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骁骞：难得善终的巴西总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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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骁骞：难得善终的巴西总统们 

原创 2016-05-23 刘骁骞 大家

自从1889年推翻帝制以来，巴西一共拥有过42位总统。但是令人惊讶的是，其中10位总统都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撑完原定的任期。也就是说，在过去的127年里，将近四分之一的巴西总统都遭遇到了不可逆转的命运。如果目前处于停职状态的迪尔玛·罗塞夫最终遭到弹劾，她将成为这份名单上的第11个人。

由于健康状况而提前下台的占最多数。阿隆索·佩纳（Alonso Pena）是巴西第六任总统，在离任期结束还有一年多的时候死于肺炎。看上去非常斯文的佩纳和咖啡颇有缘分，他通过巴西历史上著名的“咖啡加奶政治”获得总统席位，这个以饮品命名的专有名词，指的是咖啡生产大户圣保罗州和以奶制品为主要创收来源的米纳斯州在共和国初期通过地区政治结盟、控制巴西政坛的历史事件。

上任后，佩纳通过购买和囤积生产力过剩的咖啡，保持了咖啡在国际市场的高价，是第一位主张干预咖啡经济的巴西总统。然而曾经风光无比的佩纳在病危前经受了双重打击：爱子离世和因总统继任权引起的政治纷争，很难说清是哪一项让他最终撒手西归。

如果活蹦乱跳地结束第一个任期并且有幸再次上任的话，还需要继续祈求健康常在。巴西第五任总统罗德里格斯·阿尔维斯（Rodrigues Alves）就没有这样的运气，在1918年再次赢得总统大选后没多久，他就染上了在同年爆发的全球性大流感。这场“世界瘟疫”不仅夺去了两千多万人的性命，也让阿尔维斯最终无缘第二任期，这个对里约热内卢的公共卫生作出巨大贡献的总统染病数月后在家中去世。

与上述二人相比，坦格雷多·内维斯（Tancredo Neves）就更加不幸了，这位军事独裁政府结束后的首位民选总统在上任前夕就已感受到死神的召唤。为了预防军人集团争夺政权，内维斯一直到就职仪式开始的前几个小时，各国政要已经齐聚首都时，才宣布自己的病情。

▲ 坦格雷多·内维斯

内维斯得了肿瘤，但为了不让外人将“绝症”和尚未稳定的“后军政时代”产生联想，官方将内维斯猛烈的腹痛解释为憩室炎，一种在老年人群体中高发的消化系统疾病。内维斯最终由于肿瘤并发症，在就职前去世。这验证了巴西政坛的一句名言：“在巴西，赢得大选远远不够，更重要的是成功上任。”

当然也有人丢掉了乌纱帽，但保住了性命。科斯塔·伊·席尔瓦（Costa e Silva）被认为是军政府历任总统中最为强硬的。在他的任期内，国会被关闭，左派政客遭到残酷镇压，唯一稍显正面的事迹要数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来访，虽然这位健康得让人意外的女王除了在几个如今早已破败不堪的豪华宾馆留下纪念铜牌外，并没有公开或者私下地发表任何让人印象深刻的评论。由于突发脑血栓，席尔瓦很快被最高权力机构军事委员会换下，总统职位被另一位铁腕元帅取代。

躲得了螳螂，还要勇斗黄雀。除了健康状况外，另一个让巴西总统们提前止步的因素就是政变。如果说长命百岁是先天遗传，那么能不能化解掉揭竿而起的怒气，就要看后天造化。

1930年似乎是一个流行政变的年代，接连两位巴西总统都被赶下了台。华盛顿·路易斯（Washington Luis）是一个极其热爱修路的总统，巴西历史上第一条沥青马路就是在他的领头下建成的。然而被称作“大胡子博士”的路易斯却在离任期结束只剩21天时遭遇了一场海陆军联合政变。

这场席卷全国的政治动乱源于前面提到的“咖啡牛奶政治”，在位的圣保罗州并没有将新总统人选转交给米纳斯州，破坏了“轮流坐庄”的潜规则。米纳斯州于是联合反对派，将路易斯和已经成为候选总统，但还没来得及上任的儒利奥·普列斯特斯（Julio Prestes）一起扫地出门。

这场政变的领导者热图利奥·瓦加斯（Getulio Vargas）组建了临时政府，并且成为了巴西历史上在职时间最长的总统。瓦加斯是一个充满故事的历史人物，时而专制，时而民主，给巴西带来的深刻影响几本书都写不完。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逃过“被政变”的命运，而且下场比前人更加不堪。

1945年，在支持民主选举的军人们的逼迫下，瓦加斯让出了总统宝座。但凭借着较高的人气，瓦加斯在五年多后再次出山，并以绝对优势拿下大选。然而新政府的一系列经济措施备受争议，社会各界对政府的批评也愈加猛烈。四面楚歌之时，瓦加斯又陷入了一场政治谋杀案，他的护卫队长被指控刺杀反对派要员。最终，瓦加斯选择用一把手枪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在所有各说各话，面目模糊的政变中，1964年的军事政变被认为是教科书式的。时任巴西总统若昂·古拉特（Joao Goulart）对中国非常友好，右翼军人集团执着地相信巴西将很快变成一个“热带中国”，于是在美国中情局的帮助下发动政变，甚至把常驻巴西的中国记者也抓了起来。古拉特从此流亡海外，并因突发心脏病死于阿根廷，虽然最近几年常有传闻称他是被下毒而死的。

▲ 1961年，时任巴西副总统的若昂·古拉特访问中国，会见周恩来总理

在这10位提前结束任期的巴西总统中，只有一位是自愿辞职的。雅尼奥·奎德罗斯（Janio Quadros）在任不到七个月就递交了辞职信。奎德罗斯没有说明辞职的真正原因，而是极其意识流地说有一股“恐怖势力”正向他袭来。

几十年后，临终前的奎德罗斯终于向床边的孙子敞开心扉，承认这是他此生犯过最大的错误。原来，“辞职”是奎德罗斯心中的一个小算盘，他企图以此威胁国会，从而得到更多支持和自由。奎德罗斯万万没想到，这个曾经在总统大选时使用过的招数竟然失效了。国会很快就接受了辞职的要求，并且迅速地找到了新的人选。

惟一一位遭到弹劾的巴西总统是英俊的费尔南多·科洛尔（Fernando Collor），这位巴西政坛曾经的颜值担当因为洗钱罪和受贿罪被送上了弹劾的座椅。信奉巫术的科洛尔并没有改一改自己的“亲友运”，先是亲生弟弟站出来揭发他的罪行，接着他的私人司机现身作证，后来连曾经和他携手走过人生最低谷的妻子也在多年后出书大曝科洛尔的内幕。

如今两鬓灰白的科洛尔是巴西国会议员，在对迪尔玛·罗塞夫的弹劾案投下赞成票前，他站在曾经弹劾掉自己的参议院大厅中，对所有人说：“历史为我预留了这一时刻。”虽然当时已经过了零点，但还是有很多人熬夜收看到了这一段直播。大家猜测电视机前的罗塞夫一定心情复杂，毕竟同样经历过弹劾的科洛尔或许是当下惟一懂她的人。然而，总统官邸里的人说，罗塞夫那天早早地睡了。

▲ 科洛尔与罗塞夫

作者：刘骁骞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央视记者，2011年起长驻巴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