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感」是这部电影非常出彩的部分。
整部电影的核心点，其实不在误杀，而在悬赏的 30 万。从误杀警察开始，除了警察的所有角色，都在为了这 30 万团团打转。
周泽农开枪之后，不怨天不怨命不怨政府，心心念念想给家人带钱。各地黑势力放着摩托车生意兴隆，也不忘加入局中，谋求赏金。更不用提刘爱爱、杨淑俊纠结、游走在各方之间。
这 30 万块钱简直成了周泽农的生命的全部象征，逃亡、挣扎、痛苦、互相搏斗，都是为了给家人带去生命最后的「波纹」。
而这 30 万，本身就是个大大的偶然因素。如果只有五万，或是其他很小的数额，怎么办？再或者，警方根本没有悬赏，又怎么办？
那就意味着，周泽农完全成为了一个不幸者，他的生命，一文不值。你看，一文不值和重新燃起生命火焰的区别，就在于那么个偶然的悬赏额。
片中的华华曾经说过一句：「就为了区区 30 万。」是啊，就为了这么些很偶然的赏金，所有人疲于奔命，被命运的指挥棒比划得左歪右斜。
由一个偶然的由头，各方人士走上各自必然的路线和命运，这就是黑色电影永恒的故事主题。而偶然和必然，两个概念在故事文本中产生的奇妙张力，就是黑色片最有意思的所在。
映后交流时，刁亦男说了「黑色电影最核心的，就是宿命感，逃不出那个命运。」我非常认同。
我印象很深刻的一个镜头，在筒子楼的追逐戏中，周泽农转身向画外的楼梯跑去，但镜头并没有跟随移动，而是静置原地，聚焦在墙上的影子，周泽农爬楼的脚步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远，而墙上的影子却一直悬在那里，抖动、慌张，却无处可逃，墙顶一盏黄色的灯默默照着。
某种意义上，这就是周泽农逃亡生命的写照。
就像结局中，桂纶镁饰演的刘爱爱本已经顺利拿到了钱，却非要在车上抽完了警长最后一根香烟，以至于警长在买烟后发现了背后的阴谋。
机关算尽、甚至以性命来抗争，依然逃不出命运的摆布，这就是黑色电影的 「宿命」。
在库布里克的电影《杀手》中，乔尼的抢劫计划堪称绝妙，计划精确到分钟的级别。却依然免不了，一只狗偶然导致航班的行李车失误将装钱的箱子摔下，二百万纸钞在机场的强风中随风飘散。
我常在想，这机场的强风，其实就是黑色电影绝佳的隐喻。
而周泽农、刘爱爱，这两个出身底层的孤独生命，就这样被强风吹着，不由自主地飘荡在野鹅湖上。
在偶然和必然这道大菜的周围，还有些很有意思的东西点缀其间。
本片大部分的戏都是夜戏，周泽农几乎就没在白天活动过，堪称是一只野鹅湖旁的夜行动物了。
夜行动物很有特点，往往神秘、迷人、野性蓬勃，而且残忍。
而从观众的角度出发，我几乎没有没意识到周泽农是「有罪」的，而更倾向于将这些理解为某个无名城市的暴力机关所执行的一次追捕，正像刁亦男在纽约电影节的对谈里聊到的。
在追捕中枪杀周泽农之后，警察们围上来，显出略带诡异的笑容。
整部片子中，正邪的边界是非常混沌不清的。
而且双方在某种层面上，呈现很有趣的对称性，比如开场小偷们开会，对着地图划分各自地盘，而后来的警察同样也是用地图划分城中村的便衣巡查区域。
再比如小偷们开运动会，几十台摩托密集驶出的镜头，也正恰似后来警察装作摩的大批出动的镜头。
抛弃生命最后的可能，殚精竭虑来为离别五年的妻子和孩子谋求 30 万，最终慨然赴死的周泽农是善，还是恶，我们怎么评价？在各方利益的夹缝中求生存，出卖了过周泽农的刘爱爱，最终忠实地将钱交托出去，我们又该怎么评价？
我的观感就和最后廖凡的选择一样，默默跟随其后，纠结、模糊，全凭心中最后的善念。
夜幕下的情感，说不清是神秘，还是大胆。
我很喜欢周泽农和刘爱爱，这两个城市边缘，无定漂泊的人，在命运上的互相对照。
野鹅湖的孤船是孤独灵魂最好的载体。
作为内地观众，我大概永远也搞不明白船上的两人究竟实际发生了什么。
船戏的整个氛围和调度真的非常有质感。看着桂纶镁纵身跳进野鹅湖，恍惚间好像看到那个《蓝色大门》里在张士豪面前跳进游泳池的孟克柔。这种表达在我看来，是一贯而直指核心的。
桂纶镁的红色毛衣
而在最后，刘爱爱出去结账，周泽农已知命运的终点到达，他选择拿过刘爱爱的面碗，又吃了两口。
这个行为，除了是对周泽农自我意识的隐喻以外，我倒觉得，也像是将死之人对刘爱爱的最后表达。
这背后存在着很多的纠结，比如之前追逐中摩托车轰鸣声、扫过光芒的愤怒，也有一棍干掉欺负刘爱爱的人的决绝，当然了，我相信他当然会想到那个他本应背负的家庭责任，和桥下红色毛衣的身影。
这也是为什么影片的最后，刘爱爱和杨淑俊会拿着钱，并肩走在阳光下。他们都是周泽农（阳光）最终希望保护的人。
就像片尾曲里胡歌很深情地唱着：
美丽的梭罗河
我为你歌唱
你的光荣历史
我永远记在心上
你的源泉来自梭罗
万重山送你一路前往
滚滚的波涛流向远方
一直流入海洋
最后插一句，我无从考证了。
我看到的点映版本，在剪辑上总给我一种突兀的感觉，像是被删了几场戏。查看了一些国外观看的人写的影评，似乎在剧情上是有出入的。但看 IMDB 和豆瓣上的电影时长，都是 113 分钟，这点让我比较存疑。
另外，很感谢知乎观影团组织的点映，我亲眼见到了心中女神桂纶镁~~（星星眼），真人真的也超有气质！默默晒一张图~
狗仔卡
发表于 2019-12-14 11:5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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