言”）

大家都担待我，你既然说是我十多年老客人了，那么应该知道，我一天出局有十多场，迟到在所难免。老客人更加应该体谅呀！（“所恃严大少系多年熟客，谅可见原，不必生客也。”）

关于严大少在前文里抨击自己长得不好看，原来是等级比较低的野鸡。金小姐的回答也颇为得体：我确实长得不好，至于以前是野鸡，“好汉不怕出身低”，“既吃此碗饭，亦终归一样。”

金小姐的结论是：

严大少既通文墨，自当与正人君子一流度量宽宏，庶不失为风雅，至必欲与我们吃堂子饭人斤斤较量，窃为严大少不值也。

P249，《老上海三十年见闻录·严大少请看》，上海书店出版社

金小姐的这篇言论，很容易想起易中天老师在《中国的男人和女人》里写的一个故事，中国妓女的口才，一直都是国际大专辩论赛水平的：

这一个回合打下来，那位“玉峰渔隐”大约是完败了。在这之后，再也不见踪迹。徒留下一群吃瓜群众，在报上发表评论，都说严大少实在不大度。人家只是迟到了嘛，你说人家长得不好看脾气也不好，为什么又长期捧场呢？一味抨击人家出身野鸡，那么捧野鸡场的你，又高级到哪里去呢？

说到底，这位严大少，实在还是一枚不解风情的直男。在煎熬中等待，其实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呀，不信，你看看人家日本和尚——

喝花酒指南小课堂重新开课了

• 你真的知道如何逛窑子吗？

• 喝花酒，是一件很累很累很累的事

• 胡适教你吃花酒

• 你以为老鸨好做？选姑娘也是个技术活

• 跟着名妓布置房间

• 65年前的上海妓女改造，究竟成功了没有？

• 春色撩人，与名妓一起荡马路去！

文中图片来源网络

本文主要参考资料

陈无我，1997，《老上海三十年见闻录》，上海书店出版社

（清）慕真山人 韩邦庆，1995，《青楼宝鉴》， 华夏出版社

（清）韩邦庆，1982，《海上花列传》，人民文学出版社

bokchoy888

源济

妓女创业指南 

原创 2017-03-31 李舒 山河小岁月

尚仁里的周二宝在这个春天，心思有点活络。

她是尚仁里生意顶兴隆的红倌人。一天只是接接局票，就有二十来张。摆双台的客人有十好几个。从前一直长包日新里李雪琴的刘大少，最近也借了她好几个局，不过打几场牌，看一次戏，翡翠戒指倒送了三两个。

“二宝，你噶乖巧。”刘大少吃了点老酒，在灯下斜觑她，看了半日，忽然叹口气微微一笑：“生意噶好，可惜都被你妈赚去了。”

周二宝生意好，却不是尚仁里的头牌——头牌是洪桂生，在花榜比赛中，洪桂生比周二宝同在第二甲，差了几个排名。洪桂生昆曲唱得好，更重要的是，她是鸨母洪五姐的亲女儿。

长三的世界里，第一等的长三，便是鸨母的亲闺女，哪怕没有百万粉丝，也是自带流量。从小不受虐待，琴棋书画，翰墨诗书，各种资源，都是头一份。洪桂生做“清倌人”的时候，洪五姐总把她往有名有姓的贵客局上推荐，龟奴扛在肩上，一支金凤凰的步摇带在头上，金澄澄明晃晃一路晃过去，大家都晓得，能给洪桂生“点大蜡烛”的，不是一般人。

“点大蜡烛”，就是清倌人的头次留客，也叫“开包”。周二宝“点大蜡烛”，比洪桂生早一个月，那客人是山西来的钱庄小开，指明要洪桂生，洪五姐冷冷一笑，钱庄钱是多，但怎么够尊贵呢？洪五姐一转身，把二宝推出来——二宝气得在夜里哭了好几次。

洪桂生“点大蜡烛”，客人是尚书公子，出的“开包钱”和周二宝的钱庄小开差不多，但难得的是，人家一口气给洪桂生做了二十大箱子的四季衣服。更难得的是，满房间的家具，都是洋行里买来的外国货：

一个“四泼玲跑托姆沙发”（spring-bottom sofa 弹簧沙发）

一个“叠来新退勃而”（dressing table 梳妆台）

一个“狄玲退勃而”（dining table 餐桌）

一个“华头鲁勃”（wardrobe 衣柜）

……

床上的被褥裘枕，是用金线绣的龙凤呈祥。全套首饰，赤金链紫瑛簪白玉环双凤錾八宝钗钏，是老鸨自己贴钱新做的。

这样的场面，洪桂生不做第一，哪个做第一呢？

日子这样过下去，尚仁里迟早是她洪桂生的。

二宝客人再多，生意再好，也是给洪桂生打工。洪桂生看中了姿色才貌都远不如自己的李金兰，可以栽培她，没多久，叫她做了合伙人。

虽然口口声声对周二宝说，期权池里肯定有她一份，但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忽悠，怕她走。

刘大少的话，给了她一种新的可能。

刘大少想做她的天使投资人。

诺，你跟你妈说，赎身钱我出，然后你就自己单干。成立个周二宝工作室，商业计划书也不要做了，马上租一个新房子，过两年买几个“讨人”，生意做大了，并购几个长三，说不定，整个尚仁里都是你的。到时候，洪桂生也要听你调遣。

这样的例子，在这个春天层出不穷。

花榜榜眼金小宝，十九岁，已经在大兴里做了大家都羡慕的“自混儿”。就是技术入股——用自己的“独步倾城”（花榜评语）入伙，所有客人她自己选择，按月和鸨母结算拆账。现在吸引了好几个刚从幺二做上来的新长三，和她合伙，简直成了众筹平台，兼做夜宵调酒伺候抽大烟服务，生意不要太好。

还有花艺珠，和妹妹双珠从久安里出来，另租房间，满堂都是新式家具，一只“辨新脱勃”（bathing tub 浴缸 ）骚气地搁在卧房，上面装了电灯，到了夜里，那浴缸白瓷亮得耀眼，来打牌的客人，一看那里屋的浴缸，骨头立刻就酥了半边。花艺珠逃跑，鸨母虽然生气，却不能拉她回来。因为她并不是鸨母买来的“讨人”，而是“搭伴儿”。

所谓“搭伴儿”，就是“本家”送来入伙的妓女。本家一般都是妓女的亲戚，搭伴儿本身不与鸨母发生经济上的来往，接客的钱，都交给了花艺珠的“本家”舅舅。年前，她舅舅跌落在河里，报丧的人赶到久安里，已是半夜，花艺珠和妹妹第二天早上，就收拾细软，另立门户。

一想到天使投资人，周二宝很是心动。

面子上依旧不能显现出来，客人叫局，她像没事人一样，依旧殷勤，一场场赶过去。这些都是将来创业要带走的资深客户，不能得罪。

“二宝，听说你要自己出来做呀？”长三世界里，哪有不透风的墙。

“徐老爷，你说笑了，二宝哪有那么大魄力。”

“哦哟，二宝，刘大少要是给你赎身么，我们大概再也不能见你了。”

牌局立刻叽叽喳喳起来，客人和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是刘大少的癖好。据说，刘大少给很多红倌人都赎过身，然而赎身之后，他就让倌人天天接待自己商场政界的客人，走马灯一般，无论什么服务，都要风雨无阻，动作到位，要是稍不如意，非打即骂。之前的赵文兰，二十岁赎身出来，不到一年，在腊月里自尽了。

还没到A轮，创业者就死了。这也太可怕了。

“刘大少要是这样，岂不是亏本？赎身那么一大笔钱。”二宝的脸煞煞白。

“哦哟，侬戆是戆得来，刘大少赎身那点钱，简直毛毛雨。他叫赵文兰去服侍王臬台两夜，王老爷一转手，把官家造船的活儿派给他，买一百个你都没问题！”

“听说从前的赵小金，说是被他赎身了，转手就卖给生意场上一个客人，是绑着上的船，作孽的哟！”

二宝回家，就呆坐在灯下，一直不响。

楼梯间有脚步声——是洪五姐端了碗燕窝汤上来，挨着她坐下。汤的温度正好，周二宝不爱喝滚热的汤，洪五姐一直记得。

她心里有点感动，不知道怎么，泪珠子就滚下来，落在手背上。

“二宝，你一直心气高。”洪五姐帮她拭去了眼泪，款款说：“你以为创业这么容易啊！就说隔壁花艺珠，你不知道吧，她做那点独门独户生意，是借了高利贷。她妈在报上登了广告，说她得过杨梅花柳，现在好了，房间里鬼也养不出来。你看看，不过这个月，肯定破产。”

“二宝，妈妈为你打算着呢！再过几年，你自己赚点钱交上来，妈妈破例，让你在尚仁里‘借房间’。”“借房间”，是指在妓院里租一套房间，家具装修由妓院负担，妓女自带姨娘和小大姐儿，每个月付给妓院月租和管理费，如果遇到客人在妓院里办酒席，就和妓院分成。

周二宝哭得更厉害了，她没想到，妈妈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明天，就去拒绝刘大少，所谓天使投资人，其实一点也不天使。

夜深了，洪五姐下楼。洪桂生斜靠在楼梯上，对着电灯剔指甲：“劝好了？”

“她那个戆督，懂啥。桂生侬不要睬她，今年秋天，妈妈看好了，帮你寻一门好亲事，家里最好父母双亡，大夫人吃斋念佛心肠最软，你嫁过去，一点亏不吃。”

“姆妈我舍不得侬。我不想嫁人。”

侬懂个屁！什么借房间，什么分账，都是狗屁。做长三，创业还是打工，有什么分别？说起来，都是和人困觉。做我们这行，什么是上市？就是嫁人！！！嫁给留洋的是新三板，嫁给开钱庄做生意的是中小板，要是跟赛金花一样嫁了状元，那就是主板上市！！！！”

姆妈，才是你真正的天使投资人！

喝花酒指南小课堂

• 你真的知道如何逛窑子吗？

• 喝花酒，是一件很累很累很累的事

• 胡适教你吃花酒

• 你以为老鸨好做？选姑娘也是个技术活

• 跟着名妓布置房间

• 65年前的上海妓女改造，究竟成功了没有？

• 春色撩人，与名妓一起荡马路去！

• 春风何处好，嫖娼指南又来了

文中图片来源电影《海上花列传》

本文主要参考资料

（清）慕真山人 韩邦庆，1995，《青楼宝鉴》， 华夏出版社

（清）韩邦庆，1982，《海上花列传》，人民文学出版社

源济

请你吃花酒去，姑娘归你小菜归我 

原创 2017-04-25 李舒 山河小岁月

夜晚的空气里，有一种香味格外迷人。

晚归的父亲一进门，便传来母亲的埋怨声：“这么晚，索性不要回来了”。

然而，三五分钟之后，一股香味便由远及近的传过来，一开始还是若隐若现的，渐渐的，喧宾夺主起来，它绕过客厅，绕过阳台，直穿我的卧室！

啊！一碗滴了麻油搁了葱花的虾仁馄饨！！

（可恶，那不是我明天的早饭吗）

啊！刚出锅的加料卤牛肉！

（怪不得妈妈一直不准我掀开那口钢精深口锅）

啊！在电饭锅里捂着的糖莲子银耳粥！

（好像还加了桂花蜜糖，那不是外婆腌给我吃的吗）

……

这种属于大人的夜晚狂欢，让我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几近无眠。在那一刻，除了不停的咽口水，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无比想要长大。

后来我才知道，这叫“宵夜”。

最早的“宵夜”，其实指的是晚饭。从前的中国人，哪怕是皇帝，一日也吃两餐。所以宋朝宫中，曾经有和我一样，在半夜喊饿的皇上，让太监们准备下“果子盒，盒内簇诸般细果：时果、蜜饯、糖饯等品”，以为“消夜”——消磨漫漫长夜。

 

不用妃子、而用美食来消磨漫漫长夜，这位皇上的出息，和我也差不多。

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宵夜？广东人民觉得发明权在岭南，但有一种观点是，吃宵夜，是从妓院里开始的。我之前在你真的知道如何逛窑子吗？系列里说过，嫖客看中某位长三，不能直接给钱要求春宵一度，而必须从“茶围”慢慢谈起，到了最后，摆一桌“拦台饭”，当然须在夜里，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曲终人散之后——此处省略20字。

说实话，我是做梦都想穿越回去，逛逛长三堂子的。

不为别的，就为了一口饭。

长三堂子的成功，靠的可不仅仅是妖冶淫荡，和男人们玩耍一场爱的游戏，除了人美歌甜，还要有种仪式感的家常。

对，是家常，但高于家常，要有仪式感。

 

摆台面请客吃饭不用说，长三堂子里，每家都配备一个好厨子，或是一位会做小菜的姨娘。或淮扬席面，或川湘风味，或本帮菜色，必然有一二私家绝味，外间绝对吃不到。

 

△海上花里的病号饭，五香鸽子配稀饭

《海上花列传》里的摆台面，第一道菜必是鱼翅，哪怕是低于长三的二等娼妓幺二，也是如此。随后才是各色小盘，炒虾仁当然是河虾，哔啵乱跳，只只带籽；鳝鱼要活杀，鲥鱼用网油包了来蒸。甲鱼不可太大，也不能太小，加了银杏果清炖，在小银盅里呈上来，清汤里只得一块裙边——吃的是精华。

秋风起，九月里吃雌蟹，十月才吃雄蟹，吃完了喝完鸡头米桂花甜汤，时令顶顶要紧。吃蟹要用银制的蟹八件，最难得的是剔了蟹黄蟹肉熬出来的秃黄油，这种费工费时费钱的顶配豪华菜式，据说出自苏州长三，要的就是客人赞叹一句：

在你这里，总是与众不同！

△想写个秃黄油测评，但是没钱买秃黄油

要是你来得不凑巧，倌人正出局，姨娘也会立刻备上点心和揩面毛巾，都是照着你的口味订的点心，知道你要抽大烟，特意准备了松子糖。若是常来的熟客，倌人会当着你的面吩咐姨娘：“今朝就我伲两个，不要忙了，弄点粥，加两只家常小菜。”看着是家常，却不知道，鸨母为了这家常小菜，会加倍小心——最怕你吃惯了，想换换新花样。

所以，上海的长三堂子里，小菜的花样年华，是不断翻新的。《海上花列传》里，只有老派嫖客请客，才拿醉蟹这种江南菜色上桌，那时候，最流行的，是吃西餐。

对，长三堂子，不仅发明了宵夜，也成了中国人西餐的第一教育基地。

 

这当然是因为先天优势，上海第一家西餐馆就开在书寓林立的四马路上——一品香。无数名人喜欢在一品香请客，宋教仁遇刺前吃的最后一餐，爱因斯坦访问上海的唯一一顿，都选在了一品香。

比《海上花列传》略晚出版的《海上繁华梦·初集》第三回，描述了大家到一品香去吃饭的点菜细节：

那一品香番菜馆，乃四马路上最有名的，上上下下，共有三十余号客房。四人坐了楼上第三十二号房间，侍者送上菜单点菜。幼安点的是鲍鱼鸡丝汤、炸板鱼、冬菇鸭、法猪排，少牧点的是虾仁汤、禾花雀、火腿蛋、芥辣鸡饭，子靖点的是元蛤汤、腌鳜鱼、铁排鸡、香蕉夹饼，戟三自己点的是洋葱汁牛肉汤、腓利牛排、红煨山鸡、虾仁粉饺，另外更点了一道点心，是西米布丁。侍者 又问用什么酒，子靖道：“喝酒的人不多，别的酒太觉利害，开一瓶香槟、一瓶皮酒够了。”

——《海上繁华梦·初集》第三回

爱好时髦的红倌人当然也喜欢去一品香。《沪上游戏图说》里专门有一张《海上欢乐图：四马路一品香吃大菜》，倌人、姨娘和恩客们在这里觥筹交错，桌上放着全套西餐用具。

长三堂子里的“西风东渐”，先从待客的点心开始变起。《海上花列传》里，身为幺二的姐姐为了招待已经成为长三的妹妹，特意叫了四色点心。有趣的是，点心是“中西合璧”的，一客烧麦，一客蛋糕，算是中国特色。

渐渐地，大家开始自己烧西餐。《海上花列传》第十九回，屠明珠寓所为黎篆鸿过生日，摆了一桌，中午吃“大菜”，晚饭是满汉全席，从十一点开始，设戏台，女子京戏班（毛儿戏）唱全天。

这里的“大菜”，就是西餐。

屠明珠特意在桌椅上铺了台单，八块洋纱手巾，都叠出了各种花样，插在玻璃杯里，刀叉瓶壶早早摆起。正菜还没上，先放了十六个高脚玻璃盘子，内有“外洋所产水果、干果、糖食暨牛奶点心”。干果是外国榛子、松子和胡桃，牛奶点心则是牛奶饼干。

等到上菜，也都是西餐。

第一道是元蛤汤，就是西式蛤蜊浓汤。

第二道则是板鱼，就是比目鱼。在妓院吃“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比目鱼，也真真算是应景。比目鱼的骨头不多，但菜一上来，屠明珠还是殷勤地为寿星黎篆鸿用刀叉剔骨，由此可见，这些菜都是按照一人一份的份例上来的。

“八道大菜上完，乃末是芥辣鸡带饭。”这里的芥辣鸡并不是山东潍坊特产的芥末鸡，而是用黄芥末酱调味的烤鸡，一般选用第戎的黄芥末酱，是法国风味。

吃完饭，最终的甜品，是“各用一杯咖啡牛奶”。咖啡牛奶，如今看着稀松平常，可是，在20年之后出版的《海上竹枝词》（1909年）里，人们还把咖啡当做一种神奇的饮料来介绍：

考非何物共呼名，市上相传豆制成。色类沙糖甜带苦，西人每食代茶烹。

书寓里的男男女女们，却早已习以为常，镇定地喝完，擦把脸，局终人散。

写到这里，已经口水滴答。你们谁去喝花酒？一定要带我去，姑娘归你，小菜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