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选·美的第440篇文章
在宪法批准大会上,人数处于劣势的联邦党人却先声夺人。正当新宪法在会上朗读给各位与会代表的时候,利文斯顿意外的第一个站了起来。和后人所设想的不同,未来的联邦党领袖汉密尔顿在这次会议中陷入了和另两位制宪会议代表的缠斗,是起身发言次数最多的利文斯顿在会议中力挽狂澜,为宪法在纽约的通过立下不世奇功。

纽约宪法批准会议现场
其实利文斯顿第一个出来发言其实也很好理解,原因就在于他是一个“利文斯顿”。在纽约几百年的殖民史上出现了很多“利文斯顿”,他们都是前苏格兰贵族林利斯哥伯爵亚历山大·利文斯顿的后代。该家族因造反被英王剥夺爵位,族人几经波折来到纽约,苦心经营成为纽约哈德逊地区的名门望族。
利文斯顿家族可谓人才辈出,在殖民地时期和建国初期有做过纽约市长和纽约州府奥伯尼市长的,也有做过纽约州长的,还有去哈德逊河对岸新泽西开枝散叶成为新泽西州长的,和独立战争时期率兵攻打加拿大的。而利文斯顿的后代还有出任担任联邦参议员、财政部长、海军上将的。且该家族也善于政治联姻,连如今的政坛显贵布什家族、小罗斯福夫人埃勒诺都和利文斯顿家族沾亲带故。

利文斯顿家族家谱/Wikipedia
翻阅纽约州出席这次大会的代表,我们会发现除了罗伯特·R·利文斯顿之外,还有他弟弟菲利普和家族旁支的吉尔伯特·利文斯顿。如果再深挖一下姻亲关系,我们会发现反联邦党人兰辛(未来的第二任纽约州大法官)其实和利文斯顿家族是儿女亲家,联邦党人杜安(时任纽约市市长)和杰伊(未来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不仅本人是利文斯顿家的表兄弟,还娶了利文斯顿家的女孩过门亲上加亲。就连汉密尔顿也是利文斯顿家世代姻亲、纽约另一豪门斯凯勒家的女婿。
而因为利文斯顿家族取名字太多重名,光叫“罗伯特”就有四五个,所以为了区分大家也都给他们加上绰号。罗伯特·R·利文斯顿的绰号是“掌玺大臣”,该绰号来自于他的官名Chancellor。该职位在2015年以前历代皆为贵族独享,在英国内阁的一众国务重臣中排行第二。该大臣不仅保管国玺,还作为最高大法官维持法院的独立运作,主持上议院的会议,还是英格兰威尔士的司法首长,且兼任宪制事务大臣一职。
北美殖民地政治沿袭英制,所以每个殖民地都设有“掌玺大臣”一职。在殖民地时期,纽约的掌玺大臣由王家总督兼任。独立之后纽约州宪法要求出任该职务的候选人必须有律师从业资格,因此起草纽约州宪法的利文斯顿也就顺理成章的在1777年出任纽约州第一任Chancellor,成为州司法系统的最高司法官员,也因此享有日后为华盛顿宣誓就职领誓的尊荣。
利文斯顿在这个位置一干就是24年,不仅受理上诉案件,还为州长提供司法意见,并且是纽约州宪法释义的最终裁决人,和出身行伍的州长克林顿(军衔准将)堪称纽约文武双壁。在处理繁忙的纽约公务之余,他还同时代表纽约州出仕邦联国会,担任第一任邦联政府的外交部长,在后方筹划与英国的和谈;同时他还筹建了尚处于襁褓期的邦联法院体系,建立了海事法院上诉法院等机构。

罗伯特·R·利文斯顿(左)和乔治·克林顿(右)
正因为他是这一代功勋最卓著的“利文斯顿”,他隐然成为这个关系松散、政见不一的豪门世家的族长。因此在这次“利文斯顿家族亲友会“中,当他第一个站出来的时候,全场亲友们想必洗耳恭听。
在讲话中,他先把欧洲作为反面教材拎出来批判,处处体现了国父一代的美国精英“三个自信”的强烈优越感。在他看来,欧洲各国在法王亨利四世(波旁王朝创始人,路易十四的爷爷,曾颁布《南特赦令》平息国内天主教徒和新教徒的宗教内战,在这次会议两百年前登基)之后再也没有出现有道明君,上行下效导致他们的政府都成了“暴力和欺骗的孩子”。而这种政府治下的臣民也不会把争端交给公正的法官裁决,只会用“剑”和“血”来解决哪怕最微不足道的纠纷。而欧洲的君主也不会为了民众的幸福去牺牲自己哪怕一小部分利益,更不会为民众带来和平。即使有和平的年代,也不过是君主们暂时的“休战”而已。
接下来他话锋一转开始赞美合众国,说合众国就得到了“上天”(Heaven)的眷顾,获赐追求和平的方法。在这里大家说一样的语言,信一样的宗教,更重要的是他们信奉同样的政治理念——政府的一切权力来自人民——而这个理念是大多数“旧世界”的人所不知道也不理解的。在这无人可以质疑的赞美声中,利文斯顿平滑的夹杂了联邦党人的“私货”:州政府和联邦政府不过是权力的不同载体,民众并不需要担心他们为追求个人幸福所让渡的权力到底是全部授权给州政府、还是让权力在州政府和联邦政府之间分享,因为他们自身的权力并没有丝毫减少,反而因为多了一个联邦政府而让他们的自由得到了额外的保护——简直是《联邦党人文集》的口语版。
当然,光讲权力分配的大道理是不够的,只有唤醒恐惧等情感才能赢得对方,而这才是才是利文斯顿一上来就讨论欧洲的真正用意。他鼓励在座代表要把持久的和平建立在国家统一的广泛基础之上,充分利用这个历史机遇和手上的权力为“大家的幸福”打下坚实的基础。他警告说“嫉妒”的“种子”已经在北美大陆播撒和发芽,要“现在”是根除这种危险的最后机会。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座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是在暗示恋权的州长克林顿是纽约加入联邦的阻碍。
然后他又隐晦的指责那些认为这个新宪法不够好的反对派是在追求不现实的“完美”,说这些人就算看到真正完美的方案也会觉得不完美。他还引用以色列人拒绝了神治、选择了人治的故事警告反对派,将新宪法比喻成神治,如果现在因为完美主义而拒绝新宪法的话将会丧失神对合众国的祝福,错过这个别的国家无法获得的宝贵机会。
用战争和圣经吓唬完了之后,利文斯顿又转头谈起利益来。虽然主业是法律,但他对纽约的经济情况了如指掌,如数家珍般的把纽约的资源物产、港口情况、与新泽西的商贸竞争、跨长岛湾和新英格兰地区的贸易、哈德逊河的地理优势、西部资源开发、内河航运基建一一分析,给其他人描绘了一番在新联邦政府治理下的美好图景。他甚至还抛出一个土地财政的方案,认为新政府成立将有助于纽约盘活西部荒芜的田地,纽约州通过卖地就可以还债,以后大家连税都不用交了。

1788年的纽约港
有“得”就必有“失”,他接着又回顾战争这个话题,大谈如果不加入联邦以上这些利益都将会失去。他认为如果独立的纽约并没有足够的兵力来捍卫自己的财富,必然招致其他州的嫉妒和入侵。而一旦纽约“脱美”,曼哈顿岛、斯坦顿岛和长岛则必会脱州自立,东北部的佛蒙特也会借机分裂,盘踞在西北部要塞的英军和无处不在野蛮人也会趁虚而入,而在和平时期联通纽约州上下的哈德逊河在战争时期也将成为纽约最大的弱点,让敌人可以轻易南下,纽约市将无险可守。
在把历史、经典、利益、战争都谈完之后,利文斯顿终于祭出他的杀手锏:法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