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对话｜随笔①：美国防长的强硬，真是无奈吗？

源济

香格里拉对话｜随笔①：美国防长的强硬，真是无奈吗？

澎湃防务特约撰稿 哈里斯

2016-06-03 12:13 来自 澎湃防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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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2016年5月30日，美国华盛顿，美国国防部长阿什顿・卡特（中）与奥巴马和海军将军约瑟夫·邓福德参加阵亡将士纪念日活动。

近日和一位前程似锦的美国初级军官闲话职业梦想，问及是否想成为阿什顿・卡特一样的五角大楼“掌门人”，没有一丝犹豫，他说并不羡慕美国国防部长一职，原因是上位后必须“听从各种声音”而全然不能由自己的意志来左右决策。当然，更为客观的情况恐怕是，这是一个文职岗位，职业军人自然无从出任，但这位青年军官的看法，多少道出了美国国防部长一职的“苦楚”。

今年的香格里拉对话会如期而至，同去年一样，开幕前各方又在纷纷揣测美国国防部长卡特先生会不会借着这一亚太地区高级别的安全对话多边场合，对中国发表强硬言论。至少在上周，他接连两次公开批评中国南海政策，更把美国与中国的战略态势拿来与美苏近50年的冷战类比。

中国外交部立即回敬之：固守冷战思维没有任何出路，也不会有任何效果。

众所周知，卡特是一位学者型的国防部长。牛津大学物理学博士毕业的他，曾通过阅读毛泽东的“人民战争论”及邓小平的“局部战争论”来提升对中国军事现代化的认知。

上世纪90年代末，结束完克林顿政府助理防长一职的卡特，和前防长威廉・佩里（在斯坦福大学执教）共同提出“预防性防御”的概念，意在通过良好地管理美国全球军事设施和资源对全球新的挑战者形成有效威慑，并在威慑失败的情况下能够赢得冲突。卡特当时的职务是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旗下“预防性防御项目”联合主任，直至2009年入阁奥巴马政府。

两位曾和卡特有过深入接触和交流的中国资深军事研究人员，曾私下与笔者感叹过卡特出任政府要职后对华立场的强硬化倾向。之所以令人感叹，是因为即便在中美关系最为艰难的上世纪90年代初，深受前防长佩里思想影响的卡特曾在推动两军关系的深入和开放性方面不遗余力。

如此一个堪称“知华派”的学者型高级官员，不可能不知悉中美关系的广度和深度，更不可能不了解中美关系之稳定对于世界发展的重大意义。在2014年底出任国防部长之后的两年不到时间里，他为何就迅速地大幅改变了自己的“中国观”？其曾经在中国的深入调研和实地考察，何以转化为今天的“冷战思维”？谈及此处，这两位资深人士也只能用“屁股决定脑袋”的“无奈”给予解释。

对于卡特在香格里拉对话会前夕释放的一连串强硬言辞，新加坡的会议现场能听到两种基本的看法：一种将其视为行前的定调，预示着他将在对话会上延续“强硬论调”；另一种看法则截然相反，认为这是采用了去年的老策略，将最激烈的批评放在对话会之前全部说完，而在多边军事外交舞台上则竭力树立“地区安全稳定者”的形象。

不论如何，有了对“新闻爆点”的预期，各路媒体蜂拥而至自然不足为奇。主办方英国智库英国国际战略研究所或许同样乐见其成，至少全球的广告费不费分毫，影响力却蹭蹭往上涨。当然，这是玩笑话。

不可否认的是，外界给予极大关注的背后，实质是中美——这两个亚太最为重要大国——的军队借此重要多边场合，向亚太乃至全球释放何种信号。在同一场合正式或非正式的互动，则给全球防务界的“大佬们”近距离观察世界格局及其走向，提供了难得的机会。

显然，中国军方代表团并非为了冲突而来。诚如3日早间国防部新闻发言人杨宇军所言，中国参会的目的之一，是介绍中国军队为维护世界与亚太地区的和平、安全、稳定所作贡献，阐释中方在国际和地区安全问题上的立场看法。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中美防务关系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周波在对话会前给新加坡《海峡时报》撰写的文章中更明确地提醒：香格里拉对话会不应该成为中美摊牌（showdown）的前奏。

明天（4日）上午9时，美国国防部长被安排在对话会的第一场全体会议上做首场演讲，他将作何选择，我们拭目以待。

源济

香格里拉对话｜随笔②：解放军两女将赴会，外媒为何关注

澎湃防务特约撰稿 哈里斯

2016-06-04 18:31 来自 澎湃防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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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姚云竹、鹿音

或许已经成为主办方的惯例，中国代表团成员又获得了第一个向对话会开幕晚宴演讲嘉宾提问的机会，今年新加坡请来为开幕活动“抛砖引玉”的政要是泰国总理巴育。

“您今年会提尖锐的问题吗？”晚宴开始前，笔者与中国军事科学院外国军事部研究员姚云竹少将的寒暄，被新加坡一位军官的问题打断。

“上次您的提问让人难以忘记。”他接着说。

姚云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以她标志性的爽朗笑声回应。

穿梭于香格里拉对话会的各国军事代表团中，身着戎装的女军官并不鲜见，她们身姿笔直，军服的刚毅与女性的柔和相互映衬，成为会场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不过，在男性军官和军事专家占垄断地位的世界级防务论坛上，能在全球媒体聚光灯下“挑战”国防部长们的女性并不多见，这当中，又以姚云竹最为引人瞩目。

2013年，同样的场合，中国女少将向时任美国国防部长的哈格尔连续抛出四个强有力的问题震惊四座，也让国际媒体和防务界一下子记住了中国“女将”的名字。

中美安全政策研究圈里，姚云竹的名字可谓无人不知。但与她的名字“云竹”二字以及谦和的性格形成强烈反差的，恐怕非她的学科背景莫属——中美核战略。相比之下，更为外人所称道的是她的中国第一位军事学女博士头衔，与美国著名外交家、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亨利·基辛格的精彩对谈等等。

正因以上种种，姚云竹今年随团赴会的消息着实令外界感到兴奋，尤其是嗅觉灵敏的媒体。在中国国防部网站公布代表团成员名单之后，有海外媒体立即刊发题为《解放军女铁嘴赴新加坡香格里拉对话会，势要“问倒”美国防长卡特》的文章，标题不乏强烈的主观臆断色彩和渲染冲突之嫌，但对中国“女将“何以名震新加坡的勾勒颇为翔实。

鲜为人知的是，早在2013年那届闭门专题讨论会上，姚云竹和美军太平洋区战略计划负责人克尔茨便就导弹防御问题进行过“坦率”的交锋，三年过去了，这场争论仍在中美间进一步发酵。

2015年的香格里拉对话会，姚云竹未能到场。但取而代之向开幕晚宴演讲嘉宾、新加坡总理李显龙抛出第一个问题的是中国国防大学战略研究所副研究员、女上校鹿音——同样是核问题专家，同样是英文流利的中国女军官，外界鲜少注意到的是，她的博士论文导师就是姚云竹。

值得一提的有趣之处在于，鹿音去年就美国国防部长卡特的“中国孤立论”请东道主李显龙置评，不想一年过后，在今年的演讲中，卡特再度老调重弹，大谈“孤立论”。李显龙当时便直接回应，“孤立论”难以成立，美国一直试图与中国“合作”而非“孤立”中国。

在今年南海问题因美国的大力介入而引发空前关注之际，姚云竹、鹿音两位“女将”同时赴会助阵，除了在开幕晚宴和全体大会上分别向泰国总理巴育和印尼国防部长里亚米扎尔德提出有力的问题、展现中国的关切和态度之外，她们还在两场火药味十足的特别小组会议上正面回应来自全球防务界“大佬们”的轮番“轰炸”，这两场闭门会的主题分别是“防范朝鲜威胁”和“管控南海紧张局势”。

行文至此，换个视角审视下写作本文的初衷。

新加坡香格里拉酒店现场，聊起全球媒体总是将头版头条位置腾出来报道“中美冲突”，一位美国外交官向笔者无奈地表示，中美关系更为实质性的、多层次的合作远不如一场口水战引人注目。当然，美国朋友的话，只能听一半。另一半没有道出的是，作为超级大国的美国，借助多边场合娴熟设置和运作议题的能力绝非等闲。连两位西方国家的安全研究人员在听完第一场闭门会后都连连表示不可思议：“南海、南海、南海，（炒得）比朝鲜问题的危险程度都高了。”

反观中国，走向全球性大国之路，除了国际议题的设置能力，国际社交能力、展示优雅作派的能力，何尝不都是必修课？

无论如何，中国“女将们”功不可没！

源济

香格里拉对话｜随笔③：中国走向全球性大国的“超级试金石”

澎湃防务特约撰稿 哈里斯

2016-06-06 08:18 来自 澎湃防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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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邦瑞是美国前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最倚重的中国事务顾问之一。

“你给卡特防长的演讲稿提建议没？”远远看到一个高个子美国人穿梭于香格里拉对话会开幕晚宴的现场，笔者三步并两步，以抛出问题的方式加入了他与别人的寒暄。

高个子是白邦瑞（Michael Pillsbury），美国前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最倚重的中国事务顾问之一，有着超过30年的专攻中国问题的经验，是美国有名的“鹰派”。

“他（卡特）没付我钱。”他用中文跟我调侃道。

“不过，他会在演讲中很克制。”忽而转入英语交流，便于让其他几个围拢他的人也能听明白。

话锋一转，指着刚刚上前打招呼的一位中国军事科学院少将：“他是我最喜欢的中国‘鹰派’。”

“正因为彼此的存在，美国的‘鹰派们’可以再多要点军费。”他这番似是而非的阔论，又引来听者们的一阵笑声。

“你们相互交换名片了吗？”尽管手中的名片早已散尽，他却操起了别人的心，指着笔者身旁的一位欧洲国家防长女助理、一位东南亚联合停火监控机构的知名研究人员。

不得不承认，在国际场合，白邦瑞深谙“公共外交”之道，他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抓住你的兴趣点，并以“山姆大叔”式的悠闲风格不动声色地发动一场“魅力攻势”。

但聊起这位美国“鹰派“，与会的一位中国资深“美国通”却直摇头，称之“非美国主流”，“也进不了主流”。

去年，因一本渲染中国威胁的新作《百年马拉松》，这位五角大楼的“高参”引来广泛争议和诟病。其中最吸引眼球的一个观点是，中国自1955年就启动了一项为期百年的“战略欺骗计划”，意图是取得西方技术，发展强大经济，最终取代美国成为世界超级大国。

诚然，要在防务政策界大腕云集的对话会上赢得广泛认同和赞誉，除了娴熟的公关技巧，更为重要的是创新性的前沿观点、敏锐的洞察力、犀利而深刻的提问、广阔的视野。当然，这一切脱离不开深耕多年的学识和常年的智慧积累。

不过，想要凭借阴谋论，或是短视的冲突论调，挤进主流思想市场，或可以迎合媒体的短暂青睐，却难以打动真正的行家。

每年都有这种声音传出，即香格里拉对话会又将成为“围攻中国的舞台”。这在另一位“中国通”看来，多少就是冲突论盛行所致。

亚历山大·尼尔是年轻一代“中国通”的代表，现任英国国际战略研究所（IISS）——也是香格里拉对话会主办方之一——高级研究员，专门负责该机构的中国项目，发展与中国战略界关键伙伴间的关系。

尼尔向笔者坦言，中美在亚太地区的竞争性的确在加剧，但却是一种安全观念的竞争。香格里拉对话会为中美提供了公平展现各自亚太安全理念的平台——看两个大国谁能赢得地区国家更多的支持。这是理念的碰撞与交流，而非冲突。

此前一日美国防长的演讲，浓墨重彩阐述的亚太地区“基于原则的安全网络”，便是美国最新向亚太地区投送的“安全观念产品”。

由于仍然强调以美国主导的盟友体系是基础，在尼尔看来，这一提法会被质疑成“过时的”、“冷战的产物”。果不其然，多位现场专家、学者和防务官员在会场时便毫不买账卡特口中反复念叨几十遍的“原则”二字，称其不知所云。

而中国为应对亚太地区安全挑战而提出的安全理念，能否在未来几年赢得本地区更多国家的支持，在现场多位观察人士看来，是横亘在中国走向全球性大国的“超级试金石”。

常年研究中国军事战略及中美关系的资深美国专家乔纳森·波拉克，在美国防长卡特和中国中央军委联合参谋部副参谋长孙建国二人的演讲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中美两军话语体系的不同——具体体现于演讲中对“国际法”的不同界定和使用。

这位美国布鲁金斯学会约翰桑顿中国研究中心的资深研究员，将中国上将的演讲描述为今年对话会上最有力量、最生动的一场展示，因为他清晰阐述了中国安全利益之所在。

但他也提醒说，是时候让中美两国就这些基本分歧展开闭门对话了，继续在公开场合纠缠于话语上的分歧只会加剧本地区的担忧。

与波拉克话别时，笔者正巧迎面撞见白邦瑞。谈及对中国上将孙建国演讲的观感，他只有简短点评：“孙没有重新承诺南海‘非军事化’。”

噢，My God！在“鹰派”人士的眼里，除了“军事化”，还能聊点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