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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地人物] 傅月庵:比村上春树更“日本”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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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6 09:5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傅月庵:比村上春树更“日本”的作家 

 2016-08-06 傅月庵 大家



文 | 傅月庵


宫本辉常被拿来与村上春树相比,自有其道理。两人年纪相若(相差两岁),出生地相近(大阪、神户),求学经历相似(学生运动逍遥派),写作成就相若,宫本辉未必被提名过诺贝尔文学奖,但其铁粉读者恐不会输给村上多少。



▲ 宫本辉


村上的超现实手法,魔幻难免虚幻,寓言往往轻言,与现实人间多有距离;宫本辉则不然,始终坚实地踏在土地上,不离庶民悲欢,真要说“我在美丽的日本”,承继主流文学传统,宫本当比村上要更深刻许多。可惜“洋化”不足,遂较少人知了。


一根粗粗的、生了锈的钉子


宫本辉年轻时,与母亲相依为命。家境差,搬来搬去。某次又要搬迁,拆下一个木架时,赫然发现,架后一只蜥蜴活生生被钉在墙壁上。宫本辉想起这三年来蜥蜴所吃的苦头,喂食牠的同伴的可佩,冥冥中自己所铸下的错误,以及蜥蜴、铁钉、我三者命运交叉到同一点上的不可思议,更为了“该不该拔出铁钉?”“如何拔出?”而苦恼不已。

“我开始觉得在我自己的身体里面也插着一根粗粗的、生了锈的钉子,哪怕要经历出生入死般的痛苦折磨,我也非要把他拔出不可。”宫本曾在一篇名为《蜥蜴》的随笔里写道。

不仅如此,他还以此为楔子,写出半自传小说《春之梦》。书中更深刻地描述这只被钉住的蜥蜴小金对他的冲击:

“你啊!被钉子钉住,却死不了……。为什么不死呢?小金!为什么还活着呢……?”

“小金!你为什么会生为蜥蜴呢……?我又为什么生而为人呢?喂!这当中应该有一个道理才对啊!你怎么想的呢?”


整部小说就在这种疑惑中向前展开,最后主角(或说宫本辉)恍然若有所悟:

人类所定的法,无论怎么重,也无法真正惩罚罪人。但是,不管如何也逃不过创造人的那个法。有一个创造无数生命、花草树木的法。眼睛看不到却俨然存在的法。四季轮替、潮退潮满、让人幸福或不幸、有生有死的法。

因此,他毅然决然将铁钉拔起:“小金!钉子一拔起来,春天就到了。”谁知拔起之后,蜥蜴又不可思议地消失不见,不知其生死下落了。

宫本文学疆界几乎就是随着这只“被钉住的蜥蜴”而不断往外开拓的。


非善非恶,亦善亦恶


人生而不孤独,父母、手足、亲人,或全或不足,但总不至于没有。随着年龄增长,这个网且越形绵密,妻儿、姻亲、师长、朋友……一路往外扩张。这一人际网络,日本人称之为“绊”(きずな),原本是指绑住马、狗的缰绳,后来引申为因为感情——尤其血缘、爱情——所产生的纽带关系,中文一般译为“深厚情谊”,但其实一切的人情非善非恶,亦善亦恶,越是深厚,越是难说。于宫本辉而言,是即“那根粗粗的、生了锈的钉子”。至于人为什么会被这根钉子给钉住了?他的看法是:

为何那般恶质,令人讨厌的男人身边,却有那般善良、美丽的女人呢?世间就有这种令人百思不解的夫妇。然而,若进一步观察就会恍然大悟。在人的本质中,他和她之间存在着一种眼睛看不见的相同点,称之为“性癖”,用佛教的说法就是“宿命”或“宿业”。另一篇随笔《命之器》里,他是这么说的。这一说法恰恰呼应了前述“眼睛看不到却俨然存在的法”云云。

“绊”的人情网络里,最关键的中心点,毋宁“夫妻”这一关系。“己身所从出”、“从己身所出”的血缘,无不源自于此不同血缘的男女结合。但也因来自不同血缘,这一关系,遂具有主动性,可结可解的。日本旧时也称结婚为“结缘”,离婚为“离缘”。《楞严经》云:“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恰恰说明了“夫妻”这一关系的特殊性:比血缘还密切,却并非血缘;虽可结离,却难净尽。



或许深凛于这一特殊性,宫本辉曾对此再三致意,光就我们所知的中文译本,他便曾将三对夫妻置于极端的“绊”境之中,写成小说:《幻之光》的“你”和由美子,《锦绣》里的的有马、亚纪,以及《月光之东》的慎二郎、美须寿。所谓“极端”,则是丈夫以激烈的自杀手段,达成离缘的目的。

这一自杀,或成或不成,但一无例外的是男方缄默不语,有留下任何遗书,遂让妻子痛苦万分,深感遭受被叛,因而不停吶喊:“你为什么要死?你这么做,究竟是想走到哪里去?一心寻死的当下,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跨越20年时光的“三部作”


这三篇妻子寻找丈夫自杀原因,或说自我疗愈的小说,《幻之光》写于1979年,是一篇典型中篇小说;《锦绣》写于1982年,介于中篇、长篇之间;《月光之东》写于1998年,乃不折不扣的长篇小说。

从表现技法来看,前者以第一人称叙事,次者以书信对写而成,最后则是夹杂有书信体、意识流、多人称视角,繁复多元。从主题、技法的演变,我们当可相信,一如《泥河》、《萤川》、《道顿堀川》,此乃宫本辉不说自明,跨越20年时光所写成的另一“三部作”,《月光之东》则是集其大成的扛鼎之作。

《月光之东》以叙事者“我”于婚礼时所收到的一封不署名电报,内仅“来找我”三字开场,启人悬念,步步进逼。就在读者认定“我”是主角之时,却又发现他仅是多元视角之一。

围绕着一桩发生于中亚异国的自杀事件,牵涉到一名若隐若现的神秘女子,人间漩窝不停流转,转出了一个又一个人物、地点:学长学弟、画廊老板、马场女主人、好心的叔叔、古董屋老板、里街酒吧、农具小屋、赛马场……往事一一浮现,过往的青春,生者的执念,逝者的哀意,逐渐浮现,愈形缠缚。这小说,具有推理意味,更有情欲纠结,最后点出人性的幽微,却又能将经济高度成长的昭和社会面貌描摹得精准无比,宫本辉诚然巨擘,二十年成一快也!

有趣的是,尽管小说主轴依着神秘女子塔屋米花开展,全书里,米花真正露面不过一二场景,且几乎都是在“对面不相识”的状况之下。于此,寻找米花遂成了一种剥洋葱式的游戏:每个人都知道一点,每个人都在探索,讲讲剥剥,拼拼凑凑,剥凑到最后却似乎什么也没有,也似乎都有了,一切成空,答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同情的理解”(sympathetic understanding)。



或者说,因了这一理解,那根“根粗粗的、生了锈的钉子”终于被拔出来,被钉住的蜥蜴倏然消失不见。——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所唯一能与“眼睛看不到却俨然存在的法”相抗衡的,或也仅此了。

风过疏篱,月映寒潭。人之一生,终归徒然。所交叉走过的一切,无非寻找一种和解的过程。无论生者与生者,生者与逝者。徒然,或说空,当即解脱。

——与村上文学常见的“虚无”相比,“徒然”恐怕更日本一些吧!

(原标题:《彷如被钉住的蜥蜴》)

【作者简介】

傅月庵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资深编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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