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签 | 像曹雪芹这样的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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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曹雪芹这样的奇葩 

2016-06-04 安小庆 每日签

从高中住校开始，《红楼梦》一直是我的枕边书。从那时起，我便疑心在中国这样的国度，怎么会长出一个曹雪芹这样的奇葩来。

301年前的今天（公元1715年6月4日），曹雪芹出生。若他穿越到当下，必然比“奇葩说”中所有的奇葩还奇葩。

曹雪芹的《红楼梦》被列为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其他三本名著在讲什么？其中有两本在讲男人们如何争夺天下和男人们之间的情谊，还有一本在讲男人们如何排除万难取得真经。

和中国历史上绝大部分的虚构和非虚构叙事一样，都属于不折不扣的“history”。而曹雪芹写了一本怎样的书？

在《红楼梦》第一回里，出生于“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曹雪芹，曾有过一段“锦衣纨袴”“饫甘餍肥”的少年时光。在家族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般的繁华都成为过去后，曹雪芹自述已然成为一个“风尘碌碌，一事无成”的中年人。

他不甘心就这样老掉。已经“一技无成，半生潦倒”，总要留下些什么吧。一些近似灰烬余温般的故事。他写作的动力来源简直闻所未闻，竟然是为了记录一群女孩的故事——“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

他自己虽“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但“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因此，便用那“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目的是使“闺阁昭传”，让姑娘们的故事留存下来。

和现在人们谈及女权的微妙心态和语焉不详不同。清朝人曹雪芹就是这么一个彻彻底底的奇男子，他旗帜鲜明地在“启蒙”、平权、“女权主义”等这些宏大的现代词汇都还没有出现的年代，一门心思的想要写一本“herstory”。

他借贾宝玉的嘴宣称：“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第2回）

他“料定，原来天生人为万物之灵，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须眉男子们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因此，“把一切男子都看成浊物，可有可无。”（第20回）

在《红楼梦》里写了各种文青、才女、奇女、烈女的奇葩曹雪芹，就这样成了中国最早的女权运动者。

“文天祥活下来、岳飞活下来，是为了要写《正气歌》、《满江红》的，是要为了表彰尽忠尽孝的。”美学家蒋勋惊诧于曹雪芹“忍辱偷生活下来的目的，竟是为了给这些女子一一立传。这样的立论是够荒唐的”。

曹雪芹“荒唐”的三观不只在他坚定的“拜女性教”。按照他在《红楼梦》里的讲述，若他活到现代，必然是每年6月——“同志骄傲月”（LGBTQ Pride Month）队伍中那个挥舞着“彩虹旗”跑来跑去的人。

正好曹雪芹出生在6月。

在曹雪芹的《红楼梦》里，你能找到世间几乎所有感情的类型。

男同的情感在《红楼梦》里毫不避讳，几乎撑起了情感叙事的半壁江山。贾珍、薛蟠这种颜值不高的角色暂且略过。贾宝玉与秦钟、柳湘莲、北静王、蒋玉菡之间，都有同性情感的流动和连结。

比如秦钟。“较宝玉略瘦些，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似在宝玉之上。”他和宝玉一见如故：“果然这宝玉怨不得人溺爱他。不能与他耳鬓交接，亦世间之大不快事。”为了和眉清目秀的秦钟在一起，一向痛恨上学的宝玉竟然“却顾不得别的，遂择了后日一定上学”，“自此后，二人同来同往，同坐同起，愈加亲密”。

女同的叙事也毫不逊色。第58回里，宝玉撞见藕官烧纸祭奠已逝的菂官。刚开始宝玉以为是女孩间的友谊。

“芳官笑道：那里是友谊？他竟是疯傻的想头，说他自己是小生，菂官是小旦，常做夫妻，虽说是假的，每日那些曲文排场，皆是真正温存体贴之事，故此二人就疯了，虽不做戏，寻常饮食起坐，两个人竟是你恩我爱。菂官一死，他哭的死去活来，至今不忘，所以每节烧纸．后来补了蕊官，我们见他一般的温柔体贴，也曾问他得新弃旧的。他说：这又有个大道理。比如男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

这缘由在300年后的我们听了，都难免觉得“又疯又呆又可笑”。但宝玉“听说了这篇呆话，独合了他的呆性，不觉又是欢喜，又是悲叹，又称奇道绝”，他叹“天既生这样人，又何用我这须眉浊物玷辱世界。”

在细腻的男同、女同叙事之外，双性恋便自然也是题中之义了。按照宝玉“痴狂疯呆”的性子，FLGBTQ（女权主义者、女同、男同、双性恋、跨性别者、酷儿）代表的少数派，每一派都会得到曹雪芹的支持和鼓舞。

古人曹雪芹就是这样一枚令人深爱的奇葩。生日快乐，奇葩。

文/安小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