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举：公交优先，是绝对的政治正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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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远举：公交优先，是绝对的政治正确吗 

原创 2016-10-21 刘远举 大家

文 | 刘远举

对于网约车新政的辨析，大多数地方都可用简单常识来判断，比如该不该限制户籍，该不该规定轴距，除了这些明显的地方，还要说一些不那么明显的常识。

对于网约车的禁止，民众看来，户籍、轴距、排量的规定，都是为了推高价格，但在官方话语中，这是为了解决拥堵，公交优先，网约车的数量少下来了，更多的人被逼迫上了公交，道路就顺畅了。公交优先，这个概念，经常见诸媒体，久而久之，具有了某种意义上的道德高度，没人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作为一种解决城市拥堵的方案，这个原则本身是一视同仁的公平，还是暗地地偏向了某些阶层？公交优先有没有阶级性？

在网约车的具体问题上，且不说网约车本身是一个分享概念，很多人是下班的时候顺道做一下网约车司机，并未实际增加交通量。即便刺激了出行，那么，这种出行是否合理呢？

在传统的交通规划研究中，交通效率的指标是人的位移，即从城市A处到了B处。在这类研究中人的出行需求被简化为了抽象的位移。实际上，人的交通出行需求，本身的含义是非常丰富的，绝不是仅仅一个人从A位移到B，在这个移动过程中，作为人还有很多需求。

人对交通的一个很大的需求就是对带着自己的私人空间移动的需求。比如，带相对较大较重的行李，带孩子出门，要带奶粉、童车、尿不湿、食物等等——这个私人空间能够提供尊严与隐私，比如在车上打电话、听歌是隐私需求；一个女生，夏天不想被另一个人背靠背地贴着，是尊严的需求。

开过车的人都知道，如果去一个地方玩，回家的时候，一家人回到自己的车里，环境熟悉、各种便利的物品、喝水、吃东西，身体与心态都是放松的，已经进入休息模式。而坐公交，要一直到进了家才能放松下来。

人们的这些差异，在交通规划部门那里，统统都被忽略了，人仅仅成为社会化生产的螺丝钉，把一颗螺丝钉从A移到B，越快越好，就被视为公共交通的任务。这种物化人的指标设定，一定减少了私人出行方式的效用，同时，增加了公共出行的效用。此消彼长，公共交通的所提供的效用被夸大了。

在当下经济发展程度下，特别是在大城市，车辆的购置预算已经不是问题，限制车辆增长的是停车位置、限购、限牌。更进一步的，造成城市交通的不是车辆的保有量，而是行驶量，行驶量越大，越拥堵。制约行驶量拥堵程度的主要因素，一是公共交通的方便性，二是道路价格，三是拥堵的代价。

公共交通的方便性，短期改变不大，至于道路的价格，就是拥堵费，或者类似于新加坡设立的道路通行费，这个费用越高，人们选择驾车出行的意愿越小。中国城市目前还没有这个成本。

至于拥堵的成本，由时间价值、对个人空间的需求等变量构成，而这些变量，基本上与经济发展、社会意识相关，在短时间可以视为不变的常量。所以，一个城市的拥堵水平，在短期内基本上是一个常量，仅仅停留在道路与车辆上的政策都是无效的。

具体来说，拥堵对于行驶量是一个负反馈。越拥堵，私家车主选择开车出行就越少；反之，越通畅，私家车主选择开车出行就越多。这就意味着，减少了网约车之后，减少的那些行驶量立即会被私家车主选择开车出行而填补。如果基于限购、限行政策无法填补，那么，私家车的出行速度则会变得更快。

那么，这个变化的政治与道德含义是什么？

开车的人，每月的交通预算，保养、油费、保险、车的折旧、停车费，在北上广这样的城市，一个月大概在6000元左右。坐出租车的人，还是北上广，一次算50，一个月算20次，大约1000元。现在网约车价格上涨，出租车一车难求，时间成本太高，这部分人就被逼到公交上了。

而开私家车的人，则更多地选择开车，填补网约车群体让出来的道路。所以，如果要形象地说，控制网约车，就是损害的是交通预算1000元的群体，得益的是交通预算6000元的群体。

美国同样也喊了多年公交优先，一直未能得到很好的落实，除了传统，美国人更高的尊严状态，也是一个原因吧。考虑到人们的交通需求不仅仅是位移，还有私人空间、尊严等需求。采用何种交通方式，人的选择反而是社会福利最大化的，用行政命令来扭曲市场，造成的效用转移，未必是社会效益最大化的。

拥堵是城市病，还有一个著名的城市病是贫民窟。某种意义上，CBD与贫民窟的对比，就如同紧凑型小车与奥迪A6的对比。同为城市病，政策制定者对今日中国城市之交通拥堵的态度，不过是对城市贫民窟态度在另一个角度的体现。

贫民窟，对城市人而言，是一个脏乱差、治安糟糕的地方，但对农村来到城市的人而言，却是一个居住价格便宜的安身之处。是否接纳贫民窟，本质上是一个国家农民权利的体现。

可以这么说，一个禁掉网约车的城市，唐家岭那样的地方，也是注定会被抹去的。实际上，我们能观察到身边的类似政策，比如，摩托、电动车、轿车的路权分配政策，是有阶层性的。

和贫民窟类似，拥堵，虽然体验糟糕，但对一个每天因为预算受限而忍受前胸后背的拥挤的女生来说，却意味着可以坐在廉价的紧凑型轿车的后排，慢悠悠地听着歌回家。这个时候，原本畅通奥迪A6L官车，还有富豪的宾利，都堵在她的后面。至于那些赶时间的人，还有地铁坚守着一视同仁的公平，提供精确的到达时间。

从这个例子反推，一个简单的道理就浮现出来：缓解拥堵，应该是一视同仁的抑制交通量——不管是紧凑型还是豪华型，不管是官车还是私家车，不管是轴距2500还是2700，不管是网约车还是出租车。

所以，公交优先，看起来是一视同仁，但实际上，却暗含着阶层性。那么，公交优先，显然不是一种没有任何问题的道德高地与政治正确。

【作者简介】

刘远举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