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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骋职场] 清北博士卷进选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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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27 07:5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清北博士卷进选调生

Screenshot 2025-09-27 at 7.52.06 PM.png 当学术红利消退,选调不再是退而求其次,

而是趋势的理性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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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显示,多个省份的选调生招录中,清北等顶尖高校博士生的身影越来越常见,报考人数呈上升趋势,他们对选调生岗位的关注度和选择倾向不断增强。


尤其是面向“985”“双一流”高校的定向选调生,正成为越来越多博士生的“Plan A”。只是这条路上,挤满了同样手握高学历的竞争者,藏着理想与现实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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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大学博士陈樱还记得去年冬天的选调面试。12月的寒风往单薄的衬衫领里钻,她的手心却满是汗——这场选拔,犹如一场过五关斩六将的残酷淘汰赛:


在这场南方省份的选调生选拔考试中,500位博士报名,笔试筛至100人,这100人全都是来自清北复交和本省顶尖985高校的博士生,经过多轮面试,最终只录用25人。


为求稳妥,陈樱在面试前报了个培训班,针对往年考题、省情等做了很充分的准备。可真正走进考场,近十位中年领导严肃地坐成一排,压迫感瞬间裹住了她。她紧张得声音发颤,在面试班学到的技巧仿佛被一键删除,她只能凭过往积累硬答。当被问到一个极细的政治理论问题时,她发现自己完全没准备到。慌乱中,多年打辩论赛的经验让她深呼一口气,想到可以试着把曾经准备过的类似问题的答案化用过来,才勉强过关。


时年28岁的陈樱,是清华大学某文科专业2022级博士研究生。曾经,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出色:985本硕、清华博士、多份奖学金、学生会主席的履历、名列前茅的绩点。可这次求职时才发现,“三清”(本硕博均就读于清华)的对手一抓一大把,她的简历在其中像片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叶子。


临近博士毕业的2024年,本有志进高校当老师的陈樱,最终选择卷入选调赛道。这个决定“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她刚读博时,所在专业处于红利期,“师兄师姐博士毕业基本都能985高校,还是带编制的”,陈樱也渴望进入到纯粹的人际关系和科研环境中。


2024年年初,高校“非升即走”讨论逐渐升温,1月哈尔滨工业大学发布通知, “如果6年内未获聘准聘正高及以上岗位,应申请转岗,或不再续聘。” “非升即走” 对象扩至副教授。4月,南京林业大学一名38岁的副教授在家自杀离世。综合新京报等媒体报道,他生前为申请科研项目承受巨大精神压力。有知情人士称,南京林业大学并没有“非升即走”的政策,但此前这名副教授确实未达考核要求、退还了部分安家费。


此类消息纷至沓来,陈樱下定决心。这年9月初开始求职,她的简历投递去向为私企、国企、大厂,没有一个位置与高校有关。


与陈樱面试时的“短兵相接”不同,同为清华博士生的吴风,面临的是一场漫长又煎熬的“双线战争”。


整整四个月,中文系的她,书桌像个被界限分明地划分了战场:左边是行测真题集,页脚折得发皱,红笔标注的错题密密麻麻;右边则是专业文献和相关书籍。这两叠资料,泾渭分明地划分出她当时“分裂”的生活:白天刷行测、写申论,晚上熬夜改小论文,推进毕业论文。


她必须一边准备选调考试,一边保证自己能按时毕业。她想去的城市要求选调考生尽量不要有延毕经历,最迟12月毕业,一旦延毕,压力就会倍增。有天凌晨两点,她改完论文,躺在床上睡不着,脑子里还全是白天做错的资料分析题。


每一天她都经受着博士学业与备考压力的双重夹击。由于博士生毕业论文评审日趋严格,各高校延毕率普遍较高,按时毕业难度大;在选调考试中,她不仅要和同学历的博士抢岗,还要面对大量备考更充分的硕士生。


据网友整理,2025年江西省面向52所高校,定向选调546人。北京大学以41人占据拟录用名单榜首,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以30人紧随其后,清华大学以24人位列第三。且其中近九成为硕士和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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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吴风在定向选调和“优培计划”宣讲会

当甘坐学术冷板凳的年轻人,开始为稳定的编制而奔波时,也意味着一个时代人才流向的变革。


北大理工科博士生林杰已经是第二年备考选调了,他观察得更加清楚:四年前,他所在学院的10名博士毕业生中,最多1人选择选调,今年的数字已经跃升至5人。2024年,他隔壁实验室的师兄,早早完成实验测样和解析,在完善学位论文的阶段,为“选调巡考”硬着头皮向导师请假一个月,被导师当作“负面”案例在同门中重复说起。


选择的地域也在改变,一些曾志在一线城市的清北学子,开始将目光投向二三线城市。吴风最初想报两个一线城市的选调,可这样的热门城市竞争激烈,她果断避开,转向一个较冷门的城市“保上岸”。这几年,曾经对清北学子“点击即送”的招录红利正在消退,即便在二三线城市,门槛也已肉眼可见地水涨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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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调生制度并非新生事物,其雏形可追溯至上世纪60年代,但真正系统化、制度化则是在改革开放后的80年代。2000年到2018年,选调生工作和培养机制日渐成熟。选调生被认为是一种含金量很高的进体制方式,它强调的是“选”和“调”,即选拔优秀的应届生到基层岗位上去锻炼培养,然后再根据表现和需要进行调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报考选调生的主力军是心怀仕途理想的人文社科精英,其专业与公共管理需求高度契合。


四年前,吴风申请博士的时候,家人劝她:“女孩子考个公务员多稳,读博多累。”


她还记得,研三开学初,秋日雨水淋漓,吴风从教学楼出来时偶然遇到上学期专业课的老师。那时,她正不安,因为自己选择了一个语言学的一个冷门题目做论文。老师对吴风说道:“你的文章是有自己想法的,与他人不同,有独特的地方。”她记得,就在主楼与教学楼连通的小过道上,自己撑着那把黑色雨伞,还有雨打在伞面上沙沙的声响。老师的话,像颗定心丸,也更让她笃定:要读博,要一辈子做汉语研究。


后来她顺利去了清华读博。可现实的冷水,是慢慢泼下来的。


读博四年,吴风“看清”了高校青年教师的处境。她升上博四的暑假,关系亲近、在她理想的高校任教的师兄跟她说,青年教师需要科研、教学、教研比赛、行政、申请项目、出国访学“多手抓”,可一个月到手四五千元,“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师兄向来优秀,甚至称得上“卷”,王风的学术成果与师兄相形见绌,可连师兄都觉得挺过非升即走艰难,对于她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吴风还看到新闻,签非升即走协议等同于签卖身契,短的5年,长的10年,非升即走失败后还有一定几率转行政岗,并且因为有协议在,必须接受安排。这让她充满了不安全感。


想走出“围城”的青年教师也面临重重困难。据大河网报道,一位曾在南方一双一流高校就职的青年教师,首月工资仅2750元。工作两年后,因科研环境偏离期望值、工资福利等物质待遇太差辞职,离职后,她计算去除自己退回的安家费,以及赔偿的违约金,两年净收入只有8万元。


学者陈庆、杨颉等人的研究显示,中国的学术劳动力市场早在2010年就已出现拐点,博士生规模扩大让供需失调问题持续存在,学术就业红利也随之淡化。另一个困境是劳动力市场的长寿化——知识密集型行业中,越来越多的工作者选择延迟退休,延长了学术职业的在职周期。


吴风意识到,高校编制的饱和速度远超想象。当高校就业池子能析出的空位越来越少,下一次集中招人,可能是老教授集中性退岗潮,或是一些高校评博士点、硕士点的时候,“但你毕业那一年,不一定刚好赶上”。


年龄的刻度与婚育的隐忧,也像两根细密的线,捆住了她选择的空间,她不得不在“职业”和“生活”之间做取舍。去企业?产假回来工作可能就没了;去高校?“非升即走”的高压让女教师不敢早生孩子,但晚生的话——高龄生育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她认真盘算后判断:“百分之六十,我是适合公务员的。”于是,选调变成和事业编、中小学教师并列的“备选”,最后又变成了“首选”。


陈樱的学术梦碎得更彻底。硕士时,她发过核心期刊,但博一一整年,她投的论文全被拒,她明白了“文科科研要看人脉,要看导师的‘帽子’”。普通博士生文章再好,也要挂导师一作才能发表。博一下学期,她开始做社工,带学生、组织活动,第一次收到学生的感谢时,她才觉得自己“有用”“有成就感”。这种正反馈,学术从来没给过她。


林杰一直信奉一句话:“所有的模型都是错的,但模型是有用的。未来推演不出来,但是前人的一些经历可以给一些参考。”可求职时才知道,前人经历也仅仅是参考,推演不出任何结果。


林杰所在的学院有个师兄曾试着走学术路。2022年毕业时,师兄拿到本科母校的“预聘制”offer,本以为是“回家”,可去了之后才发现,学院换了领导,当初承诺的不少配套支持都无法兑现。“师兄后来从那个高校离开,回北大做博士后,现在一年多过去,博后快出站了,但是他发现他连原来那所高校都进不去了。”林杰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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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林杰深夜从图书馆回来

从个人成长来看,这四年的清北生涯无疑淬炼了他们。吴风从“不常在众人面前说话”变成讲师团的金牌讲师,陈樱在各类实践活动中走遍全国拓展眼界,林杰尝试在官微发文,让北大声音传得更远。他们也学会了如何在清北正视差距、放平心态。


但从就业环境来看,吴风觉得“读博是性价比极低的事”,读博简直是赌博。


四年前不知道四年后会怎样,等读完,沉没成本无限增加了,就业路变得极窄无比。有些央国企觉得“博士贵,硕士就能做的活,没必要招博士”。就业起跑线,甚至可能不如四年前,“你读博前在过独木桥,到了博士,我感觉都不是独木桥了,只剩一根木条了”。所以吴风说:“选调,是把我手上的牌打出最优解的方式。”


即便已经是清北的博士了,但在找工作时,“也一定会被挑拣的,所有人都像在菜场上的白菜一样,这个人嫌你太嫩了,这个人嫌你身上有疤”。


陈樱拿到了选调、央企和国企的offer,但她算过一笔账:北京的私企给2-3万月薪,可“35岁优化”的风险像根刺;北京的央企带编制,但不吃不喝攒20年,才可能在单位附近买个小房子。她来自小县城工薪家庭,没有家庭托举,“稳定”成了最迫切的需求。“以前觉得读完清华博士,能有很多选择,后来才发现,其实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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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杰、陈樱和吴风最终都通过了笔试、面试、考察、体检,考上了选调。


但命运对林杰开了个玩笑。今年4月,他的小论文因“英文表达复杂、影响阅读”被拒稿,他需要延毕,签约好的选调岗位,就作废了。他接到组织部的电话,对方语气很客气:“明年欢迎再报考。”他在电话里无奈地说出“谢谢”。挂了电话,他站在实验室窗边,看着楼下的学生抱着书走过,愣了好久。


林杰喜欢诗词,尤其喜欢苏东坡的“不似天涯,卷起杨花似雪花”。“苏东坡在儋州都能发现美好,我这点挫折算什么?人生的容错率远比想象的大。”于是他学着苏东坡的乐天知命,接受现实。林杰现在每天一边改小论文,一边重新备考选调,还是想考去年类似的岗位。


今年30岁的林杰,硕士就读于国外一所大学,本想在国外继续读博,但疫情这个“黑天鹅”改变了后续选择。如果留在国外读博,当时不少名企和高校有博士联培项目,产学研结合成熟,那么他现在可能在高校做研究,也可能在企业搞研发。


他自认是“现实的理想主义者”,选择选调时,父母没反对,只说“只要你觉得有意义就好,不催你赚大钱”;而他的研究方向本就与政府治理需求契合,“以前是为管理部门的决策提供资料,如果能进入体制内,则是直接参与服务和管理,殊途同归都是直面产业应用”,他觉得这样的选择和自己也算“价值观契合”。


陈樱以为拿到offer就算“上岸”,可今年6月,她突然接到通知:因政策调整,她原本被分配到省会城市的岗位没了,可能要被调到周边其他市。选择这份工作时,省会城市是她的核心考量,但是现在,一切突然变了。


她大哭了一场,不是委屈,是无力。她想起面试时的紧张、备考时的熬夜,她一遍遍问自己:“难道我不够努力吗?”可很快又劝慰自己:“不是的,我已经做了作为一个个体而言,我能做的所有努力。但我依旧没有办法去预判现实的变化。”一切努力都抵不过一句“政策突变”。


更让她焦虑的是博士论文。她刚收到盲审结果,要求“修改后答辩”。她必须要加紧修改论文,若今年12月前论文仍未通过,已经得到的offer也将自动作废。她现在在企业实习,“趁能做事多做事,给自己点安全感”——可安全感这东西,她根本抓不住。她不敢想未来会不会更好,“可能清华这几年,就是人生的高光时刻了”。她只能告诉自己,遇到好机会就去珍惜,没遇到也尽量不把问题归结到自己身上。经历过求职季,她慢慢接受“人生就是在不断地做妥协的过程当中。”


吴风今年8月入职时,把旗袍和汉服仔细叠好,放进衣柜最底层。她剪掉了留了十年的及腰长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有点陌生——从前,这一头长发是她的标志,人人都说“一看就是中文系的”。可现在,她要从头到脚,从穿着打扮到为人处事都向一个成熟的公务员贴近,“打造自己的过程,肯定是很痛苦的”。剪去长发的“断舍离”仪式只花了20分钟,而中文的位置,就从吴风人生的“置顶”降到了“仅聊天”。


读博的四年里,吴风每一天都在和自己做思想斗争:“我要不要真的放弃学术”。最后求而不得,也只能不求了,但她对学术和知识的执念,依旧没有熄灭。


入职后,吴风住在单位分配的宿舍里,窗外就是海。她的生活节奏逐渐慢了下来,对中文的喜欢还在,但变得隐秘了。她想等有空,就去市图书馆找当地的县志,探探本地文化的源流。这种对文化、语言的下意识探索,在多年学习里,早已成为她的一部分。她现在最大的期待是“找到工作的意义,哪怕是为村里修一条路——至少这条路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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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丨吴风已经上岗

他们都曾是象牙塔里的追梦者,也是时代洪流下寻找位置的普通人。当非升即走成为高校常态,当学术红利逐渐消退,选调不再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而是趋势下的理性突围。


或许,就像吴风说的,人生没有标准答案,重要的是在变化中找到自己的意义,不管是写论文做学术,还是在基层修一条路。


*应受访者要求,人物信息有适度模糊


-END-

撰文|张知雨
编辑|崔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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