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进《国土安全》

源济

视频 | 黑进《国土安全》

 孙谦

卡朗（Caram）是一位阿拉伯裔艺术家，他和其他两位同伴狠狠地黑了热播美剧《国土安全》(Homeland)一把。他们在剧组的布景墙上用阿拉伯语写下“《国土安全》种族歧视”( )等涂鸦，标语直到 2015 年 9 月《国土安全》第五季第一集播出后才被发现，并被欧美主流媒体广泛报道，着实火了一把。世界说在柏林专访了这位阿拉伯裔艺术家，聊了聊他们的“特洛伊木马计划”：

美剧《国土安全》遭涂鸦师恶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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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朗出生于埃及开罗，是法国、俄罗斯、波兰、埃及四国混血儿。他 16 岁的时候来到德国，之后十四年都留在那里。他像搞收藏一样，一口气读了好些学位，做了好多不同的事。

从艺术社会学专业毕业后，卡朗从广告业做起，却发现被金钱和盈利所裹挟的行业无法最大限度的发挥出自己的创造力，他选择转行，开始从事与社会文化相关的各种项目。他和朋友联合创办了“春之课”项目，想要通过这个平台，用艺术唤醒意识，不管是政治上的还是生活上的。

△卡朗（左）和他的艺术家朋友们何贝（中）、斯通（右）

△阿拉伯裔艺术家在《国土安全》剧集中画在墙上的反讽涂鸦

△阿拉伯裔艺术家在《国土安全》剧集中画在墙上的反讽涂鸦

《国土安全》布景中的阿拉伯语文字和涂鸦，并不简单。通过艺术家们的精心创作和设计，它们以调皮到残酷的反讽方式出现在一部流行美剧里。在那些字符背后，不仅仅是从事多年涂鸦研究的学者心血的沉淀，也是社会艺术学者卡朗对于美国文化霸权色香味俱全的挑战：

既然你可以无所顾忌地娱乐我的文化，那我只能予以还击。

如果单纯的从电视剧制作的角度看，《国土安全》质量上乘。但作为一部反映阿拉伯世界的大众流行文化消费品，这部剧误导了无数的观众。它对于阿拉伯世界的描摹，选取的视角非常片面，充满了种族歧视，展现的全部是阿拉伯社会的负面形象。而像所有的社会一样，在那里也是有诗歌的，是有笑声的，有人性的。而在剧中，阿拉伯社会被表现得非常平面，而且是清一色的黑暗。

“阿拉伯社会不是人人没事干都在烧美国国旗，拜托，我们也有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忙，好吗？”

卡朗双手一摊，语气里是哭笑不得的无奈。

更不要说，剧中还充满了事实性的错误。对中东局势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逊尼派和什叶派的争斗由来已久，甚至是许多区域争端的由头，可是在片子里，这两派竟然相谈甚欢，还玩起了合作。

“除非他们真是在做意识形态宣传，那也拜托做得稍微巧妙一点，因为现在真的是漏洞百出”。

所以当去年《国土安全》剧组找到卡朗、何贝和斯通，请他们在剧组新一季外景地的墙上画一些阿拉伯语的涂鸦时，他们第一反应是坚决不同意。他们不愿意为这样一部在阿拉伯社会“臭名昭著”的电视剧服务。可转念一想，这样的机会其实千载难逢，因为可以在这部受众广泛的美剧中安静地表达自己的态度。

他们接下了这个任务，同时也开始小心策划。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除了他们三人和极其亲密的一两个人知道，这件事情是绝对保密的。在进入剧组的时候，他们也有些忐忑，并不确定这个计划能顺利成行，也不确定计划能够进行到哪一步，因为很可能在中途就被人识破。

但在真正开始之后，一切却远远比他们想象的顺利。他们被告知要画上一些关于支持叙利亚政权和阿萨德（Bashar al-Assad，叙利亚现任总统）的口号，并没有太多其他的要求。而在书写和绘画的过程中，也没遇到任何阻碍。

显然，整个剧组没有一个懂阿拉伯语的人，或者即使有，也没有任何人注意仔细核对墙上的阿语涂鸦。

2015 年 7 月，整个布景的过程持续了两天，这之后他们就撤出了剧组。后期剪辑也没有被发现涂鸦标语的问题。这说明，《国土安全》剧组并没有严谨的审查步骤或是区域顾问，能够火眼金睛地挑出背景墙里的不和谐。

△美剧《国土安全》海报

2015 年 9 月，《国土安全》第五季第一集正式播出。当“《国土安全》种族歧视”，“ 《国土安全》就是个笑话”这样的涂鸦被人识破，一石激起千重浪。

随后，卡朗和同伴们被媒体地毯式地报道，几乎欧美所有的主流媒体都对他们做过采访。

三位涂鸦的主创人员加起来接受了至少二百多次采访，这一新闻也成为社交媒体的热搜词汇之一。大部分的报道和评论是正面的，认为这是对美国话语权的挑战，是具有骑士精神般的整蛊行为，而也有些反对的声音，认为他们的行为被高估了，这不过是恶作剧；更有甚者，指责他们是支持恐怖主义的。

△阿拉伯裔艺术家的涂鸦宣言被媒体大肆报道

卡朗和伙伴们这么做的目的当然不是要支持任何的极端组织。他们只是想要让片子里被错误表现的群体发出自己的声音。这些群体不仅包括阿拉伯人，还有东南亚的穆斯林，以及像斯诺登这样的揭弊者。比如在剧中，有一个记者和纪录片导演的角色是以罗拉·柏翠丝(Laura Poitras)为原型，她执导的纪录片《第四公民》讲述斯诺登和棱镜门事件，曾获奥斯卡奖。

△纪录片导演罗拉·柏翠丝和她执导的电影《第四公民》

但在《国土安全》中，这个角色被刻画得非常负面，不仅仅自大、骄傲， 甚至在剧中亲口说出，只要能获得下一个普利策奖，她根本不在乎手段 。因为这部剧，罗拉·柏翠丝不断地受到媒体的骚扰，她也想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为此她联系到了卡朗和他的伙伴们。于是，一部与之有关的短片即将面世。

卡朗和朋友们想通过涂鸦宣言和即将推出的短片，为所有被美国大众流行文化所曲解了的地区、人群和角色立言。 对于他们来说，这绝不仅仅是因为有趣，它的重要性体现在，要呼唤超越了不同同种族和文化之外的人性，呼唤大道为公的包容。

这次恶搞《国土安全》的几个艺术家之间有个共同点：他们虽然都是阿拉伯裔，但是都有长时间在阿拉伯世界之外的生活经历。卡朗是四国混血，同时常年生活在德国，何贝在美国居住了多年，而斯通也在欧洲生活了很久。

对于他们而言，无法真正融入其他的文化，和周围的人有所不同是他们的日常感受。人们由于这些不同——尤其当它带上了被西方主流文化所渲染出的恐怖主义色彩，而对他们有所敌对和排斥。这对他们三个，以及所有有类似经历的人群都是一种不公正。

“虽然这一切都充满了戏剧冲突，可是这不应当被曲解，更不应当被拿来当做茶余饭后消遣的娱乐材料。”

这些艺术家们真正想要批判的，是媒体的错误呈现而使大众对一个国家甚至一个种族产生的固执偏见。

虽然《国土安全》只是一部流行美剧，但剧组既然选择涉及如此严肃和具有争议的话题，同时又有大批观众，就应当肩负媒体所应当承担的责任——传达准确和真实的信息，尤其当这种信息包涵政治因素。

△阿拉伯裔艺术家在《国土安全》剧集中画在墙上的宣言

在中东地区上演的一幕幕悲惨的故事，是还在当地的人每天都要面对的，是血淋淋的现在进行时，不是可以拿来让大众媒体消费、取乐的。每时每刻，当地宝贵的文化遗址都在遭受灭顶之灾，人们对于生活的热情也在逐渐消减。

“在当下难民潮和全球化的大背景之下，政治公正很重要，我们想要表达，我们大家都是人，不论来自哪个国家、属于哪个种族、信仰哪种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