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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地人物] 《看见》:黑土地上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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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26 02:1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摄影:邹璧宇 编辑 | 秦翼     新浪图片出品 2016-04-23 11:49:48

黑土地上的生存

图/文 邹璧宇
编辑 秦翼

  2002-2012年,被称为煤炭“黄金十年”。这些矿工们怎么也想不到,紧随“黄金”之后,并不是“白银”,甚至不是“青铜”,直接跌到了“黑铁”。一亿五千万年前的侏罗纪地壳运动,给鸡西带来了丰厚的黑色宝藏。经过上百年的开采,这座黑龙江第一大煤炭城市,如今遍布黑色的遗迹。与煤炭行业一同沉寂的是矿区人的生活。鸡西市滴道区,曾经车水马龙的矿区变成一片片沉默的黑土。

  “黄金十年”之后

  进入矿区的道路异常破碎,崎岖的路面来自往日货运的繁忙。一车车煤运出去,留下深深的坑洼。而运煤的繁忙,曾经来自龙煤集团的“起死回生”。

  早在1949年-1990年,黑龙江四大煤城(鸡西、鹤岗、双鸭山、七台河)42年间仅9年盈利。2004年,拥有鸡西大部分煤矿的龙煤集团成立,黑龙江各矿务局纷纷转企改制、并入龙煤麾下,“黄金时代”的东风吹起,龙煤效益青云直上。2012年,又随着煤炭行业的整体衰落,开始连年亏损。1998年被推向市场,2004年归属龙煤,鸡西一次次做出转变,如今,显然又面临着新的改革。

  由于资金匮乏,破碎的道路也就无从修缮。如今需要忍受它的,只有矿区的居民。他们同样需要忍受工房区内的小道,烂泥满道,让居民寸步难行。

  坑洼的大小道路和艰苦的生活环境,在鸡西市的每个矿区都有。光是滴道区,就还有大同、立井、河北、中暖等矿区。上世纪50-60年代计划经济时期,这些矿工聚居地逐渐发展起来。一排排工房几经兴衰,坚持到了现在。房屋地下,有相当一部分属于采空区,更严重的甚至有塌陷区,但只要房子没垮,里面的居民只好继续住着,等待动迁。所以,老矿附近未搬迁的工房区往往最穷,但凡富裕、有门路的人家,都已搬到相对繁华的地方。

  外出打工,如今已成了失业矿工不多的出路。当地无法再就业,只好离家去干力气活,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至于老人与小孩,只好留在矿区的家中。

  活在“黑土”

  “煤黑子完蛋。”站在一口自打水井边上,退休矿工张庆吉愁眉不展地说。自来水管在冬天被冻住,4月解冻后,能不能用还两说。黑龙江省鸡西市滴道区六坑附近的居民,都要靠挑井水生活,可是井水浑浊不堪。六坑,这个颇具行业特色的名字,意味着一个煤矿开采单位。居住在六坑附近的人,不是扎根于此的矿工,就是外来打工的矿工。

  “这烂糟的日子没法过。”来挑水的居民抱怨道。他挑满两桶水,摇晃着向工房走去,一路上身体与坎坷的地面一齐起伏摆动。

  居民们搞不明白,他们到底属于矿区政府管理,还是所在企业负责。企业与政府的服务分工没几个人说得清楚。曾经的国企繁荣时期,他们的生活曾是靠着企业维持。如今,无论责任该划分给谁,实际的状况都是——没人管。在河北矿工房区,堆积的生活垃圾快高到屋顶,也无人过问清运。更偏远的矿区,医疗只能靠私人诊所,基础设施老化与社区服务缺失,加速着矿区生存环境的恶化。

  “在我们这,千万别得急病,叫车到最近的医院都要半小时。”坐在路边唠嗑的老人说起脑梗的邻居,因耽搁太久,抢救回来后手脚不利索,自理都成了问题。本来有养老金,能补贴补贴失业的儿子儿媳,如今却只能靠这笔钱住进养老院,尽量少给家人添麻烦。

  “我孩子读高中,光学校住宿吃饭,每个月都要花快两千,还不算补课和别的开销……”大同矿的一个小卖部老板娘话音越说越低。她并不敢细算生活成本。一个小卖部,每月只能挣几百块辛苦钱,丈夫已经去大连打工,靠卖力气赚钱。最近换季,她生了病。药店只收现金,不能用医保卡,她心疼那五六十块药钱,就自己扛着。

  六坑只有一家民办的托儿所,一对老两口负责照顾孩子,女儿女婿有文化,则负责教授简单的算术与拼音。托儿所只有大小两个班,不到三十个孩子。白天上课的时候,两间屋子是教室,等晚上家长把孩子接走,教室就变成了他们的卧室。这么个小托儿,在矿区无可替代。方圆几公里只此一家,大家相处几十年,知根知底,教学质量谈不上,至少让人放心。照顾一个孩子,每月仅收300块,管早午饭。偶尔有拖欠费用的,他们只能无奈,却不会动手把孩子赶出去,大家都是许多年的老邻居了。

  老矿区里的小学,则在七八年前就已逐渐撤销。现在孩子想读书,只有坐半个小时以上的班车,到滴道区或鸡西市。

  四十岁的张秀英忙着把去年的玉米杆子收拾掉,准备今年的播种,还准备再种一些日常吃的蔬菜。丈夫外出打工,她要担负起老人孩子的饮食起居。扒着玉米杆子,她说:“孩子就是我唯一的希望,未来读书学门手艺,干点别的。”她自己也说不清“别的”具体指什么,只盼孩子长大后不用在矿上待着就行。曾经的铁饭碗,早已打碎。

  路在何方

  2005年,政府开始了矿区棚户区改造,并为此投入了数千亿的财政资金,用以改善全国矿区居民居住现状。

  或许因为偏远,鸡西市滴道区的老矿,只有一小部分危房居民完成了搬迁。许多矿区居民表示,前些年,曾经组织丈量过房屋面积,做了官方登记,之后就进入了漫长的等待。等待中,原本补偿范围内的暖气管、锅炉、外墙与防盗门陆续被取消掉。加之他们居住的工房,是在七十年代或更早时期修建,都不带厕所,面积也不超过50平米,如果要搬迁,多出的平米数需要自己掏钱填补。企业效益好的几年,也许有人能凑齐这笔钱,眼下却尤为艰难。

  退休矿工庞文斌,从三月初开始,用收看两会直播打发白天的时间,“上面的政策都是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落实下来”,他说。曾经的井下掘进工作让他患上了矽肺病,如果能动迁进城,至少去医院治疗可以方便很多。

  只有离开老矿区,才有找到工作的可能。因此,逐渐步入中年的家庭对搬迁几乎望眼欲穿。而一辈子住工房的老人们,对此却感到忐忑。住上楼后,恐怕吃喝拉撒都要花钱,不如在老矿过自给自足的生活。老人们也担心,抽签分配到楼层较高的房子,自己却活动不便。

  无论搬迁与否,矿区居民们只能听天由命。搬迁不落实,想走的走不了。真到了搬迁那天,不想走的也留不下。关键是,没人知道哪天搬。居民说,眼下的生活好似瞎驴拉磨,像是往前走,实际上是原地绕圈。

  六坑矿区的居民常常怀念光景好的那些年。外来打工的人多,附近的姑娘也愿意嫁过来,里里外外透着热闹。现在,每天最热闹的时候则是入夜后。老头老太太们跳起广场舞,用动感的音乐与肢体动作,渲染出一片单薄的活力。留在家中的居民,则多在电视前消磨。从新闻里,他们知道了煤炭去产能、供给侧改革等新词,听起来似乎都与矿区息息相关。他们始终期待着,期待自己与矿区紧紧相连的命运,能在未来得以改变。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楼主| 发表于 2016-4-26 02:1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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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2012年,被称为煤炭“黄金十年”。没人想到,紧随其后的,并非“白银”、“青铜”,而是“黑铁”。在东北,产能过剩造成煤炭业的萧条,一同沉寂的,是矿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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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西,这座黑龙江第一大煤炭城市,如今遍布黑色的遗迹。通往矿区的道路是黑色的,周围矗立着黑色的山——由矸石堆积而成。一亿五千万年前的侏罗纪地壳运动,曾经给鸡西带来了丰厚的黑色宝藏。如今,国内各类煤矿产能已超过50亿吨,而2015年的煤炭消费量仅为35.1亿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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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岖的路面,来自往日货运的繁忙。一车车煤运出去,留下身后深深的坑洼。拥有鸡西大部分煤矿的龙煤集团,成立于2004年,借着“黄金时代”的东风,效益曾青云直上,又随着煤炭行业的整体衰落,自2012年便连年亏损。资金匮乏,道路也就无从修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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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破碎的道路,矿区的老面孔一批批离开。煤矿亏损不断带来失业,这并非近年的新闻。早在1949年-1990年,黑龙江四大煤城(鸡西、鹤岗、双鸭山、七台河)42年间仅9年盈利。1998年被推向市场,2004年归属龙煤,鸡西一次次改制,如今又被迫面临新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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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矿区,一名老人走过泥泞的道路。往日的繁荣景象还存在她的脑海里,曾经,外地人纷纷来此谋生,现在,大家却要远赴他乡找一口饭吃。特别在2015年末,私人小产量煤矿大量关闭,更加剧了劳动力的外流,大量老人与儿童则被留在了老矿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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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矿区的居民楼下,老街坊们聚在一起晒太阳。街道萧条寂静,这使他们常常无话可聊。他们曾经拥有相似的身份——矿工或家属。如今,或因年龄,或因身体状况,做出了相似的选择——留守,靠着微薄的收入与简单的基础设施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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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矿工徐志刚已经退休,他和老伴都有退休金,在附近算得上宽裕。煤矿不景气,待遇的降低与部分福利的取消,无可避免地拉低了生活质量。儿子外出打工赚钱,父子俩靠电话联系。孙子孙女被留了下来,托付给老人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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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圆几公里,只有一家民办托儿所,以便老人把孩子送过去。一对老两口负责照顾孩子。女儿女婿则负责教授简单的算术与拼音。托儿所里不到三十个孩子,每人每月收费仅300元,包含早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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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金花是矿工的妻子,她最近得了感冒,来诊所吊水。附近只有这家小诊所,公立的社区医院早就撤掉了。与托儿所类似,这里的诊所也是迷你而简陋的,只能打打消炎针,治些头疼脑热,对严重伤病的治疗护理则收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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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正在帮堂弟李伍城理发。22岁下井时,李叶忠被石头砸中了脑袋,留下了血栓与中风的后遗症,也因此争取到了家属享受工伤待遇。如果他死在妻子之前,妻子可以继续领取他的退休金。他正在帮堂弟李伍城理发。14岁时,李伍城的腿被矿上运矸石的车压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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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4-26 02:1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6-4-26 01:19 P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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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翠患有癫痫,身体有时会抽搐到失去意识。有一次,她抽搐着全身倒向了锅炉,因此留下烧伤的巨大疤痕。留在老矿区,她没有嫁人,没有工作,也没有任何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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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太太是吉林人,二十多年前做“盲流”来到鸡西,靠在矿上做些小活,养大两个孩子。大儿子高仪(左)也曾是矿工,井下工作期间患上自闭症,这使他无法承受长期在外打工,只好回家陪伴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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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太太独居在老工房里。儿子外出打工,三个女儿也都嫁了人。坐在炕上,陪伴她的是从教会领取的圣经。日常的寂寞里,圣经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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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会里,多是如张老太一般的老人与妇女。他们在滴道区小半道社区的教堂聚会,祈求主保佑家人的平安,在细碎的祈祷声中填补精神生活的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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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老太太是山东人,自打来到矿上,一待就是一辈子。她的愿望是拆迁“上楼”。她说,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住楼那天。修建在老矿附近的生活区,面临着可能塌陷的危险,虽然政府早就计划拆迁,至今只有一小部分危房居住者被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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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民们搞不明白,他们到底属于矿区政府管理,还是所在企业负责。国企繁荣时期,他们的生活靠企业维持。但无论责任该划分给谁,居民的生活一直无人过问。河北矿工房区的生活垃圾快要堆积到屋顶,都没人来清运。居民们只能耐心又焦灼地等待动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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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些居民则有不同想法。他们说,这地方很苦,但穷人可过活,如果动迁住楼,不论取暖还是喝水都需要花钱。在矿区,冬天取暖几乎没有成本。倒煤泥的车一来,捡煤块的居民就聚集上去。其实,捡煤被矿上严厉禁止,但是没人在意,也没人会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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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自给自足的还有饮食乃至畜牧。居民在矿区里开辟出可堪耕种的土地,种植玉米与应季蔬菜,没人在乎土壤是否安全。黑色的矸石山下,退休矿工在放牧白色的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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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自给自足的生活毕竟多有不便。退休矿工张庆吉站在水井前愁眉不展。自来水管道被冻住,六坑附近的居民只能靠挑井水生活,井水却浑浊不堪。不仅用水,道路、医疗、房屋质量……样样都让居民们感到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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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下一代,矿区的老居民们大多有类似的想法:希望孩子长大后远离煤矿。曾经的铁饭碗,早已打碎。40岁的张秀英说:“希望孩子未来读书学门手艺,干点别的。”她也说不清“别的”指什么,只盼孩子以后不用在矿上待着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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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六坑一所荒废的大楼前渐渐热闹起来,留守居民陆陆续续来到这里,跳起了广场舞。热烈动感的音乐,为这个寂寞之地带来了一天里难得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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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家中的居民,夜晚多在电视前消磨。从新闻里,他们知道了煤炭去产能、供给侧改革等新词,感觉听起来与矿区息息相关。居民们说,上面的政策都是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落实下来。他们始终期待着,期待自己与矿区紧紧相连的命运,能在未来得以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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