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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天选”直播村:当婚俗成为流量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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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1-22 06:0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天选”直播村:当婚俗成为流量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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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俄亚大村一位主播在去山上干活的路上直播。(摄影师 刘莉丨图)


全文共7877字,阅读大约需要15分钟

  • 俄亚大村受到大范围关注,一个关键因素是这里的婚姻风俗——伙婚(兄弟共妻或姐妹共夫)。当主播们谈这个话题的时候,热度明显上升,收入也在增加。

  • 在喧嚣中,很少有人关心这种婚俗产生的原因。

  • 俄亚纳西族乡政府也采取过措施,召集主播开会,让大家不要“乱说”,要多推广俄亚古寨的风光和纳西族的文化。

本文首发于南方周末

|南方周末记者 陈鹏

|刘悠翔

“主播是不是开玩笑的?”一位网友发出疑问。此时,屏幕上的女主播正在介绍自己家庭的情况,她比出三根手指,暗示有三个爸爸。直播间人数已达到万人,各种留言开始涌来,“晚上怎么睡觉的?”“美女你有几个老公?”

主播并不正面回答这些问题,她用带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称呼“家人们”,号召给直播间送小心心。“大家先点点关注,等会儿我给你们看卧室。”

屏幕那边是大凉山深处的一个村落,行政区划全称为“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藏族自治县俄亚纳西族乡大村村”,简称“俄亚大村”。村民基本为纳西族,祖先在四百多年前迁徙来此,因为横断山脉阻隔,又有金沙江等天堑拦截,长时间“与世隔绝”。没有通公路之前,从村子去县城,往返一趟要半个月。

2021年,一名游客将直播带入村庄,村民发现对着手机说话,就能把山外的钱吸到山里,魔盒就此打开。如今,在抖音搜索关键词“俄亚大村”,会出现好几页的账号,格式一致为“俄亚大村××××”。其中,粉丝1000-1万的,62个;1万-10万的,55个;10万-100万的,29个;100万以上的,2个。全村居民二百五十多户,几乎每家都有主播。

俄亚大村受到大范围关注,一个关键因素是这里的婚姻风俗——伙婚(兄弟共妻或姐妹共夫)。当主播们谈这个话题的时候,热度明显上升,收入也在增加。有的主播甚至将亲人情况写在简介里。“人气高的,都是家里有伙婚的。”一位主播向南方周末记者说。

2025年11月8日-9日,木里县俄亚乡第三届“沃麦登更”节(丰收节)在大村举行,这是属于俄亚的“春晚”,演员们身着华丽的民族服饰,在台上歌唱、跳舞、走秀,全乡主播们的镜头都聚焦到这里。也只有在这样的场合,俄亚人的婚俗暂时隐入家庭,民族文化特色走向台前,留言区不断刷屏“正能量”“文明观看”。

节日过后,村民们的生活回归日常,主播与网友的交流再次回到伙婚。它是直播走红的流量密码,也是村子的“阿喀琉斯之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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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亚大村被高山环抱,2014年。(摄影师 刘莉丨图)

1 

搭伙过日子

中午12:36,瓦夏开播了,她身着麻布织的民族服装,穿行在曲折盘旋的巷子。两头骡子驮着冬草走在前面,让镜头丰富起来,她跟在后面语速飞快地介绍建筑特色、风俗习惯,不断调动直播间情绪:“哥姐们,你们好奇吗?好奇的话扣1。”她是当地最红的主播,粉丝有221万。

伙婚的细节在直播间里被具象化。瓦夏将镜头带入自己的家庭,她有两个爷爷一个奶奶,每个人住单独的房间,但奶奶的门上有一个钉子,当钉子上挂着一个爷爷的帽子时,就是一种暗示,“避免尴尬”。

她也有两个爸爸,网友问她怎么知道自己是哪个爸爸的孩子。她将问题抛给镜头里的妈妈。妈妈正在干家务,大笑着用方言回答。瓦夏称自己不好意思翻译出来,但在直播间的怂恿下,最后还是说了:“一人一半嘛。”

少数民族的婚俗并不是第一次被大众关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就曾有过一次热潮。当时被人热议的是泸沽湖地区摩梭人的走婚习俗,男人夜晚到女家偶居,清晨又回自家,所生子女由女方家庭抚养,是一种典型的母系社会文化。1980年代,摩梭族歌手杨二车娜姆在全国走红,她大方地宣传泸沽湖的风光和摩梭人的风俗,引发众多游客和学者的好奇,“走婚”广为人知。

俄亚乡就在泸沽湖的西北侧,直线距离很近,但因为中间横着大山,俄亚人的习俗当时没有传开,主要是学者在研究。1981年,中国历史博物馆研究员宋兆麟一行四人进入俄亚,进行了4个月的调查,着重了解了婚俗,即存在安达和伙婚现象。安达是婚前自由结合的男女,类似于摩梭人的走婚,但俄亚人会组成家庭,多是兄弟共娶一妻,也有姐妹共嫁一夫,搭伙过日子。据统计,1982年,俄亚大村有130户人家,其中伙婚情况63例。宋兆麟还详细记录了一次伙婚仪式的举行。1990年,他的专著《共夫制与共妻制》出版。

田野调查付出了代价,宋兆麟一行在归途时“四人行而伤其三:一人骨折、一人脑震荡、一人腰扭伤”。再往前半世纪,被称为“纳西学之父”的美籍探险家约瑟夫·洛克在云南考察,他走遍纳西族聚居区,也想去俄亚,但是派往探路的助手在过雪山时摔断了腿,只好放弃。

如今,网络直播打破了地理空间的限制。当时举办伙婚的人,现在多为村中的祖父辈或父辈,他们的后代卷入直播浪潮后,这种家庭形态就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据一位主播描述,全村现在还有八十多户是伙婚家庭。在法律层面,结婚证有一张,一般是大丈夫和妻子领。

在喧嚣中,很少有人关心这种婚俗产生的原因。这里靠农业发展,环境封闭,俄亚人为了增加劳动人手,繁衍后代,需要维持较大的家庭组织,防止财产分散流失。大村最复杂的一户家庭,三兄弟娶了三姐妹,现在是15口人一起生活。“大爸爸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他既不想跟自己的兄弟搭伙,又不想分家,就娶了三姐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大大增加了劳动力,一起养育孩子。”主播途米在直播时说。她是6个孩子中的老五,账号粉丝五十多万。

俄亚纳西族乡共有六个村,最有名的就是大村村,也是乡政府驻地。“俄亚”在纳西语中意为“大岩包”,大村的房屋正是依山而建,石墙、多层、平顶,重叠在一起,远远望去像一个巨大的蜂巢,蔚为壮观。其他村子的村民多是分散居住,没有如此景致。大村吸引外人的,本是它的外观。

2014年11月,成都摄影师刘莉经一个朋友的推荐,好奇前往俄亚。当时只有一条基础公路,路况很差,很多段是碎石路。车行其上,她感觉路面是松的,“好像随时会塌陷”。中途还遇到爆胎,从木里县到俄亚乡,足足开了15个小时。到达后,第一眼看到蜂巢状的石头建筑,她觉得辛苦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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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亚大村的蜂巢式建筑。(南方周末记者 陈鹏丨摄)

当时村落还未整修,巷道泥泞不堪,生活污水、牲畜的屎尿顺坡往下流,穿上雨靴才能行走。村里常常停电,给相机充电需要去学校,那里有发电机。尽管如此,刘莉还是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一拍就是十年。2025年,《在山那边——俄亚大村的十年瞬间》在全国巡展。多年拍摄中,她有不少伙婚家庭的影像,但在展览作品中没有作为重点,甚至没有标注“伙婚”,就是担心引起争议。

她记得,第一次去时,村里的女孩看到外人很害羞,也不好意思谈家里的事。如今,她们在直播间里大方地讲述,感谢大哥的打赏。还有女孩问她,“刘姐,你拍照怎么变现呀?”“这种变化对我来说刺激蛮大的。”她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2 

当村里接通直播信号

变化发生的关键时间是2019年。1月,俄亚乡通乡柏油路工程完工,全长22.2公里,投资5320万元,去县城的时间缩短为六个小时。8月,总投资285万余元的电网改造项目投运,村民用上了稳定的大网电。同年底,刘莉去拍摄的时候,发现住的客栈里有WiFi了。

进村也不用再换雨靴。2018年的木里县政府工作报告提出“积极筹备俄亚纳西古寨创建国家级景区”,政府投资为俄亚大村铺上了石板路,家里装了厕所,修了下水道。大村在那两年迎来了游客高峰,少数几家客栈经常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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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亚大村巷道前后对比。(左:杨亦花供图 右:南方周末记者 陈鹏 摄)

俄亚人也大量外出打工,男性多去工地、修理厂,女性多是在饭店做服务员。刘莉就曾去成都的火锅店看望她认识的俄亚女生。这样的时间并不长,新冠疫情暴发后,打工人只好回到村里,但他们带回了一件新东西——智能手机。

与此同时,在丽江开客栈的乡土小丫,为生意惨淡发愁,开始做视频博主,专门介绍少数民族的风土人情。云南沧源县的佤族翁丁古村,让她的粉丝涨到了十几万,初尝甜头。2021年2月14日,翁丁村发生火灾,古老的茅草屋毁于一炬。乡土小丫急需新的直播地,看到俄亚大村的建筑也有特色,决定走一趟。

同年4月2日,长途跋涉到达后,她的第一感觉是“这地方太偏了,太穷了”。村干部还与她起过冲突,最后通过乡里调解,她才得以继续直播。乡土小丫的直播形式是“转村子”,“从下边走到上面,从外观播到里边”,进到村民家里互动,吃他们做的饭。口味不合适,“十天瘦了十几斤”。

直播效果非常好,粉丝很快涨到三十多万。因为内容独特,平台也给予扶持,“一上播就是三四万人,非常大的流量”。同年5月、9月,她又去了两次,粉丝最后涨到六十多万。也是在这次直播中,俄亚大村被众多网友关注到。

乡土小丫住宿的村民家里有个女孩叫甲米,“长得很灵气,父母又好”,她就教后者怎么拍视频,做直播,帮她开了账号——“俄亚大村甲米”。后来村里的主播在取名时,便仿照这个格式。9月,乡土小丫离开俄亚,但直播风气留了下来。村民觉得对着手机说话,每天就能有收入,纷纷效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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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边干活边直播。(南方周末记者 陈鹏丨摄)

一位叫古马的90后妈妈,本来已经住到县城,回到村子创业做直播,在2024年5月成为俄亚第一个粉丝破百万的主播,她邀请村里其他女主播一起举办了专场庆祝活动。古马中专毕业,在外工作过,能快速适应直播行业,这是她成功的原因。她也成长在伙婚家庭——直播中避不开的话题。

如今粉丝最多的主播瓦夏,24岁,初中毕业后回到家中放牧,21岁时结婚。2023年,家里盖新房子,欠了很多钱,“所有亲戚能拿出来的都借完了”。还贷压力大,她把直播当做一根救命稻草。当时村里主播已经有了一百多个,竞争很大,她想办法拉流量。其他主播都开美颜,她选择了素颜。“这样会比较突出,人家就觉得这女的怎么这么丑呀,都来看我了。”她自嘲说。

她直播也不是随着性情来,而是设计了特定时间。考虑到是播户外,上班族中午在休息,她选择12:36开播,不管再热再累,每次播满两个小时。她还到网上查资料,了解纳西族的历史,“有什么不会的,就问AI”。用心运营果然有效果,播了两个多月,平台开始推流,涨粉很快。不到两年,粉丝超过220万。

瓦夏的直播形式已经流程化,每天跟着骡子从山上走到村里,进到家庭,一次次地回答网友关于伙婚细节的提问。父母本来不会说普通话,时间长了也能简单和网友打个招呼。

看到留言中难听的话,她最初也难受,“就只能接受,做我们这个行业的,没有办法去左右别人的想法,”瓦夏说,“很多人骂这个婚俗,但我生活在这个环境里是最能理解的,也是为生活所迫。虽然我们这一代不会这么做了。”

事实上,俄亚乡的年轻人中也存在伙婚。有一对兄弟主播,和一位妻子生活,每天直播家庭日常,粉丝有15万多。账号简介里写着“我们两兄弟相互做彼此的肩膀,牵妻子的掌心,还有女儿的拥抱”。直播间里不断有人问:“你们俩会有矛盾吗?”也有老粉提醒大家:“请尊重他们的习俗。”

针对这种现象,俄亚纳西族乡政府也采取过措施,召集主播开会,让大家不要“乱说”,要多推广俄亚古寨的风光和纳西族的文化。“我们建有主播微信群,都会通知,(看到)有些不好的会封直播间。”一位乡政府工作人员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3 

他们也需要货币

俄亚大村的村口立着一块大牌子:“世界仅存,中国唯一。”纳西族有自己的象形文字、经书,举办婚丧、成年礼等活动,会有被称为“东巴”的祭司主持仪式,形成了系统的“东巴文化”。重重山峦将传统生活“封印”在这里,村民每天牵着骡马,走出村口,去山上劳作,和几百年前没多大区别。

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纳西族在丽江建立木氏土司政权,并向北与吐蕃争夺地盘,今木里县正是两方作战之地。后来,木府一位头目发现了俄亚大村对面有片缓坡,适合耕种,带领几户人家搬来定居。17世纪中叶,木府退出木里地区,俄亚开始受藏传佛教木里寺院统治。俄亚家庭要送儿子去寺院做僧侣,又需要劳动力维持生产,促使了伙婚的形成,与丽江纳西族的一夫一妻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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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亚大村村口。(南方周末记者 陈鹏丨摄)

2001年,美国人张慧娜(Eveline Bingaman)跟随马帮走了多天来到俄亚。“它非常偏远,因此仍然保留着传统纳西文化,包括东巴仪式和非一夫一妻制的婚姻习俗。”她观察到,“在社区内部,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参与兄弟共妻制婚姻都不会感到羞耻。”

她决定“做一名研究中国的人类学家”,每次到俄亚,她会长期住在村民家里,了解他们的家庭关系,考察以物易物的经济形式和东巴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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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慧娜骑马进入俄亚大村。(受访者供图)

俄亚乡小学老师撒达杜基就是一名东巴,负责自己家族十几户人家的仪式。他的东巴知识传承自爷爷,在他14岁的时候,爷爷去世,他就开始主持仪式。“民间认为东巴传的代数越多,法力就会越大,即使你不太会,也有一定的法力,他们说必须请我去。”当时他还在上学,大家就等他假期回家才办仪式。

撒达杜基生于1992年,上小学时同班有48个学生,只有12个升了县里的初中。路远加上费用问题,大部分辍学了。“我们是偏远地区,当时义务教育管得也不严,什么时候不读了都可以。”他是极个别念到大学的人。

现在的主播,很多和撒达杜基年龄差不多,当年辍学后,她们曾外出打工,很难适应,最终回到村子里,早早结婚,生养孩子。第一批开播的扎吉,喜欢跳舞,身材也好,是大村少有的才艺主播,粉丝35万,她也是三个孩子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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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艺主播扎吉在直播跳舞。(摄影师 刘莉丨图)

路边一家住户敞着门,女主人正在院子里剥玉米,手机支架就立在旁边。她不时走到手机跟前和网友聊几句,再接着干活。搜索她的账号主页,学校信息写着一所名牌大学。“那是乱写的,我就上过小学。”她说。她的手机设置了带拼音的字体,长期和网友交流,认识了不少字。

一位女村民向南方周末记者讲述,她曾在丽江一家甜品店打工,只上过三年级,不太会说普通话,整天待在店里,不敢出去玩,挣的钱都存起来给家里。“家里用的,都是出去打工的那个人包了。”

在直播世界里,不用和真人接触,她们自如多了,但也要适应一套规则。比如,孩子不能出镜,有时在旁边跑动,直播间就会被禁;骑马上山直播,路过悬崖路段时,也会因为“危险”被禁……俄亚人喜欢饮酒,有客人到来,会敬上自酿的苏里玛酒。交通条件改善后,啤酒大量运进来,空瓶子运出去卖不划算,堆积如山。主播们也经常聊喝酒,只不过换了一个词——“8+1”。

一直不变的,是村民每天都特别忙。尤其秋收季节,农活包括但不限于掰玉米、摘花椒、打核桃、割冬草、挖黄芪……来回田地很远,往往需要两三个小时,村民便在田里盖一间房子,农忙时就住在里面,叫“庄房”。女性也要下地干活,即使在家也有忙不完的家务。有的粉丝来村里找主播,发现很难说上话。

2014年,张慧娜在俄亚大村碰到两位外地摄影师,想进入村民的家庭拍摄伙婚中的私密场景。她们找到一位女孩,请她做翻译。当女孩报出100元一天的价格时,她们觉得“太贪婪了”。“她们认为俄亚大村的人不需要用货币来满足额外需求,对乡村生活的乌托邦式憧憬落空,便感到沮丧,转而攻击当地人。”张慧娜说。从村民的立场看,配合拍摄一天就是耽误一天的农活。

张慧娜曾在美国创办了一家基金会,试图帮助俄亚大村,但运行时间不长就关闭了。她发现,要想吸引潜在捐助者的关心,就得把俄亚大村描述的比实际更悲惨,“我觉得这样做是不道德的”。这种困境也出现在如今大村的主播身上,他们以暴露家庭隐私的方式获得网友的关注和打赏,同时忍受着言语骚扰。

4 

窄路与宽路

如果直播称得上俄亚人的“致富路径”,这条路也越来越窄。除了少数主播在带货,比如古马在直播间卖山货,大多数主播的收入来自于打赏,很不稳定。有位首批开播的主播,起初一天播三四次,能挣三四百元。后来主播多了,她的直播间在线人数只有个位数,她便把账号注销了。如今她又开了个新号,积累到七千多人,“一天连五块钱都挣不到,大哥也不刷了”。

瓦夏这样的人气主播,收入也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可观。10月上旬,瓦夏每次直播时,有近万人在线,一天打赏收入在150元左右,半个月挣了大约1300元。“我挺知足的。”她说。那几天,已经嫁到外地的大姑姐专门回来向她学习直播,牵着骡子走在前面。大姑姐自己的账号,有一天只收入一毛钱。

网络直播的火爆,也没有给俄亚带来多少游客。瓦夏家新盖的房子在做民宿,她也曾在直播时推广,住客仍寥寥无几。南方周末记者到访的那天,是十一假期刚过,一个客人也没有。俄亚人的生活似乎也没什么改变,每天去山上干活,人背马驮,直到日落而息。直播只是多了一种娱乐方式,顺便赚点零用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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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夏(左)在村里直播。(南方周末记者 陈鹏丨摄)

很多人对俄亚大村卷入直播潮的心情是复杂的。作为“拓荒者”的乡土小丫,2022年时路过俄亚,在那里住了两天,此后再没去过。她留意到大村的直播风气,对南方周末记者说:“那个村子现在播的是乱七八糟。”

西南大学汉语言文献研究所是东巴文化的学术重镇,副研究员杨亦花是丽江人,母亲是纳西族,她很珍视本民族文化的传承。2009第一次去俄亚考察时,她感到“俄亚人心态比较平和,生活节奏比较慢”。她和同门师生一起调查当地的东巴文化,帮助老东巴治病,带着像撒达杜基这样的年轻东巴翻译经书。现在她觉得,“吃喝玩乐、网络等方面的诱惑较多,年轻人学习纳西文化的热情不高”。

2025年春节期间,杨亦花到俄亚走亲戚,走街串巷或坐在路边小店里,总看到有年轻人拿着手机直播。“直观感受不太好。网红天天在乎粉丝、打赏,不顾自己的言行对本民族文化传播造成的一些负面影响。”

张慧娜则是另一种看法。疫情过后,她再次前往俄亚,发现当地多了很多客栈、商店,还开了KTV。“我很高兴看到村里的生活正在逐渐好转。”她说,相比其他地方的一些村庄多为老人和留守儿童,俄亚大村的年轻人还在家乡,“我希望这个村庄完好无损地继续成为一个由共同生活和工作的家庭组成的社区。”

她也注意到当地的直播现象,“非常感兴趣”,并想对此进行研究。对于直播引起的争议,她并不为此遗憾。“它既有可能造成伤害,也有可能提供帮助,目前我们只能拭目以待,看看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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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亚大村主播在直播给孩子取名仪式。(摄影师 刘莉)

一步跨入现代社会的俄亚,还处于调试阶段。进入俄亚的道路,并未完全通畅。如果从丽江方向前往,跨越金沙江时的两省交界路段,还是坑洼不平的土路,只有越野车和技术熟练的老司机才能通行。山高坡陡,沿途都有泥石流现象,将双行道变成了单行道。到了俄亚大村,新修的石板路上每天有骡马走过,粪便随处可见,一旦打扫不及时,和以往的泥路没有区别。

俄亚大村对面的河岸,有一排崭新的楼房,那是“俄亚纳西族乡小学”。严格推行义务教育制度后,全乡适龄的儿童都在这里上学,在校学生逾450人。其他村路途遥远,学生没法走读,学校采取寄宿制。即使近在咫尺的大村的孩子,也得吃住在学校。每年,学校会派老师、学生出去参加夏令营活动。“出去10个人的话,他们回来宣传一下,孩子们就会想,我也要好好读书,出去走一下。”校长鲁茸说,“如果一直在俄亚,闭门造车,永远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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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亚纳西族乡小学,位于大村对岸。(南方周末记者 陈鹏丨摄)

早上六点半,起床号响起,学生们走出宿舍出早操……大村也跟着醒来,公鸡鸣叫,骡马骚动,火塘的炊烟从“蜂巢”飘出。一些勤快的主播,打开手机,说出这一天的第一声“家人们”。瓦夏的哥哥英锅,是勤奋的主播之一,几乎全天在线。妹妹高米也是主播,二十多岁,干活的间隙来直播间聊天,屏幕上蹦出留言:“你开始走婚了吗?”“我来和你搭伙吧。”她是个大学生,今年刚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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