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脱欧的结果让整个世界随之震了震,最大的损伤,还是在震中。脱欧,揭开了英国政坛历年的伤疤,暴露在公众面前的,是政客的摇摆、政党内部的不信任,主流政治简直陷入了“无政府状态”。震后仅有一周,英国政坛的事端,让人应接不暇。
先是,卡梅伦饮恨辞职,引发保守党党魁竞选,“对手”约翰逊却“临阵脱逃”;再是,科尔宾遭议员“逼宫”,却坚决留任,引发工党党魁重新竞选;与此同时,苏格兰、北爱尔兰反对脱欧,跃跃欲试,渴望展开“脱英”公投……脱欧的结果绝非“公投大剧”的结局,反倒拉开了新一轮“政治地震”的序幕。公投脱欧的结果公布当天,一直积极宣传留欧的卡梅伦不出意外地宣布辞去首相一职。可以说,风暴中心的卡梅伦以自己的政治生命为举行公投和留欧失败付出了代价,虽然这个代价跟公投的后果相比非常有限。
如果没有提前大选的话,新首相将由九月保守党选出的新党魁来担任。此前,人们普遍认为脱欧阵营的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将是新党魁的热门候选人,而留欧阵营则将推出内政大臣特丽萨·梅(Theresa May)与之抗衡。根据ConservativeHome的民调显示,梅在保守党基层党员的支持率略高于约翰逊。6月29日正午,保守党开始征集党魁候选人。正当大家准备搬来小板凳,准备看约翰逊和梅大战拉开时,却发现剧情突然反转。约翰逊的脱欧团队中二把手——迈克尔·戈夫(Michael Gove)突然宣布参加竞选。现任司法大臣的他此前一直否认自己竞选的可能,被认为将在约翰逊竞选团队中担任重要角色。29日下午,戈夫的妻子维恩(Sarah Vine)“不小心”将他俩的邮件通讯抄送给了外人。在邮件中,她建议戈夫“必须在约翰逊做出具体的承诺之后,再给予支持”,并指出“约翰逊不会得到保守党党员足够的支持以及达克雷(Decre,每日邮报编辑)和默多克的支持”。30日早晨9点,戈夫发表声明:“…约翰逊无法领导或组成团队应对未来的任务。我决定出马竞选党魁。”梅的竞选演讲则不忘讽刺约翰逊:“一些人必须知道,政府不是一场游戏,而是对人民生活产生真正影响的严肃的事。”紧接着,约翰逊开始了自己的竞选演讲。正当大家在猜测他将如何对戈夫参选一事做出回应时,他居然在演讲的最后说:“……然而,在和同事进行讨论并对议会的情况进行分析后,我得出结论这个人(未来的首相)将不是我。”明明是宣布竞选却变成了宣布退选,现场所有人听完全是一脸懵,之前跳出来支持他的议员也是惊慌失措。约翰逊此前跳反卡梅伦、加入脱欧阵营,为的就是提早荣登保守党党魁和首相,最后却在正式宣布参选前退出。这意味着脱欧派内部也出现了分歧。约翰逊在脱欧后曾在每日邮报发表文章,提出英国脱欧后应留在欧洲经济区,但对在英国工作的欧盟公民则必须通过积分系统来获得福利。这在脱欧支持者(特别是底层民众)看来,实在是太不够了:说好的移民管制呢?
约翰逊在议员中的支持率也不容乐观,也实在太被留欧派痛恨,让保守党留欧派怀疑他当选的能力。于是,就出现了他被戈夫“跳反”、饮恨退选的戏剧性局面。但戈夫的跳反也使他的名声受损,支持率也因此受到影响。根据目前的民调显示,他的支持率远逊于梅,甚至略低于利瑟姆。如果这样发展,戈夫有可能会在下月初的候选人初选中直接被淘汰,甚至无法跟梅对决,而梅的胜率也是相当之大。到时候脱欧派到底将如何应对,梅又如何能在保守党内两派之间斡旋,都让保守党变数多多。保守党的内斗可以说是在预料之中,但让不少人惊讶的是,工党不但比保守党更早出现了内斗,而且还斗得更加激烈。
公投结果一出,两个工党议员就对科尔宾发起不信任案,把脱欧的黑锅都扔给这个没有“全心全意”宣传留欧的工党党魁。其实,无论是工党选民、还是科尔宾选区,留欧得票率都非常得高。公投结果一出,此前在空投叙利亚问题上与科尔宾观点对立的外交大臣本恩(Hilary Benn)试图联合其他影子内阁成员发起“政变”,逼迫科尔宾下台。6月26日凌晨,科尔宾将本恩开除出影子内阁。这却进一步引发其他影子内阁成员辞职。他们希望以此给科尔宾施压,让他自动辞职。但科尔宾在26日晚间发表声明,说自己不会辞职;27日上午,他公布了顶替辞职者的新的影子内阁成员名单:十三个新的内阁成员都是他的支持者,不乏女性和黑人的身影。但这却无法赶上影子内阁成员辞职的速度 。 28日,议会工党(Parliamentary Labour Party) 以172票:40票通过对科尔宾的不信任动议。各种各样的人都出现在了落井下石的队伍里。就连自己刚辞职的卡梅伦都来凑热闹,在议会上对科尔宾咆哮:“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你辞职吧!”工党前党魁米利班德、布朗等也完全不顾自己从未获得过像科尔宾这么大的底层支持,纷纷跑来要求他辞职。放在以往,三分之二的内阁成员辞职、不信任动议通过都足够让党魁自动辞职,但这次,科尔宾却没有妥协。这位被媒体和工党议员普遍称作“软弱”、“缺乏能力”的党魁之所以能顶住压力,是因为他在基层党员中的超高的支持率。科尔宾在去年六月的工党党魁竞选中,以明确的反紧缩纲领,获得了 59.5%的工党党员和支持者的支持,远远甩开竞争对手赢得竞选。他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能凭借自己的政治纲领、吸引人们加入政党的党魁。即使在被媒体和议员中伤诋毁了这么久之后,即使在那么多议员跳反之后,YouGov最新的民调显示仍然有52%的工党选民希望科尔宾继续担任党魁。而工党议员的“逼宫”行动,也引起了科尔宾支持者的强烈不满。27日晚间,正当议会工党在议会内讨论不信任案投票事宜之时,科尔宾支持者草根组织Momentum则聚集了近1万人,在议会外示威,反对议会工党的辞职和不信任案。有人还在网上发起的科尔宾信任案,来抵抗议员发起的不信任案,这一请愿已经汇集了超过20万的签名。英国10个主要工会纷纷表示将支持科尔宾,与议会工党进行斗争,而他们代表了约350万英国工人。据ITV新闻报道,上周1万3千人加入工党,其中60%给出的理由是为了支持科尔宾。也就是说,这已经不只是议会工党的绝大多数与科尔宾的斗争,而是议会工党与工党基层党员和选民的斗争!这一斗争看似是因为脱欧偶然爆发,但事实上是酝酿已久。从布莱尔时代以降,工党就试图通过改革一改“工人政党”的形象,特别是经济危机以来,其纲领简直跟保守党如出一辙,保守党要搞紧缩,工党也要搞紧缩,只是步子小一点、时间放长点罢了。议会工党常年信奉布莱尔主义,自从科尔宾以反紧缩的纲领“意外”当选工党党魁后,工党议员们就很不高兴。但由于科尔宾此前人气超高,他们不敢直接跳出来反对,只能消极怠工,时不时地放放冷箭。现在,保守党趋于分裂,提早大选也是颇有可能,这无疑让工党议员们惶恐不安——要是科尔宾以反紧缩的政策当选首相怎么办。与他们所说的理由——科尔宾无力赢得大选相反,他们担心的恰恰是他有可能赢得大选。于是,他们赶紧以脱欧为理由开始正面攻击科尔宾,并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节奏。明明是他们跳反,却把工党不团结归咎于科尔宾不肯辞职。一边在骂科尔宾软弱,一边却自己在采访中软弱地玩流泪苦情戏。 目前,新的党魁选举很有可能将无法避免。影子内阁第一国务大臣伊格尔(Angela Eagle)很有可能代表科尔宾反对者,参加党魁选举 。另外一个热门人选则是工党副党魁沃特森(Tom Watson)。其中伊格尔凭借女性加同性恋两个身份,更有可能参选。如果科尔宾胜出,议会工党完全做好了分裂的准备。他们不但设立了网站,开始呼吁“温和” 的党员去跟本地的工党议员请愿,反对科尔宾;而且开始核查如果他们在议会直接与科尔宾分裂,能否通过法律手段保留工党的名称。而如果科尔宾输了,他是否会在支持者和工会的支持下,单独组建政党,从而进一步挑战英国政坛,也将值得关注。不管怎样,工党可能很快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工党了。保守党和工党两大主流政党的内部危机还远不是脱欧引发的政坛地震的全部。出乎意外的公投结果和脱欧的微小优势,让支持留欧的民众非常不满。在留欧支持率较高、所有选区都是留欧胜出的苏格兰,这一不满情绪也表现得更为强烈。
公投结果公布第二天,爱丁堡、格拉斯哥就出现自发示威活动。当年卡梅伦游说苏格兰民众留在英国的主要理由就是,只有留在英国才能确保留在欧盟。结果,苏格兰留在了英国,但却被英国拽出了欧盟。苏格兰民族党非常机智地把握住了这一机会,以这一结果“不能代表苏格兰民意”为由,提出应该再次举行苏格兰公投。党魁斯特金(Nichola Sturgeon)还直接赶赴布鲁塞尔,试图立刻开展苏格兰与欧盟的协商,但不幸却被冷眼相待。一个英国已经让欧盟够乱的了,哪能再来掺和家务事呢?斯特金还在众议院提出,鉴于工党内部危机,应该让苏格兰民族党取代工党,成为正式的反对党,但遭到否决。毋庸置疑的是,脱欧进一步加强了苏格兰民族党的地位,并加深了苏格兰和以英格兰为中心的英国其他地区的分野。在留欧支持率较高的北爱尔兰,新芬党也以英国中央政府无权代理北爱做脱欧决定为由,要求来启动北爱公投,考虑与爱尔兰共和国统一,以便留在欧盟。这让女皇都坐不住了,赶紧前往北爱访问。在脱欧支持率较高的威尔士,威尔士党也来凑热闹,说既然公投改变了一切,威尔士人民也应该重新考虑独立的事了。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在留欧支持率超高的伦敦,居然也有一些政客开始游说应该公投脱英。这些“脱英公投”目前来看大多还只是空想,但“脱欧公投”的确在短期内加强了英国的分野,发起了一场贯彻“联合王国”的政治大地震。主流政党纷纷发生内讧,分明是没有做好脱欧的计划。英镑下行,脱欧的经济影响才刚刚开始显现,在很有可能发生的英国经济的震荡下,目前的社会和政治危机又将向何处发展?伴随着公众的不满,正在破产的主流政治又将出现什么新的情况?余震仍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