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No.542：滑坡里的“新客家人”

源济

摄影/冯海泳 编辑/邹怡  2015-01-11   腾讯新闻

落脚城市
撰稿/冯海泳

“这是农民工的夫妻房，这都是实景搭建的……这是当年外来务工到深圳时的场景……”2015年12月25日，石岩劳务工博物馆，导游给一班团友机械地讲解深圳外来务工的历史。有人随意地看着这些展品，有人在互相闲聊，有人选择在门外抽烟。门外的LED灯上“改革开放35周年”的红色字体格外显眼。

2015年，深圳改革开放35周年，这个从小渔村高速发展起来的现代化大都市，被人称为“深圳奇迹”，创造奇迹的正是无数个展览中那些“城市的隐形人”。

6公里外的光明新区恒泰裕工业园一带，数百台挖掘机正在日以继夜地进行着搜救着这些城市的打工者。2015年12月20日11时40分，广东省深圳市光明新区凤凰社区恒泰裕工业园发生山体滑坡 ，截止到1月6日12时，事故发生以来接报核实失联人员总数77人，现场发现58名遇难者。

外来工的工作生活区在巨量的渣土倾泻的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同时，这次泥石流导致的区域瘫痪又暴露了农民工的边缘人生：高强度的工作量导致极少的娱乐活动，民工只能靠老乡群体作为一种保护的心理，高房价低收入导致他们不能留在大城市。

老吴跟一群湛江老乡工友一起站在红坳村未来的最高建筑上眺望这次灾难的现场。因为事故，他们停工了，工期必定会延误。像他这样受到影响的人还很多，有人会像周至碧一样，马上找一份散工帮补家计。今年50岁的周至碧12年前来到深圳，当年是随儿子读书过来打工的，事故前在惠科塑料厂做清洁工，由于工厂停工，她不得不马上找一份散工，每天挣50块，对于深圳的高消费，她不敢怠慢。

24岁的吴国冬用“乖籽VSB”的网名在玩一款名为英雄联盟的网络游戏，12月24日那天，因为停工，他只能在网吧度过，这也是他平时唯一的娱乐活动。两班倒的工作时间，以及城市的高消费成本，让他只能平时跟同个班次中来自昭通的老乡在网吧上网。对于未来和家庭负担他倒没像周至碧这种典型的第一代农民工那么在意。他只想赶紧回家和家里的父母过春节再作打算。

11月的下旬，彝族的新年，刚刚中专毕业的杜勇跟父母过完新年后就要出发到深圳打工。临行时，父母给了他1000块，还有一句简单的叮嘱：“在外面好好工作。”18岁，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工作。杜勇跟随着中介坐上了一辆大巴，一行二十多人的老乡从雷波出发，再由雷波到宜宾转车至东莞，最后抵达深圳。路上耗费了48个小时，从农村到大城市逐渐接近，他透过车窗看在眼里。很快中介把他们安排到鑫森健塑料厂工作了十五天，没想到却遇到了这次事故。

滑坡后，他被安置在光明新区的体育中心里，跟十几个同乡挤在几张发放床垫上，跟老乡一起成为了他唯一的安全感。如今他的1000块已经花光，在同乡的打工者寻找着下一个工作机会。

“我只想赶紧回去，以后都不来这里了”19岁的小帅坐在被安置的酒店里抽着烟。河南的小帅在武校的师兄介绍下他来到了深圳，似乎他并不太习惯两班倒的的工作强度，“在工厂里一个月没休息，每天下班只能锻炼一下，没别的事做了。”他希望工厂赶紧结了他的3000月薪回家过年，如今他身无分文。

多少钱在深圳生活才比较合理？陈希贤觉得4500他才满意。17岁的他就跟着他舅舅到深圳打工。在恒泰裕工业区已经工作了三年的他都在看到泥头车24小时不间断经过工业区的路把泥渣土拉到山上，滑坡那天这是他来深圳看到最严重的事故。目前他依旧在等待老板发放他的3000多块的工资，回家再作打算。来深圳之前，他看到他的舅舅辛苦打拼20年后在深圳安了家，但他到深圳这个落脚的城市后，对于安家他想都不敢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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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24日晚，深圳光明新区泥石流事故的第四天，现场出动了数百台挖掘机进行施工救援。一名城市建设者在高处观看着事故的现场，有媒体称这是一次城市边缘的掩埋。今年是深圳改革开放的第35个年头，深圳堪称世界城市发展史上的奇迹，却又暴露出其高速发展下的城市后遗症。





武警和消防队员在一栋被泥石流冲击倾斜的大楼下进行搜救，此次事故导致77人失联。





红坳村口，一群来自各省的家属聚集在警戒线外，希望能够能够得到救援的最新消息。在此前媒体公布的77人失联者名单中，有55名来自广东省以外。





政府安排家属安置的酒店里，一群来自湖南的受害者家属聚集在房间里。每当有关于事故的新闻，家属们都会特别紧张，关于搜救的消息，他们也只能通过电视和网络得知。





漫长的等待，让家属身心疲惫。一边是外出打工谋求落脚的梦想，一边是老家空巢与留守的困境，而这样的故事在深圳并不新鲜。





大量的泥头车24小时不间断地把城市建设的渣土往山里的石场运输，城市的高速发展让周边的建设者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位于事发地柳溪工业园附近的菜地将会被征收为存放泥渣土的地方，很多外地的租地者不得不离开，挖掘机将一个来自茂名的家庭铁皮房拆除，意味着这个他们生活多年的地方将成为记忆，他们收割好最后一次的蔬菜便要开始寻找下一个落脚地。





事故发生后，很多工厂都被迫停工。由于工厂被封，一群工人只能百无聊赖地在园区的广场里闲逛。





红坳村的路口处，几名摩的司机依旧等待着客人，据了解光明新区一带仅有22台的士，一个无痛人流的医院的广告牌格外显眼。





一个停工的建筑工地里，几名来自湛江的建筑工人站在未来将会是附近最高建筑的楼顶，观看着远处的搜救。作为城市的建设者，他们像一群城市的隐形人一般，却与这个城市并没有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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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工后，吴国冬每天都会泡在网吧里，和老乡一起联网玩英雄联盟。他在一家名为鑫森建的塑胶厂工作，2011年，18岁的他来到了广东打工。一个多月前吴国冬从佛山来到了深圳，他觉得尽管佛山比深圳的待遇差，但是深圳的消费比佛山高得多。如今他只想早点回家过春节，来年再作打算。





“尽管现在住在高级酒店，但是就像坐牢一样，每天出入酒店，工厂的负责人都要登记。”19岁的小帅是一名河南武校的毕业生，经过师兄的介绍来到深圳的工厂打工，每天12小时无休的高强度工作让他觉得十分枯燥。曾经觉得深圳是个大城市，但是住在远郊之地也让他的想象落空。今年回家后，他可能不会再来深圳了。





辛琼碧和老乡们在红坳村里的一家塑料玩具厂里，她一边带着小孩一边打着散工。本来在厂里做清洁工的她现在不得不找一份工作来补贴收入。辛琼碧今年54岁，来自湖南，当年因为儿子在这边读书来到深圳。完成6000个玩具零件装配后，她可以获得50块左右的工钱，当然，如果在原来的工厂，她可以得到更多。





来自四川凉山的杜勇和20个同乡不得不在光明区的群众体育中心里安置。十五天前，杜勇带着1000元，通过中介，跟二十多个老乡一起从老家花了60多个小时坐大巴来到深圳。杜勇认为老乡一起出来工作更有安全感。刚来深圳的第十五天便遇上了这个事故，他现在身无分文。





事发后，刘勇生和他的河南同乡希望早点回家过年，他们一起来到车站询问车票的情况，今年是刘勇生在深圳的第八个年头。





位于石岩的劳务工博物馆每天吸引着一批又一批旅游团前来参观，一名老人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些移民劳工在这里工作和生活碎片，深圳作为巨大的移民城市，它腾飞的奇迹，缔造于大批“城市隐形人”的双手。





光明新区一村口，一个楼盘广告上贴满了各种小产权房的小广告。但对于大部分打工者来说，想在深圳安一个“家”仍旧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陈希贤每天在酒店看着手机等待工厂的回应。他今年十九岁，两年前跟湖南益阳的老乡过来深圳打工，“很多工厂没有这么正规，而且缺工人，挺容易找工作的。”每个月他加上加班费可以拿到三千多块的工资，但他会寄一些给家人让他们帮忙存着。陈希贤的舅舅打拼二十年后终于在深圳买房定居，可陈希贤对此想都不敢想。





位于光明新区的公明镇是该区最繁华之地，一群来自不同工厂的招聘者在等待停工的工人过来找工作。





2015年12月25日，来自湖南的小王跟老乡刚从光明新区的长途汽车站出来，他们在公交站前考虑着要先到那个地方。他们希望在光明新区先找一份工作，这是他们从老家出来的第一个落脚城市，背后的广告标语写着，“深圳，与世界没有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