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送别阿杰后,我坐上地铁,收到了老潘发来的一条消息:“兄弟,现在住哪呢?”
我自觉受到了侮辱,正想如何组织语言反嘲回去,没等我打完字,他说:“我辞职了,后天就回家,你现在出来,我请你吃顿饭吧。”
我们在街边一家大排档坐了下来,我把菜单上最贵的几道菜全打了圈,以宣泄对他的不满,服务员拿走菜单后,他推了一碟花生米到我面前,“你这几千块我看是别想要回来了。”
他顿了一下,看看我。“反正我已经不干了,就给你解释一下他们运作的原理吧。”他拍拍手上的花生屑,正襟危坐。
“其实我们公司也才建立1年不到,那边先招我们去联系房东,把他们的房子以较高的租金租下来。然后我们在各大平台上寻找房客,以大学生为主——法律意识普遍比较淡薄嘛,很多连合同都不看。然后再向他们推荐‘押二付二’,这里也是利用到大学生囊中羞涩,没有什么远见,只顾眼前。”
他说到这指了指我,喝口茶,继续道。
“你们在签纸质合同时,用支付宝绑定了一个东西,我当时跟你说这是一个自动付房租的业务。其实不对,那是一个期限12个月的小额贷款。公司利用房客的信用去借了一大笔钱,然后用这笔钱继续签房东,拿房子。上海这地方,永远都不缺租客这种待宰的羔羊。”
“难道银行或者贷款平台不管这些吗?”我非常不理解。
老潘眯眯眼,用看小屁孩的眼神看我,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以后你就懂了。”
这时服务员把菜陆续送了上来,他看着一桌子大菜,有点吃惊:“兄弟,你吃得完吗?”
“吃不掉我就打包回去给胖哥。”我扯下一根鸭腿,边啃边说。
酒足饭饱后,他点着一根烟,接着说道:“其实很多人知道自己被骗后,每天都来公司找我们,要解约、报警、找电视台,最后你猜怎么着?几星期风声过后,他们又来微信问我,XXX地方有没有便宜点的房子。”
月光从门外洒进来,老潘伸伸腰,站起来结了账:“陪我走走吧,以后我应该不会回上海了。”
走向外滩的路上,我仍穷追不舍地诘问他:“难道这些人这样做就不怕被发现吗?”
“现在全国80%的租房平台都是这种形式,这是行业潜规则。”他拍拍我的后背,示意我停下来,随后蹲在路边的台阶上,说:“你不要深究这些了,在你能看到的地方没有受益人。你是受害者,房东是受害者,我是,公司也是。”
“这个世界,可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嘛。多被骗几次,才能长大。”他仍是戏谑的语气,吐出的烟圈碰撞到我的鼻翼,隐隐发痒。
我斜靠在台阶下,顺着老潘的视线眺望远方,黄浦江畔游轮驶过,东方明珠永远是众星拱月。我侧过身问他:“回去之后打算做什么?”
他摇摇头,没有接话。
“走了。”老潘起身从台阶上跳下来,踩灭了烟蒂,背过身向我挥手。