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新租的店面选在了离旧店不远的位置,出门拐个弯,就能看到老韩那几间门面,如今都已经人去屋空。
与其说“选”,不如说是没得选。一是江栖侠的小女儿一直在附近学校借读,转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二是这里离建材市场不太远,万一老秦接了装修的活,方便买建材;三是在北京打工这么多年,都待在这一片儿,也算是习惯了。
这爿15平见方的新店面是老秦私下做主租下的,一开始江栖侠嫌贵,说再看看。也不是江栖侠一个人嫌贵,来租的人都嫌这店面贵,不敢租,“天一亮就欠房东两百块”,所以空置着半年多了。
老秦给新店起了一个大气的名字——云鼎建材,存在地下室的货又重见天日了,江栖侠把它们擦拭一新,整整齐齐地摆上货架,店就算开业了。五金商品名目繁多,像江栖侠这种小店绝没可能做到货品齐全。五金并不像烟酒,每天都有人买,一个月卖不出去一件也是有可能的,“离开北京的那个老乡,她盘货时,七年前的东西都有。”所以,相熟的老乡们也都会自发互助,你在我店里放一台冲击钻,我在你店里放一台角磨机,卖了就发个红包意思意思。
江栖侠本钱不多,老秦身体不好,去年进货太多折了本,两人商量,不能一次性多进货——再遇到突发情况,真折腾不起了。于是五金店里也卖起了烟酒熟食。夏天酒水好卖,有些人买了就在店门口坐着,一边咀嚼店里的鸡爪鸭头,一边喝着啤酒、吞吐呛人的烟雾。就因为有这帮爱好夜饮的人,江栖侠和老秦通常半夜12点才能关门。
烟酒利薄,买的人多了,也有一些赚头,但也仅此而已。“别人说如果不卖假烟假酒,就别指望发财。有推销假酒的,他说喝不死人,让我放心订货,我赶他走,他就说我死脑筋。”从推销员嘴里,江栖侠第一次得知假酒的利润至少在300%,真是天大的诱惑。
江栖侠的店级别不够,好卖的烟基本上拿不到,顾客来一次两次买不到,第三次就不会来了。她也知道假烟的利润可观,比如一条假中华进价200多,能卖650,还有禁售的外烟,进价特别便宜——可附近有家超市就被查到销售外烟,不但烟被全部没收,还被罚了一笔。执法人员的检查也防不胜防,他们有时一身制服,冷不防进来翻箱倒柜地搜,有时身着便衣来买烟,买到假烟的话,店家就等着挨罚吧。
“我觉得还是本分点好,不做昧良心的事。”正因如此,每次查完,检查人员都会例行公事地口头鼓励江栖侠一番:“要遵纪守法,争取把级别提上去,就能多订香烟了。”
牛奶,毛巾,雨伞,拖鞋,丝棉被,只要有人来问过的东西,江栖侠都会想法进点货。不敢投机取巧,就学着因时制宜。但这也给江栖侠带来了不尽的麻烦——摆货要整齐,台面要干净,店内要符合安全标准和卫生标准,门口得杜绝脏乱差——社区有人不定时检查。于是,江栖侠早晨起床后总要先把被褥叠成豆腐块装进大箱子,吃完饭把碗筷餐具洗净后就放进小箱子里。开店就是开店,不能让人看出一丝住家的痕迹。隔三差五,还要被社区招去打扫一下街道。
“可天天忙里忙外的,除了给房东挣钱,自己根本就没剩下什么钱。”
实在累了,江栖侠就在店内的床上躺着,休息的差不多了,好出门干活——她在网上接小时工的单子,时间一长,还积累下几个固定客户,一三五半天和双休日全天,是雷打不动要去给人家干活的。其他时间也会接一些临时的活。有些客户会临时加活,弄得时间很紧张,为了不耽误下一个客户,江栖侠只能抓紧时间啃完一个面包或大饼,骑车赶路。
去客户家干活,江栖侠这才见识了有钱人生活的只鳞片羽:一对阿拉伯高管夫妻带着孩子长期住在星级酒店,已经在中国二十多年了,“太有钱了,卫生标准高,在那干活有压力”;一个搞艺术的客户住在复式楼,“开的是豪车,我叫不出名字,图案是老鹰翅膀的”。
羡慕归羡慕,干完活出来,江栖侠仍要穿街过巷回到自己的小店,只有这里能够安放自己的疲惫。
6月,大女儿从老家来了,高中没念完,不想上了。江栖侠当时在一家美容院还兼了一份保洁工作,每晚去做两小时,这样也不耽误白天接单。大女儿没什么学历,就别挑三拣四了,美容院缺个前台,就赶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